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時間對平常人來講, 可能很快就過去了,但對於戀愛中的樂曦,卻有點難捱, 再加之上次事件的陰影, 她晚上都不怎麼敢出門活動。直到最後一天大清早, 接到凌雲的電話, 說寧城時間今晚回, 她才鬆了一口氣。至於凌雲爲什麼要特意強調一下,是因爲他知道樂曦不太會算時差,經常弄混, 給她講過無數次,可她這方面好像非一般遲鈍。
下班了, 終於解放了, 先和同事逛逛街, 然後等凌雲回來,如果他不是很累的話, 還可以吃個飯、聊聊天什麼的,樂曦覺得這樣的安排很愜意,一個星期沒見,心早就跟着他一起在美國轉了個來回,又重新回到這裡。
十二月的海濱城市, 空氣再怎麼溫潤, 也始終透着股寒意, 不過寧城的女孩子似乎特別耐寒, 總能在這樣的環境裡, 依然保持優美的曲線,這讓樂曦走在人羣中, 感覺自己是個另類,穿着厚厚的外套,裹着毛茸茸的圍巾,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沒辦法,冬天太難熬了,怕冷已經形成習慣,就像一個抽慣煙的人,想戒也戒不掉。
“樂曦,你看!”小梅在路邊的報刊亭向她招手,“這個導演,前不久才結婚,不知爲什麼關進了警局,這沒兩天功夫,他老婆又要跟他離婚了。”
小梅扼腕不已,真是禍不單行,大概做情感雜誌的人,對這類事情都有種與生俱來的敏感。樂曦把她說的那本雜誌拿起來,看了下內容提要,又放了回去。她沒有發表意見,因爲她不明白,這個二十歲不到的女孩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和一位可以做她爺爺的男人閃婚閃離,婚姻在短短數日被她先視爲珍寶,後棄如草芥,她究竟當婚姻爲何物呢?就像她不明白迎面走過來的任果果一樣,爲什麼她的身邊會站着肖逸。
“好久不見!”果果笑着和她打着招呼。
這是大學時代,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發生的一幕,竟然戲劇性的在她們之間上演了,樂曦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曾經濃烈的感情,那些青蔥的歲月,就這樣不歡而散了,她回了句“好久不見”,正欲轉身,擡眸的剎那,與肖逸囂張的眼神不期而遇。
“好面熟,在哪見過?”肖逸不解地問果果。
“哦,我大學同學,你應該沒見過”,果果很清楚,肖逸和凌雲是死對頭,他們應該沒有機會碰面。禮貌的點過頭之後,樂曦迅速地逃離了他們的視線,再待下去,她不敢保證,肖逸認出她就是當年在醫院裡,教訓他的那個人會有什麼結果,說不定又給凌雲帶來無謂的麻煩。
小梅死盯着肖逸看了幾眼,悟到他就是DH集團的大東家,寧城商界頭號風雲人物,驚訝不已,樂曦倒覺得沒什麼,肖逸一貫行事高調,被人認出一點也不出奇,繼續往前邁着步子。
“你同學是他女朋友?”小梅這一問,把樂曦問噎住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或許是,或許不是,避開話題,她把小梅拉進了市中心一家肯德基店,轉來轉去,也沒什麼想吃的,不如進去坐坐,這就是洋快餐店的好處,哪怕你24小時不點餐,也不會有人趕你走,大概他們早一步明白,顧客是上帝這個道理。
樂曦和小梅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正對着中心大廈的露天電視屏幕,這樣可以一邊聊天,一邊看馮小剛的賀歲電影,比專門去影院更方便也更實惠。
愛情、婚姻、小三,這些話題永遠都談不完,涉及的素材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演到笑笑黯然傷神,秦奮去勸慰她時,小梅突然問樂曦,她如何看待這類感情。兜了個大圈子,還是回到這個話題上,怎麼說呢,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設定的標準也各有差異,雖然感情的事誰都控制不了,但樂曦絕不認同這種介入他人家庭的做法,始終有違道德底線。
“你有男朋友嗎?”
