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墟有內外山脈之分,由連綿羣山和盤旋江河分開界限,此時阿逸等人已經進入內山,之後雖是一馬平川的丘陵,卻也有許多曲折暗藏其中。
昨日離叔設計阿逸對李歆瑤不敬,卻被阿逸發現破綻,從她倆的反應看來,離叔不過是想要驗證阿逸的人品,也才能印證離叔所謂的輸贏參半。
那起因是爲何呢?
阿逸沉思許久,得出的結論不過是離叔傷勢加重,想要託付李歆瑤之前的小心思罷了。
大部隊緩慢的前行,如今融合了言家和修神界的人力,人數有六十個左右,暗中藏着的也是數不甚數,力量不可謂不大。
“小子,在想什麼?”
離叔引着李歆瑤走在阿逸旁邊,看着阿逸若有所思的模樣道:“可想好進陵墓後如何做了嗎?”
“沒有。”
簡單明瞭的回答,阿逸擡起眼眸,嘆了口氣道:“找到蔚姐姐之後,我便帶她回四方界了,無所謂仙君的寶物有多珍貴,我要回去救人。”
“救人?”
李歆瑤神色如常,稍許疑惑道:“我們歷盡艱辛來此,你確定不去看看仙君陵墓?”
“無所謂了,我來此也不過是爲了知道些消息,如今消息已經探聽到了,本應即刻返程,只是還需帶蔚姐姐回去。”
阿逸深吸一口氣,實在是一刻都不願意等待下去,只是蔚彩還沒有音訊,否則定是要轉身折回的。
離叔想說什麼,卻又憋在了嘴裡,半晌道:“先找到她再說後話吧,是走是留皆在你自己。”
說話間,衆人已經進入一條極其狹長的棧道,兩側都是險峻的石壁,有些像是一座大山被聖劍劈開後的遺蹟,衆人雖然都閉嘴不言,卻使得腳步聲因爲迴響而變得劇烈。
就在即將走出通道之時,猛然間吹出一陣妖風,風力猖獗肆掠,令人睜不開眼來,阿逸注意着四周動向,站到李歆瑤身前幫其擋住狂風。
“警戒!”
管蘇樑指揮着他的族人衝出峽谷口,卻聽得一陣慘叫傳來,因爲阿逸這邊是下風口,頓時慘叫聲充斥着衆人的耳廓,夾雜着還有骨頭被嚼碎的咔吧聲響。
“嘔~”
李歆瑤聽得犯惡心,臉色有些蒼白,阿逸看着心疼,將其輕輕抱在懷中安慰道:“沒事瑤瑤,耳聽爲虛,或許是什麼東西模仿出來的聲音。”
離叔在一旁愣愣的看着這一幕,突然咧嘴一笑後轉過頭去,口中唸唸有詞:“那就由我來開路吧?”
話音剛落,峽谷突然開始震動,細碎的石渣和灰塵劃過空氣,形成了一片煙雲繚繞的灰濛,情況瞬息萬變,大風突然驟停——
“吸~”
令人頓時失色的是那大風的風向突然轉變,開始朝着反方向吹來,風力強勁且剛猛,阿逸都有些站不住身子,其他人也不好過,只有離叔笑盈盈的往前走了上去。
“老頭你做什麼去?”
阿逸吼了一聲,望着頭也不回的離叔背影,心中冒出一股不祥的預感,慌亂之間又發現李歆瑤在懷中低聲抽泣,腦中頓時有些思緒涌現。
“老頭回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妖風乍起間,離叔越走越快,阿逸的吼聲被大風吹散,又擔心懷中的李歆瑤受傷害,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離叔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灰濛的煙霧中。
大地震動得越發劇烈,頭頂上不時有頭顱大小的頑石砸下來,有的修士沒反應過來被砸得頭破血流,好在也不致命,阿逸只能撐起結界,用手臂搖晃着李歆瑤道:“離叔昨日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嗚~”
李歆瑤明顯知道離叔的做法緣由,卻又不想說出口,急得阿逸眉頭緊皺,氣罵道:“我不信!他會不留話給你?若不然我去幫他!”
說幹就幹,阿逸四下一望,找到鹿羚站在不遠處幫其他修士擋住落下的墜石,大吼一聲道:“鹿羚!幫我看着瑤瑤,我去幫離叔!”
鹿羚此刻也是焦頭爛額,雖然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卻也知道遇上了千年難遇的強大妖獸,這會疾步衝過來道:“你小心,這裡交給我!”
“你不要去!”
李歆瑤拉着阿逸的衣領,這會才哽咽着喊了一句,淚珠滑落在她的面紗上,眼眶紅紅的沾着淚花,眨巴着修長的睫毛低聲道:“離叔會回來的...”
“屁話!”
坐以待斃從來不是阿逸的性格,鄭重地將李歆瑤推到鹿羚身邊,阿逸轉身便衝了過去,順着妖風大作的吸力,阿逸的速度快到了極致,眨眼間已經到了峽谷口。
下一刻,阿逸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無以言表,一頭大約十丈高的巨型妖獸呈現在眼前,身長約莫有十五丈,全身都被石化一般的灰色皮膚令人駭然。
離叔已經與它鬥法其中,還有好幾位穿着黑衣的修士助力在側,大約也是管蘇樑的底牌,最爲搞笑的便是那小童子也混戰在內,還是個中堅力量。
“老頭,我來助你!”
