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朗自己是沒有銀子的,他大方的許了那鬧事的婦人五百兩銀子,轉頭去看顧尚,意思很明顯:這銀子得你拿。
顧尚這個氣:你不是挺男子氣概嗎?那就有始有終啊,看我做什麼?
他試圖勸蘇朗:“這件事,我覺得還是等公子回來再定奪,你說呢?”
那婦人立時叫起屈來:“唉唉唉,你們好歹也是爺們家,可不能說話不算數,不然我就去外頭請大家評評理。”
這就是個滾刀肉,本來就不好惹,一聽說有了銀子,那更是蒼蠅沾了腥,更不好開交了。
蘇朗滿臉戾氣,眼裡全是兇狠,不耐煩的道:“且不說公子幾時回來,再說以公子的脾性,你以爲她會過問這種小事?”
顧尚見他不聽勸,不好當衆和他相強,猶豫了再猶豫,還是叫人拿了銀票。
那女人心願得償,心滿意足的走了,顧尚叫住要走的蘇朗道:“蘇公子稍候。”
蘇朗不耐煩的道:“我知道你要教訓我,等我回來再說。”
他哪裡敢,又哪裡能教訓他?要不是顧忌公子面子,他理他?
顧尚啞口無言。
蘇朗迅速出府,沒多久就追上了那婦人一行,大概這次的結果太順利,他們有些忘形,出門沒走多遠就開始分贓,蘇朗一聲冷笑,催馬攆上去,一鞭子下去,撂倒一串。這五人連吭都沒吭就躺倒下去,蘇朗跳下馬,嫌惡的用腳尖踢了踢,將他們手裡的銀票抽出來,轉身大步上馬回府。
他把銀票拍到顧尚跟前,只一個字:“喏。”
顧尚無奈的擡頭看他:“他們,人呢?”
蘇朗滿不在乎的道:“大概死了吧,誰知道?”
他那一鞭下去可沒手下留情,至於死活,看他們的命數,他沒補刀就不錯了。
顧尚急得直吸氣:“你這又是何必?”
銀子給也就給了,顧衛卿不是個吝嗇小氣的,用人不疑,她不會因爲蘇朗多支取五百兩銀子就對他有多失望。
要不當初就別吐口,既裝大方,給人銀子,轉頭又搶回來,這不是土匪、強盜行徑嗎?
蘇朗只回了他一聲冷笑。
顧尚想起什麼,不由的道:“蘇朗,我當你是兄弟,不免要勸你一句,你若不愛聽,只當我今天沒說,你不是他。”
他是誰,蘇朗明白,他腦門青筋直跳,忍住了沒跳起來給顧尚一拳,只冷冷的道:“人善被人欺,我不覺得我錯了,再說你也不是她。”
顧尚不是顧衛卿,他哪裡瞭解女人的心思?她不就是喜歡強勢、強硬、強橫的男人嗎?這樣的男人固然可憎、可恨,可女人都喜歡被征服的感覺,他越強橫,她越無力,她才越能在他身上得到安全感。
既然她喜歡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的男人,自己又何必裝假?
顧尚氣得連着說了三個“你”,重重的嘆一口氣道:“你可真是糊塗。”
有些話沒法挑明。
甚至在脆弱又自尊的蘇朗面前,顧尚說什麼都是錯的,都是在戳他肺管子,都是在撕他傷痕,他不愛聽是必然的。
可不說,顧尚如骨哽在喉。
他對蘇朗說不上有多少好感,畢竟他出身在那呢,和公子根本不是一路人,可公子要用他,顧尚也就出於對公子的信任和忠誠,儘可能的替公子拉籠、安撫蘇朗。
但對於蘇朗的許多特性和氣質,以及爲人處事的作風,顧尚十分不贊同。蘇朗進府也有些時日了,他一直在努力,不管是出於什麼初衷,顧尚願意拉拔他一把,但他今日忽然面目猙獰,彷彿一隻窮兇極惡的狼,這讓顧尚十分發怵。
他能感覺到蘇朗或許是個很危險的角色,最本能的手段就是將他驅逐出境,以保自己和公子的人身安全。
但畢竟都是人,相處久了,終是有些不忍,如果能夠將他從歧路上挽回來,顧尚還是要儘自己最大努力的。
他苦口婆心的道:“到底不是正途,就算公子對此沒有微詞,你就不怕公子對你……”
蘇朗不是賀琮,而且顧尚也不覺得自家公子會喜歡賀琮,同理,蘇朗東施效顰,一力想要效仿賀琮,早晚搬石頭砸了他自己的腳。
公子對他,從前或許不喜歡,但不厭惡,只怕他學了賀琮的陰狠毒辣之後,公子對他就不只是不喜歡,而是痛恨了。
蘇朗還是厭煩的道:“你以爲公子手段又如何溫良?那王大廚爲什麼會死?”
顧尚氣噎,道:“你知道些什麼?或許他本就有身體有恙,事有湊巧,總不能賴到公子身上。”
“呵。”蘇朗嘲弄的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如果不是公子吩咐,衛剛敢恃兇劫人?”
“……”顧尚低語:“公子本心並非如此。”
“誰還管本心呢?世人淺薄,看的都是結果,至於前因前情,誰關心?”
顧尚急道:“就算你說得都對,這婦人居心不良,你心懷不憤想要給她們一個教訓,可直接報官不就是了?吳知府哪敢接這個案子?接了又如何?他還敢對公子如何?可你這出手傷人,落人把柄,反倒是陷公子於不義。”
蘇朗哈哈大笑,笑得顧尚稀裡糊塗,以爲他是不是瘋了。
笑夠了,蘇朗才道:“看,你是什麼心善的好人麼?所用手段,只比我更陰毒更卑鄙,我的不過是更直接罷了。”
顧尚簡直是沒法和他講理。
蘇朗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會給公子添麻煩,既如此,我去將人都了結了再投案自首去。”
顧尚急得追着他出去:“蘇朗,你就不能聽句勸嗎?人要是沒死,你把銀票送還吧,何苦傷人?”
“我傷人?那還不是因爲他們先有傷我之意?什麼自家男人死得不明不白,你會瞧不出來他們是授人慫恿,故意來找碴的麼?你們手段溫和,起不到震懾的作用,且看我這把刀如何把他們不安分的手腳如何斬斷。”
顧尚追之不及,只能停步放棄,望着他騎馬飛馳出府,長長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