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熟悉的夜,清涼的夜風撩起紫色的窗簾,藍語赤腳站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裡,目光投向窗外。那裡再也沒有一個人站在路燈下沉默着吸一支菸,望着她的窗口,伴着她安然入睡。

恍若如同要從這個世界裡飄離出去。她輕輕帶上耳機,站在窗口,想跳一支舞給自己,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她輕輕舒展開修長的四肢,在燈光下輕舞,她覺得自己似沉入海底,無法呼吸無法呼救。那種窒息感讓她忘情的旋轉起來。

蘇霂浩擡頭望着那扇熟悉的窗,他沒有想到藍語真的會回到這裡,點亮這盞燈,他仰望着窗口那副熟悉的窗簾,在慘白的燈光下飄啊飄得似一片無根的雲。

突然他看見藍語微微閉着雙眼,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衫,在窗口忘情的旋轉,他從來沒有見過輕舞的藍語。她長至腰際的黑髮,在旋轉的瞬間飛成絲絲縷縷牽繞的線。他驚得合不攏嘴。她那麼悽切的樣子。他不知道她在那個城市遇到了什麼,經歷了什麼,可是他從她的輕舞裡看到了一種無以釋放的悲傷和悽楚。內心澎湃着,想要奔跑上去,牽起她的手,說,讓我,讓我來保護你。

可是他站在那裡,久久的一動不動,似被釘在那裡。目光裡有無盡的悲傷無奈。

他向依舊站在窗口輕舞的藍語喃喃的說句“再見。”然後轉身,踩着那片熟悉的月光折返。清透的月光冷冷的灑落下來,給這個漆黑的夜空濛上一層悽蒼的面紗。他內心絞痛,跌撞着行走。

愛情是什麼,到底值幾何,他問自己。

在這個時間裡,在責任和家人面前,愛情依舊是首當其衝的犧牲品。

安可聽見蘇霂浩輕輕走出房間的聲音,屏住氣息裝作熟睡,她緊緊的握住被子的一角,抑制自己出聲叫住他的衝動。選擇,或許現在纔是最佳時刻……

藍語一直舞一直舞,直到筋疲力盡的跌坐在地板上。眼裡乾涸,沒有眼淚流出。長髮覆蓋下來,遮住她清瘦的臉。心底的悲涼被夜風一點一點撩撥起來。她悽楚的笑,自己這可笑的出生,可憐的愛。以爲自己跌入這樣沉悶的海底,他是她唯一的浮木。可是幾經猶豫終於決定伸手出去求救的時候,才發覺那不過是個幻影。

突然想起那個半夜走進房子的人,他用冰冷的失去生命一般的聲音“愛情就像放風箏,愛的多的那個人就是風箏,他永遠也不知道對方會在什麼時候鬆手。”她悲傷的用雙手覆上自己的眼眸。

金色的陽光撒進房間來,藍語動一動擡起頭來,見自己就那樣斜斜的在地板上睡了一夜。骨骼痠痛,她揉一揉站起身來,目光迎上初升的太陽,剎那間被感動。真的每天的陽光都是新的都是燦爛的……

她揉一揉眼睛,想起在療養院時,看到的那個站在窗前穿着紅衣的女人。或者她亦同自己一樣,在某個瞬間絕望,想要用自己最熱烈的方式放棄生命。她回頭看一看桌上那瓶沒有被打開的安眠藥,悽然而輕蔑的笑笑。何必,何必爲難自

己。她想着,或許可以離開這裡,離開所有熟悉的空氣,找一片屬於自己的,沒有陰影的藍天。

“你還非常非常年輕,在以後的人生裡會遇到比我好過千倍萬倍的人。”蘇霂皓望着藍語盈盈的淚眼,鐵着心,一句一句說着。藍語聽着聽着突然就帶着淚光吃吃笑了起來。

她緩緩掏出那一串房門的鑰匙,走向面前目光復雜的盯着她的蘇霂浩,牽起他的手,輕輕掰開他的手指。鑰匙“噹啷——”一聲,落在他的手心。

沒有追問,沒有解釋,甚至沒有告別和眼淚。轉身的瞬間,蘇霂浩忍不住,伸手一把攥住藍語細瘦的腕,用力將她拉入自己懷抱,緊緊的帖在自己胸口。藍語聽見他沉悶的心跳聲,她伸手輕輕推開他,望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說“沒有愛,這樣是不道德的。”蘇霂浩立在那裡,望着藍語始終微波粼粼微笑的眼眸,上揚的嘴脣因爲過分的壓抑而輕輕抖動着。她望着他緊緊抿上的脣,輕輕問“曾經,有沒有在某一個時間真的愛過我?”蘇霂皓想一想,點一點頭。藍語“哈——”的一聲輕笑,眼淚就跌落下來,砸在手背上生疼。“謝謝你。”她似垂死的人,得到了一點安慰。蘇霂皓慌忙低下頭來。不忍看下去。

