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漸深,何思圖和羅小兵都已經開始不停地顫抖。專注的監視讓兩個人都變得格外安靜,安靜得一如周遭的環境一般。“小兔崽子,你覺着鐵哥他們今晚真的會來嗎?完畢。”羅小兵耳朵上沉寂了好久的耳機裡突然傳來了何思圖瑟瑟發抖的聲音。
羅小兵不難感受到他的痛苦,因爲這寒冷就像一面蛛網一樣緊緊粘着兩隻絕望無比的瓢蟲,一隻瓢蟲的名字叫何思圖,另外的一隻就是羅小兵。其實經過這兩晚的監視羅小兵也依稀感到希望的渺茫,但一顆好勝且堅忍的心讓他依舊如一根楔子一樣死死地釘在冰冷的草叢之中。
“何哥,這半宿都熬過來了,咱再堅持一會兒,到拂曉再撤。完畢!”羅小兵的聲音也在瑟瑟索索之中傳了出來,但在瑟索的聲音之中充滿的則是如山般的堅定。
不知爲何,羅小兵的聲音通過戰術耳機傳到何思圖的耳朵裡,這個過程中似乎發生了某種化學反應,讓聲音產生了某種變化。何思圖竟然隱隱聽到了王鐵的呼喊。他知道這一定是錯覺,但他們——羅小兵和王鐵實在是太像、太像了:一樣的身形、一樣的眼神、一樣的堅定,十有八九還有可能會是一樣的兵王!
“收到,完畢!”何思圖雖然在軍事素質和戰鬥技能上要遠強於羅小兵,但是羅小兵身上散發出來了一種氣場。那氣場是如此的強大,迫使着老兵何思圖不得不以其馬首是瞻,不得不像聽從王鐵一樣聽從他的命令。
在那種氣場面前,無論是經驗、體型,還是軍銜都顯得格外的蒼白無力。何思圖知道,王者之所以成其爲王者,就是因爲絕對的實力,而這種世所罕有的氣場就是絕對實力的象徵!在未來的某一天,自己搭檔的這個貌不驚人的列兵註定會成爲獨一無二的軍中王者!
繼續蹲守,時間已經到了午夜時分。羅小兵和何思圖都已經睏倦不堪,他們的上下眼皮已經開始不停地打架,如果他們不是擁有頑強的意志品質,恐怕早已經昏睡在了冷冷的長草之中……
時間過了凌晨一點,羅小兵的耳機裡漸漸傳來了節奏平穩、氣息粗重的呼吸聲,很顯然何思圖已經提前撐不住進入了夢鄉。在羅小兵的記憶中何思圖睡覺是從來不打呼嚕的,但在牀上不打不等於在草裡也不打,平常不打不等於累了不打。
睡眠之於人類就好像水和陽光之於一切生物,它對於人來說永遠都那麼的不可或缺,睡眠的過度缺乏無疑是極其危險的信號。要知道何思圖已經至少有兩個夜晚沒有在常規條件下睡覺了,他的疲憊可想而知。這時候只要不是神仙,任何人睡着了都是正常現象,但問題是一旦何思圖因爲疲憊而鼾聲大作,那麼他的行藏就將有暴露的危險,而且危險係數也絕對不會太低。
此刻的羅小兵和何思圖真的就像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兩隻螞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如果何思圖被揚科斯基發現,那麼不出意外的,王鐵和張鵬程肯定也會加強戒備。到那時候,通過揚科斯基這條線索去尋找王鐵和張鵬程的計劃就將徹底化爲泡影!
羅小兵是通過特殊方式進入蝰蛇大隊成爲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員的,如果此次行動久久都完成不了,那麼王鐵就很有可能會因此對羅小兵失去信心。王鐵對其失去信心的後果將是相當嚴重的、不可挽回的!
說句不好聽的,王鐵可以用特殊的方式讓羅小兵進入部隊,那麼他就有能力再通過特殊的方式將其遣返回地方。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何思圖這一覺,可能不僅僅是睡一覺那麼簡單了,而是睡了羅小兵的前程,睡了羅小兵的夢想!
羅小兵可不希望自己剛剛訓練出一點起色就復員轉業,他可不希望剛剛當了兩個多月的兵就卸甲歸田、告老還鄉。羅小兵別無選擇他必須把何思圖給叫醒,如果將話筒的聲音調高,何思圖很容易因瞬時的驚嚇而失口大喊,那後果還不如讓他在草窠裡打呼嚕呢。
羅小兵唯一的辦法就是親自過去叫醒何思圖,他放低重心一步兩回頭地朝着何思圖的方向摸了過去。他不得不選擇用這樣極不舒服的方式蹲着潛行,因爲他既不能放鬆對揚科斯基的監視,又不能因爲大意而被任何人發現行蹤!
