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觀生忘死(一)

屋外已是烈日當空,安然推門,便見着整個院子連同散花樓的背景都模糊成了大紅色,安然突然想起有一日她也是瞧見這樣的紅色,那種紅色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美不勝收。安然伸出手去,想要觸碰真實的紅色,那指尖的痕跡輕輕的暈開,消失不見。安然回頭,看見坐在牀上的君安,他的神色透着不安,只一動不動的看着孃親,安然含笑,朝他擺了擺手:

“君安,再見。”錦秋上前提起她的裙襬,淚便一顆一顆的滴落下來,濺在紅色的霞帔上更加紅透,仿若點點血跡,安然擡腳,便邁出了步子,只聽屋內一聲啼哭傳來,夾雜口齒不清的呼喊:

“娘……”安然邁出的步子又停下來,錦秋拽着安然大聲哭道:“姐姐,君安叫娘了!姐姐不要嫁了,我們一起回中原,不去丞相府,我們找個地方住在一起,姐姐……”安然擡頭看着蔚藍的天空,她想,她也想,可是,她又怎麼能回得去呢?早就回不去了啊!她轉頭看向屋內,輕聲喚道:

“君安,君安,你不要哭,孃親一會兒就回來。”君安的聲音還在繼續,安然的眼中隱隱含淚,只聽屋外一人輕道:“姑娘,快上馬車吧……迎親的到了。”安然看着君安,她緊緊的攥着錦秋的手,突然跪了下來,錦秋大驚,噗通一聲也跪了下來:

“姐姐,你做什麼?”“好妹妹,我的孩子們就交給你了。”話落,她站起然後轉身,那大紅裙裳隨風飛舞,安然的身影平穩寂靜的離開錦秋的視線,屋內的哭喊聲越來越大,錦秋怔怔的看着屋外,許久,詹師廬兒上前扶起錦秋:

“你們也該上馬車了……”

紅色蓋頭蓋住一切殘缺不堪的本來,那顆已不能稱之心的心也深深的隱藏在這蓋頭下。這一去,怕是萬劫不復,那個男人,她不敢想他,她的孩子還好吧?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君安的哭聲好似還在耳跡響起,她突然想,爲什麼自己不能過平凡的日子?她的手輕輕的撫上自己的臉,不必了,一切都將結束了。

馬車外傳來陣陣聲響,馬車也總是走走停停,這樣也好,總不能這樣快速的見到他,可是,她又害怕馬車爲什麼這樣慢,她要早早見到她的女兒啊!

這空前絕後的嫁娶事蹟,連匈奴單于都好奇萬分,他早早的坐在堂上,只想見一見傳說中有絕色樣貌的中原女子。街道上擁擠的人越來越多,男女老少都想看一看中原女子的容顏風姿,可是,那輛馬車將她阻隔起來,只有當風吹動簾子,那隱隱的大紅裙裳露出一角,衆人的叫喊聲突然大了起來,安然清楚的聽見,許是又要羞辱她了,安然暴躁的捂住耳朵,她搖着頭,額頭上的鳳冠搖晃個不停,安然突然有些懼怕蓋頭下的黑暗,她伸手一把扯下蓋頭,車外的呼喊聲傳了進來,安然怔怔的聽着那些話語。

“出來,出來,扭扭捏捏的像什麼樣子!又不是大家閨秀,不過是個青樓妓女而已!”安然的頭有些疼痛,她聽見心跳一下一下快速的跳動,她想要離開,她想要逃開,她害怕,她開始喃喃自語:

“救我,救我,誰能來救救我?”不會有人來救她,永遠都不會有人來救她!她的孩子她的妹妹還需要她救,孩子,孩子,崩潰的情緒又慢慢複合,她的心緒又變的強大起來。她將蓋頭蓋上,她現在需要這樣的黑暗,來慢慢冷靜自己的心情,車外的話語越來越難聽,安然閉着眼睛,慢慢的伸出手,就好像她的孩子還在她的身邊:

“君安,絲韻。”突然馬車一個顛簸,猛地停了下來,只聽一人喊道:“都給我滾開,左谷蠡王在此,還不快快滾開!”安然大驚,卻見眼前亮光一閃,轎簾已被人掀開來去。只見一人坐在轎中,身子微傾,十手青蔥細嫩的合攏在一起,扶柳扶風的身姿,還沒見着她的樣貌,就已經心猿意馬起來。扶都上前將安然的猛地摟住,抱了起來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四周都起鬨起來,這左谷蠡王竟然敢搶親,安然揪着胸口的衣裳,清冷的聲音從蓋頭下傳來:

“放開我!”扶都不覺哈哈大笑,伸手猛地掀開那蓋頭,鳳冠下襯着一張精緻無雙的臉,她的眸似媚含羞,她的脣鮮紅欲滴,這是什麼樣的女子,扶都有些微愣,四周都寂靜下來,這中原的女子竟是被水捏成的,安然的一顆心慌亂,如何是好,這半路上竟有個扶都來搗亂!安然拽着他的胳膊:

“左谷蠡王,我既是左賢王的人,就輪不上你來動我!快放我下來!”扶都哼的一聲,將頭轉開,突然笑道:“我扶都誰都不怕!”說完,抱着安然朝反方向走去,路邊的人都自動閃開,只留那蒼白的女子獨自心慌。

