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男人在呆愣了三秒後,轉身便想往裡屋走去。
“高藝!”唐澤彥厲喝一聲。
對方止住,靜靜的背對着他們。而這個背影承認了他就是高藝。
唐澤彥快步上前,走到高藝的面前,看着他,也是足足愣了三秒才問出口:“你的臉是怎麼一回事?”
高藝沉默着。
大夥也不催他,靜靜的等着。
一時間氣氛沉靜了下來。只有項昕的菸圈在破舊的木屋中升騰。
像是知道了今天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唐澤彥等人是不會善罷甘休,高藝極輕極輕的嘆了一聲,用一種好了傷疤忘了痛的聲音幽幽地說着:“被燒了,已達那種無論如何植皮修復都無法復全的程度。”
唐澤彥的胸口微微一堵,想罵他卻又罵不出口。
他的喉嚨滑動數下,將視線從高藝的臉上移開,投向那扇古董的木窗,看着外面天空中偶爾掠過的飛鳥,嘴脣翕動着,良久,“你就因爲這個捨棄了小語?一拍屁股走人,讓她一個人面對一切?”
如果真是這樣,那簡直比他還窩囊!
提到蘇語,高藝的眼睛終於有了波瀾,卻又瞬間黯淡下來,他垂下眼簾,盯着陳舊的木質地板,彷彿在數着上面到底有幾顆鐵釘,嘴裡低喃着:“她那麼完美,沒出事之前,我就配不上她,何況現在我又變成了這樣,我還憑什麼去糾纏着她?沒有了我,我想她會過得更幸福,我真心的……”
話還沒說完,嘴角就生生的捱了一拳。
衆人側目望去,蘭沐星怒目圓睜。
她將拳鬆開,怒指着高藝,破口大罵:“什麼叫會過得更幸福?一個女神級別的女人在一夜之間失去一條腿的同時還要被自己所喜歡的人拋棄,最後還得嫁給自己最爲厭惡的男人,你告訴我這哪叫他媽的哪門子幸福!”
她後面的話高藝都沒有聽清楚,甚至也忘了嘴角處傳來刺痛感,他的所有神經都集中在‘失去一條腿’這幾個字上面,渾身僵硬爲雕像,呆了好久好久,他才訥訥的問:“你剛剛說什麼?她失去了一條腿,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回換蘭沐星他們發呆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高藝不知道車禍中蘇語的左腿高度壞死?他的離開不是因爲這事?
唐澤彥:“你難道不知道蘇語的左腿在那次車禍中受重創,導致肌肉全部壞死?爲了救她,她被迫截去了左下肢。”
“不!這不可能的!”高藝突然轉過身,吼叫着,臉上的疤痕因爲扭曲而變得更加的猙獰,他撲過來一把扣住蘭沐星,使勁的搖晃着,似乎是在搖晃他自己。
“唐總剛剛所說的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你們一定是在騙我!”
蘭沐星被他搖得頭昏眼花,難受的很,於是她一把摞開他,怒氣衝衝的說:“都木已成舟了,我們騙你還有什麼意思?難不成我們還指望蘇語姐離婚重回你這個負心漢的懷裡?我們來只是想讓你跟蘇語姐當面說清你的離開到底是爲什麼,從而想讓她死心,不要抱着遺恨過這一生,你丫的別把自己太當一回事了!”
吼完,她打開包包,掏出手機,點開自己與蘇語的近照,湊近高藝,“你看,你自己看啊,我們騙你做什麼!你敢說你不是因爲嫌棄蘇語姐少了一條腿才悄悄離開她的嗎,你敢對着頭頂上的神明說這話嗎!”
高藝接過她的手機,直勾勾的盯着屏幕裡面笑得很美,卻不再張揚的面容,盯着她那穿着牛仔褲的腿,不用別人告訴他,專業的本能已然讓他看出那裡面所裝的不是人類的真腿,而是假肢。
蘭沐星的手機滑落在木質地板上,高藝呆若木雞的站着,嘴裡喃喃着:“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唐澤彥終於瞧了端倪,這種時候面對着蘭沐星指責,他不是更應該說對不起一類的話嗎,爲什麼總是反覆着不可能呢?
一個可怕假設在唐澤彥的腦海中浮現,瞬間在他的心底引起了狂風巨浪,他極力的穩住這份狂浪,用一種平穩的聲音問:“你總是說不可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高藝呆呆的擡起頭,眼底一片痛苦:“因爲當時是她在開車,而車子是往右側傾翻的,所以被卡住腿的人是我,不是她!”
