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淼從舅也是一個人赴任，沒帶家屬；楊孟晗說，從舅，你乾脆過去虯江一起過年吧，我還有事拜託你吶。潤淼從舅一樂，就叫從人收拾幾件換洗衣服，帶着一個童子，跟着楊孟晗一起來了。
在回去的船上，楊孟晗大致地把今天上午，跟吳道臺的會面情況講了一下。潤淼從舅沒有露出任何奇怪的神色，只是略微頷首說：吳大人一貫就蠻會做人的。
楊孟晗有些不理解，用探詢的目光望着潤淼從舅。
潤淼從舅看着西邊的斜陽，眯着眼睛考慮了一會，跟楊孟晗說：其實，令尊早有此意；廣西的戰事，比你想象的，恐怕還要艱難，官兵圍堵已經力不從心了；現在，兩湖、川貴精兵已盡數抽調；一旦長毛四處流竄，無論進入兩湖，還是闖入雲貴，必是糜爛之局。
楊孟晗：家父讓孩兒練兵，也是做點預先布子？
潤淼從舅：嗯，差不多；令尊雖然在江蘇已經做了幾年官了，但升任巡撫時間還是短了些，屬下肯死命效力的軍將還一個都沒有。將兵之才，可遇而不可求；未想到，幼鳴如此知兵，且擅長西人兵法，此乃楊家的造化。其他的不用管，安心練兵就是。若他日局面糜爛，未必不是楊家建功立業、光耀門楣的大好時機。
楊孟晗剎那間有些明白了，自己這一段時間，做事爲什麼會這麼順風順水，連一個找麻煩的都沒有。原來是老父親在後面，默默地調動了許多資源，恐怕也擋了不少明槍暗箭。
這一刻，他被早生華髮的父親，垂垂愛意、舔犢之情感動了，是的，他是一個稱職的好父親，默默地在後面給自己鋪好了一切。
自己這個當兒子的還處處藏着小心思，嗯，父親宦海沉浮二十多年，自己那點小心眼，哪能瞞得過他；要是別人這麼作妖，早一巴掌拍死了。
楊孟晗在船上還提醒從舅：從舅，你也人到中年了，一個人在外面，總不是個事，把家搬過來吧。
潤淼從舅：你小子，算你有良心，不再光想着坑從舅了，知道關心人了，是吧。這個不用你操心了，早準備了，不但是我家，其他幾家，年後都會陸續過來；幼鳴，你讓方子詹把房子蓋快點，不然來了沒房子住。
嗯，看來，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腦子再轉；實際上是幾家人都在出力；不然，不會有今天的局面。
楊孟晗的小院地方小，芸娘熱情地安排潤淼從舅住進她家的客房。晚上，楊孟晗叫了陳昊之他們過來一起吃飯，方子詹還帶來了大營的整體規劃圖。
方子詹指着平面圖給楊孟晗介紹說：整個規劃區呈田字形格局，左上方是真正的軍營與靶場，右上方是配套的工廠區，將來各種軍工廠都將設在這個區域，這個區塊的右上角靠近黃浦江畔，虯江鎮以北，劃出一個小區塊，建一個水上支隊的軍營與碼頭，也預留的將來作爲造船廠用地。右下方爲家屬區、學校、醫院用地。左下方原本作爲軍事倉庫用地，但目前營區倉庫還有富餘，暫時預留備用。
楊孟晗點點頭，這樣下來，已經是一個功能比較齊全的軍事基地了。問方子詹：子詹兄，道路進展如何？
方子詹：節前大致完工，工程隊表態了，年不過也要把修路的活幹完；節後要全力修房子吶。
楊孟晗：還沒停工休息，年都不過了？
方子詹：都是過苦日子的人，這麼好賺錢，誰捨得停。
楊孟晗：估計有多少鄉親們沒回家過年？
方子詹：大多數沒走，一來是捨不得回家的路費，二來是來回耽誤功夫少掙錢。現在除掉原來方家、陳家兩個工程隊外，爲了搞好附近村民的關係，又加了兩個工程隊，虯江鎮、江灣鎮各一個，當地鄉老、村民都很高興。問題不大，活有的是，翻過年，新東方洋行在南面也要動工了，人手不嫌多。
楊孟晗：我們給的工錢標準怎麼樣？
方子詹：挺高了，在碼頭扛包，一天也就三、四十文錢；我們一天給足六十文，還管中午、晚上兩頓飯，天天也能見一下葷腥，飯管飽；鄉親們來做工的，都不願意走了；翻過年，這些沒回家的，家裡人可能就過來了；女人都接軍衣軍被的活兒，也不閒着。
楊孟晗覺得，就是一天六十個大子，一個月一天也不歇着，也就一兩八錢銀子左右；按現在滬上七百文一擔米的米價，也就兩擔半；說少不算少，說多還真不多，也就是將將夠一家幾口人的吃喝吧。中國的老百姓，真的吃苦耐勞；只要能掙到錢，日子能過下去，什麼苦都吃得。
楊孟晗叮囑了一聲：子詹兄，看看留在虯西的鄉親們有多少，給每家每戶幾斤肉、幾斤魚什麼的，過年了，多少表示個意思。
這個主意倒是讓潤淼從舅很贊同，插言道：每戶再給幾斤面，好包頓餃子；子詹你回頭報個數給我，以巡防營的名義發，這錢海關出了。
晚上，吃完飯，在院子裡溜達一會，回到書房，芸娘已經開始給大家沖茶了。
楊孟晗：從舅，有一件事，恐怕還得你出手。
潤淼從舅：說吧，又想出什麼幺蛾子？
大家都樂了，陳睿霆說：幼鳴，家叔現在都怕你了；怕半世英名，毀在你手裡。
楊孟晗摸摸鼻子：從舅，這次真是好事；經過幾次溝通，現在租界治安巡查條例和司法草案，基本定型了；年後，就要正式從上海縣手中接過租界的執法和司法工作，袁又村還把租界以北江灣、虯江兩鎮劃給我們了。
從舅：你想我幫你什麼？
楊孟晗：不設隸屬於中國政府的機構，是地方自治政府，自己管好自己這一攤。也可以成立諮議會或類似議政監督機構；這是個初步的總體思路，法國、美國都不反對，可以先跟阿禮國談談。租界北邊這一塊，可以一併拿進來談。
楊孟晗認爲，與其放任不管，讓西方人一步步緊逼，不如一開始就把大致的框架定下來。找幾個閒人，主動地找阿禮國扯皮，扯得他心交力瘁纔好呢！特麼誰讓你天天賣藥吶......
潤淼從舅思慮良久，苦笑一下，勉強點點頭。他知道這又是一個坑，一個他不得不跳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