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顯然也吃了一驚,笨拙地做了一個閃避的動作,過了好幾秒才發現自行車壓根沒撞到自己。
兩個人一打照面,嚴朵愣住了,對方居然是暑假期間和嚴朵鬧得很不愉快的爺爺。
嚴老爺子看見嚴朵也是同樣的反應,雖說是自家孫女,但壓根就沒什麼感情,而且之前剛剛發生了那樣的事,又是這樣突然地在路邊碰上,所以氣氛頗爲尷尬。
祖孫兩人就這樣一個坐在自行車上一個站在路邊,彆扭地對視了一陣,老爺子率先做出反應,十分冷漠地轉身準備離開,結果轉身轉得太急,不小心把腳扭了,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發出一聲痛呼。
嚴朵本來也準備調頭就走的,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肯定走不了了,她無奈把自行車放在一旁,走到嚴老爺子身邊問道:“怎麼了?要不要緊?”心裡想着要不要給小姑打個電話。
嚴老爺子似乎疼得很厲害,一直躺在地上直哼哼,但就是不回答嚴朵的問題。
嚴朵簡直都要翻白眼了,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在鬧脾氣,你老人家今年其實不是六十多,是六歲多吧。
然而當她湊近了一看終於發現不對了,嚴老爺子剛纔摔倒是左腳一軟才倒下的,所以應該是扭了腳,可是現在他卻臉色蒼白地捂着胸口,口中一直髮出“啊啊”的聲音,嚴朵這才知道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說不出來。
難不成是心臟病?嚴朵頓時慌了手腳,趕緊跪在地上問道:“是心臟問題嗎?身上有帶藥嗎?!”
老爺子勉力搖了搖頭。
嚴朵慌里慌張地站了起來,她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壓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來回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來應該先打120。
她趕緊用手機撥通了120急救電話,把地址和情況都說了一遍。
打完急救電話嚴朵稍稍放心了一點,然而這個時候老爺子頭上開始冒冷汗了,嚴朵又慌了手腳。
也不能在這乾等着啊,總得想辦法急救才行,問題是她根本不懂得怎麼急救,而且她連爺爺到底是不是心臟病都不敢肯定。
她想找找看附近有沒有人能幫忙,可是這個地方平常本來就很少有人,剛纔倒是看見一個抄近路的學生,但是那孩子一看見這症狀居然直接嚇跑了。
又不是兇殺案現場,你跑什麼啊,嚴朵急得都快哭了,好歹幫我去叫幾個人來幫忙!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個過路的人從這裡經過,見此情形問道:“這老爺子怎麼了?”
嚴朵眼眶裡含着淚擡起頭,在看見對方的臉那一瞬間嚴朵又吃了一驚,所謂冤家路窄,今天居然在短短十分鐘之內應驗了兩次,這個人她也是認識的,而且也有一點過節,就是上次失火的那家飯店的老闆謝忱。
但是這個時候嚴朵一句顧不上對方是誰了,她急匆匆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先是扭了一下腳摔倒了,然後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謝忱大步走了上前,檢查了一下,然後把嚴老爺子放平躺下,給他解開衣服和褲帶,並對他說:“大口呼吸。”
嚴老爺子的意識還是很清醒的,立刻就照着做了。
做完這一切謝忱問道:“老爺子平常有心臟病嗎?”
“我也不知道……”嚴朵茫然地說。
“體檢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心律不齊?”謝忱又問道。
嚴朵張口結石。
謝忱皺着眉頭說道:“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怎麼做人孫女的?”
