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三叔擡頭看着雲素,眼裡的苦澀不言而喻。
“唉,這些人也太狠了,”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似的,他抹着滲出了淚意的眼眸,惋惜的說:“打了人還不算,非要把這些冰塊給砸掉,真是可惜了!”
一百多塊冰能讓他賺一百多文,能給妞妞買多少好吃的啊!
雲素放眼望去,一片狼藉,原先晶瑩剔透的冰塊變的雜亂無章,開始融化的冰水滴落在地上,猶如主人心裡的淚水,看着讓人揪心。
“這些人,絕對不能就這麼放過的!”雲素咬牙切齒的道。
“算了吧,阿楷媳婦,我們小老百姓的,這麼斗的過人家呢,你還是回孃家看看,這些人,恐怕不會善了,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爹孃,”任三叔想明白之後就沒有那麼垂頭喪氣了,方纔,他是一下子接受不了。
“沒事,阿楷去了,他能做主的!”這裡這樣,其餘的地方,恐怕也不能倖免吧。
面對着一地的碎冰,三個人相對無言,不一會兒,小船孃就帶着兩個筐子來了,看到這一副狼藉的樣子,痛心的怒罵那些喪盡天良的,然後在雲素的說服下,不好意思的挖了兩筐碎冰,再後來,雲素讓孩子去通知的人家都來了,看到這幅樣子,也是難以相信,再聽了雲素的話後,都不同意白拿,然後雲素做主,讓他們每家一筐拿一文錢,算是個意思,也不算白拿,算是幫了三叔一把,至於其餘的……她寧可浪費了,也不願意留給那些幸災樂禍的。
話說另一邊,江家人已經習慣了每天分成兩邊忙的日子,一邊是江雲花帶着江雲紅去碼頭擺攤子,一邊是江家衆人並着樊家兄弟在深夜起來做好第二天該用的冰塊,雖然很累,但是,每天看到生意那麼好,家裡的條件也越來越好,他們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變過,哪怕再累,都心甘情願。
可是,當一羣人二話不說的衝進來就砸,等樊家兄弟回過神來衝上去的時候,家裡剩下的那點硝石跟冰塊都被砸了,要不是李氏反應快,把妮兒往懷裡摟着躲到屋子裡去了,說不定連妮兒都能打……這瘋狂的畫面還沒等他們弄明白,一句句威脅逼迫的話就衝着他們來了,到這個時候,江春來他們才明白,他們是衝着冰塊來的。
“告訴你們,這一次,別說縣令大人了,就連縣令他爹來了,都保不住你們,識相的,把冰塊製作的法子交出來,以後不許再製冰了,不然的話,可別怪我們心狠手辣,這一次是砸了,下一次,可不是那麼簡單了!”說話的人眼神凌厲,一看就不是之前江海生遇到的那種無賴混混。
江海生是滿臉的憤怒,被江春來死死的攔住,他的腦子裡莫名的涌上了雲素當初特意跟他說的話,腦子一轉,出聲道:“這製冰的法子是我江家的,但不是我製成的,”
“不是你?”來人狐疑的望着他,想着他是不是是狡辯,“那是誰?”
“是我家大女兒,她從夫家回來之後,才製成的冰,”
“那她人呢?”
“額,”江春來遲疑了一下囁嚅道:“在……在夫家,”
“你別跟老子耍詭計,她夫家在哪裡?你敢要騙老子一下,信不信老子要了你的命?”那人怒不可遏的吼着,想到了什麼,然後陰冷一笑道:“你以爲這只是江家的下場嗎?告訴你,周圍所有的漁村,只要有冰塊賣的,今天都跟你家一樣,誰敢再私自賣冰塊,下場,可不單單只是揍一頓,小命能不能護住,可就不一定了。”
江春來聽到人家的威脅,心裡暗暗後悔牽連了雲素,可這製冰的法子,他是真的不知道,每每家裡的東西用完了,都是雲素讓牛車馱着來的,他也不敢問清楚,畢竟這賺的銀子都歸了他們家,若還心狠的想要製作法子,那不是畜生不如嗎。
可眼下,不說,他們怎麼過呢?
眼前的人,可不像開玩笑,他要真的堅持不說,那人,就會動手,到時候,傷到海生,他們江家也就徹底垮了。
“你們是什麼人,誰讓你們在這裡放肆的?”就在江春來糾結說不說的時候,一道威嚇聲突然響起,改變了眼前的局面,讓江春來偷偷的鬆口氣,面色也好了很多。
原本以爲能得到答案的人被人這麼不客氣的打斷了,心裡窩着火,就轉身凝視着來人,看到的是帶着幾個衙役匆忙趕來的人羅清,臉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冷冷諷刺道:“喲,這不是縣令公子嗎?怎麼?今天是想插手小王爺的事嗎?”
