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廳外的走道里,迎面走來兩名低聲交談的年輕警員。
在他們與蘭沐星等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蘭沐星清楚的聽到他們的一段對話。
A:“說句心裡話,我是不相信,你說一個雙手幾乎被廢的人怎麼可能還會那麼精準的控制劑量呢?”
B:“其實我也不相信啊。但這個案子不歸咱們轄區管,我們也就閒聊聊唄。”
A:“聽小張說,那個被抓的女孩很文靜,怎麼看都不像會是下毒謀殺的人,可惜了。”
B:“你忘了小張還說過,那個女孩之所以被指控,動機是因愛生恨而誤殺。這女人啊,一旦嫉妒或恨起一個人的時候,還真說不準啊……”
A:“那也是……”
蘭沐星迴過頭看向那兩名漸行漸遠的警員,不知道爲何,他們這番話竟讓她隱隱的生出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她居然莫名的關心起他們嘴裡所說的那名文靜的疑犯。
等等,他們剛剛說什麼?
那個女孩雙手近乎被廢……一道濃愁的身影浮現腦海,這一刻,她意迫切的想知道沈夢的現狀如何。
猛得剎住腳看向項昕。
後者竟適時的移開視線。
“昕哥,你知道沈夢現在怎麼樣了嗎?”
項昕將手插在長褲的口袋裡,眼底不帶任何感情,直接回了她一句:“不知道,又不是我的女人我留什麼心?”
蘭沐星的雙眼一黯,想說着什麼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畢竟自己已經給他招了不少的麻煩……
手機店主小黃的家不大,位於一棟**十年代舊式宿舍樓的一樓,不大,三十幾平方。
隨同而來的警員對這裡進行了一番搜索,結果卻沒有發現任何疑似死者小意的血跡。
大夥都將視線投到了蘭沐星的身上,她的那個設想看來又是一場空歡喜了。
蘭沐星靜立於門口,眼睛不停的眨動着。
她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喧囂,這裡就是命案現場,小意就是在這裡遇害的!她強烈的感覺到一種壓抑的怨念。
見她發愣,唐澤彥輕輕的拍打一下她的臉龐,輕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蘭沐星從呆滯中回神,用力的點頭:“就是這裡!我的直覺告訴我,就是這裡!”
項昕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因爲她此時的神情與初遇她時,她拒絕進入藏有‘念念’屍體房間時的一模一樣。
一名負責現場偵察的警員似乎對於蘭沐星的肯定反應微感反感,嘴巴微微一撇,訕訕的說:“可是從現場偵察來看,我們並沒有發現任何疑似血漬的可疑點啊,難道你覺得殺人分屍不會流血?”
他的話剛說完,唐澤彥便開了腔,堅定的維護着蘭沐星的觀點:“我也覺得這裡有些怪異,沒準還真的是我們疏忽了什麼細節。”
警員不樂意了,直接反嗆回去:“怎麼說?”
唐澤彥伸手環指一下這個不大的房子,問:“難道你們沒有覺得它乾淨的有點過頭了嗎?幾乎可以說達到了一塵不染的程度。可是它的主人是一名單身男子。”
警員:“如果它的主人是一名有重度潔癖的人呢?”
唐澤彥點頭:“沒錯,是不排除這個可能。”轉過身看向身邊一名戴眼鏡的警員,問:“當時你們李局去嫌犯所經營的手機店裡,你是不是也一同前去了?”
眼鏡警員點了點頭:“是的,我去了。”
唐澤彥:“那他的手機店是不是也這麼幹淨?”
眼鏡警員斷然搖頭:“一個天一個地,在他的電腦桌下面堆滿了廢棄的手機和電線都不清理。”
唐澤彥回身看向原先的那名警員:“現在你還覺得它的主人是一名有重度潔癖的人嗎?”
