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曜華殿。
夕陽的餘暉斜斜地越過殿門,映染在暗紅色的地毯上,光絮在金輝中起舞,成爲了暗夜前最後的絢爛。
然而殿外的暖意卻分毫也無法穿透進來,留在殿內的只有森冷的蕭殺沉肅。
今年來曜華殿的次數似乎特別的多,讓很多長老都感到極不適應,因爲正常情況下,曜華殿只有皇族子弟才能踏足,除非是發生了特殊的重大事件,纔會允許其他人進入。
有一些剛從閉關中出來的長老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感覺周圍人的臉色都沉重得可怕,彷彿道靈族已經打到天元星了似的。
“誒?你們看,雪清泠居然回來了……”
有眼尖的人一來就注意到了安靜不語的雪清泠,她穿着月白色的長裙,微微垂着頭,神色一如往常般淡漠。
這絕對是一個無比勁爆的事情,因爲靈女交接大典後天就要舉辦了,被認定凶多吉少的雪清泠突然迴歸,無疑會爲已成定局的大典增添不必要的變數。
雲聲嬋顯然也看見了對面的競爭對手,但她的瞳孔只是微微一縮,除此之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她的父母卻有些慌了神,雲直濟不斷地和周圍一些長老交換着眼神,不知在傳音商量些什麼。
與此相反,元乘藥君等人卻是遮掩不住的歡喜。
就在場間暗流洶涌的時候,元靈靈皇和徐師樸一前一後地踏入了大殿,打破了這詭譎的寂靜。
一位隨行長老快速地環顧一圈,確定人數無一遺漏後,便不動聲色地向元靈靈皇點頭示意了一下。
“此次緊急召開大會,我想很多人在來的路上,應該已經聽到了風聲。”
元靈靈皇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都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憊,好似窮盡了所有心力:“此事的前後經過還是由徐長老向大家講述吧。”
徐師樸聽出了靈皇言語之外的意思,但他卻像是毫無所覺一般,平靜地道:“這要從上上次大會說起,那時候面對全族的壓力,玉凌也仍然沒有透露九辰門玄靈餘孽的下落,轉而用天煞之事作爲轉圜,我便知道他是絕對不可能大義滅親了。”
“所以我一邊派人前往無涯北境,接管西聯和九辰門,一邊也讓肅元殿的很多秘使順着西境通道前往西境,與幾位空間大師一同展開了地毯式搜索。”
“雖然範圍一步步在縮小,但遺憾的是,耗費了幾個月的時間,也終究沒有發現什麼端倪,只是發現部分星辰有天穴宗留下的痕跡。”
“直到一個多月前,駐守在西聯的某位長老收到了一封密信,說是九辰門的人去了西境最深處,還給出了一串座標。這頓時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第一時間便上報給了肅元殿。”
“可有趣的是,他們調查了許久,也沒查到這封信是誰遞上來的,線索在不相干的人那裡就斷掉了。”
“雖然這個人的用心很值得懷疑,但應殿主猶豫之後,還是派了一些人向西境最深處進發。”
“好不容易到了那個座標對應的位置,卻是空無一物,好在幾位空間大師反覆推敲之後,測算出這片區域的空間存在異常。”
“此事關乎重大,爲了避免泄露,我只抽調了肅元殿的精銳,讓他們分批前往西境。”
“同時,我考慮到一旦玉凌知曉此事,定然會百般阻撓,鬧到最後恐怕也不好收場。正巧他在邪方族遇到了萬法靈尊的分身,我便藉此機會將他所有分身都帶到了族裡,並讓寧副殿主密切注意他的動向。”
“直到幾天前,肅元殿長老經過幾度週轉,告訴我西境深處忽然爆發出異常空間波動,幾位大師已經鎖定了一顆星辰,裡面很可能藏匿着玄靈餘孽,我就讓應殿主帶着最後的人手出發了。”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但不知道是族裡哪些人的手筆,竟使得玉凌和西聯恢復了聯絡,從而得知了此事。”
徐師樸的聲音透露出幾分冷意:“更出乎我意料的是,玉凌居然也身懷玄靈族血脈,並且不知何時突破到了混沌境、離道境與虛魂境,連寧副殿主和元老也未能阻攔住他,甚至還被他劫走了封印的兩隻幽無族皇獸。”
氣氛已然凝固成冰,偌大的殿宇一片死寂。
“再後來,玉凌用不到兩天的時間趕到了那顆星辰,重傷了應殿主,肅元殿所有精銳全軍覆沒,無一生還,其中包括十多位真道境長老,兩百名肅元衛,合道以下及外族修者上千人,戰傀損失不計其數。”
徐師樸面無表情地道:“從五族大戰之後,整整一萬年的傷亡加在一起,也只是這個數據的兩倍。”
衆人呆若木雞,集體失語。
那可是十幾位真道長老啊,又不是院子裡的雜草,割一茬長一茬。
對無涯來說,真道境級別的強者就是宗門元老級的存在,而對元靈族來說,真道境也是毋庸置疑的中流砥柱。
一下子損傷如此慘烈,幾乎讓他們失去了思考能力。
“而且這兩天,我族在北境和祖星的長老也紛紛失聯,就連半黎器君都杳無音信。”
“對於如此惡果,我理應承擔最主要的罪責。”
徐師樸忽然單膝跪在元靈靈皇面前,低着頭道:“徐某無顏再任大長老之職,請陛下責罰!”
