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滄河掌門的拳頭攥緊又鬆開,先前海迢榭就傳音向他求助,但他終究是選擇了冷眼旁觀。
事實上,收到傳音的人不止他一個,但又有誰選擇出手相救呢?
他們會在之前的全境會議上集體擁護海家,不是因爲海家的人緣有多好,只是單純地因爲利益。
而如今,他們選擇漠然地注視海家墜入深淵,也同樣是因爲利益。
雖然海家身爲名門望族,枝枝葉葉遍佈全北境,就算不滅境元老全部死光,蔚海星也被西聯一鍋端,海家仍會保留不少火種,但那又怎樣呢?他們只是安靜地待在一旁不作爲而已,海家就算尋仇,也輪不着他們頭上。
唯一令衆人感到詫異的是,華雲谷宗主居然真的選擇了出手,也不知雲承給他許諾了什麼條件。
竹家女家主竹巧絲面色凝重地看着戰局,海家若是衰敗,得利最大的便是排行第二的竹家,但玉凌展現出來的實力卻讓她感到心驚,那金紅色的火焰遠遠觀去似乎並不怎麼可怖,然而卻讓那位海家元老發出無比痛苦的慘叫,就像是遭受着天下間最殘忍的酷刑。
至於另一個承受了一劍一掌的元老,已經去了半條命,他找不見處於隱字訣狀態下的玉凌,便選擇踉踉蹌蹌地衝向西聯一衆,打算來個同歸於盡。
然而玉凌對此置若罔聞,只是一心一意地應對着眼前的敵手,一刀更比一刀狠辣,彷彿完全不管西聯修者死活了似的。
沒人知道玉凌打的什麼主意,直到那名海家元老快要衝殺到近前的時候,雪清泠忽然上前幾步,一揚手,無數空間靈符便嗖嗖飛出,封鎖住了他四面八方。
這還沒完,那些空間靈符熠熠閃光,無數流光般的靈力線條勾勒其間,構成了令人心醉神迷的圖景,如同這世間最爲瑰麗動人的星河。
海家元老發瘋般地試圖衝破這個空間囚籠,然而囚籠內的空間卻驟然塌陷,被強行挪移到了兩公里外。
那裡已經遠離了腳下的黑色祭壇,充斥的唯有化不開的黑暗。
黑暗中似有什麼東西拉扯着他,任憑那名海家元老如何掙扎,卻終究是一點點沉淪下去,直到整個人慘叫着消失不見,只有隱隱的咀嚼聲傳入衆人耳中。
雪清泠的臉色無比蒼白,爲了做到這看似簡單的傳送,她實際上花費了極大的心力,甚至眼前都有些發黑,只是衆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表露出一星半點的虛弱。
竹巧絲忌憚地望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給身後衆人提醒道:“小心,這個女子……很可能是南境來的知微大師,甚至近乎於天成宗師!”
“這雲承着實不好對付,雖然沒到不滅境,但至少也有固元巔峰,必須得小心他的真魂魂力,還有他淬鍊出的金紅火焰,老實說,我都感覺到了很大的威脅。”一位竹家元老眯着眼睛道。
“而且他應該也精通空間道法,之前他突然和別人互換位置,還有此時此刻一直保持隱形般的狀態,着實讓人防不勝防。”
“但最應該小心的,是不要被他們弄出祭壇外。”竹巧絲的目光越過雪清泠,落在四周空寂的暗色中,總感覺有一些不祥的東西潛藏在深處。
“可是家主,總不能因此放棄通神靈鑰吧?”一位竹家武者憂心忡忡地道。
“放棄當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如今大家都實力相仿,想要獨吞就會成爲第二個西聯。”竹巧絲輕蹙眉頭,即便臉上覆着一層淺黑麪紗,仍然透出幾分惹人憐惜的韻味。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怎樣,海家倒了,對我們來說有益無害。”一位竹家元老冷笑道。
再激烈的戰鬥也終究會走向尾聲。
幾十個回合後,被正陽玄火侵入骨髓的海家元老終於支撐不住,在最後一招臨死反撲後,他的血肉就融燒成了飛灰,只留下半融化的骨骼散落在地。
玉凌的身形也從虛無中走出,他默不作聲地抹去脣邊的鮮血,輕輕咳嗽兩聲,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單從表面看,他貌似毫髮無傷,但海家元老留下的氣勁卻極爲陰毒,他還在用大循環慢慢地消磨鍊化,體內的暗傷早已是千瘡百孔。