這個人似乎真的很喜歡教訓別人,嚴朵雖然被教訓得超級不爽,但這個節骨眼上又沒辦法詳細解釋自家那點破事,只好默不作聲。
這時嚴朵的手機突然間震動了一下,但是現在情況緊急她壓根沒空去看。
在等待的過程中嚴朵分別給嚴建軍和小姑嚴衛華打了電話,嚴建軍雖然好幾年沒回過家,但是畢竟是自己的親爹,還不至於放着不管,當下叫嚴朵先跟着急救車去醫院他馬上就到,小姑的工作單位離這裡比較遠,即便是放下電話立刻就趕來,起碼也要半個小時才能到。
離這裡最近的醫院距離這個位置只有五六分鐘左右車程,但是這一帶學校和小區都很多,所以路上比較難走,急救車到的時候距離嚴朵撥打120電話已經過去了十分鐘。
也不知道謝忱給嚴老爺子鬆開衣服,讓他大口呼吸的方法是不是真的起作用了,急救車來的時候嚴爺爺的情況居然比之前好了一點,起碼已經能開口說話了。
因爲這條路特別狹窄,急救車即便能進來也調不了頭,所以急救人員是擡着擔架衝進來的。
謝大老闆這種時候倒是厚道,沒有見救護車到了就把嚴朵一個人丟下不管,而是幫忙把人送上急救車,又陪着她一路把人送到醫院,還幫錢沒帶夠的嚴朵墊付了出車費和急診掛號費才離開。
看在人家幫了自己大忙的份上,就算嚴朵之前對謝忱有再多的不滿,此刻也煙消雲散了,真誠地向謝忱表示感激。
“麻煩你留個聯繫方式給我,我明天就把錢還給你。”嚴朵說道。
謝土豪似乎對這點錢根本不屑一顧:“我可能沒有時間爲了這個專程跑一趟。”
但是嚴朵卻很堅持:“要不你留個銀行卡號給我,我給你直接打進去。”
謝土豪皺了皺眉。
嚴朵立刻想到也許人家不願意把銀行卡號給自己,畢竟銀行卡什麼的可都是和錢掛鉤的,和有錢人交流就是痛苦,那麼還有什麼方法能把錢還給他呢,她苦着臉絞盡腦汁想了又想,突然間又想到一個點子:“要不我把這個錢直接給你衝進手機裡當話費吧?”
如果連手機號都舀保密,那她就真的沒辦法了,有錢人的世界她真心不懂啊……
謝土豪居然被她生無可戀的表情逗樂了,沉默了片刻後忽然間笑了起來,說道:“隨便你吧。”
這是一個護士站在走廊上喊道:“嚴鴻永的家屬在哪裡?”
嚴朵答應了一聲,匆匆用手機打了一下謝忱的手機號,然後趕回急診室。
當嚴建軍趕到醫院的時候,嚴朵正拿着一沓繳費單發愁,她現在是小有資產沒錯,但誰沒事去學校上學還帶那麼多錢啊,嚴建軍的出現簡直就像救星那樣及時。
“那個……怎麼樣了?”嚴建軍滿頭大汗地問道,因爲很不習慣使用“你爺爺”這三個字,所以他直接用“那個”來代替。
“送到醫院的時候症狀就已經緩解了不少,所以現在已經沒什麼危險了,但是……好像有冠心病,醫生建議住院觀察。”嚴朵平靜地把繳費單塞給嚴建軍,然後把情況詳細向他解釋一遍,“不過按照醫生的說法,我覺得爺爺會突然犯病應該是情緒波動過大引起的。”
嚴建軍接過繳費單,隨口問道:“情緒波動太大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因爲在路上突然遇到我。”嚴朵說。
嚴建軍翻繳費單的手突然間停了下來,三秒鐘後他又繼續翻看繳費單然後“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繳完費嚴建軍就把嚴朵趕回家了。
“你還沒吃飯吧,趕快回家吃飯吧,我在這就行了。”嚴建軍說。
這一點嚴朵倒是不反對,入院的是爺爺又不是奶奶,嚴朵一個女孩子壓根幫不上忙。
離開醫院的時候嚴朵又碰上了匆匆趕來的小姑,上回見到小姑的時候嚴朵還是個小胖妞,所以小姑壓根就沒認出嚴朵,和她擦肩而過。
嚴朵本想打聲招呼,但想想急診病房就這麼大,今天病人又不多,進去就能找到人,所以就沒多那個事,自己先回家了。
出了醫院大門纔想起來自己的自行車丟在學校附近的那條小路邊,自己是跟着急救車來的。
想到從醫院回到那條小路還要走上二三十分鐘,已經摺騰得十分疲憊的嚴朵頓時覺得路漫漫其修遠兮,我特麼還要上下而求索,坑也,坑也……
拖着沉重的腳步往學校方向走,走了五分鐘左右,突然間嚴朵眼前一亮,馬路邊一個賣糖蔥的小攤旁蹲着一個穿附中校服的男生,嘴裡咬着一根糖蔥,雙手還在熟練的往袋子裡裝糖蔥和糯米餈,那側影怎麼看怎麼眼熟。
“於睿!”嚴朵驚喜地叫了一聲。
於睿手上的動作一頓,嘴裡咬的糖蔥啪嗒就掉在地上。
“想嚇死人啊!”他抱怨道,遺憾地掃了一眼地上的糖蔥。
嚴朵嘻嘻哈哈地說道:“別那麼小氣,不就一根糖蔥嗎。”然後她對賣糖蔥的攤主說,“老闆,你看他買了這麼多再多送他一根唄,他特喜歡吃這個,回頭肯定還來照顧你家生意。”
“正常一點行不行。”於睿無語了,有這麼自來熟的人嗎。
攤主笑道:“行啊,一定要再來啊!”
