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了,顧衛卿神色一凜,問周萱:“郡主這話做何解?對我們——”她流波瀲灩,掠過周萱和孟五姑娘,再指指自己:“我們大家?都有利?”
周萱見她聽懂了,也就坦然承認:“對呀,可不就是對我們大家都有利麼?”
見她再度着重強調“大家”,顧衛卿有什麼不明白的?就說周萱憑白無故,不會有什麼好心,果然她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她自己不痛快,也就讓別人不痛快。
她帶這孟五姑娘來,分明就是有用意的,顯然孟五姑娘就是聖上爲賀琮物色的王妃人選,自己是賀琮男寵,換誰都膩味,這不就藉故來試探自己虛實來了?
要是一般女子,肯定對孟五姑娘滿懷歉意,她纔是正妻啊。自己就是個外室,連個正經身份都沒有,還要經由她的首肯,才能獲得個妾室的名分。名分既定,主奴分明,高下立現,這輩子都只能由她拿捏,甚至賀琮都救不了她。
能得陛下青眼的女子,肯定家世、相貌、性情,處處都能與賀琮相匹配,自己這樣的微賤之流,提一提都污了她的耳朵,無論從哪方面考慮,她都不會留自己性命。
顧衛卿卻只是淡淡一笑,起身朝着孟五姑娘一拱手,道:“原來是王妃娘娘,草民有眼無珠,失敬失敬。”
孟五姑娘什麼話都沒說,飛快的瞥一眼顧衛卿,低喃一句:“我,我還有事,告辭。”竟不顧周萱,倉促的奪路而逃。
周萱連聲喚她:“哎,孟五兒,你怎麼說走說走。”
孟五姑娘頭都不回,周萱也說作罷,見人下了樓,徑直上了馬車,這才輕啐一口道:“瞧這沒出息的慫樣,不怪六哥瞧不中。”
顧衛卿:“……”說好的相熟閨中姐妹呢?背後如此冷言詛咒,也能稱之爲姐妹?
雖說顧衛卿很不高興,但多少是因爲周萱,反倒對孟五姑娘十分無感,甚至還有幾分理解和同情,替她辯解道:“我也算勝之不武了。”
孟五姑娘終究是閨閣女子,且她總礙於自己是“外男”,放不開手腳,這才落了下乘。
周萱未必肯告訴她自己是女子的實情,否則孟五姑娘怎麼也不會是現下這副模樣,聖旨已下,雖未禮成,但孟五姑娘這王妃是指定能做得成的,處理幾個賀琮的鶯鶯燕燕,於她來說不是難事。
周萱美目微嗔,道:“你唯一能自傲的資本,不是你比她美,也不是你比她好,不過是你比她多了六哥的心罷了。”
顧衛卿呵呵一笑,朝着周萱舉了舉茶杯,道:“郡主明鑑,這話你我共勉。”
周萱沒詞了,想到賀璋,她就心冷心傷心寒,之所以輸給太子妃柳氏,就是輸在她沒能得到賀璋的心。
顧衛卿起身道:“草民已明瞭郡主來意,若沒別的事……”
“你別走,我到底什麼用意。你如何得知?”周萱拽住顧衛卿的袖子,湊近她道:“我是真心爲你好。”
“呵呵呵呵,草民……多謝。”可她不信。
周萱輕嗔:“你不識好人心,要走也可以,陪我喝了這最後一杯。”
她爽快,顧衛卿也不磨唧,點頭應道:“好!”
周萱眉開眼笑,勾住她手臂道:“我們喝個交杯酒。”
顧衛卿啼笑皆非:“……好。”兩人再怎麼做戲,也不過是假鳳虛凰,自己也不在乎什麼名聲,陪周萱胡鬧一回也無妨。
周萱卻忽然又道:“這酒可不成,不應景,來人——”
自有周家侍衛應聲而進,周萱吩咐道:“去府裡取我爹書房梅樹下埋着的女兒紅來。”
顧衛卿微蹙眉:“太麻煩了。”
周萱白她:“又沒麻煩你。”
“可惜草民還有事……”麻煩她等不是麻煩?
“有事也得等。”周萱嬌嗔的道:“玉卿,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做事很有點兒耐心,今兒達不成目的,我是不會善罷干休的,你要是不怕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你,那你現在就走,我絕不攔你。”
顧衛卿不怕周萱對自己不利,可她真怕周萱對自己沒皮沒臉的死纏爛打。當下盯着周萱道:“郡主切莫胡鬧。”
周萱與顧衛卿離得很近,怎耐身高不夠,氣勢便略顯不足,她索性踮着腳,儘可能與顧衛卿眼神齊平,一字一句的道:“我總會找到機會的。”
顧衛卿眼神微冷:“不管郡主想要做什麼,別拿草民作筏。”
周萱不怕,反脣相譏:“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和太子殿下做了什麼交易,除了六哥那個傻瓜會信你的一面之詞,誰都知道你會答應太子殿下什麼,我不過是助你一臂之力。”
顧衛卿不怕她知道些什麼,也不相信她還會再幫着賀璋,只沉默不語。周萱率先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只是想逼一逼六哥。”
顧衛卿失笑道:“你居然還不死心?”
周萱嗤笑:“怎麼死心?我若死心,便只有一個死,憑什麼?”
顧衛卿微帶不悅。她怕死,她不甘心死,都可以理解,可憑什麼要利用自己?
周萱惱道:“這才叫一拍即合啊,你不虧,我有利,何樂而不爲?”
周萱的話不能說沒道理,最重要的是,她不是個笨人,顧衛卿的心思,她早猜着了,顧衛卿要是再裝做她和賀璋之間沒什麼約定,就有點不仗義,周萱雖說使了些小花招,但總體上還是挺坦蕩的,絲毫沒避諱顧衛卿,明明白白的把她要做什麼,需要顧衛卿做什麼展露的一清二楚。
顧衛卿無奈的道:“好吧,正好嚐嚐周府的女兒紅。”
知道她這是應了,周萱傲然一笑。
周府的侍衛出了門,沒一會兒有人回來道:“姑娘,孟五姑娘的馬車壞了。”
周萱急道:“怎麼會壞?孟五姑娘沒事吧?”一邊說,一邊似笑非笑的盯着顧衛卿。顧衛卿只好道:“衛剛,你去瞧瞧怎麼回事。”
衛剛道:“屬下走不開。”
顧衛卿板起臉,道:“不過是幾裡地的事,再說孟五姑娘也不是閒雜人等,你如此怠慢,置王爺於何地?快去快回就是。”
衛剛不情不願的去了,周萱一拍顧衛卿的肩:“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