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行了半個時辰,打頭的婢女們開始在路上揚撒糯米,意在清除污穢之氣,誠心上山。如此行走十分緩慢,但燕氏拜神歷來規矩森嚴,不得不按部就班。
下午終於上了稻梁山,雞鳴寺坐落在山頂上,綠蔭環繞,清幽而威嚴。坪前謝神石碑衆多,都是信徒特地來此還願捐贈打造的。主子們依次下了馬車,僕婢們立刻伴着各自的主子前去廂房歇息。燕老太爺和郭氏則入了後院面見雞鳴寺主持明法大師。
這雞鳴寺每年接受了燕子府大量的香火侍奉,明法大師便允諾承接燕子府每年三次的祈福儀式。這一次恰逢三少爺大婚之喜,便特意留出了一間大廟堂備用。
燕還進了廂房後,打發風尋和雲覓去找孟鶴旋傳話,蘭猗原本要服侍他更衣洗臉,卻見藍書和藍畫守在門口眼巴巴的探頭探腦,突然心中一動,走過去與她們耳語了幾句。
兩個大丫頭立刻喜上眉梢,連連點頭,走進房間忙活起來。燕還微微皺了皺眉,看向蘭猗的目光中帶了些許的詢問。
蘭猗輕聲道:“方纔看到有間廟堂裡設了求籤臺,我擔心我哥哥,想過去求個籤。”
她未曾透露過她的家人流落了去了哪裡,但燕還私下調查過他們的去向,知道吳氏死在了白鹿村,如柏被人販子賣掉了,鵲喬也走散了,他派去的人探不到如柏和鵲喬的去向,這兩個孩子極有可能並未進入南京城,而流往他鄉。
燕還看着她充滿期望的眸子,心中微微一動,點了點頭:“別走遠了。”
看見少爺應允,蘭猗應了:“是!”便隻身一人往外走去。
途徑後廂房,路過林蔭小徑,再往前走就是莊嚴肅穆的大廟堂了。正殿前方掛着一個高大的神龕,龕前懸着兩條長長的綢幔,已被香菸薰得污舊了。前方一座朱漆金字的神位,供着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下面一張供桌擺放着燭臺和香爐,再底下便是幾排盛滿竹籤的籤筒。
蘭猗進去後,一個小和尚走過來
遞給她三根點燃的香,她輕輕接過,晃了三晃,算是通神,然後整齊的插在香爐裡,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閉上眼雙手合十默唸起來。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請保佑我卞賽遇上一個翩翩君子,不求他富貴與否,不求他考取功名,只要待我一心一意,飽含真心。我定然感激菩薩的恩賜,終身虔誠供奉!”
嬌柔清脆的嗓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可怎麼有人把心願當衆念出來?
卞賽?好特別的名字。
蘭猗不由心中好奇,疑惑的轉過頭去。但見一個**絕倫的女孩兒正跪在旁邊的蒲團上,嘴裡喃喃禱祝,秀髮如雲,明眸皓齒,秀氣的鼻子微微挺翹,脣角含着一抹若有若無的欣喜笑意。看她身形神態,似乎與自己年紀相仿。
“姐姐,求完簽了麼?雅鳳樓來人在山下等着了,何嬤嬤也在外面催了。”
門外又走進來一個小姑娘,長相與那跪在蒲團上的女孩兒甚是相似,同樣秀氣伶俐,但眉眼間少了幾分靈氣,多了一分嬌憨。
“哪有那麼快呢?”卞賽拍了拍身旁的蒲團:“先不用管她們。快,你也跪下來禱告一番,求菩薩賜你一段好姻緣。”
那小姑娘神色頓時有些落寞,撇了撇嘴,漠然說道:“已經走了這條路子,哪還能奢望有什麼好姻緣?若一輩子獨善其身也就罷了,少遇到幾個臭男人就是好運氣。”
哈,這語氣,彷彿閱盡千帆皆不是,只惟願衆人皆醉我獨醒一般,有那麼一股子看破塵世的味道。蘭猗有些好笑的看了看她的小身板,那臉蛋上滿是不屑一顧的意味,真有趣。
十來歲的小丫頭,懂男人?
不過,她的語氣卻有點兒奇怪,“已經走了這條路子”,這是什麼意思?
“敏兒,你就愛掃興。算了,你不求我求。”卞賽有些不悅,走到前面取了一隻籤筒過來,兩隻嫩白小手小心的掐住筒身搖起來。
蘭猗禱告完畢,也到前面
取了籤筒,虔誠而謹慎的緩慢搖着。她還沒等到籤子掉下來,就聽得旁邊突然啪啪幾聲,卞賽的膝蓋前掉落了好幾支竹籤,橫七豎八的躺在地面。
兩姐妹都有些傻眼,卞賽卻迅速回過神來,若無其事的撿起那些籤子放回筒裡,自言自語道:“這次不算,再來一次。”
“姐姐,這怎麼能行?”小姑娘簡直有些震驚了,想要阻止:“你這可是對菩薩不敬,菩薩會生氣的。”
卞賽頗不服氣,揮手斥退她,嘴裡嘀咕着:“我愛搖幾次就搖幾次……咳,我的意思是說,我也不是故意亂搖,菩薩會原諒我的。”
噗!蘭猗差點沒忍住嗤笑,忙抿緊嘴巴,一本正經的繼續搖着籤筒。她不緊不慢的樣子讓卞賽忍不住斜眼偷看,只見不一會兒,籤筒裡不多不少,悠悠然飛了一根竹籤出來。
卞賽學着蘭猗的樣子,搖來搖去,一筒子竹籤噼噼啪啪亂撞,始終沒有籤子掉落。她有些急了,又加快了速度,眼看那些籤子又要飛出來好幾根,蘭猗終於叫出聲來:“慢點,慢點!掌心用力,手指放鬆。”
話音未落,那筒子裡便“啪嗒”掉出來一根竹籤,籤面向上,正好掉在蒲團的正中間。卞賽眉眼含笑,捧着籤子叫道:“出來啦!”笑容和煦溫暖,甜蜜如糖。
蘭猗拿着竹籤正要去找廟祝解籤,忽然感覺有人輕輕拉住了自己的衣袖,一道悅耳動聽的柔聲在身後問道:“這位妹妹,剛纔真是謝謝你了。我叫卞賽,這是我親妹兒卞敏,可否認識一下妹妹?”
回過頭去,卞賽婷婷的立在眼前,笑意吟吟,宛若天女下凡,清麗不可方物。那小姑娘依在她的身側,眼珠好奇的轉了轉,杏眼桃腮,純真可愛。
蘭猗早已對她們姐妹二人產生好感,當下也不自矜,回笑道:“我姓吳,小名蘭兒。卞姑娘想來不是常到廟裡求籤,我也只是隨口提醒一句,不必掛懷。”
【作者題外話】:卞賽是某個秦淮名妓的原名^_^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