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之中極爲安靜，皇后兀自抿了一口清茶，目光溫潤。
可方纔被詢問的鳳青瑤眉頭微蹙，貝齒輕輕咬脣，遲疑了半晌兒都沒有開口。
這會兒倒是輪到鳳伊舞眼底笑意叫囂。
她本是以爲一向偏向自己的皇后突然間轉了方向，可原來，這一切都沒有脫離自己的掌控。鳳青瑤樹敵太多，她完全可以借刀殺人。
“皇后娘娘多慮了，青瑤哪有什麼可擔憂的呢！”鳳青瑤訕訕一句，眼底卻充滿了遲疑。皇后自然將她的這副模樣全都看透。
“青瑤，伊舞，你們也是未來皇室中人，當下不必同本宮這樣見外！”皇后再一次安撫，鳳青瑤纔是緩緩道來。
將之前宮婢初晴的事兒一針見血給捅了出來。
皇后根本沒有猜到會是這件事兒，心頭一悸，差點兒被這個小丫頭給難倒了。
她本以爲鳳青瑤會無意說漏將軍府的少許局勢。方纔她在同鳳麟炎商談婚事之時，便聽鳳麟炎支支吾吾，似是對這婚事頗有微詞，她這纔想藉此提醒鳳青瑤一句，聖旨就是聖旨。
既然鳳青瑤同爲嫡女，又與君凌燁結成一對兒，她自然會在暗中助鳳青瑤一把，只是，若鳳青瑤不識擡舉，與君庭軒爲伍，那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雲染，你聽聞那個宮婢在宮中胡說八道了嗎？”皇后之前自始至終都在尋君庭軒的把柄，自然沒有心思顧及那製作婚服的事兒，竟沒想到，只那麼幾日就出了事情。
什麼初晴，居然恃寵而驕？
“回稟娘娘，雲染也未聽聞！”雲染明顯地瞥見了皇后眼底的鋒利，不自覺收斂了幾分眉色，剛想要退下的太醫一聽“初晴”二字，倒是跪於地上將自個兒的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混賬！”太醫剛一歇口，皇后便是擡手猛然間一拍桌案，髮髻之上的鳳釵微微動彈了幾分，將廳堂之中的氣氛瞬間凍結。
她應當只是在表面上維護一下鳳青瑤的面子吧？
鳳伊舞暗自捏手，不經意間對上了鳳青瑤那故作挑釁的目光，一時之間愈發怒火叢生。
她本是想要藉此機會讓皇后好好瞧瞧自個兒的溫婉之姿，可這鳳青瑤不好好在房間裡呆着非得出來，出來便是罷了，又將話題扯向對自個兒有利的部分！
實在叫她難堪。
“雲染，回宮之後，定要將這個初晴帶到承歡殿，本宮要好好責罰於她！”皇后怒氣衝衝之時，美眸之中並無寒意，就連遠山眉也不過是挑了一下，自此再無其他。隨即，皇后起身，直截撫着鳳青瑤的手端坐在了另一邊，似是關係親暱。
“青瑤，這件事情本宮必定會查清楚，不會讓你受一點兒委屈！不過你也真是的，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怎地沒有讓人來承歡殿通報一聲呢？不知曉的，還以爲本宮這故意刁難於你！”
皇后輕輕拍着鳳青瑤的小手，語氣逐漸緩和了下來，同樣也扭頭凝了鳳伊舞一眼：“伊舞，方纔本宮同你聊了那麼久，你竟是都沒有提起初晴，你們啊！今後也都是
王妃，何須這般呢？”
“對了，本宮特地從宮中請了兩個老嬤嬤教導你們二人一些宮中規矩，不過自然不是諷刺你們，只是將軍府上的小姐，多比其他文臣子女豁達直率些，其中不乏規矩是你們不太懂得，接下來十幾日便要好好學學。”
皇后終是將話語繞上了自個兒一直想說的話題，鳳伊舞連聲點頭，自以爲是皇后關切自己，可鳳青瑤哪裡像她這樣愚鈍？
派老嬤嬤過來，不就是來盯着自己嗎？
鳳麟炎難道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鳳青瑤不信，愈發想要去見鳳麟炎一面。邊關與祁城之間的關係一直是人人口中的禁忌。人人皆言：“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這一次鳳麟炎回城，尚未發生任何的削減兵力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皇帝還沒有尋到將其一舉斬殺的時機。
那這一次婚約，又是不是時機呢？
讓兩個最爲重要且關係敵對的王爺都與將軍府牢牢捆綁，皇帝這一招，或許就是藉此將將軍府牽制，而皇后派人盯着將軍府中的一舉一動，事情便是愈發棘手。
所有的局勢恩怨都在鳳青瑤腦海之中翻涌着，只那麼一會兒，鳳伊舞可就將皇后哄得樂呵呵直笑。鳳青瑤張了張脣，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熱風一陣，險些將她扣在珠釵間的帕子給拂了下來。