唐澤彥厲問:“往下說!”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有時打開心扉就缺那一絲的勇氣。
深吸一口氣後,高藝緊握着拳:“我從巨痛中甦醒過來的時候,她還沒有醒過來,雖然沒有認真仔細的檢查,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只是頭總與胸部遭到安全氣囊的衝擊,她的腿絕對是沒有問題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肌肉壞死的說法,更沒有什麼截肢的必要!沒有!絕對沒有!雖然我不是外科醫生,但我是法醫!一個人受傷到什麼程度,我不可能看不出來的!我發誓,在那場事故中,她的腿絕對沒有出事!”
高藝越說越激動,最後整個人不受控制的發起抖來。
他的話讓唐澤彥等人全部陷入了震驚。
唐澤彥屏住呼吸,仔細的想了想後追問:“你真的都說了實話嗎?我記得賀祺與其他參與救助的人都說過,蘇語的腿最重要的是由後來的汽車燃燒造成的。而你也是在那次燃燒中離開的。”
高藝叫嚷起來:“他撒謊!”
唐澤彥沉下臉:“說具體點!”
高藝抺去眼角的淚光,陷入了那場可怕的回憶:“我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只是腿被卡住,胳臂骨折,臉卻沒有什麼問題,最多是被玻璃劃了一兩道口子。我當時推了推蘇語,可她卻始終沒有反應。疼痛中,我聽到了汽油滾落地面的聲音,我知道如果一直在這車裡呆着話,肯定最後我們兩人都會喪生。於是我忍着痛從車頂上爬了出來。”
“我當時茫然的站在道路上,想嚮往來的車輛求助,可……唐總,你應該知道那條路的,那裡很荒郊,所以我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一輛車,於是我跌跌撞撞的走向道路的一邊,撿了一根相對堅固的木棍,我想用它撬開車門救出蘇語的。”
“當我拿着木棍跌跌撞撞的準備重回到車子前時,一輛奔馳從我的眼前竄過,我當時就失去了知覺。當我再次醒來時,我是躺在冰冷的路面上,眼前是一對中年夫婦。他們告訴我,當時他們開着運豬的車從那條道路上經過的時候,看到一輛小車一點一點的往外冒煙,正在自燃。”
“那女的本來是不想管也不敢管的,可偏偏那男的熱血,他不顧老婆的阻止,跳下了車,硬是徒手掰開車門,他說他在濃煙中看到了我,於是便沒有多想的把我從車裡拖了出來,就在大叔拉着我即將離開車門時,發動機猛得竄出一串火舌罩向我們,將當時我趴在他肩上的臉給蹭到了,連帶着他的肩膀。大叔當時根本就顧不上這些,攬着我就地滾出了好幾圈。車子在我們身上轟得一聲,火光沖天,廢了。”
蘭沐星等人的冷汗滑了下來,如果當時不是那名熱血的養豬大叔救了他,他鐵定也是陪着那輛車轟得一聲,沒了。
難道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九死一生?
高藝還在繼續的回憶着:“後來我的臉變成什麼樣,你們也看到了。而大叔的胳膊也是包了近半年的藥膏才漸漸能用點力。我醒過來後追問着大叔,蘇語在哪。可是大叔卻告訴我,當時的車裡只有我一個人,根本就沒有什麼女孩。我醒來後也曾想過去找她,可是當我看到鏡子中的那張臉時……”
“事隔三個月後,等我臉上的疤基本成形後,我回過一次A市,我想過當面問她,可我卻在她的住所外看到了賀律師……我……當時賀律師認出了我,他告訴我他和蘇語下個月就要結婚舉行婚禮了,希望我不要再打擾他們的幸福,所以……”
“你就以爲蘇語姐移情別戀或是他倆舊情復燃了?還是說你徹底的自卑了?你知道你的這份想當然把人家害得多慘?你有什麼資格通過臆想去決定別人的一生?”蘭沐星不禁想起當時徐永美說懷有唐澤彥骨肉一事,如果她當時也像高藝這樣單方面的想當然,不給對方一點解釋的機會的話,那結局會不會……轉念一想,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唐澤彥與徐永美之間就更悲劇了,畢竟**了嘛。
高藝看向窗外,聲音哽咽:“我有時甚至還會很渾蛋的想着,當時會不會是蘇語醒來後自己先走了…”
蘭沐星的心猛得一紮,原來世間有些誤會不是你想解釋就能解釋的,那邊,蘇語一直怨恨着高藝的不辭而別,這邊,高藝也在內心深處隱恨着蘇語的見死不救……
現在的他是不是在責怪着自己當時的怯弱,責怪自己爲什麼不去當面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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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昕靜靜的聽完蒿藝的回憶後,將手中未抽完的煙往地面上一丟,然後用腳碾了碾,直到火星全滅。
他微揚着眉,陰森淺笑,“我一直以爲我做人夠絕夠毒了,想不到居然有人比我還狠。”
蘭沐星一呆,看向他,“什麼意思?”
