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都這麼做了,那爲什麼還要讓我們發現他是自殺呢?”這個問題讓蘭沐星很是不解。
所有的人都看向唐澤彥,是啊,胡天明爲什麼要讓大家發現他是自殺呢?這似乎與他的精心預謀有些出入啊。
唐澤彥側眸看向蘭沐星:“因爲他善良,他有仇報仇而已。黃恆沒有殺他,所以他也不會陷害黃恆。但他不想放過黃恆,同時他想讓李老頭,李老頭曾經不僅讓李歡染上毒品,甚至一再的以毒品爲弭糟蹋李歡。所以他就借黃恆的手殺了李老頭。就和王忠一樣……”眼睛轉向王忠,清冷的說:“他借了你自己的手,舉報了你!”
王忠的喉嚨滑動兩下,問:“那他藏在楊樂房間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唐澤彥:“那是屬於楊樂小姐的私人物品,和你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我也很想問一個問題,你覺得究竟是在逃逸中惴惴不安多年的你可憐,還是那個已經長眠地下,永遠無法做回自己的胡天明更可憐一些?”
王忠看向窗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押走了王忠之後,唐澤彥與蘭沐星等人去見了楊樂。
楊樂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過了來,然後便趴在桌上痛哭。
信是她從自己的枕頭底下找到的,當時王忠找的也就是這封。
真如唐澤彥所說,這封信是楊樂的私人物品,與王忠無關。
從李鋒口中,楊樂才終於明白王忠爲什麼會想她,原來他就是那個害死她父母的兇手。六年後,他竟會因胡天明的死而被逮捕歸案。
爲了給她的父母與姐姐報仇,胡天明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她卻一直都在恨着他,足足恨了六年。
唐澤彥將那封信快速瀏覽一遍後遞給蘭沐星。
從來學習不認真的她此時卻是分外的認真,一字一句的看。
小樂: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你不必悲傷,因爲我與你之間不過是一對萍水相逢,死相慰藉的陌生人而已。
我的死並沒有什麼值得難過的地方。你也不必因爲痛恨過我而感到內疚,就算你不刻意的出現,我也是會走到這一天的。
我死之後,這筆錢屬於你,你帶着它們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過你想過的生活。
忘記過去吧,也不必再回顧我與你之間的過往。我現在可以明確的回答你的問題:我並不愛你,從不愛你,再見了。
胡天明。
信的末尾,是一個銀行保險櫃帳號,105號,密碼是她的生日和姓名拼音。
“那個保險櫃你打開了嗎?”李鋒一臉嚴肅的問。
趴在桌上的楊樂輕輕的點了點頭,接着又是一陣悲鳴。
她當時嘗試了幾次,在‘楊樂’這個名字無法應答之後,她顫抖的雙手,輸入了‘李樂’二字。
保險櫃開了,裡面是當年張致遠曾經帶走的屬於姐姐的全部財產,他將那些錢兌換成了等值的黃金。
直到那一刻她哭了,淚如雨下。
就連當年肇事司機王忠都能從模糊的照片中認出她,更何況曾經與她相處功甚久的胡天明。
她當時還竊喜自己的運氣會那麼的好,連藥物都不必親自準備,日後更沒有人能懷疑到她的身上。
只是她從未想過,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她是誰,也知道了她的來意。
就因爲知道,所以他不認她,也因爲知道,所以由着她殺了自己。
心臟被撕裂的疼痛感叫人無法喘息,她趴在桌上淚水肆掠。
胡天明是被她殺死的!
她精心策劃了兩年的謀殺,竟在一場誤會中落下了帷幕。
她在這兩年中,每時每刻都想殺死胡天明,胡天明在她的腦海裡以各種方式死了不下數百次,然而真當他死了,她才發現,自己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一點,她愛上了胡天明!