“娘娘這般在意咱們，三妹妹，你怎地也不道謝一番？可別讓娘娘見笑了！”鳳伊舞一個勁兒地噎着鳳青瑤，鳳青瑤心中煩憂不堪，便不願同她爭鬥，可誰料她尋得一個好時機就得寸進尺，咄咄逼人。
“姐姐，咱們的心意，娘娘自然明白，將軍府上又有什麼東西是宮中所沒有的呢？即便道謝，我這也想不到可以用什麼稀罕物件兒道謝呢！”鳳青瑤淡淡抿脣，對着皇后稍稍點頭。
這般刻意將將軍府貶低，便是另一種金蟬脫殼的法子，可這鳳伊舞像是二傻子一樣拼命地反駁着自己，搖擺間，她頭頂的珠釵止不住顫動了幾分。
“妹妹，那可是你！姐姐這兒正巧有一件好東西！”說罷，鳳伊舞示意着一旁的綠蘿，“綠蘿，將梳妝案中……”
故意壓低嗓音營造神秘，何必呢？
鳳青瑤暗自皺眉，可又想不出法子出手制止，便也讓紫曦假意去了房間，實則緊跟着綠蘿，見機行事。
這鳳伊舞，若不是唯恐她將整個將軍府給坑害了，自個兒又何必管她？
邊關物件自然稀奇，更有甚者，是從外藩、外族所贈而來，鳳麟炎與鳳懷清都這般寵溺於她，當然有什麼好東西就往她房中送，可這一次，鳳伊舞怎地就不明白，偏偏就是這些好東西要葬送將軍府的大好時勢呢？
她當真以爲皇后待自己甚好？
那些小聰明，當真都是花在如何對付自個兒身上了！
鳳青瑤咬牙切齒，稍稍對她使着眼色，可她非但充耳不聞，反倒在皇后面前愈發吹噓，好在東西未到，她不可說得太多，僅僅是提及這物件是鳳懷清所尋的一件稀罕東西，若不
然，事情可就麻煩了！
至於自己手中的好東西，不涉及外族的可多得是。
“青瑤聽聞娘娘上次甚是歡喜那特製的香料，這不，又讓紫曦去給娘娘取些過來，還望娘娘莫要怪罪青瑤未見過世面纔是！”鳳青瑤言辭誠懇，雙目灼灼鎖着皇后，看似佯裝凜然無疑之態，實則在觀察皇后的眉色變化。
“青瑤這話怎麼說呢！本宮的確對那香料情有獨鍾，也不知青瑤是從何處得來的呢？”皇后掩脣輕笑，困惑的眸子澄澈滿滿。
可這話反倒是讓鳳青瑤一愣，但片刻之後，她便明白，這並不需要遮遮掩掩：“回稟娘娘，這皇城腳下，有一間鋪子名爲‘國色天香’，青瑤曾去過那兒，發覺那兒的香料不同於其他地方，便讓紫曦隔一段日子就去一趟鋪子，如此一來，倒與那掌櫃有了幾分交情！上次贈與娘娘的，是他特地改制的一種香料。”
鳳伊舞一聽這話倒是有些困惑，她從未聽過府外有這麼一間鋪子纔是！難不成，是哪個角落不起眼的垃圾鋪子？
呵，這一次，鳳青瑤可完了！用如此隨意的禮品糊弄當朝皇后！
她正要開口質疑，可這般一想，得罪了皇后，自個兒也脫不了干係，萬一鳳麟炎的位置因此保不住，那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纔是！
由此，她硬生生將那些嘲諷之語都吞進了喉嚨間，再出口，便又是讚揚皇后體態之詞。
皇后輕輕點頭，心思卻全然放在鳳伊舞所說的物件之上，她倒是要看看，什麼東西，皇宮沒有，而這將軍府卻獨一份！
悄然將那抹妒忌掩入笑意之間，皇后再一次拖起纖纖玉手間的茶杯，極爲端莊地嚥了一口。
可未料，一刻鐘後，綠蘿匆匆歸來，手中卻是空空蕩蕩。
鳳伊舞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正要詢問，綠蘿已經湊近了她的耳畔，輕輕地呢喃着，呼吸急促，同時目光也落在了正悠悠然邁入廳堂的紫曦之身。
什麼，不小心被紫曦給摔壞了？
什麼不小心，她定然是故意爲之，這鳳青瑤，就是想要自己在這時候低她一頭！
鳳伊舞猛地攥緊了手，可當着皇后的面兒不好發作，只得是斂了眸色，委屈巴巴而語：“娘娘，我這小丫鬟不懂事兒，方纔去取，竟是脫手將它給砸了！實在可惜！”
見根本就沒有那件東西，皇后心頭頓時暢快了些：“無礙無礙，本宮瞧着綠蘿也挺貼心，當下一定是因爲想着本宮在候着，較爲慌張！那本宮就當東西已經到手，辛苦伊舞一片心思了！”
另一邊，雲染則是接過了紫曦手中的小匣子，匣子規規矩矩，一抹鎏金牡丹花悄然入眼。
雲染只將匣子打開了一條縫隙，一股濃郁的香味兒便瀰漫而出，隨即，香味逐漸淡去，只留下一股耐人尋味的意蘊還在鼻尖縈繞。
皇后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總歸是彷彿連魂都被這香料給吸引了去。
若是有機會，她定要親自去那國色天香瞧瞧，什麼人竟是有這樣好的手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