項昕下巴揚了揚,一臉的鄙視,“問你自己的男人去……哦,不對,問我。過來過來,我來告訴你……”
江風一臉黑線,原來近墨者黑這句話是真的,跟蘭沐星這種二貨處久了,連帶着他那一向威嚴霸氣的老大都不可避免的被同化,變得有點二了!
蘭沐星瞪了項昕一眼,蹭蹭蹭的跑到唐澤彥身後,眨巴着眼睛,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那邊,項昕懊悔的險些吐血。
唐澤彥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直直的看向高藝,“你的意思是說,蘇語在汽車燃燒之前就離開了,且以她當時的受傷程度來看,她也根本就沒有截肢的必要性?”
高藝點頭:“是的。”
唐澤彥的臉漸沉,薄脣緊抿,過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好毒!”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蘭沐星有點急了,每個人都說毒,可到底是誰毒了,毒在哪?
唐澤彥將視線轉向她,眉頭緊鎖,扯了好幾下嘴角才說:“我們都被人給耍了,都被假象給矇蔽了。”說着說着,他的眼睛裡流露出了一陣懊悔,“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我明明有懷疑的,爲什麼我當時就沒有去深究呢?如果我當時……”他用力的拍上自己的額頭,陷入自責中。
都被假象給矇蔽了?蘭沐星怔怔的看着處於懊悔中的唐澤彥,再看向對着陳舊的木窗默默流淚的高藝,最後看向一臉自嘆不如的項昕,電光石火間,她明白了。
原來高藝與蘇語走到今天的這一步都是賀祺幕後操縱的。
他肯定是先在蘇語的車上動了手腳,致使那次車禍的發生。可是那場車禍並沒有奪走兩人的生命,於是他再一次將高藝撞昏丟進汽油滴落的車子裡,打算徹底的來個車毀人亡!
可是就像老天存心與他作對般,高藝又一次的死裡逃生了,爲了不讓蘇語醒來後尋得高藝,他居然硬生生的讓蘇語變成了殘疾!
毀了蘇語後,他又大獻關懷,甚至不斷的求婚讓蘇語嫁給他。
他這麼做到底都是爲了什麼?是爲見不得蘇語好,還是因愛生恨,還是僅僅只爲了報復……尼瑪,她就說嘛,那個姓賀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現在再看,根本就是惡魔!
看向唐澤彥,她問:“那個姓賀的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總不會是爲了蘇家的錢嗎?”
唐澤彥倍感無力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從他一開始對車子動手腳這一舉動來看,我覺得他其實讓想小語和小高死的,只是天不遂他願,至於他後面的舉動,我現在一時想不透。”
項昕瞥了他一眼,譏諷道:“這有什麼好想不透的?一開始他覺得蘇小姐寧願選擇高法醫這種小毛孩也不選擇被譽爲金牌律師的他,心裡不平衡不舒服,所以他就想毀了他們。他是草根出生,爬到了那種位置自然是更在乎世人的眼光,更容不得別人對自己視若無睹。”
“結果呢,就像你剛剛說的天不遂他願。所以他不得不考慮着事情敗露所帶來的後果,爲了不讓這些後果在現實中發生,他當然就得繼續滅口了。他是律師,也就是說他的腦子比平常人好使,於是很自然的就一計再來一計。所以他又再一次的將高法醫給撞暈丟進了隨時會爆炸的車子裡。呵呵,可惜他的運氣實在是太不好了,高法醫又沒死成。”
“至於蘇小姐嘛,我想那個律師是打了兩個算盤,一是將她變成殘廢,讓她生不如死,算是徹底的報復了當初蘇小姐耍掉他的恥辱。二是娶她,讓她在自己的身邊痛苦着,順便再侵蝕蘇家的產業,讓自己成爲真正的人生贏家。不是我心黑,我想沒準那個賀律師在沒人的時候還會經常動手打老婆呢。”
蘭沐星如遭雷擊般僵立着,好黑的心啊!
