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接風宴,只有阿逸與蔚彩對飲,足以見得這些老東西鐵了心要與阿逸來一場對壘,敵人置身於暗處,要想敲山震虎,還得梵鍾伺候。
梵鍾,乃佛家寺院鐘樓的大鐘,借鐘聲,使人開啓心眼,而破煩惱憂。
以鍾警醒藥門中那些坐井觀天的人再好不過,幾日前忍善便定製了大鐘,待到阿逸付了錢,這才耗費人力將其運送到藥門這偏僻的地界來。
觀之,梵鍾外形雄偉厚重,花紋字跡清晰,撞在滾木上,發出的鐘聲悅耳悠揚,整個藥門都能聽到迴響聲。
開拓不久的新廣場上,阿逸拍了拍手,坐到凳子上言笑:“佩兒,你不喜歡敲嗎?來,給你敲。”
蔚彩今日穿着一身錦袍,塑身完美,身體的每一寸肌體都那般協調合理,見其站在一處,亭亭玉立若楊柳飄飄,北風撩撥她的青絲長髮,氣質若流仙,嬌豔若玫瑰。
“逸,我已經叫人去請那幾位元老了,暫且還沒有動靜。”蔚彩不太看好阿逸的法子,卻又不能拂了阿逸的面子,故而委婉開口。
阿逸四仰八叉地坐在板凳上,只聽得江鳶把梵鐘敲得叮噹作響,四面環山的藥門如同奏起了樂章,但這毫無規律的樂章入耳簡直是炸彈乒乓直響。
“沒有動靜?”
這有何難?敲山震虎,可非浪得虛名!
“哥!”
“哎!”
“手痠!”
“聽不見~”
“手痠!”
“好嘞!”阿逸哪裡是聽不見,是想調戲這小丫頭,整天沒個正行,正如阿逸所想:白瞎了這麼好的天賦!
這可把江鳶氣得吐血,甩手便不幹了,哪知吊起的滾木還有慣性,與江鳶擦身而過,卻也嚇得小丫頭臉色卡白,尖叫道:“它幹嘛!”
“...”衆人皆被她嚇了一跳,阿逸招招手喊道:“佩兒,你過來,我有好處給你聽。”
“什麼?”江鳶難得有一回被阿逸惦記着,自然開心得很。
“聽說過燒烤嗎?”
“是架着火烤食物嗎?”
“對了!”阿逸打了個響指,側臉看向蔚彩道:“麻煩蔚姐姐了,也快中午了,可別讓我們久等哦?”
蔚彩大約也明白了阿逸想要做什麼,微微一笑招呼侍女去通傳準備食材,又讓弟子搬來火堆烤架,酒水乾果一應俱全,倒是有模有樣。
待到中午時,一切都準備就緒,阿逸便烤着肉串遞給江鳶,撒上佐料的肉串香飄十丈,又有上好的陳酒小酌幾杯,肆意人生,無須多言。
“哎,那啥,鍾繼續敲,別停下。”阿逸吃着還回頭照看梵鍾,一聲聲鏘響響徹雲霄,一刻也不得停歇。
“好吵呀哥!”江鳶過了新奇的勁,一個勁的抱怨,阿逸把她攬過來,雙手捂住她的耳朵,貼心得運起靈力,讓聲音傳不進去。
蔚彩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頗有些不是滋味,眼見着也無成效,便隨意找話題道:“逸,元老們雖不贊同,但我若要做定然不會太艱難,要不作罷吧?”
就在此刻,忍善疾步走上前來,低聲道:“狐狸出山了,來了一羣,想好說辭了嗎?”
阿逸也不回答他,轉頭看向蔚彩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兵者言,將惑則士怠,蔚姐姐可明白了?”
“哥,我知道!”江鳶躍躍欲試,眼裡冒的全是小星星。
“啊?你說。”阿逸權當不要臉了,這妹妹真是個小機靈鬼!
往阿逸懷裡擠了擠,江鳶才半仰着腦袋道:“這話是說,將軍要想疑惑,先要讓士兵睡覺,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於是,衆人皆齊刷刷的翻出白眼,但有一點江鳶確實說得沒錯,天時地利人和,阿逸只欠東風吹人和。
不多時候,數十位藥門元老齊聚,皆邁着大步,以恢弘博大的氣焰逼視阿逸而來,最前端的一位元老更是鶴髮童顏目光炯炯,身着一件佛頭青錦袍,腰間綁着蒼符紋紳帶,身姿挺拔威嚴無比。
“施弘盛攜衆師弟參見門主!”
開口之人雖已經年邁,氣質卻凌然出塵,黑白麻衣無風盪漾,廣袖輕撫勾動萬千靈力,只見他躬身抱拳不卑不亢道:“聽聞這幾日門主有荒廢政務的端倪,不知是何原因?”
你看看,這些老東西全然不提阿逸敲鐘擾民的事情,假借蔚彩的尾巴說事,然後定是要把這把興師問罪的火燒到阿逸頭上。
是以,阿逸怎會讓他得逞?
“原來是禹奶奶的大弟子施前輩啊!久仰久仰!”
阿逸如見至親,隨手丟掉手中的肉串,將滿手的油膩在褲腿上擦了擦,滿臉堆笑着起身相迎道:“施前輩都這把年紀了,想來也該頤養天年,還放心不下藥門的事宜,真是鞠躬盡瘁啊!”
