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一片冰涼, 屋裡卻溫暖如春,樂曦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她再度睜開惺忪的雙眼, 從酣睡中甦醒時, 天色好像微微泛白了。
她動了動有點痠痛的身體, 小心翼翼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溫暖的臂彎, 凌雲的一隻手被她枕在頭下,另一隻手自然地垂在她腰間,均勻的呼吸伏在她耳畔, 一進一出,熱呼呼的直達心裡。昨晚的一幕瞬間在她腦海中浮現, 讓她的臉霎時變得通紅, 她急忙把身子挪到被窩深處, 不敢再亂動了,但又忍不住把目光移至那張熟睡的臉, 細細地端詳一番。他睡着的樣子真的很好看,安然恬靜,一副全然放鬆的柔和神態,往日的嚴肅一掃而空,嘴角還噙着笑意, 她不禁伸出細白的手指, 沿着他的五官描繪起他的輪廓。
“欣賞得如何?”凌雲的聲音低沉而醇厚, 蘊藏着那份專屬於她的溫柔。
樂曦怔了怔, 卻已經跌入了一雙闃黑的眸中, 她驀地發現自己的手仍停在他臉上,趕忙撤回, 羞怯地躲避他的直視,凌雲更緊地摟上來,在她光潔的脖頸上輕呷了一口,嘴角溢出一聲低笑,現在纔不好意思,是不是太遲了點?樂曦不敢看他,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了。這些景象,凌雲看在眼裡極其享受,雙手撫過她臉上一抹胭脂的緋紅,低聲問,“怎麼這麼早就醒了,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
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在樂曦心中一閃而過,馬上又被羞赧給壓了回去,但她還是鼓足勇氣湊過去,吻上了他的面頰,伴着那句“生日快樂”,又觸電般的離開了。凌雲在意外中停留片刻,隨即奉上更深情的擁吻,直至樂曦明顯呼吸不暢,才暫且放她一馬。
“你知道我今天生日?”樂曦一面急迫地吸取空氣中的養分,一面保持神秘,“是凌楓?”她擺了擺一根手指頭,不是她,那是?……
“是你小外甥,昨天那個電話就是她打來的。”原來是一涵,難怪了!那個小傢伙每次比他還心急,像是自己過生日一樣,總是等不到那天就給他打電話,有時候還吵着要跟凌楓一起過來陪他。
“她可愛嗎?有沒有叫你舅媽?”看着樂曦埋得低低的腦袋,就知道肯定被猜中了,“給你看個更可愛的!”凌雲說着坐起身,順手拿過睡衣給她穿上,手無意中觸到她身上若隱若現的紅痕,心裡微微一顫,即刻收回滿腦子的遐思,把她擁入自己懷中,打開隨身的筆記本電腦,早就打算給她看了,終於等到最好的時機。
“哇!好可愛的寶寶!”樂曦驚呼,指了指照片上,還在襁褓中的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孩,“這個是你嗎?”凌雲頷首,開始向她介紹自己的家人。這是他們第一張全家福,比上次樂曦在他家看到的那張拍得更早些,當時他才滿百天,凌楓也就四五歲的樣子,父母看上去還那麼年輕。
“還有嗎?”
樂曦看得不過癮,但翻遍整個文件夾,也只有寥寥數張。她現在才知道,這些照片是凌雲去美國前,特意找來掃描存進電腦的,就是這麼點單薄卻溫暖的影像,伴着他度過了這些年,真的很難想象,他是怎麼熬過來的,父母在他剛上高中不久就不在了,大學一心一意經營的感情也驟然幻滅,異國他鄉的求學和工作,必然是難以想象的艱苦,幸好他還有姐姐,後來又有了兩個小外甥,他們非常愛他。
想到這些,樂曦心疼不已,她握住了環在腰間的手,扭過頭看着他,“你現在還會想媽媽嗎?”
“會的,經常想”,這麼柔軟的話題讓凌雲一觸即痛,他真擔心自己控制不了情緒,趕緊繞開了,“我在想,媽媽要是在的話,看到我們樂曦會有多開心啊!”他確實不止一次這樣想過,想到父母健在,帶樂曦去見他們;想到他和樂曦結婚,以後還會有可愛的孩子……
“樂曦,我們結婚吧!”