那名警員緘口。
儘管懷疑,但是盯梢小黃的警員打來電話說小黃要準備回家的時候,唐澤彥等人還是沒從這個房間裡找到任何能夠指認小黃涉嫌殺害小意的證據。可他們必須要趕在小黃回家之前撤離這裡。
一行人垂頭喪氣的退出小黃的住所。
在快要走出該小區的門衛處時,一名上了歲數的大爺正拿着一根很長的竹竿撥弄着一棵老樹,他的旁邊站着幾名平均年齡六七歲的孩童,昂着頭使勁的往樹上瞅着。
“那邊,那邊……還差一點……”
“爺爺,你的手別抖啊,偏了……”
走近,停下腳步,蘭沐星也跟着好奇的昂起頭。
原來那位大爺正在挑着一個卡在枝幹中的玩具飛行器,想來應該是哪個小朋友不小心將它拋高了。
大爺氣喘吁吁的說:“太高了,爺爺夠不着啊。”
旁邊一名觀看的大媽顯得很緊張,應該是該大爺的老伴,她走上前輕哄着一名小男孩:“小乖乖,不要了,等下奶奶讓你爸再給你買一個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這個!”小男孩任性的回答着,小臉盡是堅持。
大媽沒轍,只能衝着大爺叫道:“老頭,你小心點……”
眼前的這一幕讓蘭沐星不由回想起童年時在蘭家大院裡的美好時光,她的爺爺也曾如此偏袒過她。
走上前,她衝着大爺微微一笑:“大伯,讓我來幫你吧。”
大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後微顯嫌棄的搖了搖下頭:“丫頭,看你瘦的……沒事,我自個行的,謝謝了……”
蘭沐星嘴角微微抽搐,瘦怎麼了,瘦有罪嗎?
見狀,唐澤彥上前,綻着溫潤的笑,宛如春風:“大伯,那我呢?我幫你應該沒問題吧。”
大爺轉眼看他,當即點頭,笑哈哈的將手中的竹竿遞給他,連聲說着謝謝。
蘭沐星輕哼哼着,性格歧視!身高歧視!
大媽像是察覺出了她的不悅,於是走了過去,笑着同她說:“姑娘,你別多想,你大伯他沒有惡意,他知道你是好心,只是看你太瘦,怕你拿不動……”
人家老人都這麼說,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較着真了,回了一抺甜甜的笑。
“對了,姑娘,我怎麼以前沒有見過你們啊?你們是來這裡做什麼的呢?”大媽是這裡的老住戶,也是該單位的退休職工。
負責偵察的便衣警察剛想開口,蘭沐星便搶了先。她笑着對大媽說:“阿姨,我們是來找老鄉的。”
大媽:“你們的老鄉是誰啊?”
蘭沐星:“小黃啊,就是賣手機的那個。我們敲了他的門好一會,可就是不見他開門,所以我們想他應該不在家吧。阿姨,你知道他一般什麼時候在家嗎?他媽媽給他介紹了個對象,想叫他回去處處看,可他就是躲着,電話也不接,沒辦法,他媽媽只好叫我們過來找他了。”
項昕的兩眼一翻,這種你媽叫你回去相親的謊話也只有她能想得出來了!
然而事實證明,蘭沐星的這個謊話很有效,因爲它瞬間就成功的勾起了大媽大爺們的八卦**。
大媽:“原來是這樣啊,我也覺得他是該找個對象了,天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玩,哪個當媽的心不急啊。”
另一名大媽插話:“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嗎?我前些天還在購物中心一家首飾店裡看到他帶着一個年輕的小妹挑項鍊呢。”
一名大爺質疑:“怎麼可能啊,他如果真有那錢給小妹買項鍊怎麼還會拖水電費和房租呢?”
聽到水電費,之前挑打飛行器大爺走了過來,插話:“你們說的是一樓的小黃吧?提到水電費,我突然間想起一個很奇怪的事兒。”
衆大媽大爺問:“什麼事兒?”
大爺:“你們他說一個人住,平常在房間裡也就洗洗澡,也不做飯,一般用水的水量一個月只有不到2噸,20來塊錢。但4月份也就是上個月,僅僅前半個月,他居然用掉了總共8噸的水,比平時多用了6噸水呢!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用的。”
唐澤彥與蘭沐星等人的神經馬上就繃緊了:多用了6噸水,是爲什麼呢?做什麼事情需要一下用掉這麼多的水?想起剛纔在小黃房子裡所看到的那份一塵不染,一種設想不由的在衆人的腦海中浮現,會不會是用來清理……
唐澤彥當即提出讓李鋒對小黃進行控制,並要求偵察人員重返小黃的住所進行極其細緻的檢查。
警局裡,面對着李鋒所提出的爲什麼會一下子多花了6噸的問題,他的回答是有一天晚上他本來打算清洗衛生間的,突然接到朋友打來的三缺一電話,於是便出去和朋友打通霄,忘了關衛生間裡的水龍頭,水流了一整晚。
這個回答雖然牽強,但卻讓李鋒一時沒法拆穿。
這邊,數名專業的現場偵察人員來到小黃房間的衛生間,對其做了極其細緻的檢查,結果卻……一無所獲!