怎麼說到這個了,樂曦有點詫異,但思維還是跟着一起跳躍,“有吧!”從來沒聽她說起過,小梅異常興奮,正要接着往下問,男朋友長什麼樣?帥不帥、做什麼工作的?卻發現樂曦的目光再也沒移開那個電視屏幕。
“小梅,幫我看看整點新聞下面那排字寫的什麼?”
“今晨客機自紐約飛往寧城途中失事,據信報機上人員生還可能性渺茫,事故原因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沒等小梅唸完,樂曦已經沒了人影,她跌跌撞撞地衝出快餐店,一頭栽進過往人羣中,用最快的速度截停了一輛出租車,“送我去機場。”
窗外的霓虹飛馳而過,她彷彿重新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夢魘,相同的夜晚,同樣坐着出租車趕往機場,最終等來的卻是蘇晨風永遠離開她的消息,複製一般驚人的相似,而往日24小時都開着手機的凌雲,此刻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樂曦不由得的心頭一緊,下意識握緊了戰慄的雙手。
車行至前方紅燈處,司機用停頓的幾秒鐘切換到音樂頻道,高亢激昂的前奏瞬間盈滿耳際,周遭空氣裡迴旋着陳明“等你愛我”的旋律,樂曦的心不禁揪起來痛,那種鈍痛刻骨銘心,她再也控制不住,淚如泉涌,透過晶瑩的淚珠,往事一幕幕浮現。那天的海邊,傾盆大雨,他帶她逃出悲傷的藩籬;雪夜的月湖,婚紗店內,他承諾,永遠愛護她、信任她、尊重她,終生不渝……悔恨懊惱霎時侵入她嬌弱的身體,滲透到骨髓裡,樂曦猛烈地拍打着自己的腦袋,她恨這個沒出息的膽小鬼,連正視感情的勇氣都沒有,現在等她想親口告訴他,願意做他的妻子時,他卻不知身在何方?她不敢再想下去。
夜幕籠罩下的機場升起了一層薄霧,樂曦到達的時候,裡面早已擠滿了人,都是前來問訊的親人家屬,他們三個一堆、五個一羣相擁而泣,這場面讓人不寒而慄。她拖着灌滿鉛的步子,來到前臺,工作人員不無意外地讓她節哀,然後就是等待公佈遇難者的名單。這一刻,她覺得她的世界瀕臨崩潰了,無聲的淚水順着臉頰肆意流淌,她沒有用手去擦,悲傷開到荼靡,怎麼擦也擦不掉。
隱隱約約中,樂曦感覺到包裡的手機在蠢蠢欲動,愈演愈烈的哭聲已經淹沒了電話鈴聲,“喂,你在哪裡?”彼端只聽得見嚶嚶的抽泣,沒有他想聽到的樂曦的聲音,凌雲又叫了一聲,還是無人應答,他開始慌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心裡七上八下,幸好樂曦手機及時傳來,機場廣播特有的溫馨提示,給茫然無措的他注入了希望。
越臨近機場,凌雲越覺得氣氛不對,機場很少聚集這麼多人,而且他們的表情顯得特別沉痛,一打聽他很快明白了一切。原來生死一線的關頭,是樂曦救了他,如果不是着急回來見她,他不會臨時決定,改坐早一班飛機,那麼他肯定逃不掉這次空難,他和樂曦也許從此天人永隔了。
“樂曦!”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響徹機場的候機廳,凌雲現在只有一個信念,就是做他想做的事情,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人生沒有想象那麼長,或許不知在什麼時候的未來,一個不可抗的外力就能讓渺小的生命從這個世上瞬間消失,一定要珍惜有限的時間,不要給自己留任何遺憾。
穿過層層人潮,角落裡哭花了臉的樂曦轉過身來,一把被凌雲牢牢地抱在胸前,如獲至寶般呵護起來,“放開我!”樂曦的意識漸漸恢復,“你去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手在與之掙扎,身體卻怎麼也不願離開這個懷抱,擔心、怨恨、後怕……她誓要把所有的情緒一股腦宣泄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凌雲沒想到,他只是下飛機時遇到個朋友,聊了一陣子,忘了開手機,就發生這一系列的連環反應,是他疏忽了,“樂曦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哭聲漸漸止住了,凌雲把樂曦帶出了機場,但是沒有立刻送她回家,而是去了一個很早就想帶她去的地方。
“教堂?”
