102心思
“主子爺……”
盼兮的聲音有些顫抖,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地上冰涼,跪的時間長了膝蓋不光是疼，還覺得刺骨的冷,渾身都打了個寒顫。只是她太清楚上位坐着的是什麼人，這寒顫又生生的逼了回去,一動不敢動，只忍着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滾落到了眼睛中，激起一片的酸澀。
四阿哥轉了轉手中的茶杯,上好的元青花,他卻並不是十分的喜歡，可是栩桐喜歡，看見元青花的時候眼睛向來是亮的驚人,不知是爲了這份炯炯有神的亮度，還是爲了得到元青花之後的那抹笑容，反正要是得了上好的元青花，四阿哥總愛送到栩桐這裡來，沒想到一向謹慎小氣的人出門兒的時候卻捨得帶出來，也不怕一路上摔碎了。
“凌春，你沒什麼要報告的嗎？！”，“恩？凌春？或者說，……盼兮？”
盼兮仔仔細細的回憶了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兒，確確實實是沒什麼事兒的，李格格不管大事小事向來不避着她，對她和倩兮也十分的看重，那個十分得李格格重視的陳嬤嬤也留在了京城，一向倚重她和倩兮的，“回主子爺的話，奴婢這裡一切都好，沒什麼要報告的。”
四阿哥擡手摸了摸左手腕兒上的佛珠，微閉着眼，讓熱看不見任何的情緒，可是聲音卻冷冰冰的，往外直冒冰渣子，“……凌春，你太讓爺失望了。”
看着五體投地的跪趴在地上，‘砰砰砰’的使勁兒磕着頭，只一會兒的功夫那潔白的額頭就見了血的盼兮，四阿哥微睜的眼中閃過了一片的冰冷，事關他的子嗣，這事兒不容一點兒的差錯，他的後院不是不曾懷上過身孕，只是卻沒有一個孩子平安的生下來，就算是宋氏的那個小格格，也不過活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其中，要是沒點什麼事兒，他卻是不信的。
只是，烏喇那拉氏向來，也罷，是他對烏喇那拉氏太縱容了。
“主子爺？！主子爺饒命，奴婢知錯兒了，主子爺，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
直直的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四阿哥接下來有什麼舉動，這時盼兮才感覺到了害怕。當初在宮裡，主子爺的手段就讓她又震撼又恐懼，可是出了宮，有了足夠的地方和安全之後，主子爺的手段才更讓她心神俱驚！
當初她也‘有幸’參觀過主子爺對待背叛的奴才的手段，那簡直是她醒不來的噩夢！“主子爺！奴婢知錯！”
手底下的佛珠圓潤透亮，四阿哥的心裡也明鏡似的，凌春這丫頭，心大了……，“知錯了？”
要不是李氏的手段好，現在的凌春還不定如此呢。只是就算是李氏如此好手段，卻也止不住凌春的心思。他生在宮中，作爲皇子阿哥，早早的就懂了‘人心易變’的道理，因此處理背叛的奴才的時候從來不曾手軟，那手段狠辣的讓恰好遇見的皇額娘都覺得髮指，可他卻怎麼也停不下來，也不願意停下來，既然背叛，就要做好了被發現的後果！
而凌春雖然還不敢背叛，可是卻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凌春是他放在李氏身邊兒的，對待李氏是什麼態度都是他說了算的，而不該凌春妄自揣摩！
“哦？那你說說，你到底是哪裡錯了？”
凌春咬了咬脣，即使額頭上的鮮血流了下來，流了滿頭滿臉，她卻也不敢擡手擦一擦，她只覺得心都涼了，只要一想到那些被處置的熱的樣子，她就嚇的不行，要不是還經過特殊的培訓，這會兒許是連大小便也把持不住了！“回，回主子爺的話，奴婢，奴婢不知……”
一直端在手中摩挲個不停的元青花茶杯被‘哐當’一聲兒放在了桌子山，看着跪在下面的凌春止不住的顫了一下，四阿哥卻是輕輕的笑出了聲兒，“……不知。好個不知呢……。”
看着這個即使跪在地上，害怕的不行，卻仍還是自由一份氣度的小丫頭，四阿哥的眼眯了眯，不知如何就想到了李氏栩桐。
記得有一天，他只領着蘇培盛，連燈籠也沒提，悄悄的走到了當初仍被禁足的李氏的院子外面，恰巧聽見了一牆之隔的李氏在跟小丫頭說話，許是就跟盼兮和倩兮吧。