他們甚至花了3天3夜的時間,將衛生間的地磚全部撬開,提取了500多份磚的樣品,試圖找到哪怕一絲小意的血跡,但結果依然讓人失望。
面對着這個結果,唐澤彥等人蒙了。
怎麼會這樣呢?
明明所有的跡象都指向小黃的可疑度極高,可爲什麼就是找不到有力的證據呢?
*
酒店樓下的花園中,蘭沐星坐在長條石椅中,靜靜的盯着腳邊的青草,發着呆。
這幾天除了調查小意一事外,還有一件事讓她時常牽掛在心,那就是沈夢。
她真的很想知道對方現在到底過的如何了。
雖然見過對方兩次,但卻都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聯繫的方式,只知道她是饒四爺的女人,她總不能傻呼呼的自己跑到饒四爺面前去問吧。
幾次開口想問項昕,卻總是話到嘴邊又咽回。
一杯奶茶湊到面前。
擡眼,唐澤彥正俊眸含笑的看着她。
伸手接過。
唐澤彥坐到她的旁邊。
“又在想沈夢的事了?”他問。
蘭沐星點了點頭:“不知道爲什麼自從那天在李哥那聽到那番對話後,我就總是爲沈夢揪着一顆心。她的際遇與她的長相根本就不成正比啊。不說是漂亮的女孩比較好運嗎?”
唐澤彥偏過頭看她:“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蘭沐星吸了一口奶茶,果然是她喜愛的布丁口味:“那個大嘴江風啊。”
唐澤彥嗤笑:“他的話你也信?難道你在讀書的時候沒聽過紅顏薄命嗎?古往今來,那些成名的美貌女子有幾個得以善終了?咦,你瞪我幹嘛?”
蘭沐星暗吸一口氣,將嘴裡的一粒布丁直接吐到了他的俊臉上:“那個大嘴一直都在念叨着我的運氣好,說我的運氣與長相成正比,你丫的,現在竟然跟我說紅顏薄命,你安的是什麼心啊!”
唐澤彥:“啊?!”
“啊你的頭呀!不喝了,還給你!”氣呼呼的將奶茶重新塞進他的手中。
唐澤彥感覺手中的重量不對,低頭一看,頓時哭笑不得。
什麼不喝了,分明就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想要叫他去丟垃圾就直說嘛。
起身走向不遠處的垃圾筒,丟入,折回。
輕踢着腳下的小碎石,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等小意的案件成功偵破後,我們就回A市吧。”他不想再這樣耗下去了。
突發的事情太多,競爭對手又太強勢,他覺得自己的自信心正在一點一點的消散。
蘭沐星擡起頭看着他,成功的捕捉到他眼中的那一閃而逝的慌亂。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他:“好。”
“你打算怎麼向他開口?”唐澤彥問。
蘭沐星知道他指的是項昕,垂下眼,:“我想先跟江風攤牌,讓他給昕哥打個預防針,然後我再找個機會直接把話挑明瞭說。”
唐澤彥輕輕的點了下頭,重新在她的身邊坐下。
氣氛沉默了一會兒,他再次開口,聲音暗晦:“你、你捨得他嗎?”人非草本,孰能無情。近兩年的相處,外加項昕各方面條件都不賴,她不可能對項昕一點感情都沒有。
半晌不見蘭沐星迴答自己,他疑惑的側過臉,卻見她呆呆的盯着自己看。
“你的意思是說…你捨不得昕哥?”蘭沐星小心翼翼的問,眼神裡充斥着一種名爲捉姦的光芒。
唐澤彥:“……”他與她存在溝通障礙!
說曹操,曹操到。
迎面,項昕和江風兩人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見唐澤彥坐在蘭沐星的旁邊,項昕的臉吧啦一下,黑了。
衝着江風擠了個眼色,示意其上前搞破壞。
江風嘴角微微一抽,硬着頭皮走到蘭沐星與唐澤彥中間,閉了下眼睛,屁股一努,直接坐了下去。
蘭沐星與唐澤彥見狀,急忙各自往一旁挪了幾分公,空出一個約莫二十釐米的空隙。
江風的屁股就這樣直接準確無誤的落到了那個空隙上,他擡眼望眼,大腦放空。
蘭沐星的憤懣,唐澤彥的氣惱,他全都沒聽到沒看到!