她慢慢的擡眼看向項昕:“果然還是惡人懂惡人心……”
項昕:“……”死女人!
沒有過多的追究她的言辭,項昕衝着唐澤彥揚了揚下巴:“你覺得那個賀律師跟當初算計你的人有可能會是一夥的嗎?”
唐澤彥長睫輕眨,搖頭:“不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之間有聯繫!要不然他不會選擇那麼脆弱的時機下手。”如果他當時沒有身陷四面楚歌之境,他想賀祺是不敢這麼囂張的公然報復。
對方敢動手,就意味着已經吃定了他分身乏術,吃定了蘇語和高藝求助無門。
項昕一邊拍打着身上的煙味,一邊事不關已的問:“現在知道了真相,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要不要我幫你找人做了他?”
蘭沐星打了個激靈,殺人滅口這麼血腥的事情,這傢伙怎麼可以說得如此風輕雲淡。
唐澤彥搖了搖頭:“那是行不通的,賀祺在侵入蘇氏集團時就已經申請了人身保護令,想動他很難。而且現在蘇氏有近半的股權操縱在他的手裡,最重要的是,我得知他已經暗地裡將這些股權委託保管,所以說除非他自願交出,否則弄個不好驚動了他,那麼蘇氏的近百年基業極有可能將在一夜之間易主,那麼小語到時肯定就是家族聯合討伐的對象,最後吃虧的還是小語。”
豪門之間的親情本來就淡漠,更別提在面臨生死存時候。
項昕撇了撇嘴,臉上浮現的神情讓人觸目驚心:“既然陰的不行,那就來硬的啊,先直接當面針對他,逼他將出蘇氏的股權,然後再找人做了他!”
唐澤彥側臉看他:“怎麼說?”
項昕狠狠的抽了一口煙,然後吐出一個濃烈的菸圈,漆黑的眼睛在濃煙中陰沉變幻,嘴角在不自覺中勾起一個嗜血無情的笑容,笑得蘭沐星冷汗涔涔。
“先找個財力濃厚的傢伙當面針對蘇氏,最好能讓蘇氏陷入死局,這麼一來,身爲總經理的賀祺自然就得全力死撐,因爲他說什麼都不會讓到嘴的肥肉落入他人之口。一旦蘇氏破了產,那他就成了一隻沒牙的老虎,到時想怎麼收拾他就看我的心情了。”
唐澤彥想了想又一次的搖頭:“你的說方法表面上看是可行的,但真正實行起來會很難很難,你別忘了,賀祺跟背後算計我的人極有可能是盟友,如果蘇氏突然間遭遇勁敵,以賀祺的聰慧,他是不可能不懷疑到我們的,既然確定了我參與其中,你覺得算計我的那人還會坐視不管?你又覺得誰有那個能力以一抵二的對付蘇唐兩家的聯手?”
項昕抽菸的動作微微一僵,是啊,這事極有可能會將唐氏給牽扯進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殘局還真不好收。
冷笑在他的嘴角聚斂,生成一朵既嬌豔又殘酷的花:“那你打算怎麼辦,睜一眼閉一眼,任其奸計得逞?”
唐澤彥的眼睛黑如泥沼,隱隱的暗焰在眼前燦動,終於他像是下了決心般,冷冷的吐出一句:“還是先用你剛剛所說的方法吧,即使不能保證讓賀祺一敗塗地,但至少可以牽制住,趁此機會我們找出他的致命點,一個人壞事做多了,總會有破綻的!”
蘭沐星插嘴:“你們說的這個方法聽起來挺好的,可問題是到底去找這個財力雄厚的幫手啊,對方又憑什麼幫我們啊?”這可不是小忙,而是一場實力的較量,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項昕看了她一眼,沒有表態。
就算他有這個實力,他也不想幫,畢竟此次身陷泥潭的人是蘇語,而他對蘇語沒交情,更沒感情,說句難聽點的,對方的死活與他沒有多大的關係。
不想,蘭沐星竟將視線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將手中的煙一拋,直接很乾脆的說:“如果這事是發生在你身上,就是砸鍋賣鐵我也幫,然而事實上,我對那名蘇小姐一點興趣都沒有,我提個意見出個主意,甚至是要我找人做了賀祺,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但要我冒着傾家蕩產的風險去做這個好人,我辦不到!而且,我也從來沒想過要當什麼好人。你對我來說,是個例外。不是每個人都會在我的身上得到你那份好運。所以,別太指望我。”
蘭沐星扁了扁嘴,她沒想過要他冒着傾家蕩產的風險啊,她看他只是覺得他除了下手狠毒外,原來也這麼有心機!他太可怕了!
