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名字叫米仁,韓卓答應幫他找到媽媽,小米仁又高興得原地連蹦了三下,九公站在韓卓的身後,看着這一幕,舔了舔上嘴脣。
一人一狗,繼續向前走。
“主神,那個娃娃鬼……”九公突然欲言又止。
“怎麼了?覺得我突然改變作風,仁慈起來了?”
“是有一點,恕小鬼直言,主神雖然法力無邊,卻絕不是好人。”
“哈哈哈哈,這是你第一次對我的評價,倒還算貼切,只是好人未必有情,壞人也未必無情,我想幫那小娃娃,也只是純粹臨時起意,我本意爲所欲爲,當然是想幹就幹什麼,與好壞無關。”
九公走在前面,突然沉默不語,韓卓瞅了瞅他搭拉下來的狗尾巴,說:“九公,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突然沉默,第一次是救下簡佐良,他對妻子極盡忠誠,我略微點評了一句。”
九公回頭看了一眼韓卓,竟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又轉了回去,倒是有些狗膽包天感覺。
韓卓也不介意,微微笑道:“你身爲魑精,四小鬼之首,怎麼一說到人間情事,突然就意淡興寡,怎麼,心裡有人,還是有鬼?”
九公沒有回頭,步伐散落,確實一反剛剛興奮的態度,聽韓卓這麼說,身子微微顫了一下,答道:“小鬼有一個相好,生前是一隻狐狸精,化成人形的時候,提前來了小天劫,辛辛苦苦兩百多年結成的妖胎當場被劈爆了,小鬼剛好路過,保住她元神,變成了個小魅靈。”
韓卓笑了笑:“生前你是山怪,她是妖精,死後你是魑精,她是魅靈,你倆倒是天生一對。”
九公回頭咧開狗嘴慘笑了一下,接着說:“沒錯,從那以後她就與妖道無緣,只能改修鬼道了,沒想到這世道靈氣突然枯竭,意外造成了人道大昌的局面,鬼道式微,我倆只能相依爲命,已經堅持了一百多年,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卻失蹤了,像蒸發了一樣,直到今天都沒有音信……”
“你沒有找過她?”
“找了,找不到。”
韓卓這才明白過來,說道:“難怪你看到簡佐良那麼深愛妻子,小米仁死了也要找到媽媽,你是觸景傷情了吧。”
說到這突然心中苦笑一下,我何嘗不也是?擡眼遙看星系,以現在的法力,還遠遠不能定位天上哪一顆纔是青玄星,只知道它在銀河系的邊緣,饒是如此,也恨不得一腳能踩過去,找到小玄女姜陽,再續前世情緣。
九公顯然被韓卓說中了心事,咂了咂嘴道:“如果這輩子不能飛昇,希望在形神俱滅的那一天,能再見她一面。”
韓卓笑道:“你還是要抱着些信念,興許她只是提早飛昇了吧。”
九公無奈搖了搖頭:“主神,你可真不會安慰人,哦不,安慰鬼……厄,安慰狗……我去,我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韓卓只微微笑,心想那魅靈脩爲肯定不如九公,確實不可能早他飛昇,不過九公都拿自己開起涮,也未當回事了。
九公突然又問:“主神,你之前也說過一句話,人鬼殊途,就算幫米仁找到他媽媽,又能怎麼樣呢?”
韓卓答道:“他媽媽如果真得在這種地方,恐怕也已經罹難了吧,如果還僥倖活着,米仁看到以後,了卻心願,也該轉入輪迴了。”
兩個說話間,已經走近剛剛發現的機修車間,車間裡大門敞開,裡面火光搖曳,剛剛韓卓就有些奇怪,這個年頭,晚上竟然沒有人開燈,而是在屋子裡點着篝火。
那個車間已經就在眼前十多米處,魔識像黑夜裡的觸手一樣,將那個車間整個籠罩在內,裡面的情景、人物、聲音已能一覽無餘。
車間裡綠色的地坪顯得光亮得很,與外面破敗的建築大相徑庭,看來經常有人打掃。
中間的篝火上架着一個鐵鍋,裡面似乎煮着豬肉,旁邊的架子上還放着一整塊新鮮的大肋排。
周圍倒是沒有什麼需要維修的器械,空曠曠的,角落處零亂放着幾隻水桶,頂上兩排行車,也沒掛着什麼機械,只有一臺行車的鉤子上倒吊着一個男人,奄奄一息,將死不死的模樣。
屋子裡一共九個人,清一色的肥頭大耳,油光滿面,站起來滿腹油脂的肚子都快要耷拉到大腿上了。
其中四個人端着瓷碗圍着篝火上的鐵鍋,焦急的模樣,顯然是等待進食,三個人在旁邊的小桌子上鬥地主。
剩下兩個在屋子一角的車牀邊,一個拿着菜刀剁肉,另一個把剁好的肉擺盤裝好後,走到中間,把盤子裡的肉倒進鍋裡。
一雙油手直接在胸前的圍裙上抹了抹,踢了一腳旁邊端着碗等肉熟的胖子,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道:“怎麼樣,那娘們的滋味,可水靈?”