“你...”俗話講伸手不打笑臉人,施弘盛也本非是功於心計的人,被阿逸說得貪念權利確實不是他心中所願,故而又有些不爽道:“辰逸是吧,我知道你。”
“啊?”
阿逸假得不能再假了,臉上如同綻開的牡丹笑逐顏開,一把捏住施弘盛的老手道:“這就更好了,施前輩可得陪我們這些晚輩喝些酒,講一講您的經驗纔好。”
“哼!”
施弘盛也確實是受不了阿逸這幅鬼魅作態,甩手呵斥道:“我記得,我師尊曾經警告過你,今生今世休得踏入藥門一步,你可莫要逼我殺你!”
“呵呵~”
阿逸也知道他是不打算喝這迷糊酒了,撕破臉皮的事情阿逸也沒少幹,故而俯身坐下仰視施弘盛道:“我知道,我來了便會傷及你們的利益,可是,藥門中興的步伐不是你們能抵得住的。”
“那也由不到你來開啓!”施弘盛身後,有一白髮蒼蒼的老頭,他是十分忠心於藥門的,只是如今阿逸動了他的根本,他豈能坐視不理?
阿逸笑笑,側頭看了看忍善,忍善會意,命弟子將準備好的地圖鋪成開來,使得蔚彩瞪大了眼睛傳音給阿逸道:“逸你瘋了?他們氣還沒過呢!”
婦人之見,阿逸沒理她,而是繼續道:“這是我前日送予蔚姐姐的禮物,各位前輩都是高人,聽我講完再做批判,可否?”
“你能講出個什麼新花樣來!”
又有一位不起眼的元老在後面嘰嘰喳喳,阿逸平生最爲厭惡的便是插嘴打諢,皺眉牴觸道:“我辰逸混跡於鹿原神劍兩派未嘗一敗,你有本事去和哪家叫板?”
“去就去~”
那人的囂張氣焰頓時熄滅了不少,無知匪類只懂在這偏僻的地界望眼欲穿,卻不知山外千折百回,心無點墨坐井觀天,實在是可悲。
江鳶遞過手絹,阿逸擦了擦手指,起身正色道:“鹿原坐正北,藍家屈於南,魅域稍偏西,神劍屯近東。會師於齊山,波及不算廣,民力不用多,干戈稍顯長,此乃天時。”
阿逸又道:“由此可知可知天下近半未戰,藥門遠坐西北,進可攻魅域其後,退可奪西水城仗圖江天險,此乃地利。”
搞得像講演,阿逸喝了口水,繼而道:“如今大戰已起,黃土埋屍得功成名就,大丈夫當志在四方目眺萬里江山,豈能畏縮於藥門這偏頗脊樑,照管自家一畝三分地?若衆未長老力挺逸子,則天下歸心,人和足以!”
臺下極盡沉默,臺上卻是一片驚豔的目光,譬如江鳶那秋水眼眸之中,滿是漫天崇拜,直勾勾的盯着阿逸看,知道的她是在犯花癡,不知道的還以爲她一見鍾情了呢。
施弘盛一言不發的看着忍善指指點點的地圖,面上也未露出一丁點顏色,良久沉思之後才緩緩道:“廟算有餘,良圖不足。非老夫年老心衰,只因老夫不會將藥門當賭注。”
“對!藥門都和你辰逸無關,豈是你想怎麼就怎麼的!”
“滾出藥門!”
不止是場面上的元老不恥阿逸的想法,就連那些隱逸不出的元老,躲在遠處山林之中的也開始嘰嘰喳喳。
阿逸也不覺着難堪,只是回頭看了一眼蔚彩,在她的美目之中,唯有支持與鼓勵,這給予了阿逸莫大的勇氣與決心。
接着,阿逸轉身看向施弘盛,長吸一口氣道:“施前輩,我可能沒有說明白,如今的形式是隻要鹿原或是藍家一方得勝,則大勢傾頹,可想而知,藥門能獨善其身否?”
“危言聳聽!”
“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
一些元老急忙否定阿逸的言辭,他們如今是手握售藥權柄,靈石源源不斷的被他們收入囊中,豈會因爲阿逸一番紙上談兵的高談闊論便退位讓人?
阿逸不再言語,只看這施弘盛能否看透三足鼎立的局勢,若被他看穿,則沒了在藥門起事的根基;若他看不穿,則便能賭上前程。
施弘盛是禹錦的大弟子,深得禹錦真傳,只見其又做一番苦想,突然擡頭端詳阿逸的表情,隨即冷笑道:“來人,把此子趕出藥門!”
“我看誰敢!”
終是蔚彩站了出來,隻身走到阿逸身前,張開雙臂護衛阿逸,頗有母儀天下的氣魄姿態道:“師兄,我敬你是師兄,你可曾真的爲藥門的將來想過!”
此事由蔚彩出面,則性質便不同了,施弘盛終究是要給蔚彩一個面子,卻又不得不辯解道:“門主,此子心思縝密,想要拿藥門當墊腳石,可莫要糊塗啊!”
“那也是用藥門的名義起事!我尚且能爲藥門謀求一線未來,師兄你呢!”蔚彩歇斯底里的向着施弘盛吼了一句,動之以情實爲上策,倒也不負阿逸的重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