凌雲的告白意外地換來了婉拒,理由是暫時沒考慮這麼遠。他哪裡知道,這個夢魘在樂曦心裡始終沒能剔除,當初蘇晨風就是在離開她前一個星期,和她編織過同樣的夢想,還來不及實現就破滅得無影無蹤,她害怕重來一次,害怕凌雲也會這樣,她實在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的感覺,所以對不起,懦弱讓她自私了一回,或許像烏龜一樣乖乖地躲在殼裡纔是最安全的。但是,她又不得不顧及凌雲的想法,她不想傷害他,因爲她心裡再也放不下他了。
一句“凌總”剛一出口,就被熾烈的吻堵住,凌雲在她脣上輾轉了良久,看她還長不長記性,以後還叫凌總,這就是懲罰!樂曦認命,叫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卻也稍稍放心些,他沒有爲剛纔的事情生氣,於是重拾被打斷的話題,問他想怎麼過這個生日?
凌雲把電腦擱置一旁,重新抱她躺進被窩,向她解釋,實際上所謂的生日他早已淡漠,過與不過沒有特別的意義,以前如果凌楓回來,就一起吃個飯糰聚一下,聊聊過去、近況什麼的,如此而已;要是不回的話,那麼他就一定是在工作,這也是爲什麼他不提前告訴她的原因。
“懂了嗎?”凌雲摸了摸樂曦的頭,不以爲然地說:“不要太在意,當是平常日子就可以了。”
可是樂曦並不這麼認爲,這是她一次陪他過生日,況且……她反駁道:“我都還沒送你生日禮物呢!”凌雲擠了擠眉,在她腦門上敲了敲,她難道不知道,她已經給了他最好的禮物?
“樂曦,以後每年的生日都陪我一起過。”
“唔”,傻傻的點頭。
“我什麼禮物都不要……”
“呃?”有點詫異。
“我只要、你……!”終於意會了,卻再也掙不開這束縛,“別亂動,再陪我睡會!”原來是這樣,樂曦忐忑的心安靜了下來,靜靜地聽着有節奏的心跳,直到睡意越來越濃。
很久沒睡得這麼愜意了,凌雲一覺醒來,時鐘指到了正午12點,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側了側身,發現身邊位置是空的,他迅速穿衣服起牀,剛走出房門,就被撲面而來的香味吸引了,一副溫馨的畫面跟着印入眼簾,他悄悄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了忙得不亦樂乎的樂曦,嚇得她舀湯的手一顫,湯勺差點做了拋物線運動。
“醒了?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一勺湯送入口中,很燙,凌雲抿了一口,味道真是不錯,看着廚房裡的成果,他猜想樂曦一定出過門,而且應該忙了一早上,這着實令他心疼不已,他想教訓她,不舒服就該好好休息,不用她瞎忙活,不過他猶豫了,心軟了,因爲樂曦告訴他,這是她很早起來買材料,煲了好幾個小時,然後再把麪條放進去煮,特意爲他準備的“壽麪”,她每年生日,她的媽媽都會煮給她吃,算是一種習俗,也是一種祝願吧,健健康康、長長久久。
他的生日也從這時候起正式拉開序幕,樂曦早把節目安排得滿滿的。問他想怎麼過,他說沒關係;問他想吃什麼,他說不挑食;沒辦法了,她只好自己拿主意。時間很短,用過午飯,她直接把凌雲帶到月湖鎮最好玩的地方,比較有名的景點玩了遍,在大城市待久了,讓他好好感受一下小鎮的氛圍,之後再到這裡最大的超市,採購晚上火鍋用的食材,一路上,樂曦會把自己喜歡的小零食塞到他嘴裡,或者讓他也一起試試超市的展示品,有時親暱地挽着他,有時又和他手牽着手,凌雲慢慢地咀嚼這些小細節,心裡滿滿的都是歡喜。
回家的路上,本來還有說有笑的凌雲,經過一個透明櫥窗前,突然停住了腳步,牽着她走了進去,指了指順數第三件衣服說,“樂曦,穿上給我看看!”樂曦眼直直地瞪着他,又轉過去看了一眼那件衣服,沒錯吧,婚紗?!
“去吧,試試沒關係!”
正說着,一旁的營業員像蜜蜂聞到花香一樣湊過來,鋪天蓋地的把人誇得找不找北,先生如何眼光獨到,太太怎樣如花美貌,弄得樂曦暈暈的,以往碰到這種情況,絕對溜之大吉,可是現在她來不及了,外衣的扣子已經被解開。
“我幫你拿着,在這等你!”