胡天明比她大八歲,和她的姐姐同齡。
李樂和姐姐李歡長得很像,性格卻南轅北轍。
當時在姐姐的大學裡,胡天明與姐姐郎才女貌,一個是學生會會長,一個是系花,從來沒有人說他們不般配。
而那時,她正在讀初中。
一個盛夏,在她還在爲考試而奮力的時候,胡天明應姐姐的邀請,到她家作客,說白了,就是見家長。
那時的她家還是位於鄉下的老房,冬暖夏涼,夜晚必須拉上蚊帳,不然會有成羣結隊的蚊蟲,可以說是既浪漫又窘迫。
胡天明和姐姐當時住在隔壁。
她當時沒有和胡天明說過什麼話,她的性格內斂怯懦。
初識時,姐姐帶着胡天明到她前面,跟她介紹說,這是我的男朋友,叫哥哥。她低着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聲哥哥,旋即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身後傳來姐姐低聲的笑以及胡天明輕聲地阻止。
那個時候胡天明不叫胡天明,他叫張致遠。
她想努力的長大,大到姐姐的歲數,變成姐姐那樣的美人,然後找到屬於自己的張致遠。
可還沒等她長大,變故接踵而來。
那年的秋天,父母所坐的客車在105國道上遭遇了車禍,一車二十二人,死了十六人,廢了兩人。司機逃逸,從此沒有再出現過。
現場監控發現,司機屬於疲勞駕駛。
追悼會上,李樂緊緊抓着李歡的手,哭得不成人形。
李歡慘白着臉,沒有任何動靜。她的身邊,是同樣臉色蒼白的張致遠。
當年的李樂偷偷的看着張致遠,希望這個哥哥能夠將她們帶出地獄,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人才是真正讓她無家可歸的兇手。
葬禮之後,姐妹倆變賣了老宅,得到了一筆很大的錢。因爲李樂當時還未成年,所以這筆錢就由李歡打理。
她跟着姐姐李歡搬了家,企圖開始新的生活。
漸漸的,她發現李歡變了,開始早出晚歸,濃妝豔抹,每次被張致遠找到時都是已經酩酊大醉。
李歡的眼中再無歡樂,滿滿的都是絕望,人也迅速的消瘦,變得不成人樣。從她那時常被撕破的衣服,還有嘴角的淤青,李樂大約能猜出她在外面做了什麼,知道她在墮落。
年少的李樂將拯救姐姐的希望落到了張致遠的身上,希望他可以一直陪伴着姐姐,能讓姐姐重新站起來。
就這樣過了三年,在她即將高中畢業的前一個月,一天晚上,她從門縫中聽到了姐姐和張致遠的爭吵。
他們摔破了一切可以摔的東西,姐姐跪在地上痛哭着,而張致遠背對着門,身體顫抖着。
地上散落着針頭,她知道了,姐姐吸毒了,姐姐沒救了。
第二天,姐姐負氣的和張致遠飆車,一死一傷。
姐姐死了,張致遠卻還活着。那個時候的他們已經領了結婚證,於是順理成章的,姐姐所有的遺產轉到了張致遠的名下。
在結束了姐姐葬禮的第二天,張致遠抱着重傷的身體從醫院裡消失,帶走的那有姐姐那筆數目不小的遺產。
當初警方調查的結果是車禍意外,然而她卻固執的堅信,那是張致蓄謀已久的謀殺!因爲她永遠的記得,在出事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姐姐與張致遠爭吵的那一晚,自己從門縫中看到的張致遠的臉。
那時,年少的她在張致遠的臉上讀出了厭惡、算計、還有貪婪。他和姐姐爭執,甚至還一耳光打在了姐姐的臉上……
楊樂的雙手緊緊的在桌上抓着,狠狠地將這些回憶壓進心裡。
再次見到張致遠的時候是她大學即將畢業四處求職之際,她那時換了名字,也換了身份,她將自己淹沒於滾滾的人海中,只想做一個邊緣的人物。
一天,終於有一家制藥公司給了她面試的機會,在那家公司她與張致遠擦肩而過這,雖然那個人已經徹底改頭換面成了商界精英,雖然他們之間當時只是一個錯身,連衣角都不曾接觸,可在陽光傾灑的瞬間,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她驚立當場,無法動彈,霎間,一股名爲報仇的念想在腦裡浮現。
那一瞬間,她決定了,她要爲姐姐報仇!
可這一瞬間,她發現,原來她錯了!
見她哭着極度傷心,蘭沐星以爲她是因爲承受最後一個親人也離開的傷痛,於是上前輕聲安慰。
不等痛苦中的楊樂突然擡頭看向她,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眸色堅決:“我說實話,胡天明不是自殺,他是被我殺死的!”
