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漸漸升起, 剛剛還是墨黑的天空，籠罩在一片橘紅之中，遠處的天際, 卻還閃爍着幾顆調皮的星子, 歡快地眨着眼睛。
這時, 花家的院門已經打開, 一個姑娘牽着一匹馬, 從裡面走了出來。
“走之前，你陪我去個地方，好不好？”揹着簡單的行囊, 子昕回頭看着身後的傅紅雪。
此時，他也牽着一匹馬。他本想走着去, 就如同當時他走着來到邊城一樣。不過, 馬空羣已經先行逃走, 他們若不快些，只怕是追不上了。
傅紅雪也不問她去哪兒, 微微頷首便應下了。她的要求，他從不會拒絕。
子昕揚起嘴角，幽幽地嘆氣道：“不曉得這次，能不能問出我們想知道的事情。”
默默跟在她身後，慢慢地走在長街上。擡頭望去, 一隻剛熄滅不久的燈籠, 正安靜地掛在別離館的門口。看着那扇窄門, 傅紅雪不禁皺起了眉頭。這麼早, 來這裡做什麼？
“不要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看出他的疑惑，子昕讓他稍安勿躁。
兩人將馬拴好, 一前一後進了那扇窄門。時辰還早，別離館裡靜得有些怕人。誰能想到，不久之前，這裡還是一派紙醉金迷的熱鬧情形。
將包袱放在樓梯邊的桌子上，桌上還有一副砌好的骨牌。子昕到蕭別離常坐的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才高聲問道：“蕭老闆，能否下樓一敘？”
傅紅雪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不問，只是在她身邊坐下，靜靜地等着。
不一會兒，樓上傳來鐵柺觸地的聲音，接着，蕭別離出現在樓梯口。
“花小姐，傅公子，二位這麼早，不知有什麼事？”
說着，他已杵着雙柺從樓上下來。見子昕沒有半點要讓開的意思，心中有些不爽，卻還是另找了個位置坐下。眼角瞥到桌上的東西，他不由挑眉道：“怎麼，要出遠門？”
“不錯。”子昕乾脆地應道，笑得眉眼彎彎，卻讓看到人隱隱不安。“所以，我纔過來，想問您一件事。”
見對方沒有搭話，她又接着道：“之前子昕有任何疑問，只要來找蕭老闆，您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這一次，您能不能再替子昕解惑呢？”
蕭別離臉色稍有緩和，淡淡道：“你問吧，若蕭某知道，定當奉告。”
“您一定知道。”朝他那邊靠了靠，子昕故意壓低聲音，神秘地說：“一件往事，一件二十年前的往事。您當時就在那裡……”
“花小姐！”蕭別離大喝一聲，人已靠着柺杖站了起來，臉色已然蒼白，額上還有層薄汗。“蕭某不知你在說什麼，看來是幫不了你了。請吧！”
他剛想走，旁邊一個身影便逼了過來，強大的壓迫力，讓他不得不又跌坐到椅子上。
“她還未說完，你急着要到哪裡去？”在子昕問話的時候，傅紅雪便已猜出她要問什麼。難不成眼前這人，也是兇手之一？
子昕撐着桌子慢慢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蕭老闆何必這麼緊張？我不過是想知道，當年梅花庵外，除了你和馬空羣，還有些什麼人？”
“你怎麼知道那件事？你到底是什麼人？”蕭別離故作鎮定地看着她，這丫頭年紀輕輕，根本不可能知道當年的事，定是有人告訴她，那麼，那人又是誰？
子昕搖頭道：“是我先問你的。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我自然也會回答你的問題。”
怔了半響，蕭別離才幽幽地嘆了口氣，回頭看着傅紅雪手裡的黑刀，喃喃道：“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
站在他對面的傅紅雪，緊緊地握着手中的黑刀，手背上青筋盡現，他在努力剋制，在這人說完話之前，不要讓自己殺了他。
“是，當時我確實在那裡。”他突然眼神一凜，臉上盡是肅殺之色。“而且，我的這雙腿，就是被他手裡的黑刀砍斷的。當時，拿着這把刀的人，還是白天羽。”
“馬空羣把這些人找來，爲的就是要殺白天羽。當天，我們埋伏在梅花庵外，所有人都蒙着面，甚至，還用着自己不熟悉的武器。可是，除了馬空羣之外，沒人知道其他人的身份，也沒人想知道。我們去那裡，只爲了一件事，那就是殺人！”
“你就真的一點也猜不出來？比如說武功？還有聲音？”見他不想撒謊的樣子，子昕不禁有些焦急，聲音也提高了不少。
蕭別離冷笑了聲，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都是拿性命去賭的人，哪還有心情去打招呼？不過……”
說到這裡，他停住了，神情有些迷茫，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
“不過什麼？”傅紅雪也有些急躁，冰冷的聲音，蒼白的臉上，瞪着一雙漆黑的眸子，加上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彷彿地獄修羅一般。
“有人說了一句話，”他還在回憶裡，好似有些不能自拔：“她說‘人都來齊了麼’，她的聲音很特別，讓人聽過之後就忘不掉，卻又形容不出來那是怎樣的聲音。”
“那個人還活着？”這是傅紅雪唯一關心的。
“活着。”
“他是誰？”
“我已說過，除了馬空羣，沒人知道其他人的身份。”
傅紅雪眯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最後將目光落在他齊膝而沒的雙腿上，冷冷道：“今天，我不殺你。不過，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否則……”
說完，他越過蕭別離就往外走。就在這時，蕭別離的身子突然躍起，以左手的鐵柺作圓心，將右手的鐵柺橫掃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以爲自己要擊倒傅紅雪的時候，自己卻先一步滑倒在地，軟軟地倒在地上，就像一個破布娃娃。
子昕無奈地搖頭，嘆氣道：“他已說了今天不殺你，你又何必找死呢？”
“你……你！”蕭別離顫抖地指着子昕，說了半天，也只說出個“你”字。
張開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讓他看清她略帶青黑的手心，她才說：“我早就留了一手，不然，你以爲我們會笨到直接跑來找你攤牌麼？”
“你怎麼會知道？是誰告訴你的？”
子昕蹲在他面前，將他的鐵柺拿開，緩緩地說道：“你還記得那晚，將你從大雪中救出來的那對夫婦麼？他們就是我爹孃。那天，他們還救了一個人，她現在是我姑姑。不過，當年別人都稱呼她爲‘白夫人’，而她的丈夫，就是你們要殺的白、天、羽！”
傅紅雪和子昕從窄門裡出來，身後的屋子裡，傳來蕭別離如同魔怔般地念叨：“……是她……是她……是她……”
擡頭看了看還沒有發飆的太陽，子昕先行上馬，朝傅紅雪笑道：“現在還不熱，不如，我們來比一比，看誰先出城。”
“好。”再次踏上尋找仇人之路，傅紅雪沒有初次離家時的孤寂和壓抑。他亦是翻身上馬，揮動着手中的馬鞭，追逐着前方歡笑的女子，自己也揚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