她當然知道,這事從一開始就不關他什麼事,他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局外人。
她是有心想幫,可是她蘭家沒那個實力呀,說難聽的,真拗上了,她蘭家那點錢還不夠人家消遣練手呢。
懊惱着撥着額前的劉海,她悻悻的說着:“那怎麼辦?找不到有這個實力的人不就等於收拾不了那個姓賀的了?呃,這件事要如實告訴蘇語姐嗎?”
“要!”
“不要!”
兩種不同的答案在屋內響起。
蘭沐星一怔,首先看向說不要的唐澤彥和高藝,困惑的問:“爲什麼?”
唐澤彥:“小語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肯定會情緒再次崩潰,那麼也一定會讓賀祺有所警覺,這對我們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接下來,高藝所說的話卻讓蘭沐星有種將他一腳踹飛的衝動,“如果她現在真的過很好的話,就讓她繼續幸福下去吧,不要再去……”
“不要你妹啊!”蘭沐星怒喝,“你沒聽剛剛昕哥所說的,賀祺娶蘇語姐爲得是報復,爲得是蘇家的產業!還繼續幸福,幸福你個頭啊!”
高藝的嘴角微微一抽,晦暗沙啞的說:“早知道你還是這個性格,去年那次偶遇,我就不該對你笑的。”
如果他不笑的話,她就不會認出他,今天也就不會找到他。那麼所有的事情也就會一直沉封着,蘇語也就繼續過着平靜的生活。
他當時遇到她,想着她與自己一樣,都是愛情中的失敗者,遂不由的產生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想,想到她已經失憶記不得自己了,所以便放心大膽的對她打了聲招呼,算是對故友的一種問候。想不到她居然會重拾記憶,想起這件事……
頓了一下,他忍不住的開口問:“你是從什麼時候恢復記憶和唐總重歸於好的?”
“呃,這、這個……”蘭沐星顯得有點尷尬。
“她裝的。”項昕很是乾脆利落的替她做出了回答。
蘭沐星狠狠的瞪向他,就你嘴多!
高藝的嘴角猛地一抽,事故後他都躲到了這個小城市裡,想不到在茫茫人海芸芸衆生中,他居然還會遇見曾經的故友…這該算是他的失誤還是算天意?
項昕的聲音彷彿天鵝絨般輕柔,卻宛如利刀般劃過在場所有人的心:“以我搏殺多年的經驗來看,我覺得這事應該要告訴那名蘇小姐,只有得到她本人的幫忙,我們纔好真正的幫她。打個比方,你們知道做我這一行的人最怕什麼?所謂的嚴打,高壓,整頓對我們來說無非就多輸送點利益的事,畢竟在這個世道,金錢決定着勢力,利益的輸送決定了誰是博弈中的棋子。只要有錢,這些我都不怕……我怕的是裡應外合。所以不是絕對信任的人,我是不會留在身邊的。”
一旁的江風不由打了個寒顫,哆嗦的看向他,“老大,我絕對是衷心的。”
項昕瞟了他一眼,語氣微惱的說:“我沒說你怎樣,我只是打個比方。”
裡應外合四個字讓唐澤彥等人靜了下來。
蘭沐星想了好一會兒,輕聲的問:“你剛剛說的就是你爲惡多年的經驗與心得?”
項昕倒抽一口冷氣,這就是她皺眉沉思了半天的結果?看她思考的那麼認真,他還以爲她會想出什麼驚人的方法呢,結果事實證明,她的腦子,果然是…愚不可及!
將丟人現眼的蘭沐星拉到了一邊,唐澤彥站到了項昕的面前,這是他倆繼爭風吃醋後第一次和氣的面對面站着。
唐澤彥眼神清冷的看着項昕,語氣也清冷:“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將真相告訴小語,然後在小語的暗中幫助下,藉助一切可藉助的力量整垮賀祺?”
項昕聳了聳肩,“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
蘭沐星又跳了出來,憂心忡忡的問:“要是蘇語姐在得知真相後接受不了怎麼辦?她只是一個女人,沒有你們男人所想像的那麼堅強。”連續數次的致命打擊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承受的了的。
項昕攤了攤手:“那就沒辦法了,如果連她自己都不想救自己,誰出手救她都白搭。”
“你!”蘭沐星氣結,用眼神指控着:你這人就不能熱情一點,非得表現的這麼冷血無情嗎?