“扶都,你這是做什麼!”聲音遠遠的傳來,有好似近在眼前,扶都身形微頓,慢慢轉身,只見左賢王站在他身後,揹着雙手,含笑看着他:

“既是派你迎親,你未何要背道而馳?單于都在堂上等的不耐煩了!”扶都不自覺的朝後退了幾步,臉色鐵青:“好你個於護!當初這女子便是我先看上的,卻被你生生奪了去,現在倒成了你有理了!這女子無論如何我都會給你!”於護突然笑了起來,冷冷的聲音傳來,讓安然不自覺的顫抖:

“要說你真傻,也不傻,要說你不傻,你卻蠢得像頭豬,詹師廬兒難道沒有告訴你,這女子爲我生了孩子?”扶都一時之間愣在原地,安然蒼白的臉絲毫不見血色,她突然聽見一聲啼哭,轉頭看去,只見一人抱着一個女孩,安然失去理智般的從扶都身上跳了下來:

“絲韻!”絲韻見了安然,朝她伸着手,安然跌跌撞撞的衝了過去,於護看着她,突然伸手將她攔住,他轉身將絲韻抱在了懷裡,安然看着孩子卻不敢上前,左賢王輕柔的吻了吻她的臉頰:

“乖,叫爹爹……”絲韻回頭看了一眼安然,看着於護,輕輕的喚了一聲爹,那嗲嗲的聲音傳來,扶都呆呆的看着這三個人,突然轉身朝後面跑去。

馬車還在不停的行駛,安然一動不動的看着馬車中的於,他與她的孩子親密無間,多麼的深的親情啊!安然諷刺的想。於護看向她,雖然她的髮絲有些微亂,可這絲毫不影響她美麗的容顏。她的眼神空洞

的看着她的孩子,左賢王突然將孩子朝她身上扔去,安然大驚,手忙腳亂的摟住絲韻,絲韻咯咯的笑了起來,全然不知這其間驚險,安然將她抱住,一個勁的說着:

“絲韻不怕,孃親在。”左賢王看着她,恥笑道:“呵,你在又有什麼作用?”安然的笑容僵在嘴邊,她看着他:“你又想做什麼?”於護呵呵笑了起來,身子突然前傾貼近安然:“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纔對!”那氣息噴在臉上,安然下意識的躲開,絲韻一手抓住安然胸口的衣裳,一手抓住於護的領子,於護低頭在絲韻臉上親了一口:“寶寶喜歡父王,是嗎?”絲韻的手胡亂的打着於護的臉,只見安然的轉頭,露出白皙的脖頸和微微張開的胸口,他突然吻上了她的心口裸露在外的肌膚,溼滑的觸感出來,安然嚇了一跳,偏那身子被於護緊緊壓着,手中還抱着絲韻,安然想要推開他:

“我已是你的人,你急什麼?”頸間突然傳來一陣疼痛,於護狠狠的咬上安然的鎖骨,安然猛地吸了一口氣,許是在這二人擠着絲韻了,絲韻的突然哭了起來。

“你壓着孩子了……”她的聲音響起,於護低頭,絲韻看着他小聲呢喃:“爹……”於護站起身來陷入了沉默,安然看着他,他不再看她,只是看着馬車外搖搖而過的風景,安然想,他與詹師廬兒必然有着深仇大恨吧?他們的事又於她何干?安然拍了拍絲韻,絲韻被馬車顛簸的迷迷糊糊中,許久睡了過去。

“左賢王,你知道這孩子是右賢王的吧?既然,我已經進了王府,孩子可否放過她?”她的聲音不像是在乞求,倒像是陳述一個事實,於護的嘴角有着若有若無的笑容,偏那笑容讓安然全身發麻。

“放了她?好啊!我不在乎,反正以後你還要爲我生兒育女。只不過聽着仇人的女兒換自己爹,倒是極有趣。”透過窗簾看去,那一片片碧綠的牧草搖曳不停,不知何時已出了烏維城,不同於家鄉雕欄窗花的小家碧玉,這裡處處透着曠遠原裡的大氣豪放。安然閉上眼睛,靜靜地聽着草原低沉的歌聲,這樣的美景,怕是要無福消受了,經過長長的草原,便進了一個名爲格雅城。

轎子被停了下來,於護一路走來只是眯着眼睛,不曾看安然,安然抱着絲韻下了馬車,環視一週沒有詹師廬兒的影子,見絲韻還在熟睡,不是計劃好在此將絲韻接走的嗎?突然人羣中中傳來一聲低呼:

“姐姐。”聲音傳來,安然一驚,朝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只見錦秋隔着衆人朝她招着手,她的腳!安然拼命的向她走去,只見錦秋的淚不停的滴落,她接過熟睡中的絲韻,突然攥住安然的手:“姐姐,我知道了,我一切都知道,你放心,我定會將孩子照顧好,我會等你回來!”安然低下頭,輕輕的吻了吻熟睡中的絲韻:“錦秋,保重。”於護看着她,冷冷的顏色晦澀的盯着她,突然,他的嘴角滑過一抹笑容。

安然上前,見於護已走進院內,她回頭看向錦秋,卻見她已沒了蹤跡,一個心放了下來,她輕輕的蓋上大紅的蓋頭,朝屋裡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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