語驚四座。
楊樂轉過頭看向李鋒,再一次重複:“隊長,我說的都是真的,胡天明真的是被我殺死的!”
唐澤彥輕咳一聲,“楊小姐,我覺得你現在的情況應該多休息,不要……”
“我沒有精神失常,我說的都是真的!”
這一回李鋒沒有理會唐澤彥的暗示,徑自開口問:“既然你說胡天明是被你殺的,那你有證據嗎?”
楊樂搖了搖頭。
李鋒撇嘴:“那你還說。”
楊樂急了,叫道:“我可以說出具體的作案過程!”
唐澤彥輕撫上自己的額頭,露出一抹複雜似有愛莫能助的眼神。
李鋒愣了愣,“哦,那你說說看。”
楊樂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當時,房間裡只有她和胡天明兩個人。
胡天明舉着酒杯,輕輕的搖晃着,眼睛瞥了下她,旋即移開,眼眸裡沒有任何的變化。
沒有目擊者,沒有監控,沒有可能出現的一切意外,她所需要的只是一點點小小的勇氣。
“今天怎麼這麼早?”胡天明漫不經心的問她。
“嗯,我們開會,提前下了班,我就過來了。”說完這話,她又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接着在低頭的瞬間,故作不經意地瞥了眼自己的手機。
她在對時間。
在過來之前,她已經反覆練習過兩人間可能進行的一切談話。
她當時隱約的聽到胡天明輕嘆了一聲,擡眼,他正仰頭大口的喝了一杯冰葡萄酒,接着又滿上一杯,他喝得有點兇,也有點醉了。
“剛纔黃恆來過了。”他彷彿突然間想起來似的,對着她說。
她明顯的愣了愣,這個情況讓她始料未及。
“你遇到他了嗎?”他問。
她仔細的想了一會兒,搖頭。
不想他卻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雖然很輕,但她卻聽得真切,同時她也注意到他的表情有着明顯的放鬆。
他淡淡的開口:“那傢伙,早就看我不順眼了,你也知道,最近那筆生意一直談不下來,他拉不到我這邊的合約,業績一定會受影響。”
她遲疑的點了點頭,環顧了一下週圍,小心的問:“你們剛纔吵過架了?”她已經發現了丟在牆角的文件,雖然這個房間被隨意的整理過,但還是不難看出爭執過的痕跡。
胡天明點頭:“是啊,那小子瘋起來就像一條狗,吵得整個樓道都能聽見。”
她問:“他說什麼了?”
胡天明聳肩:“他嚷嚷着說要殺了我。”
聽到這話,她不僵直了身子。
突然,胡天明冷冷的嗤笑一下,往前傾身,從懷裡掏出一包白色的東西丟在桌上,帶着醉意說:“你看,我早就準備好了。”
她擡眼,那是一個小小的,只有拇指大小的白包,不禁疑惑:“這是什麼?”
“黃恆他們做的藥。”胡天明頓了頓,然後很神秘的伸手將那個白包打開,露出裡面白色的片劑,“就這個,他們偶爾會拿去給老人吃的藥。”
她不解:“這就是你說的那種藥?”
“嗯,沒錯,黃恆告訴過我,這種藥可以鎮定神經,緩解老年癡呆。本來是件好事,可是他當老闆的心黑,爲了想早點投入生產,所以暗地裡就給孤老院的老年人吃這種藥做實驗。結果出了事情。他們急着想壓下去。”
“什麼?”她的手顫抖了下,酒杯晃盪,酒水灑出來一些,濺在桌上,她趕緊從包裡摸出紙巾,企圖擦拭那塊水漬。
不想胡天明卻伸手阻止了她,他說:“沒關係,這個房間也很久沒有打掃過了,我叫了保潔大姐,大概……”他擡腕看了看手錶:“一個小時以後她就會過來。”
一個小時,她微鬆一口氣,這個時間足夠她完成這場謀殺計劃,並且悄無聲息地離開。
看了眼似笑非笑的他一眼,她轉移了話題:“能給我說說黃恆的事情嗎?你們兩個就是因爲這個藥才鬧翻的?”