得到消息的羅清帶了人是趕的喘不過氣來,這會兒一到,聽到人家說什麼小王爺,立刻懵了。
在江南,能自稱爲小王爺的,也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當朝太后孃家一嫡支,被人稱爲江南王,幾乎把持了整個富裕的江南,唯有嶺南城這邊因爲漁村落後,沒有多少的油水,所以才被人家給忘記的。而現在,因爲有了冰塊,讓江南王看到了其中的好處,所以纔派人來強制的要從江家拿走製冰的法子,還逼迫着漁村的村民再也不能私自用冰塊。
這樣強制的手段,讓羅清憤怒,可他卻無能爲力。
他本就沒有功名在身,能在嶺南城橫行,還不是因爲他有個當縣令的父親。這對上皇上欽賜的小王爺,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這製冰之法關係到整個嶺南的未來,更關係到父親的升遷,要是一發現能改變嶺南的都被江南王給搶走了,那父親不是一輩子都要窩在這裡當縣令嗎?這樣一來,京城的羅家哪裡還有臉面立足,這活活就是一個笑話啊!
冰塊的好處,是很多,但更大的,還是江南王不希望父親有功勞得以升遷吧。
雲祺一來,父親着重照顧,這就已經擺明了把羅家放在了跟雲家交好的面上,那等於是支持皇后的——可整個京城都知道,皇后跟太后不對付,簡直到了水生火熱的地步。
“怎麼?縣令公子張狂不了了?”人家見羅清保持沉默後,不但沒有相讓,反倒咄咄逼人的諷刺着。
“你……,”羅清饒是能忍,也咽不下這被羞辱的氣,尤其人家還是個走狗。
“不服氣?”
羅清咬緊牙關,想着自己答應過任楷跟江雲素,這江家是被他保下的,現在呢,話才說出幾天就被打臉了,讓他滿臉怒意,恨不得衝上去把那人的臉給打下來。
可爲了父親,爲了羅家,他,只能忍。
“你說你是小王爺的,可有證據?”突然,人羣裡有人大聲喊着。
來破壞的人不知道這是誰的聲音,可羅清跟江家人都知道,那是任楷的聲音,而他,並沒有莽撞的出面。
“就是,你說你是小王爺的人,可有證據?”羅清雙眼一亮,暗歎自己是進了困局,才傻的被人家給羞辱了。
那猖狂的人愣了一下,沒想到有人會這麼提醒羅清,不由眼裡閃過一絲戾氣,想到來的時候,小王爺叮嚀過,這鄉下愚民,只稍微威嚇一番,擡出小王爺的名號就可以了,至於證據……誰會想到這些。而現在,要是他真的拿出關於小王爺的證據來,這對王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王爺叮囑過的,最近不要鬧出什麼大事來,尤其是關係到王府名聲的。
“你是假冒小王爺的人,是故意壞小王爺名聲的吧!?”羅清也不傻,在聽了任楷的提醒之後,眨眼就扳回了局面,然後大聲的怒吼着道:“你們這些卑劣的小人,竟然敗壞小王爺的名聲,往王府潑髒水,是按的什麼心?”
“我就說嘛,哪裡會有小王爺跟我們老百姓搶飯吃的,這種斷子絕孫的事,哪裡是皇家人能做的,果然是這些黑心的東西在使壞呢!”人羣裡,有人捏着鼻子嘲弄道。
“是哦,這皇家人不愁吃,不愁喝的,要這些冰塊幹嘛?”看熱鬧的人恍然的點頭附和。
“這些人的心可真夠壞的,自己做壞事還不夠,還把髒水往江南王府潑,這裡面啊,肯定還有別的深意呢!”
“什麼深意,不就是見不得我們老百姓的日子好了,想要我們死呢,”
“哼,要是沒了冰塊,我們的好日子沒了,到時候啊,別說什麼王爺王府的,老子就去人家門口死去,不弄到他們也讓他們晦氣死,”
“就是就是,這不是要逼死我們這些打魚的漁民嗎?沒有冰塊,這日子還不是跟以前啊,吃不飽穿不暖的,孩子們個個都跟着受苦,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讓我們死呢!”
這百姓們的心聲是人家不知道的,經過有心人的挑撥,大家心裡的苦水就跟不要錢似的批命往外倒,一下子就把人的怒火給勾出來了,大有就算是真的是小王爺的話,也沒什麼可怕的,大不了活不了了,就去王爺門口碰死,免得生不如死的活着,讓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