藍語緩緩的倒退着從他眼前離開,然後伸出藏在衣袖裡只露出四個手指的手,輕輕搖一搖。轉身消失在晨曦的陽光裡。

安可就站在樓下,望着眼前這一幕,心底有無盡的酸楚和憐惜,這樣讓人憐愛的女子,眼眸裡那抹故做的無謂讓人心疼。不是應該恨她的麼?她問自己。可是愛就是如此,讓人無措。所有人的愛情都是高貴的,沒有對錯。

蘇霂皓站在那裡,久久的望着那麼隱去的背影,心底是無盡的悵惘和憂傷。安可緩緩的走過來,伸手挽上他的胳膊,什麼話都不說,拉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陽光裡。

藍語一步一步從這個熟悉的街道走過,來來往往無數的面孔,麻木的憂慮的焦躁的或者根本沒有表情的,所有人都是那樣匆匆,來去。錯過只是瞬間。

那時候,她一直以爲,只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才配的上叫做愛情。可是此刻她發現有些愛,寂靜無聲。當她站在蘇霂皓的面前,將一把鑰匙放在他的掌心的時候,她讀懂了蘇霂皓眼裡深深的不捨和憂傷。可是愛情是什麼呢?放在天平上,依舊是最爲輕飄最爲輕飄的東西。

不值得,在許多人的心裡或許都是如此。而自己呢?也莫過只是以爲對方是塊可以承載自己憂傷的浮木,一路奔跑着前來。她輕蔑的笑,笑自己的自以爲是。

浮木不在,可是故事依舊曆歷在目,不想回望,不想碰觸任何往昔裡的東西和人。所以只想逃。藍語想,那麼去更加陌生的地方,就當放逐自己。

逃,她真的時時想到這個字,記得童年的時候,每次迎上母親投射過來的那種冷清到讓人發寒的目光,她會想到這個字,然後迅速躲到姥姥的身後。她對這個字,又怕又敬。

走到報亭,買了一份中國地圖,望着這樣一片大地,茫然的目光掃過一個一個陌生的地名。然後她告訴自己,要麼聽從命運。她閉上眼睛手指在地圖上輕輕移動,然後在報刊女孩詫異的咳嗽聲中睜開眼睛。她看到自己手指落處,是兩個細細的小字,瑤裡。只這兩個字便輕易的打動了她。那麼好吧,就是瑤裡,她聽見心底沉沉的嘆息,重重的讓她心痛。

親情、愛情在她都是且敬且畏的,對愛有熱烈的渴望卻亦有無法言說的恐慌,是一種無法抑制的需索和無奈,她想,這樣一個矛盾且執拗的人,在這個世界上要麼孤獨的活着,要麼讓一羣人彆扭的一起生活,那麼何必?

“你好。”季風拿着一疊資料走進會議室裡,衝坐在一邊等待面試的藍淨打招呼。

藍淨驚奇的擡眼望他一下,輕輕的皺一皺眉,“咦——”了一聲,續而十分親切的問了一句“你也是來面試的啊?真巧。”季風一愣,說“哈,是。我也是來面試的。”他拉了張凳子並排坐在藍淨的旁邊。

“聽說這是家新公司,不知道怎麼樣。”季風望着藍淨故意做出一副自己人的樣兒,身體傾向她神秘的說。

“嗯,我也知道是新開的公司,不過看公司的整個人員配置和整體架構等等都還覺得不錯,應該是個不錯的公司吧。”藍淨真心的向季風分析一下。然後上下打量一下他。他的穿着在辦公室裡來說,屬於比較潮的那種。黑色瘦腿褲,上面加一件黑色亮面的硬領西裝,脖子上還斜斜繫着一條淺褐色的圍巾。藍淨最討厭男生穿窄腿褲,系圍巾。她總覺得那樣的男人比較娘,有一種沒有來由的陰鬱感。可是這兩樣穿在面前這個男子身上,讓人覺得十分出衆,不由喝彩。

“你是來應聘什麼的?”藍淨見他發覺自己在打量他,馬上問了一句。

季風笑了笑說“策劃。”

“哦——”藍淨又掃他一眼。

“覺得我不像做策劃的?”季風說着也上下打量一番自己。

“啊,不是。只是我見過的策劃都喜歡將自己打扮的中規中矩,一身板生生的西裝褲,白襯衣,黑皮鞋,如果在端只盤子的話就像西餐廳的服務生。而你不同,着裝十分潮流,這樣的人做策劃最合適,喜歡有新意。”藍淨說的十分中肯。說完她擡腕看看時間,皺起了眉頭。喃喃的說“那裡有面試遲到半個小時的呢?!!這也太不像話了吧。”說着她站起身來。

“藍淨小姐,你不會是在找我吧?”季風忍住笑,裝作一副無辜樣兒問。

藍淨低頭看他一眼,擡手指指自己腕上的表說“說的是十點鐘面試,現在是十點半。我在找面試的主管呢。真沒時間觀念,我最討厭這樣的公司了。”她說完拎起包來轉身準備離開。

“那個,藍淨小姐,我就是你要找的面試主管啊,我這一進來就告訴你我是來面試的啊,招聘策劃啊!”藍淨皺起眉頭來,盯着他的眼睛,似在分辨他的話的可信度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