項昕滿意的勾脣暗笑,然後在蘭沐星憤怒的目光中,正了正臉色,一手半握成拳抵在脣間,衝着江風重咳一聲,‘訓斥’道:“江風,你也太不像話了吧。這裡空着那麼多空位你不坐,你往人家中間擠個什麼勁啊?該不會仗着自己頗有幾分長相就以爲自己是花蝴蝶吧,哪裡有花兒哪裡沾?”
唐澤彥:“……”罵誰呢!
蘭沐星從石椅中起身,臨走之前丟給項昕兩個字:幼稚!
項昕:“……”
推開水樂樂的房間,對方正和陳珊聊着天,見她走進來便招呼她過來。
陳珊削了個蘋果遞給她,有點好奇的問:“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蘭沐星接過蘋果直接往沙發上一躺,雙眼無神的對着天花板。
重重的嘆了一聲。
“陳姐,你覺得我到底是幸運呢,不是不幸呢?”
陳珊:“你好好的怎麼會這麼問呢?”
用力的咬了一口蘋果:“沈夢說我很幸運,說我在愛的同時也被愛着。江風也說我很幸運,說我的運氣與長相成正比。可爲什麼我本人反倒覺得心很累呢?”接着,便將剛剛所發生的事情當成小例子說給兩人聽。
靜了一瞬。
陳珊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肯定的說,“你會覺得心很累,總要是因爲你吃飽了撐着沒事找事!”
水樂樂點頭贊成:“我也覺得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蘭沐星噌得一下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哪有!”
陳珊用一種‘我是專業的’的眼神看着她,口吻不容置疑:“永遠別嫌男人幼稚,那是他喜歡你。要是不喜歡你了,他會比你爸都成熟!因爲除了喜歡,你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的牽扯!”
蘭沐星撩厥着嘴,悶聲道:“雖然我知道自己過人的容顏要負主要責任,但他倆也用不着那麼粘人啊,一天到底跟在後面,看得我的快視覺疲勞了。”
陳珊用嘴吹了吹杯子裡的開水:“有事幫你擺平,沒事不粘你,那是你爸。整天粘着你,遇到事卻還要你出面擺平的,那是你兒子。所以,當你遇到一個你需要的時候可以出面幫你解決問題,沒事的時候偶爾還會粘一粘你的男人時,你就要爭取,不能讓他從自己的生命中溜走……”
蘭沐星仰天長嘆:“就是因爲他倆都是你所說的那個樣子,所以我纔會覺得糾結覺得心累啊!”
陳珊愣了一下,然後直接一掌呼上她:“你是來向我炫耀的吧!明知道我現在光桿司令一個,故意拿我尋開心的吧!”
蘭沐星委屈的揉着腦袋,她哪有炫耀,她是真的覺得心很累糾結好不好!
老話常說,有爸媽在的地方就是家,而家則是收容一切悲傷的地方!於是她灰溜溜的沙發處爬了起來,決定找自己的親媽去。
她現在心情不好,所以她要尋求安慰。
推開老媽老爸所住的套房,走進去。
蘭沐星一僵,靠,四人組,話說這三位濃妝豔抹的大媽都是誰啊,什麼時候和老媽搭上的?
蘭媽媽從麻將中擡頭,見來的人是她,便高興的說:“星子,你來得正好,來,幫老媽我打兩把。”
蘭沐星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
蘭媽媽起身:“沒事的,你就隨便陪這幾位阿姨搓兩吧,我去買兩條你最喜歡吃的鱸魚蔥油給你吃,遲了就怕買不到了。”
就這樣,蘭沐星半推半就的把蘭媽媽推上了麻將桌。
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幾圈下來,她一敗塗地。
終於,她犯起了嘀咕:酒店出去馬路對面就有一個大型超市,就是柱着柺杖去,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
天色漸黑,幾名阿姨紛紛離場,有要回家給老公孩子做飯的,有要去換衣服跳廣場舞的……
左邊的阿姨向她伸出了手:“你媽剛剛欠了我800多元,你先替她給我吧。”
右邊的阿姨:“你媽剛剛欠了我1100元,你也給我吧。”
對面的阿姨也向她伸出了手:“你媽也欠了1350元,我也懶得去向她要了,乾脆你也付了吧。”
蘭沐星:“臥槽……”這將是她吃過最貴的蔥油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