“不止。”胡天明又喝了一杯灑,滿上。“給老人試這個藥的主意也是黃恆提出來的。三年前,在他策劃下開了那家孤老院,其實就是打着照顧獨居老人的名號罷了,背地裡他就是在給這些老人們嘗試各種不同的藥物。剛開媽他們還只是試驗一些抗敏類的輕型藥劑,一年前,他們研究所的資金鍊出現了問題,風投不願意繼續注資,他決定用老人們進行實驗。”
她張大了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這麼說,你,你一年前就知道了?”
胡天明點了點頭:“是的,我知道,我也參與了!”他在她驚恐的目光中笑了笑,“藥物在最開始是有效的,雖不能治癒老年癡呆,但能抑制他們的幻覺和幻聽。可是到了後來,出了一件事。”
她追問:“什麼事?”
胡天明:“有人死了!”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然而胡天明卻用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聳聳肩:“有兩個重度患者,因用藥量過度,死了。”
這一刻,不知爲何,她居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每一句話都那麼的不懷好意。
她避開他的目光,視線長久的停留在桌面那包白色的小藥片上。
他的話就像魔咒,持續迴盪在她的耳邊。
“就這麼幾片,同時下去,沒多久就走了。這藥啊,用得好能救人,用得不好,就是毒藥,誰都拿捏不準。”
如果不是瞭解面前這個男人的惡劣本性,那一刻,她幾乎要認爲他是在引誘自己殺了他!
他的臉色潮紅,已顯出十足的醉態。
她雖然不懂他爲什麼要一個勁的喝那麼多酒,但她卻在想:如果這個時候下手……
她想要殺死他,從她認出他的那一刻起,無法釋懷的仇恨就侵入了她的每一寸肌膚。
一個念頭在她腦海裡迴盪,他早就應該死了,在那場害死姐姐的車禍裡!所有人都以爲那是意外,只有她知道,那是謀殺!
他不想再被姐姐拖累,所以害死了姐姐。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重新看向胡天明。
她知道他沒有安置攝像頭,也知道他不會提防自己,相處了兩年,她對這點還是有幾分自信。
她從潛心接近這個傢伙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這場謀殺也準備了足足兩年多。
不過話說回來,她還是要感謝他,要不是前兩天,他無意間跟自己提起,說小區的監控壞了,她也未必敢在這個時候堂而皇之的出現。
她在來之前準備了一個裝有氰化物的小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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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東西只要一滴就能致命,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黃恆會先她一步出現,在現場留下許多證據和把柄。她更沒想到是,面前這個男人,原來不止害死了姐姐一個人。
胡天明往後仰,無力地靠在沙發上,桌上的藥物近在咫尺,她幾乎移不開自己的雙眼。
“出事之後,黃恆來找我,求我幫忙。當時公司正在上市階段,如果爆出這種醜聞,肯定會前功盡棄,無奈之下,我還是幫了他。”胡天明很是疲倦的說着。
出於好奇,她問:“你怎麼幫的他?”
胡天明:“棄屍。”
她張大嘴:“你們不怕被人發現?”
胡天明搖了搖頭:“不怕,黃恆好歹也是個難得的製藥天才,他知道一般鑑定會得出什麼樣的結果。瞬間心臟麻痹,如果不仔細檢查是很難發現殘留的藥物,所以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死者會被定性爲突發性心臟病!”
她:“只有八成,那剩下的兩成呢?”殺人這種事情可不能有一絲疏漏啊!
胡天明哂笑:“所以我們就做了點其他的僞裝啊,讓死者看起來是被野生動物咬掉了臉。也就是說能檢查出來是藥物致死的,統統毀了容拋棄到野外,檢查不出來的,直接宣佈死亡。反正孤老院裡的老人幾乎都是沒人理會的。我們在外面發佈了那麼多有效的藥物,輿論支持都來不及,誰會揪着一兩個老人的死不放?”
她的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原來他是一個如此可怕的人!
李鋒聽到這整個人跳了起來,“什麼?原來之前我們在荒郊發現的那幾具被啃咬過的屍體不是意外,而是他與黃恆合謀殺的!”
