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樹緊握着佩刀的手漸漸鬆開了,他冷冷地看着雲皋寒,看着他懷中那個已經逝去的紅衣女子——曾經的他們是多麼令人豔羨的一對愛侶,在茫茫人海中相識、相知、相愛,本可以有一個圓滿的結局,而他卻將這一切親手摧毀。這個來自敵國的王子,他毀掉了許許多多人的一生,也毀掉了自己的一生。
“後來,我在這山中找了一處廢棄的村莊。由於地勢的緣故,這村莊與世隔絕,很難被外界發現,我便將在路上遇見的流民都帶到村裡,救治他們的傷病,也幫助他們重新開始生活,希望能以此償還我的罪孽。”雲皋寒擡起頭來,看向嵐溪,“原本一切都如我心中所想,可從今年春天開始,村中卻漸漸有了異相。”
“異相?”
“一開始只是很細微的變化,比如村子附近的野花不再開花,蔬菜和稻穀沒有發芽的跡象等等,漸漸的,這些變化也逐漸出現在了人的身上,新出生的孩子不再長大,即使過了大半年還是剛生下來的模樣。與嬰孩不同,成年了的人反倒是衰老得很快,特別是一些體弱的人,不到一年的時間滿頭青絲盡皆變成了白髮。”雲皋寒皺緊了眉頭,“我雖跟着大巫學過幾年醫術,卻也從未見過如此異相,甚至在古籍之中也未有記載。”
“聽公子所說,這似乎不是普通的病症。”嵐溪看着他,雙目微眯。
“不錯,我曾用大巫教我的靈術查探過,卻始終未找出問題的根源,只知道村子附近確實是有一股不尋常的力量存在。”雲皋寒眼中露出哀求之色,“珍兒已逝,我在這世間再無留念,唯有這流民村……兩位可否爲在下解開這個謎團?”
嵐溪看了看阿樹,又望了望夜空中的明月,嘆了口氣,淡淡道:“我能力有限,先生重託,萬不敢受。這流民村既是先生心血,先生自當以村民爲念,四處尋訪救命的良方,好好活下去纔是。”
她說得雲淡風輕,雲皋寒的表情卻是深深一沉。
他略一沉吟,話鋒卻是一轉,道:“流民村雖是我一手創建,可裡面收留的全都是磐國的百姓。我方纔聽這位公子自稱是磐國的兵士,不知磐國的兵士浴血奮戰、保家衛國爲的是何人?”寥寥幾句,就將這難題拋給了阿樹。
阿樹本性善良,方纔聽到雲皋寒說將路上遇見的流民帶到村中安置,心中對他的怨恨便已減弱了不少。當他聽到村民得了如此古怪的病症後,心中早已按捺不住想去探個究竟,甚至想到實在不行便將村中的居民盡數帶出村落,另尋他處。此刻聽到雲皋寒提到自己,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自然是爲了磐國的百姓!你一個雲皋族的王子能做到的,我這個磐國的戰士也能做到!”說完他看向嵐溪,柔聲道,“抱歉,去衛城之前,可不可以先去流民村看看?”
嵐溪看着阿樹,許久,終於輕嘆了一聲:好個會識人、有膽魄的雲皋三王子!先是明知我並非常人還敢予以重託,後又看穿了阿樹與我關係非同尋常,利用他的古道熱腸,施計令我襄助於他。
“抱歉,我實在沒辦法拋下百姓們不管。”見嵐溪並不回答,以爲她還在猶豫,阿樹不禁再次解釋道。
她看着他,一雙年輕的眼睛充滿了堅定,這樣似曾相識的眼睛……
嵐溪脣角微揚:“不用抱歉,我剛纔只是在擔心,即使我們去了也改變不了流民村的局面。”
“爲之,未必能勝;但若不爲,定不能勝!”阿樹突然提高了音調,朗聲說。
“嗯。”嵐溪臉上掛着笑容。
“這是將軍常說的一句話,我覺得很對。”阿樹的聲調又降了下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也覺得很對。”嵐溪臉上笑容依舊。
阿樹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燙,一顆心又開始飛快地跳動了起來。
“既然兩位同意,請受雲皋寒一拜!”
說着,雲皋寒懷抱着甄珍,雙膝跪地,對着阿樹和嵐溪鄭重叩首。
“你無須……”
阿樹話音未落,卻見眼前一道劍光閃過,只見那把剛纔還插在甄珍心口的短劍此時已經沒入了雲皋寒的胸膛。
“你!”
阿樹大驚失色。
“珍兒,雲哥哥來陪你了……”
看着懷中的愛人,雲皋寒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緊貼着她的面頰:“春暖鶯啼,細風淺語,落英湖上,珍兒,你我再共奏一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