阿逸望着那龐然大物毫無畏懼,祭出冥劍便要持劍而上,離叔滿臉汗水,咬牙支撐着妖獸的罡風重擊,從口中蹦出幾個字來:“滾!別擾我!”
妖獸怒氣沖天,狂野如斯的重拳砸下,在地上留下巨大的深坑,龜裂的土地甚是嚇人,阿逸也知道自己打醬油的都算不上,只能在一旁呆呆看着。
形勢一邊倒的壓向巨獸這邊,打壓得幾位各大家族的高手喘不過氣來,離叔本就傷勢未愈,打得更是極其艱難,不多時已是傷痕累累退出場來。
離叔沉重地滾落在地,阿逸急忙跑過去將其扶起來,離叔非但不領情,更是指着阿逸鼻子罵道:“你不去保護小公主,在這弄什麼幺蛾子!”
“我...”
阿逸回頭看着已經安定下來的峽谷,李歆瑤好好的站在不遠處,頓時一把撇開離叔的大手道:“她好好的,我來幫忙啊!”
“你幫得上什麼忙?還不帶他們衝過去!這點小事還要老子教你?”離叔也在氣頭上,說着還噴出一口血來,那血水中竟是有大半偏黑色,可見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你...”
阿逸雖有預料,卻沒想到離叔傷得如此重,頓時嚥下嘴邊的不自在道:“我們一起衝過去,有他們攔住時間應該夠了!”
“砰!”
就在阿逸話說完的片刻之後,小童子也是飛落倒地,砸得地上一個諾大的深坑,半天都爬不起來。
隨即,接二連三的修士都被砸落在地,那參天巨獸直立起雙蹄,敲打着自己的胸膛,隨即俯身下來,大掌一揮,捲起的大樹不計其數,一巴掌全丟向了峽谷口的衆人。
“瑤瑤!”
阿逸頓時一驚,大罵這巨獸腦殘,腳上動作卻是不慢,飛濂追雪在體內運轉到了極致,速度竟是超過了砸下來的滾木,同時手中冥劍劃出十幾道劍氣,氣化實質,全然朝着滾木削去。
“砰砰砰~”
十幾道驚雷般的劍氣在空中炸裂開來,鹿羚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幾十個修士各展所長,也是丟出上百道劍光刀影,那幾根飛速丟來的大樹頓時間被削成了木屑,翻飛在空中久久不落下。
“呼~”
阿逸歇了一口氣,還未開口,只覺身後一股勁風襲來,強大的殺氣瀰漫了天地,阿逸頭皮發麻,額頭的汗水剎那冒出,藉着剛纔的慣性在空中來了一道詭異的轉折——
“不要!”
在李歆瑤驚呼聲中,阿逸成功躲開了巨獸的偷襲,然而那股背後襲來的勁風更是令阿逸吃不消,竟是被硬生生的吹倒在地,臉都差點擦花了去。
“諸位快走!老夫頂着!”
離叔眨眼間衝到阿逸面前,一手便將阿逸提了起來,眼中滿是傷感道:“護好小公主,否則我不處置你,仙帝都要殺你!”
“我們一起走!”
阿逸還在固執,心中更多的是憤然,這老頭對所有人這麼好,卻總是與自己作對,直至如今也還在威脅自己。
“我走不了了,帶着小公主走!”
離叔用盡力氣將阿逸推開,遺留下的最後目光不是即將面對身死道消的煎熬,也不是分別世間的哀愁,更不是不能再護在李歆瑤身邊的傷悲!
而是坦然的英雄豪邁!
而是江湖再見的豁達!
還有,師傅對徒弟的欣慰?
阿逸陷入片刻迷茫,望着欺身而上的孤膽英雄,心中嘆慰萬千,誰能想到離叔會是這般結局?
“快走!”
就在阿逸惆悵之時,鹿羚一把將阿逸抓起,強行攜着阿逸逃離現場,幾步便踏入了茂密的森林之中,李歆瑤也被牽在一旁,已是泣不成聲梨花帶雨。
衆人互相攙扶着跑出去一里路,小童子與那幾個黑衣人已經消失了蹤影,大地還在輕微的顫抖,但也逐漸變得無力起來,遠處的煙塵也幾乎消失殆盡,流露出了本來的光明。
那是一座盤踞的石山,但如今,大家都知道,當石山展開身軀之時,便是驚天動地的威能,而那裡,還埋葬着一位令人敬佩的英雄!
“瑤瑤,離叔昨日可曾交代了什麼。”
阿逸口乾舌燥,心中不是滋味,望着還在抽泣鼻息的李歆瑤道:“離叔走了,我會好好保護你的,我只想知道離叔還有什麼心願,想盡力幫他了結了。”
李歆瑤咳嗽了兩聲,顯得有些憔悴嬌弱,望着阿逸真摯誠懇的面孔道:“離叔沒有交代什麼,你也不必做什麼。”
“可是...”
這話不冷不熱,阿逸欲言又止,想了想也就不再開口了。
鹿羚上前來拍了拍阿逸的肩膀,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大山,阿逸順着他的指頭看去,那山仙霧繚繞,崇山峻嶺高大巍峨,頗有仙境之感。
“到了嗎?”阿逸眼神迷茫,竟是有些許抗拒面對最後的一戰。
或許到了。
或許,還有下一道劫難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