沒錯,就是這裡,凌雲牽着她的手,走到教堂的門口,“記不記得你在這裡跟我說過什麼?”樂曦努力地回想,畫面越來越清晰,那時候她犯傻,把凌雲當作了蘇晨風,還主動牽過他的手,憧憬過婚禮的場面,一晃都兩年了。
“樂曦”,呼出的氣息,暖暖地滑過她的臉頰,凌雲注視着她那雙明亮的眸子,似有很多心聲要說給她聽,“如果今天我沒有提前走,恐怕……”樂曦撲進他懷裡,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准他繼續說下去,“沒有如果,這個如果永遠都不會發生,你不會有事的,你答應過我的事,不可以不算數。”此時此刻,他怎麼會不知道,樂曦有多擔心他,多麼地在乎他。
凌雲開始覺得眼睛有點潮溼,他深吸了一口氣,想着既然天意安排他死裡逃生,那就好好把握機會,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遞到樂曦面前,迎着教堂裡散發出的溫暖的光亮,伸手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枚很美的戒指,精緻的鉑金環在中間靈巧地繞了個好看的弧度,樂曦驚呆了,這是?
“嫁給我吧,樂曦,我不能再等了,今天就差點再也見不到你了”,這種忐忑不安樂曦感同身受,她強抑心中的喜悅,別過頭,儘量讓自己神色顯得平靜一些,嘴裡咕噥道,“沒點誠意!”不是吧,凌雲急了,“我真的很有誠意!”掰過她的腦袋與她對視,“你要怎麼樣纔算是誠意?”
“電視裡演的求婚,男主角都是跪着求的,哪有你這樣的?”樂曦撅起了小嘴巴,心裡卻在暗自竊喜。
“真的要這樣?”凌雲哀求道,樂曦態度堅決地點了下頭。好吧,豁出去了,凌雲剛做了個下蹲的姿勢,就被樂曦一把拽起來,臉紅心跳地看了下四周,幸好沒人,不然多不好意思啊!她拿過戒指,放在手裡仔細地端詳,看上去樣式挺簡單,但有點分量,指環上可以觸摸到凹凸不平的花紋,樂曦湊近燈光,發現上面刻着的數字,和她手機鏈上的一模一樣,正要發問,不知觸動了上面的哪個機關,指環一分爲二,小的那個輕盈地從中間脫落。
“兩個?”
凌雲莞爾一笑,“對,兩個”,就如神話故事裡講的,夫妻本來就是一體,精靈爲了考驗他們,才讓他們分開那麼久,來到人間的日子,是爲了不斷地尋找生命中的另一半,就像貝殼讓人分開了一樣,只要努力堅持,就一定能找到,並且完美的結合,從此一直幸福下去。沉浸在戒指的獨特創意中,樂曦渾然不覺凌雲的手已經覆在了她的腰上。
“怎麼樣?答應我吧”,樂曦不做聲,凌雲把頭埋向了她脖頸深處,熱騰騰的氣息呼在脖子上,弄得她連連叫癢,凌雲不依不饒,“不答應我不放!”樂曦嘗試着掙扎了幾下,無奈他力氣實在太大,妥協吧!原本也只是逗逗他的,沒想到被欺負的還是自己。
“我答應你”,聲音很低,低得她自己都沒聽見。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凌雲故意拔高音度。樂曦氣急敗壞地錘着他的背,“我答應你!聽見了嗎?”
凌雲忽然將她騰空抱起,她瞬間覺得天玄地轉,幾乎分不清方向,只能緊緊的摟着他的脖子,直到萬籟俱寂,教堂鐘聲響起,深情地吻印上了她的額頭,她才慢慢緩過勁,“回家早點休息,明天早上8點我去你家接你,我們登記!”
“這麼快?”樂曦瞪着圓圓眼睛看着他。
“不準後悔!”四個字一字一頓扣在了她的腦門上,提醒她千萬別忘了。
這一夜,樂曦興奮得不能自已,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凌雲倒時差,更加難眠,好不容易時鐘指到了7點,他迅速梳洗完畢,往樂曦家趕,到她家樓下剛好8點整,他等了下,見還沒人出現,正要給她打電話,卻意外地看見樂父從樓梯口迎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