楊樂點了點頭,繼續陳述。
迷糊中的胡天明打了個嗝,他按着頭說:“抱歉,好像有點喝多了,我去下洗手間。”
他毫無防備的離開,留下她一個人在房間內發呆。她清楚的記着剛剛他所說的話,這個藥物的發揮得有個漫長的過程,並不是一蹴而就,所以只要她算準了時間離開,等保潔大姐到了他再死,那麼就可以徹底清洗自己的嫌疑。
她的心肝劇烈地跳動起來。
桌上的藥物竟和她平時所吃的維生素片一模一樣!
她快速的拿出自己的維生素片倒出三顆與桌上的藥物進行調換。
胡天明還在持續嘔吐,想來是一時半會也許出不來,於是她一邊死死的盯着廁所的門,一邊將那三顆毒藥快速的磨碎,碎到入中即化的程度。
接着,她將所有的藥粉捏進了胡天明吃剩的那半杯紅酒裡,小心的不留下任何指紋。
就在她將桌面也清理乾淨後,胡天明終於搖搖晃晃地從廁所裡出來了,他抱歉地看着她,笑了笑,坐回椅子上,舉起酒杯。
也許是覺得酒杯有些滑手,他抽出一張紙巾把杯身認真的擦拭了一下,然後搖晃着杯中紅色的液體,沉思了片刻,擡起頭看着她,咧出笑容,問了一個讓她心肝幾乎驟停的問題:“小樂,你愛我嗎?”
她頓住了,而胡天明的表情卻一派天真無邪,猶如當年盛夏中的初識。
“愛。”那個字從她咬着的牙縫中生硬地擠出,幾乎讓她暈厥過去。那一秒,她有種想伸手奪回酒杯的衝動。
胡天明的神色卻在聽到這句話後,瞬間轉爲悲傷,他忽然仰頭,一口就喝掉了杯中所有的酒。
她眼睜睜地盯着他喝下去,心中忽然一片翻騰,不知爲何,一種奇怪的感覺徒然升起,那感覺就像,就像他其實是有意要她殺了他自己。
如今,她明白了,那種感覺其實是、真的!
就在她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問那個問題之際,胡天明已將杯子放下,優雅的擦了擦嘴角,露出倦意,指着大門,對她揮揮手:“可是我不愛你啊,你走吧。我們別再見面了。”
也不會再見面了……
楊樂雙手緊緊的捂住臉,痛哭着。
許久,她放下手看向李鋒,臉色死灰:“隊長,胡天明是我殺的,那些毒藥是我投進了他的酒杯中,你抓我吧。”
李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平頭。
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胡天明的死到底是該歸類於自殺還是他殺了!
從楊樂所說的經過及偵察的所有線索與證據,甚至包括胡天明本人所寫的兩封信,無不在說明着一件事,那就是他從很早以前就不想活了!
之所以讓楊樂在自己的杯中下毒,無非是想給她一個手刃‘仇人’的機會,讓她不再恨自己。
抓她絕不是胡天明想要的結果,如果是的話,他就不會費那麼多心思替她銷燬證明。
事先告訴她小區的監控壞了,事先故意和黃恆爭吵,準備了和她的維生素一模一樣的毒藥,湊巧的去衛生間嘔吐,不着痕跡的擦去她有可能遺留在杯上的指紋,甚至還在她走後才讓保潔大姐前來打掃……種種的一切都爲了證明一件事,他的死是自願的,與她無關。
可問題是,如果真如楊樂所說那幾顆致命的毒藥是她親手投進胡天明的酒杯中,那她就真的涉及故意殺人。
李鋒看了大夥一眼,問:“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蘭沐星第一個出聲:“當然算是自殺了,再說楊樂所說的只是她的一面之詞,既沒有物證也沒有人證,根本就無法做爲定罪的依據嘛。”
唐澤彥睇了她一眼,“證據不足無法定罪不是警察的藉口。”
李鋒點了下頭,這纔是他頭大的地方,既然有懷疑,就必須調查,那麼遲早都會找出破綻,如此一來,楊樂就必須接受懲罰。
蘭沐得反瞪唐澤彥一眼,沒好氣說:“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唐澤彥笑了笑,聳肩:“其實這件事很簡單啊,就是我們幾個都當做沒聽到不就得了?其實,我覺得胡天明的死與楊樂之間的關聯可以借鑑安樂死。”
“安樂死?”李鋒與蘭沐星同時不解。
唐澤彥點了點頭:“有些國度安樂死是合法的,就這個案件而言,我個人覺得胡天明既然是一心求死,那麼楊樂無疑只是將藥水注射其體內的執行人罷了,有什麼罪?”