還真的多送了於睿和嚴朵兩人一人一根碎的。
嚴朵樂呵呵地咬了一口糖蔥,於睿則茫然地看着手裡的糖蔥,覺得自己好像是從火星來的一樣。
於睿結賬的時候,嚴朵嘴裡含着糖蔥,含含糊糊地說:“碰到你真是太好了,帶我一截吧。”
於睿問道:“去哪?你怎麼到現在還沒回家啊?”
嚴朵說:“就去咱們學校門口,自行車騎是騎了,不過……說來話長,倒是你怎麼還沒回家啊!”
於睿說:“我……在學校寫作業忘記時間了。”
嚴朵:“……你牛。”
其實於睿今天故意留在學校寫作業,就是因爲家裡的存貨(甜食)都沒了,想補點貨,但是又不想讓班裡其他人看見,結果寫作業寫得太投入,回過神來已經快八點了。
沒想到這麼晚出來居然還是讓同學撞上了,想到這個於睿就是一陣氣悶,忍不住解釋道:“這些都是我幫我表姐買的。”
說完他又後悔了,人家根本就沒問這事,自己多這個嘴幹嘛,說不定反而容易引人懷疑。
“哦,就是你那個喜歡在家囤積零食的表姐啊,我好像聽你說過。”嚴朵倒是一點也沒多想,就隨口答道。
“呃……就是她。”於睿說。
從喜歡囤積零食這個角度來說,其實他們表姐弟倆是一模一樣的,只不過於睿的表姐囤的零食裡面有大量的瓜子、肉乾和薯片,不符合於睿只愛甜食的喜好,所以蹭了表姐幾回零食後他就決定以後還是自己買了,也省的表姐回回都翻他白眼。
“那你倆很像啊。”嚴朵笑着說。
很像?什麼意思,難道是指都愛吃零食?NONONO,我什麼時候給你們留下過這種印象,這是個錯誤!
但是嚴朵壓根沒解釋,直接蹦上他的自行車後座,告訴他直接往學校方向走,於睿想問又不敢問,憋了一路。
回到那條小路,見自行車還停在原來的地方,嚴朵鬆了一口氣,剛纔她走得太急,連車鎖都忘記上了,鑰匙都還掛在上面。
看到這樣一幕,於睿的眼睛都直了:“我說你被人綁架了啊?鑰匙都不拔。”
提到這件事嚴朵就一肚子鬱悶,她一邊推車走出這條小路,一邊隨口抱怨了幾句,只是沒提她家那點糟心事,但是於睿還是聽出來一點問題。
“你爺爺看見你心臟病就犯了?你挺不受你爺爺待見啊,他該不是重男輕女吧?”於睿總覺得這情況挺詭異的。
重男輕女?嚴朵彷彿突然間被點醒了,說不定還真有這個可能,要不怎麼解釋爺爺這麼多年來令人費解的態度。
……
回到家後,嚴朵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顧麗平趕緊幫她熱了飯。
嚴爺爺的事顧麗平顯然已經知道了,但是她壓根連問都沒問一句,顯然一肚子怨氣還沒散。想想也是,自家寶貝女兒給打得差點破相,哪個當媽的不恨得牙癢癢。
但是嚴朵卻一直記掛着於睿最後說的那句話,她一邊狼吞虎嚥地往嘴裡塞米飯,一邊含糊地問道:“媽,我爺爺是不是重男輕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