元靈靈皇久久沉默。
他沒有去扶徐師樸,也沒有讓他起身,其他人便更是不敢開口。
他們很少見過靈皇發怒的樣子,然而他此刻的神色越是平靜,便越是讓人感到壓抑與窒息。
“應洹和寧璋呢?”
不知過了多久,元靈靈皇突然問道。
“他們傷勢太重,正……”一位肅元殿長老遲疑地說道。
徐師樸依然跪着,沉聲道:“讓他們過來。”
不多時,幾位侍衛便攙扶着兩個人走進了大殿。
其中寧璋的狀態要稍好些,看不到身上有什麼傷口,只是面白如紙,氣色無比虛弱。
應洹看着就有些觸目驚心了,半個身子都纏着白布,眼眸半閉,似乎隨時都要昏迷過去,完全看不出平日裡英武冷峻的模樣。
“應殿主怎麼……”
衆人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雖然聽聞應洹受了傷,但萬萬沒料到他居然傷重至此,氣息衰弱到幾乎微不可查,似乎只差一步就要步入黃泉。
“已經一天了,應殿主的情況只是穩住了沒有惡化,全靠道丹才稍微有所好轉。”扶着應洹的侍衛擔憂地道。
雲直濟震愕之下脫口而出:“這、這真的是傷在玉凌手裡?”
這也是在場大多數人的疑問,他們無法想象現在的玉凌究竟變得有多可怕。
元靈靈皇眸中的陰雲又濃厚了幾分,一直等到兩人被扶到面前,纔開口道:“寧璋,你確認玉凌有玄靈血脈?”
“確認。”寧璋咳嗽了幾聲,苦笑道:“陛下,我知道這樣的情況前所未有,但若非是玄靈道則始終在大肆破壞,我和殿主又怎會恢復如此緩慢?”
他輕輕劃破手指,隨着殷紅的血滲出指尖,殿內衆人也都感受到了那股鋒銳無匹的氣勁。
而整整十幾秒過去,寧璋的手指纔開始緩緩癒合。
壓抑已久的人羣終於止不住的喧譁起來。
“陛下,玉凌既是玄靈餘孽,不管他是否身懷我族血脈,也必須予以剷除,否則後患無窮!”
“如今玉凌叛族之罪已成事實,若不清理門戶,只怕我族威信蕩然無存啊,陛下可不能再顧惜血緣親情。”
“想我族對玉凌百般厚遇,還供他在太古洞修行了半年有餘,然而他一經突破,卻不知感恩,反而下次狠手,此子當誅!”
“還有那個給玉凌提供情報的從犯,也決不可饒恕,還請陛下明察。”
羣情激憤,口誅筆伐。
熊熊而起的怒火幾乎要掀翻曜華殿的磚瓦,只差一點火星就會徹底爆炸。
元靈靈皇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嘈雜之音稍有冷卻,他才淡淡地道:“那麼,誰去征討玉凌呢?”
就彷彿按了消音鍵一樣,所有喧鬧轉瞬寂靜。
元靈靈皇譏諷地笑了一聲,揉了揉眉心,聲音更加疲憊:“人多無益,徐長老,你去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