李鋒與蘭沐星互視一眼,覺得這話說的好像是挺有道理。
既然胡天明就是一心求死,那麼即將楊樂不放那些毒藥,他也會自己放的。
想了想,李鋒決定按唐澤彥所說的辦,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蘭沐星看向楊樂,由感而發的說:“有一個那麼執着的男人,其實你姐姐是幸福的。說句你或許不愛聽的話,造成今天這一切,你姐姐也是有責任的。如果她當年能熬得過那段黑暗,不吸毒不墮落,也許胡天明,哦,不……張致遠的今天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呃,張致遠對你也是很好的,至少他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仇恨。”
楊樂仰起並沒有,任憑眼淚如斷落的珍珠般順着臉頰滑下,其實她的內心是明白的,一直都明白。張致遠沒有害死她的姐姐。
沉封的記憶打開,她從曾經張致遠看着姐姐的眼神裡讀出了自己的影子。那種無能爲爲的心疼與愛憐,是無法掩藏的。
只是她多了一份後悔,原來她拼了命想要謀殺的那人,卻在拼了命的保護着她與她的姐姐,從那個盛夏開始。
但他不愛她,他在信的末尾這樣寫着。
當事後黃恆知道胡天明爲什麼要那樣機關算盡的針對自己時,懊悔的直砸牆面,連呼報應。
對於胡天明,唐澤彥更多的是欽佩與婉惜
案件終於真相大白後,他與蘭沐星兩人離開警局,準備回酒店好好的休息一晚,明後兩天盡情的玩兩天後離開。
當他倆跨出電梯,看到自己房門的那刻,所有的好心情瞬間化爲烏有,一名瘦削的男生捧着一大束鮮花站門外徘徊着。
見兩人走近,男生立馬捧着花束走上前,衝着蘭沐星禮貌的問:“請問,您是蘭沐星小姐嗎?”
蘭沐星一邊狐疑的看着那束花,一邊點頭,“我是。”
男生咧嘴一笑,將鮮花遞上:“蘭小姐,有人爲您訂了這束花,請您簽收!”
蘭沐星看向唐澤彥,後者對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於是她便接過筆簽上自己的大名,捧過那束花。
男生轉身想走,被唐澤彥出聲叫住:“小弟,請問你是哪家花店的?能留個名片嗎?”
不想那名男生在聽到這句話後,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撒腿往電梯間跑去,閃入電梯。
這一幕讓蘭沐星目瞪口呆,竟一時忘了去追。
唐澤彥的臉沉下幾分,一言不發的拿出房卡打開房間,悶頭走了進去,蘭沐星抱着那束鮮花跟了進來。
一言不發的伸手從蘭沐星的手中奪過那束鮮花,他反覆翻看幾眼,跟昨天一橫一樣,除了寫有英文愛語外,什麼都沒留下!
沒有多想,他伸手扯下花朵,一朵一朵的掰成花瓣,散落地面,手法比昨天兇殘。
看着那些霎間被摧殘成殘花的鮮花們,蘭沐星沒有吱聲,更沒有出手制止,她很清楚,這種情況下自己還是保持沉默的好,要不然只會將事情越弄越尷尬。
只是她很困惑,這些價格昂貴的花到底都是誰送的?!爲什麼要送這些給她?
看着那散落一地的花瓣,唐澤彥的薄脣緊抿。
氣氛就此沉默。
半晌,他擡起眼眸看向一臉蒙逼卻大氣不敢吭的她,問:“如果我說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裡,直奔A市的話,你會有意見嗎?”
蘭沐星愣了下,旋即明白了他話裡意思,他已經確定這些花都是那個變態送的。雙眼眨了眨,快速的回答:“沒、沒意見!”
玩嘛,什麼時候都是可以的,沒必要犯險。
如果現在落到了那個變態的手裡……後果她不敢想。
但她卻始終不明白,既然那個變態已經知道了他們現在在哪,那幹嘛不直接下黑手,還給她送這些花?腦子進水了?