“我同意!”一道毫無溫度的聲音從身後的木門處傳來。
霎間點住了所有人的血液。
她怎麼來了,什麼時候來的?
蘭沐星僵硬着脖子轉過頭,門被徹底的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冰冷的金屬叩擊木質地板的聲音在衆人的耳邊響起,一下一下的擊叩着他們的心。
高藝臉上的血液瞬間盡失,一片慘白,慘白的令人不能直視。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還能見到你,你說這是幸與不幸?”對方的聲音很輕很淺,卻句句刀鋒,每一切都切在了高藝的心口上,讓他的心潰爛流血。
他不敢看對方的眼神,卻又不得不看。
那裡滿是清澄,有如萬里無雲的穹蒼,又如海天中最神秘的星空,幽靜的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就是這樣清澄靜謐的眼睛,卻讓他不由的浮出‘哀莫大於心死’的悲涼。
“蘇語。”他終於開了口,卻言不成句,“我……”
像是知道了他要說什麼般,蘇語淡淡一笑,那樣美麗又遙遠的笑,她說:“不要說什麼對不起,我已經放棄你了,我早就放棄等你來換回我的心的念想。”她的聲音是斬金斷玉般的冷絕。
天地寂靜,那些曾經無數次想說的話全部在這一刻撞擊成碎片,每一塊碎片都折射着已成煙塵的她,她已然心如死灰。
高藝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她。
對方容顏依舊,心卻傷殘神碎,他知道她不會原諒自己。
怎麼原諒,憑什麼原諒?
再不得已,也是傷害。傷害既成,又怎會不疼?
誰說一聲對不起就非得換來對方一句沒關係?
難道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只要求別人遵守世間法則,而自己卻可以跳出三界,冷眼看着別人痛苦,然後再假惺惺的說一句對不起?
高藝的心裡宛如在下一場大雪的冰寒,又似無法抑制的洪流涌入心窩,將他沸騰融化,冷熱交擊,此時已分不清竄流在血脈和神經末梢裡的感覺是什麼!
在這片寂靜中,卻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迴盪着她的聲音:“我等你了近六百個日夜,發了數千條信息,就是爲了想知道你爲什麼離開,可是你一條都沒有回覆過我。如果不是沐星他們執意要來找你,你是真的打算今生老死不相往來了吧。放心,我如你所願。”
她淡漠的口吻,她的容顏間是一種寧願從未相識的決絕,她的雙眼深沉如海,困於這破舊的木屋之間,竟不能消減她的半分美麗,
深深的看了高藝一眼,蘇語費力的轉過身,看向唐澤彥,她的臉色同樣蒼白,“我同意在暗中幫助你們對付賀祺。”
唐澤彥看着她那白如紙的臉,說:“我覺得以你現在的情況還是不再要摻與進來……”
蘇語擡起了臉,她的脣邊有一絲悽楚,“對不起,我不能認輸!我的人生從來就由不得別人來作主,沒有誰可以在不經過我的允許擅自決定我的未來。”說完,她閉上眼,硬是生生的將眼底的淚給逼了回去,如今她的人生贏是輸,敗依然是輸,但她卻不死心的還想再賭一把。
高藝的心猛烈的一抽,他終於知道了蘇語的恨與痛苦都在哪了。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做了一個最荒唐的決定,他不該在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從她的世界裡消失,就像當初沒有經過她的同意貿然的走進她的世界一般,她在恨自己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唐澤彥的眼睛深如黑洞,他死死的盯着蘇語的臉,終於,他開口了:“好,但你必須保證不能讓賀祺知道你已經知道了真相。他是一個很危險的男人。”
“想讓他不知道,恐怕是不可能的了。”蘭沐星突然語氣涼涼的冒出一句喪氣的話。
唐澤彥劍眉一擰,扭頭想瞪她,卻見她正用一根手指頭悻悻的指着木窗外。
唐澤彥臉色一僵,隨即奔了過去。
透過木窗,他清楚的看到樓下鵝卵石小巷盡頭並連的那條水泥道路的路邊,一輛豪車悠閒的停放着,一名身形修長的男人靜靜倚靠着,臉帶微笑的看向這邊。
賀祺!
唐澤彥臉色一變,回頭看向蘇語。
後者的臉先是震驚,旋即化成憤怒,他居然暗中跟蹤她!