潛到何思圖的身前,羅小兵不禁感到有些辛酸。眼前這個男人趴在荒草之中沉沉地睡着,三十而立本應該是事業有成的年紀,然而何思圖卻空有一身上陣殺敵的本領,既沒有妻兒子嗣,又沒有金銀宅地。除了軍人的榮譽,何思圖這樣的男人真可謂是孑然一身。
羅小兵想到了一篇初中時學過的課文——《誰是最可愛的人》。在新時期,中國人民解放軍同樣扮演着這樣的角色。他們面對黑惡勢力從不低頭,面對災難從來都是第一個挺身而出,他們爲了共和國的和平與安全奉獻着所有的青春。
人到三十,成功者事業有成,出入皆有其擁躉前呼後擁,人家說他們是金領,是青年才俊;稍差一點的,也都能混上個一官半職,管個把下屬,上司面前雖點頭哈腰,下屬面前卻也是風光無限;再不濟的,也至少是結婚生子,享受天倫之樂。怎麼也不至於像何思圖這樣,孤獨地趴在異國他鄉的荒草之中渡過這初秋的寒夜。
羅小兵雖然心有不忍,但還是一邊盯着揚科斯基的房間一邊用手輕輕推了推何思圖。他知道即使再怎麼不忍,該叫醒他還是必須叫醒他的。在任務面前,或者說在軍令面前,根本就容不得半點兒的人情世故。
戰爭之中,沒有人跟你講情面、講人情,手指一勾扳機,便是一地死傷;手指一摁發射按鈕,一顆核彈就足以夷平整座城市或是個把小國。人有感情,子彈、**、核彈頭卻沒有感情。只有練就足夠過硬的軍事技能,成爲冷血的殺人機器,才能夠在現代戰爭中存活下來。
此刻,羅小兵必須叫醒何思圖,這是他軍人的本分!多虧只是內部的演練,如果換做是對敵作戰,何思圖這樣的失誤足可以讓他上軍事法庭接受審判了!這時的羅小兵心裡不僅僅想着何思圖的失誤可能會帶給自己多少負面影響,更多的則是把這次監視的演練當作是一次真正的戰爭。羅小兵知道,只有在訓練中一絲不苟的戰士才足以在戰爭中一往無前。
何思圖好歹也是一個跟隨王鐵多年的老兵了,要不是太累了也不至於這麼就睡了過去,根本沒用羅小兵推兩下,何思圖就猛地睜開了眼睛。何思圖睜眼之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手往腰間一伸,一柄黑色的軍刀赫然出現在他的手中。
羅小兵心說:他孃的不愧是國家花了真金白銀培養出來的特種兵啊,睡着了都能這麼機警,實在是可貴之極。不過羅小兵也並非易與之輩,半個月的格鬥訓練早就練就了他無與倫比的反應速度。
學過一點基礎物理的人都知道,速度分絕對速度與相對速度。格鬥之時要的並非是絕對速度,絕對速度大的話不如去奧運會參加百米飛人大賽;在格鬥時相對速度纔是最重要的,這個相對速度最佳的一個體現就是對敵行動的預判和自己的一個反應速度。
何思圖右手抽出軍刀,二話不說一翻身坐在地上橫着就把軍刀掃了過來,全息夜視儀的綠光之中,軍刀似乎閃着死神的光芒!羅小兵不等何思圖出手早就做好了預判,他腳尖點地輕輕向後一躍,雙腿的跟腱和膝蓋就像是兩組彈性超強的彈簧,“唰”地就把羅小兵向後彈了一米半還有富餘。
羅小兵一邊做着這個動作,一邊把單兵戰術耳機的話筒聲音調高,捏着嗓子喝到:“老何!你瘋了嗎?我是羅小兵啊!咱倆在進行監視行動,你不清楚嗎?!暴露了你負得起責任嗎?!”
羅小兵說的聲音雖然細若遊絲,但由於他把話筒的聲音調得過高,傳到何思圖的耳朵裡就成了分貝極高的喊叫。何思圖一聽羅小兵的聲音,頓時也清醒了不少:“不好意思,小兵。一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何思圖不停地向羅小兵道歉,言語之間充滿了深深的歉意。即使何思圖的失誤再大,讓一個年齡和軍齡都比自己大十多歲的人來給自己這麼道歉,羅小兵心裡自然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況且揚科斯基根本就還一動不動地睡在那裡,帳篷周遭也並沒有發現王鐵和張鵬程出現的任何一點跡象。
“算了,何哥。別不好意思了,監視好了揚科斯基纔是真格的。”羅小兵此刻早就做好了一個角色的轉換,在這個只有兩人的行動小組中,他自己就是主導,就是上級,就是那個行動的發起者和命令的宣佈者。
羅小兵把話筒的聲音調到合適的大小命令道:“何哥,我命令你會營帳睡覺!”
何思圖似乎對這個角色的定位並沒有太大的疑問,而是對羅小兵下達這個命令的意圖有着一定的顧慮。何思圖反問道:“爲什麼要回營帳?”
“這個以後再說,你先回去。拂曉以後,我自然會全身而退的。”
“是長官!收到,完畢!”何思圖用極其正式的語調說着在羅小兵看來本屬調侃的語言。那是因爲,在他心裡羅小兵和王鐵一樣有着足夠深邃的戰略思維,他做出這個看似無用的決定也必定有着他的深謀遠慮。
凌晨的叢林長草之間,冰冷異常。本來兩人的捕蛇行動組現在只剩下了羅小兵一人,他還在目不斜視地監視着揚科斯基的一舉一動。但他的眼神裡浮現出了不同的色彩,他嘴角略微上翹,似乎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兒正悄悄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