挨踢的胖子擡頭同樣的笑容:“何止水靈,簡直是汪洋大海,就是沒趁着熱乎,多遊兩遭,誰說生過孩子的女人不好玩,越是**,越是敗火。”
端肉的胖子拿起勺子,嚐了一口肉湯:“那可得好好補補,吃啥補啥,你呆會得多吃點。”
鬥地主的仨胖子別過臉來:“給我們留一口,人是我們做的,別連口湯都沒得喝。”
挨踢的胖子嘴巴朝行車的方向一努:“你們做得人還在那邊呢,今兒晚上還不交錢,姜老闆連我們都得燉了。”
鬥地主的仨胖子繼續鬥地主,有一個漫不經心說道:“燉我們?他捨不得!這盤口他不要了?”
端肉的胖子見盤子空了,一邊往回走,一邊說:“盤口他要,錢他也要,矛盾也不矛盾,就是得看我們的手段夠不夠稱量。”
挨踢的胖子不再說話,兩眼直勾勾得看着鍋裡,生怕快煮熟的肉被另外三個胖子搶光,另外三個胖子當然也是同樣的表情姿勢。
端肉的胖子走回到機牀邊,放下盤子,招起大拇指捎了捎掛在行車上的男人,對剁肉的胖子說:“要不然……再給他放放血?”
剁肉的胖子專心剁肉,自己肚子上的肉也隨着他手上的菜刀一起一落,淡淡說道:“再放血,人就真得死了,那娘們已經死了,他再死了,找鬼要錢去?”
“那娘們體格可真硬,盤了三天三夜都不斷氣,那小子也是夠狠,自己娘們被我們整成這樣,都能看得下去。”
“再狠能狠得過我們?能狠得過外面那些?”剁肉的胖子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放,點起煙狠抽了一口,看了一眼吊在行車上的男人,“孃的,八成是真沒錢了,不但沒錢,連家底也沒有了。”
“那我們這個月白忙?怎麼跟姜老闆交待?”
“交待個屁,那點錢他能看得上眼?只是這行當就是這個規矩,管你坑得騙得拐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行叫鬥地主那仨兒,把他兒子也扛過來,最後試試吧,老婆不要,我他孃的還不信他兒子也不要了。”
端肉的胖子滿眼放光:“那敢情好,我早就想這麼幹了。”
剁肉的胖子沒理睬他,一口啜幹了煙活着菸嘴,吐了兩口痰,繼續剁肉。
車間並不大,鬥地主的仨胖子聽到兩人的話,一齊笑:“老大你是故意的,這肥豬就喜歡小孩。”
端肉的胖子一邊揀肉,一邊回頭罵:“你們三個不是肥豬?老大的話你們聽見了,明天……哦不,最好今晚晚上就把那小孩扛過來吧。”
“今天晚上不成,少了我們三個,靠你們能嚇得住誰?”
這時,屋子裡面的九個胖子一齊向外看了看,剁肉的胖子老大喃喃道:“這行當一干幾十年,這把刀磨鈍了幾十把,刀下的人,變成鬼照樣怕我,有你們沒你們,老子照樣鎮得住。”
篝火周圍的四個胖子拍起馬屁:“老大就是老大,別說鬼怕你,魔王都得怕你。”這時見鍋裡的肉熟,再也不顧什麼,四人拿起刀叉餓鬼投胎一般,搶着分食。
鬥地主的三個胖子吹牛歸吹牛,事情還是要辦的,問道:“那我們今天晚上過去找那小孩?”
剁肉的胖子老大回過身接着剁肉:“不着急,一個月都過去了,不差這一晚上,這會他還暈着,人扛過來也沒用,回頭給他喂點肉湯,好歹得知道我們拿了他兒子,他才知道害怕。”
鬥地主的三個胖子面露笑容:“對對,讓他喝點肉湯,這可真好玩。”
話音落,整個車間響起洪鐘般的笑聲,此起彼伏……
聽到這裡,外面的韓卓和九公有個八成數了,難怪這麼陰的地盤,無數兇惡厲鬼都能被壓得不敢冒頭,哪裡需要什麼高人擺陣,那裡面的胖子一個比一個凶神惡煞,他們能頂得上十個鎮魂大陣。
別說是死在他們刀下的鬼,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來了恐怕都得叫他們一聲哥。
旁邊的九公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韓卓問道:“你怎麼了?”
“主神,你沒聽出來麼,小米仁的媽媽已經死在他們手裡了。”
韓卓回過神,想起剛剛那娃娃鬼的話,爸爸愛賭欠下不少賭債,媽媽經常來這裡贖他,又想裡面那些胖子總說“那娘們”。
這時車間再次傳來說話聲:“老大,那小孩住哪,叫什麼名字來着?”
“當然跟這夫妻兩住一起啊,叫做……米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