項昕風涼的吹了聲口哨,倚在窗邊低笑着說:“這叫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下好了,什麼都幫到檯面上來了。說吧,怎麼辦?”
唐澤彥的眼神沉了下來,悶聲道:“不知道,暫時沒想好。”想好的全打亂了!
蘭沐星憤憤的搓着拳頭,“有什麼好想的,直接下去把他給打死了,然後拖到那邊的垃圾堆往裡一丟,解決了!”
“滾,別在這搞亂!”唐澤彥終於對她的智商表示忍無可忍了。
“他嫌你我不嫌,來,滾到我的懷裡來吧。”項昕雙眼眯眯的張開雙臂,像是在隨時迎接着她的投懷送抱。
唐澤彥見狀,悶哼一聲,一口血險些吐出。
靠,他居然被氣得忘了還有一隻狐狸在樹底下等着他嘴裡的肉掉落,氣憤果然可以讓人喪失理智。
蘭沐星並沒有真如項昕所想的那般,而是訕訕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兩頰鼓鼓的往樓下走去。
“你去哪?”唐澤彥急忙出聲,她不會真的蠢到現在就跑下去揍賀祺吧。
“你不是叫我我滾嗎?既然要滾當然就滾遠點囉。”她邊走邊嗆。
項昕嘿嘿一笑,快步追上:“我跟你一起滾吧,我知道有個地方滾起來更帶勁更……”
“滾!”蘭沐星氣憤的聲音從樓梯處傳來,緊接着是**撞擊木板的聲音。
江風急忙不忍的閉上眼睛,嘴裡嘀咕着:“老大,早點聽我的用藥不得行了,何苦遭這罪啊。”
“你剛說什麼?”唐澤彥危險的眯起眼睛。
江風頭皮一麻,乾笑着:“沒,沒什麼。”
穩下情緒後,唐澤彥說:“走吧,我們也下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蘇語閉了下眼又睜開,輕點下頭。
跟在唐澤彥與蘇語後面,準備跟着下樓的江風回頭見高藝還杵在原地,回來一腳踢到他的膝蓋處,痛得他險些跌倒,江風對他啐了一聲,“都到這一步了,你這小子還想繼續裝縮頭烏龜啊?我就怪了,就你這慫樣當初是怎麼把那麼漂亮的女人騙到手?而我這麼不怕死的人到現在還打着光棍,真他孃的沒天理。”
見高藝擡眼看自己,江風接着又啐了一聲,臉上的橫肉微顫,“怎麼,還不服啊!在我看來,你還沒那個女人勇敢呢,廢物!”說完還不解氣的做了個鄙視的手勢。
高藝的喉嚨動了動,猛得一把推開江風,跌跌撞撞的往樓下衝去。
瞥了眼他踉蹌的背影,江風沖天翻了個白眼,輕啐着:“撥火棒一個,不撥不動,一點都不自覺。孃的,像我這麼自覺的人,怎麼就沒女人喜歡呢?”
看着蘇語和唐澤彥一行人一起走過來,賀祺的臉上居然不見一絲驚慌,他依舊笑得溫柔,笑得刻意。
從車門上直起身子,他緩步走向蘇語,笑意宴宴的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溫柔的說:“既然想來看他,爲什麼不事先跟我說一聲呢,一個人跑這麼遠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惡!蘭沐星感到一股惡寒從胸膛涌上喉間。這個男人簡直比變態時候的項昕還變態。
她本以爲蘇語會生氣,沒想卻蘇語卻是一臉溫馴的點了點頭,輕聲說着:“我下次會注意點的,儘量不再讓你擔心。”
這種沒骨氣沒氣節的話聽得蘭沐星怪難受的,她想出聲卻在唐澤彥與項昕兩人同時的瞪視下,識相的緘口。
賀祺輕攬着蘇語的肩,擡眼看向唐澤彥,微笑着,卻笑意未達眼底:“唐總,我雖然很感謝你對小語的關心與照顧,但有些事情我覺得我這個當丈夫的比你這個異性哥哥更有知情權吧。我不希望因爲一點小事壞了我倆之間的和氣,唐總,我想以你的聰明,應該會明白我話裡的意思。”
唐澤彥閃動燦如星輝的目光,還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我這行做久了,多我少少都會落下點職業病,看到可疑的地方總會忍不住的想探個明白,如果有在什麼地方不小心……”
“凡事有個度,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賀祺微慍的截斷了唐澤彥的話,眼睛裡射出警告,氣氛僵凝。
唐澤彥絲毫不受他影響,他直視賀祺,眼睛裡迸出不容忽視的光芒:“賀律師,有一種鳥天生就不適合被關進籠子裡的,如果你勢必要毀了她,那麼就該看看她的身邊還有誰。世界這麼大,誰也不可能會是最強的那一個。”
賀祺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般,呵呵一笑,口吻中隱帶着胸有成竹與不可一世:“世事如棋局局新,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蓋棺定論,唐總,各人自掃門前雪,你如果真的閒着沒事,還是多花點時間守護好自己心愛的女人吧,別一錯再錯了。好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不好意思哈。”
摟過蘇語的腰,帶着她走向停靠在路邊的豪車,全程沒有看高藝一眼,彷彿對方的存在對他來說已無任何危險可言。
唐澤彥的心微微下沉,幾點冰寒從內心深處冒出,漸漸擴成一片,賀祺剛剛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如果把事情弄大了,他們還會繼續對星星下手的!
