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許久才自嘲的道:“小人?呵,小人……”他其實更想說,在你眼裡,我是小人,在你心裡,你自己亦是小人,難道不正說明,他們兩個是小人配小人,是天作之合?
可他不甘心說,如果他錯看了她,他自己又成了什麼人?她如此自輕,不也是因爲他最初的錯待麼?他又怎麼忍心再再她的心上雪上加霜?
顧衛卿也不說話,只沉默的自斟自飲。她沒賀琮相像的那麼絕情和心硬,她如今唯以自暴自棄做工具,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是實在不得已之下的自衛。
酒中帶着清香,入口卻化爲苦澀,顧衛卿已經陷入不斷的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之中,已經沒什麼可以挽救她,除了就這樣一往無前,哪怕是錯得離譜。
顧衛卿喝醉了,旁若無人的伏在桌上,闔眼假寐,賀琮低頭看她,卻什麼綺思也生不出來。
就算他今晚得了逞,她的心不在他身上,天一亮,一切幻境消失,她還是要走。
賀琮抱起顧衛卿,她睡意昏沉,只動動眼皮,並沒推拒。夜風微涼,他懷裡卻溫暖,一路走來,時不時將她往懷裡攬攬,只恨不得這條路永無盡頭。
顧衛卿始終漠然以對,並無刻意的推拒,也無有意的討好迎和。
賀琮徑直將顧衛卿放到書房的榻上,俯首良久,低喃道:“卿卿,別離開我。”
不管有多少困難,他都願意一試。但前提是,她得信他,她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也可以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只要她肯和他並肩站在一起。
顧衛卿醉意宛然,卻眉目微凝,輕鎖煙愁,賀琮控制不住的要去親吻她,她卻輕輕一偏臉,輕聲道:“讓我走。”
並無多懇求,也不顯多絕望,平靜得有如白開水,可賀琮沒法忽略這平淡背後的艱難和心傷。
賀琮頓住,良久。
他想說不,他也能做到不,只是這之後呢?
有淚從顧衛卿眼角滲出,她是如此傷心,不是假裝,賀琮再也做不來強人所難的事,終究只吻去她眼角的淚。
顧衛卿醒來時天已大亮,她獨自一人睡在書房,衣衫整齊,除了有些褶皺,並無絲毫零亂。顧衛卿翻身而起,屋內只她一人,賀琮已經不知所蹤。
他會走得這麼輕易?想來定是帶走了兩個孩子。顧衛卿有些乏力的重新躺回去,牀板乾硬,她一夜都沒睡好,此時不僅頭疼,四肢也是胳得疼,但這都抵不上內心的空空蕩蕩。
她撐着身子起來出了房門。
顧尚領着兩個侍女候在外頭,見她開門便上前道:“公子要梳洗麼?”自從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後,顧尚雖然當着人還是一副“任事不知”的模樣,但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好多事他都不再親力親爲,像這些近身服侍的活計,他都交給了侍女。
顧衛卿站定,問他:“長言和長愉呢?”
顧尚看她神色慘淡,怕她着急,忙道:“已經起了,太太正帶着她們姐弟倆用早飯。”
總算他沒用非人手段逼迫於她,顧衛卿鬆了一口氣,想着兩個孩子有母親照顧,倒是省了自己多費口舌,母親念着小長言好幾年了,眼下祖孫相見,總算了了自己一樁心事。
她又問:“其餘的人呢?”
顧尚知道她問的是賀琮,四下看了看,才道:“天才亮就走了。”
顧衛卿有點兒不太相信,問:“說了什麼沒有?”
顧尚搖頭,道:“王爺態度十分平和,只說小郡主和小公子願意住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
顧衛卿怔愣良久。
她和他爭,他死活不肯讓步,她不和他爭,他反倒前所未有的大度起來,這是把兩個孩子交給自己的意思了?
顧大太太越看小長言越是喜歡,別人看到的是這孩子像賀琮多些,可在她看來,小長言的身上有諸多顧衛卿的影子,她不禁心裡懷疑:莫非這是玉卿和王爺的孩子?
要真是這樣,王爺對小長言的格外寵愛就說得通了。
更讓她意外兼驚喜的是,來的不只是小長言,還有小長愉,她心裡滿是疑問,想要找機會問問顧衛卿這孩子是哪兒來的,但不管怎麼樣,這兩個孩子都是顧家的孩子,顧家可是多少年都沒孩子的笑聲了,顧大太太恨不能把所有好吃的都捧上來。
小長言雖然不清楚眼前的婦人是誰,但見她笑容和藹,言語溫和,對自己和長愉都十分疼愛,便也禮貌規矩的拉着小長愉朝她道謝,坐到桌前用飯。
顧衛卿一腳跨進來,朝着顧大太太道:“娘起來了?忙了一大早上吧?”
顧大太太朝她望過來,略帶嗔怪的道:“兩個孩子回來,你怎麼不早說?要不是顧尚一大早過來回稟,我還矇在鼓裡呢,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顧衛卿歉然的道:“昨兒兩個孩子過來的急,天色又太晚,我這不是一時沒來得及跟娘說麼。”
小長言已經拉着小長愉下了椅子,見顧大太太嗔怪顧衛卿,便有些擔憂的望着她們母女。顧衛卿朝顧大太太使了個眼色,忙摟過小長言和小長愉,道:“見過外祖母了沒有?這是,孃的娘,叫外祖母。”
小長言便仰頭看她,乖巧的道:“見過外祖母了。”
小長愉則板着個小臉,用力扯着顧衛卿的手,道:“娘,我的。”
顧衛卿噗哧一樂,點點他的小腦袋瓜,道:“沒有外祖母,哪來的娘?沒有娘,哪來的你?外祖母給你做了許多好吃的,還不謝謝外祖母。”
自有侍女服侍小姐倆用早飯,顧大太太悄聲問顧衛卿:“這兩個孩子?”
顧衛卿垂眸道:“都是我的孩子,也都姓顧,長言您是知道的,這個小的,叫長愉。”
顧大太太當然高興,可也擔心這兩個孩子的未來:“那,她們兩個,是就養在顧家了,還是……”還是住一段時間就走?也不知道那位羅剎王爺是如何打算的?
其實顧衛卿也不知道,她敷衍道:“等我和王爺再商量商量……還要看兩個孩子的意見。”
顧大太太便嘆了口氣,道:“罷了,橫豎我們娘倆是做不了主的。”
顧衛卿道:“都是暫時的,只要兩個孩子好,怎麼樣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