像是知道了她在想什麼,唐澤彥訕訕的說着:“他這麼做無非出於兩個心理,一是玩貓和老鼠的遊戲,貓在弄死老鼠之前通常都喜歡狠狠的玩弄對方一番。另一個心理則是……”聲音戛然而止。
“則是什麼?”蘭沐星睜大着眼睛問,她怎麼覺得這後面一個會比前面一個更恐怖呢?
唐澤彥的嘴角抽了抽,語氣變得有些霸道:“也沒什麼,也許只是我想多了。我決定了,回去後就訂婚。”
因爲他的心底是明白的,若這世上有什麼能讓他無可奈何,能讓他不敢輕舉妄動,那大抵只有她了。
蘭沐星愣了愣,然後感覺到似乎有一串泡泡在心底升起,使得她有些飄飄然,他這是在向自己求婚嗎?
看了他一眼,既沒戒指沒鮮花,也沒下跪,甚至還用這種沒得商量的語氣跟她說話……不行,不能就這麼輕易的答應,
壓下心底的歡樂泡泡,她輕輕的悶咳一聲,端起架子,流露出一副高傲的神情,“如果我說我不同意呢?”
不出她所料,唐澤彥的臉刷的陰了幾分。
只見他轉過身,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露出陰惻惻的笑:“我想了想,其實捧子成婚也挺好的,這樣的話雙方家長也會更積極。”
看着他那陰沉如鬼魅的臉,蘭沐星非但沒有被嚇得瑟瑟發抖,反倒抑制不住的笑出聲。擡頭一把推開他那不懷好意的腦袋,嗔罵:“你敢嗎?這麼大的事不和你爺爺商量,除非你覺得自己的翅膀真的硬了!”
在她的印象中,唐家的一切決定都握在那個頑固的老頭手裡,無人敢忤逆。所以,如果即使真的結婚了,她也不想住在唐家大宅裡。
唐澤彥似乎絲毫沒有被她的威脅所嚇得,反倒倏地一下笑了,笑得邪魁無恥,湊近她:“可我現在硬的不是翅膀啊。”
蘭沐星呆了呆,直接揚手拍開面前那張無恥的臉:“不要臉!”
剛剛被拍開的臉又湊了上來,唐澤彥笑得更無恥了,“做那事本來就用不上臉呀。”
蘭沐星:……她決定以後再也不跟這個傢伙評論什麼臉不臉的問題了,他不是不要臉,而是根本就沒皮沒臉!
見她發愣,他彎腰將她一把抱起,邊走邊笑:“逗你玩的,別這麼緊張嘛。出於一種尊重,我已經決定了,至少在沒有訂婚之前,我不會動你,當然,如果你主動的話,我也是會考慮配合的。畢竟我也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
蘭沐星瞪了他一眼後,直接雙眼閉上,裝死!
翌日,天剛亮,她就被人給推醒了。
唐澤彥一身穿戴整齊的俯視着她,問:“還記得昨晚答應過我的事嗎?”
她努力的眨了眨眼,方纔想起他說的今天一早就回A市的事情。
點頭,起身,穿衣,洗漱……
當她坐進車子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的回頭看了眼遠處的成羣高樓,有些遺憾。
出來本來是想好好玩一趟,居然遇上了那麼個變態,害得她只能提前結束一切行程,太討厭了!
“別懊惱了,回去等我擺平他後,我再帶你出來玩,絕不食言。”
有些不信任的瞟了他一眼,她問:“真的?”
唐澤彥臉色一斂,似有微惱:“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蘭沐星輕輕的哼了兩聲:“我可是清楚的記得某人說過借我的那七千多元,回頭就給的,這都不知回了幾千個頭了,連個影都沒有。還有,前幾天收拾了那個變態後,是誰說了要給我包個大大紅包的,那個紅包呢?”攤手。
唐澤彥一愣,天啊,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她居然還惦記着那頓墊付的飯錢……輕輕的推回她的手,他露出幾分扭捏與嬌羞,“我現在整個人都是你了,幹嘛還較真着一個微不足道的紅包。”
蘭沐星眼一瞪:“賴皮!你之前不是說大大的紅包嗎?怎麼現在又變成微不足道的了!”
唐澤彥撫額,呃,學霸與學渣真的是沒有共同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