但付出這樣的代價還是值得的,至少海家三大元老盡皆隕落,若不是這次北度的事情實在太過重大,玉凌平常還逮不到這樣好的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而蔚海星那邊的戰鬥也快要結束了,從今日起,海家再也不是北境的一流門閥。
也許分散在各地的海家人會對西聯展開瘋狂的報復,但玉凌已經不在乎了,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結局,他不滅海家對方也不會放他好過。
只要把藍鳶柔安全地接回百蠱星就行了,以後總有機會讓他和沈寧海重逢。
這次攻打蔚海星之所以這麼順利,藍鳶柔提供的情報功不可沒。
至於海家敗落之後的事……玉凌暫且沒有心力設想那麼遠,畢竟他眼前的敵人,依舊是多到令人絕望。
“紹宗主,祝遠道躲在察可星,離邪方族的領地不遠。”玉凌簡明扼要地傳音道:“西聯的誠意已經給到了,希望華雲谷接下來繼續保持旁觀,不然若是魂魄第二次離體,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輕輕翻轉手裡的沙漏,雖然裡面的每一粒沙子在旁人看來別無二致,但身爲魂師,他可以精準地挑選出每一個華雲谷武者的魂魄。
於是衆人一晃眼的工夫,許多沙塵便飄飄忽忽地化作魂魄重新迴歸了自己的軀殼裡,只是很多人雖然甦醒,可爬了半天都爬不起來,就像是宿醉剛醒似的,笨拙地控制着自己的身體。
華雲谷宗主一見這情況就知道玉凌坑了他一把,這雖然是還回了人命,但瞧他們這搖搖晃晃的姿態,根本就無法轉化爲有效戰鬥力,真要打起來,他們這三個不滅境元老還得當保姆,好生護着自家長老。
“紹宗主,要是你能幫我盯住滄河,我就免費送他們每人一粒固魂丹怎麼樣?”玉凌徑直傳音道。
“不怎麼樣。”華雲谷宗主冷冷地回絕。
過了幾秒,他又補充道:“我華雲谷可以暫時不出手,但其他人我可管不着,雲盟主你自求多福吧。”
說白了,他還是不看好西聯的前景,因此撈着足夠的好處就及時收手。
不過華雲谷宗主雖然從頭到尾隻字未提紹和璧,但玉凌知道他還是在意這個兒子的,越是不提便越是在意。
即便沒有達到最完美的效果,可玉凌也不能奢求更多,至少他要面對的不滅境高手,又少了三個。
於是他的目光慢慢地挪向了煉火宗,和管亦青四目相對。
一剎那,玉凌便心頭瞭然,對方應該已經知曉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之前聽雪清泠說煉火宗擄走了兩個西聯修者,玉凌就有了這種預感,現在看來果然是暴露了。
只要有活人知曉的秘密,就不再是長久的秘密。
見管亦青默然不語,玉凌便主動傳音道:“度小蕊應該已經帶着周傲柏殺去大荒星了,而且,雪峰是傾巢出動。”
管亦青的眸光瞬間變得凜冽如刀劍,玉凌又緊跟着道:“當然,我知道你們不接受威脅,所以只是提醒一下。”
管亦青的臉龐重歸無動於衷的平靜,微諷道:“怎麼?無路可走了只好將主意又打到我們頭上?”
“我不介意臨死前拖個墊背的,不過拉誰墊背卻是個很有意思的選擇題。”
玉凌頓了頓,話鋒一轉道:“大荒星恐怕是保不住了,難道管宗主不爲未來考慮考慮?等到他們對付完西聯,緊接着就又會舉起除魔衛道的大旗,將矛頭對準煉火宗了吧?”
管亦青遠遠地注視着玉凌,忽地無聲地笑了笑,狀似不經意地道:“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有些特殊,不過那時的我絕沒想到你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玉凌微微一怔,不知道管亦青突然提起這個幹什麼。
“上部功訣,也在你手裡吧?”管亦青緩緩傳音道。
玉凌沒有應答,但管亦青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答案。
“玉凌,用一部完整的功訣換你一命,你意下如何?”管亦青不緊不慢地道。
遠在大荒星的戰爭他鞭長莫及,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此時此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