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他還是能清楚的記得當初李氏說的話，李氏說：“盼兮，怎麼如此妄自菲薄？你雖只是個宮女，是個丫頭，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可是卻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乾淨的很。”
‘乾淨’這個詞，被李氏用在了一個正在她的院子裡做探子的丫頭的身上，他只覺得又諷刺又好笑。只是那時候的李氏卻是又嚴肅又認真，李氏說：“盼兮，你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才能讓別人看得起你。盼兮，倩兮，你們看的起自己嗎？人活一世，只求問心無愧罷了。”
‘問心無愧’這個詞又讓他覺得暖和起來，那份嘲諷也消散的乾乾淨淨，他一直強求額孃的憐惜，生怕別人拿他跟額孃的關係來做筏子，他不是不知道‘問心無愧’的意思，可能因爲求的太多了，可能因爲姿態放得太低了，所以整個人都迷失了，其實他做的，別人都看在了眼裡，就算是看不見，他也要讓別人看見，而額娘怎麼回報，就是額孃的事兒了，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果然有一雙好眼呢。”這雙眼睛即使怕的不行，也仍舊通透，仿若帶着淺淺的笑，這份氣度，跟在李氏的身邊兒養了四五年，纔有了幾分相似。
盼兮不是沒聽見那句好似是誇讚一樣的話，主子爺贊她有一雙好眼，‘美目盼兮’。當初李格格給她起這麼個名兒的時候她是不懂的，這樣的漢語詩經，她不懂。然後李格格就說，這是贊她有一雙好眼，美目奕奕神采、顧盼生輝。
當初她十分高興，因爲她不如別的小宮女長的好看，可是李格格的一席話讓她徹底的靜下了心，李格格說，她只這一雙眼，就勝過世間千千萬萬的美人兒了。
李格格的誇讚真誠而誠懇，所以她向來深信不疑。在她心中，她的眼睛受得起任何人的誇讚，即使這個人是讓她敬畏的主子爺，這本是正常。
“凌春，你覺得，爺對李氏……怎麼樣？”
盼兮垂下了眼，手腳有些無措，“……主子，主子爺？主子爺，奴婢，奴婢……”
但是很快，她又平靜了下來，她不曾隱瞞過主子爺什麼，她也不曾偏袒過李格格什麼，她本就問心無愧，她只要把她該做的做好了，如此她已經盡了力了！“奴婢什麼身份，怎麼敢妄議主子爺的事兒呢？就算是李格格只爲半個主子，也不是奴婢敢評價的。”
四阿哥舉起了右手，微握成拳，放在了嘴邊輕輕的咳了一聲兒， “凌春。爺讓你呆在李氏的身邊，不光是讓你監視李氏，也讓你監視接觸李氏的人……，凌春，不能讓李氏傷害別人，也不能讓人傷害李氏……”其實這話，他是真的說過的，並不是他臨時杜撰的，可是被凌春這雙眼睛看着，四阿哥還是有些微的尷尬。
在他看來，能憑着自己的本事活下來的，纔有能力養活一個孩子、養好一個孩子，他下達命令的時候，從來都說‘死活不論’，對他後院的女人來說，也是如此。
他當然不會下大力氣護着後院的女人，他求的只是子嗣，女人於他來說，數之不盡、用之不竭，要不是他現在一個子嗣也沒有，就連流連後院，他也是沒有十分的興趣的。
可偏偏……
“主子爺，是奴婢的錯兒。是奴婢的疏忽，才讓張姑娘鑽了空子，要不是奴婢一時大意，李格格也不會險些遇了害。主子爺，這事兒不是奴婢不報，實在是李格格並沒有發生什麼事兒，安穩的避過去了……”
本來只是微咳了一聲兒裝裝樣子，只是這一下，四阿哥卻真的是驚住了，猛地咳了一聲，他跟凌春說的不是一件事兒！他說的明明是武氏，跟張氏又有什麼關係呢？！“……張氏？”
“主子爺……”
栩桐當然不會被張氏的手段害着，張氏出手還是被栩桐引誘的呢，只要張氏出手了，不管是不是烏喇那拉氏吩咐的，所有人都會懷疑到烏喇那拉氏的身上，誰讓張氏落風是烏喇那拉氏的陪嫁丫鬟，是烏喇那拉氏的心腹，是烏喇那拉氏的跟班兒，是烏喇那拉氏的狗腿子呢？！
“主子爺，您放心吧，李格格已經招了太醫來看過了，是福晉給請的，是陳太醫。主子爺也知道的，陳太醫一手的好脈息，並不比方太醫差的……”
四阿哥的眼睛閃了閃，也毫不猶豫的朝着腹黑懷疑的路上一去不復返了！在四阿哥這樣從還在額孃的肚子裡就開始搞陰謀的人來說，這樣的事兒就該是陰謀才合理，若真的只是湊巧兒，就太不合理，太不科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