“你們剛剛乾嘛瞪我啊,如果不瞪我的話,我早就把他打得滿地找眼鏡了!哪還能讓他那麼拽!”蘭沐星氣呼呼的叫嚷着。
“蘭小姐,不是我說你,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其實……”江風露出一副想說又不好說的表情,最後一咬牙還是給說了出來:“其實你有的時候真的很沒有腦子,人家夫妻倆的事,你明目張膽的摻和個什麼勁啊?非得逼的那男的當着你的面扇蘇小姐的耳光罵她不守婦道私會前男友才行?”說完,深深的鄙視了蘭沐星一眼。
蘭沐星張大嘴,是啊,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些呢?
猛得腦門一拍,她拉住唐澤彥的袖子,一臉擔憂的問:“澤彥,你說那個姓賀的現在不動手,那他會不會等回去了再動手啊?現在的蘇語姐根本就沒有任何還手的能力。”
所有人一愣,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
唐澤彥的瞳眸燃燒着厲紅的光,他的神情似要噬人,卻最終還是忍下了:“他倆現在是夫妻,不到萬不得已,我們是沒有權利干涉太多的。你給你忍着,別添亂!”
蘭沐星重重的呼吸一下,銀牙緊咬:“只要他敢真的動手打蘇語姐,我就讓他死!反正這種男人留在世間也是害人!”
驀地,唐澤彥與項昕等人渾身血液一滯,同時驚駭的看向她,剛剛那句是她說的?她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但重點不是這句話自身有多大威力,而他們剛剛在她的身上清楚的感到了一股名爲殺氣的氣息,沒錯,殺氣!
壓下心底的驚駭,唐澤彥再一次強調:“你別給我衝動!”
蘭沐星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放心吧,只要他不再繼續爲難蘇語姐,我是不會動手的,只要他……”
“就算他真的動手打了蘇小姐,你也得給我們忍着!真要動手也輪不到你來動!”向來縱容她胡作非爲的項昕與繃着臉冷聲警告。
不是他不同意讓賀祺那種男人從這個世上消失,而是他對蘭沐星的智商根本就不抱什麼希望,對方是誰?律師!專門玩心眼的人!別到時偷雞不着蝕把米!
而她是誰?二貨,蠢貨一個!她能引以爲傲的除了那張漂亮的臉孔和過得去的身手外,就剩那過於常人的運氣了。
蘭沐星狠狠的瞪了他倆一眼,脖子一昂,下巴一揚,冷傲的說:“只要他敢動手欺負蘇語姐,我一定會讓他死的。你們誰也阻止不了我!放心,我不會拖累你們的。”
說完,走向車子所在方向。
望着她的背影,唐澤彥的心猛地咯噔一跳,她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回想起剛剛賀祺所說的那番話,一層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滲出,這丫頭,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竟然還想着去收拾別人,是不是太天真了?!
項昕也同樣以一種憂心的眼神看着蘭沐星的背影,她不會來真的吧?!她行嗎?
直到後來,他與唐澤彥才真正的明白什麼叫做最毒婦人心,女人一旦一心想讓一個人死的時候,這個人通常就沒有什麼生存的希望了。
將視線從她的背影收回,他看向唐澤彥,居心叵測的說:“爲了不重蹈覆轍,我覺得我還是把她帶到我地盤由我保護比較好一點,等你把這邊的時候都處理解決乾淨了,再來找我們,來喝我們的喜酒吧。”
唐澤彥橫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你想得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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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兩眼發昏,錯字明天再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