凌雲的先斬後奏,她早就習以爲常了,然而婚紗,真的一次都沒穿過,以前看到別人穿,會羨慕不已,到好不容易有機會穿了,蘇晨風的離世讓她跌進了痛苦的深淵,從此好像成了這類禮服的絕緣體,敬而遠之,她不敢再奢望還會有幸福蒞臨,今天真的很意外,很驚喜,那就權當試着玩吧,她要找好理由說服自己,纔敢走出試衣間的那道門,將自己呈現在他面前,那一刻,緊張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擡眸的剎那,凌雲驚呆了,一襲清新明亮的抹胸婚紗,穿在她的身上,將她的身材完美的展現出來;純潔的白色,襯着她白皙的肌膚更加美麗動人;婚紗上鑲着的水晶鑽,璀璨之間形成的美麗光輝照在她的臉上,有着獨特的韻味。
緩緩的,凌雲走向她,看着她俏美的小臉,“好美”,他情不自禁的說着,這是他見過最美的新娘。
樂曦的臉紅了一下,微微的擡起頭,眨着大眼睛,“你是說婚紗還是我?”凌雲含笑,輕輕的撫摸過她的臉頰,“當然是婚紗”,停頓下來欣賞她的表情變化,接着說完後半句,“當然是婚紗裡的人,你是我見過最美的新娘。”他的話讓樂曦心潮起伏,她羞澀的別過頭,看向一邊,立馬又被凌雲扳了過來。
“看着我樂曦”,凌雲把她禁錮在懷裡,鄭重地告訴她,“我凌雲願意娶你樂曦爲我的合法妻子,從今往後,無論環境順逆,疾病健康,我都會永遠愛護你、信任你、尊重你,終生不渝!”雖然他心裡清楚地知道,樂曦沒有真正的放下過去的感情,她還不想這麼快考慮婚姻,但是他想提前把自己的心聲講給她聽,讓她明白,他其實早就把她當作自己的妻子,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儘量讓她快樂起來,這樣她就沒多餘時間爲以前的事情難過了。
“樂曦,等你想說後半句的時候,記得說給我聽。”凌雲誠意滿滿地看着她,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樂曦滿眶的眼淚像被擰開的水龍頭一樣,再也止不住嘩嘩地直淌。
“真的是你”,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個聲音,把淹沒在幸福中的兩人拽了出來,樂曦從淚光的倒影裡看清了來人的模樣,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回敬了一句,“你認錯人了,我和我先生剛到這裡。”
詫異的目光一直目送他們離開婚紗店,這個人看起來有他父親的年紀大,會是誰讓她不想被認出來?凌雲心中盤旋着疑雲,卻又爲樂曦剛纔的辯駁而心神盪漾,“不想解釋點什麼嗎?”樂曦沉默不語,這是她最討厭的一個人,她不想爲此破壞他的心情,如此一來,凌雲也不再勉強。
這一年的生日可以說是終身難忘,以至於登上返程的班機,凌雲仍沉浸其中,樂曦完美的禮物,親自下廚的火鍋,一起吹蠟燭許的願望,都令他久久回味,可時間從來都不是個乖孩子,它不會爲任何人停留,飛機最終降落在了他還不太想回去的地方——寧城。
一出機場,樂曦就看到來接凌雲的範義,想掙脫他的手,可是他太用力,沒辦法硬被拉上了車,“範師傅,你們要是有事的話可以先走,我一個人回家沒問題的。”
“你還想跟上次一樣?”這句話讓樂曦徹底妥協了。
範義轉身看向凌雲,復又看了一眼樂曦,調侃地說,“凌總私下叫我範伯伯,樂曦,你是不是改改口?”樂曦羞得臉通紅,看見前方路口有個藥店,趕緊讓範義停了車。
“你不舒服?”凌雲擔心地問。
“沒有,媽媽讓我回來幫她帶些止咳的藥。”說完一溜煙的下車了。
“丫頭在不好意思啊,凌總!”兩人相視一笑,範義遞過一張新出爐的寧城週報,正要開口說什麼,被他及時制止了,“等樂曦到家了再說,我不想讓她無謂的擔心!”
看來他也注意到了,範義舒了口氣,非常守信的看着樂曦進了小區、上樓了,纔不吐不快,“這個車從我們出機場就一直跟着,樂曦去買藥的時候,我想看看是誰,可惜沒有看清楚。”
凌雲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菸點燃了,冥思了一陣,心裡有了主意,“繞寧城兜個圈子,我倒要看看這人究竟耍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