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喜事

端午剛過五天,便是南遙城趕山的日子。常理來說,剛過天中尋常人家也不缺什麼。不過五月初十趕山是南遙城相沿成習的習俗,所以這一天南遙城裡卻也熱鬧非凡。

“五十文,可不能再少了。若您誠心想要,我再給您添上幾把柴。這幾日熱的厲害,山上砍柴也着實不易,您全當賞小的幾個辛苦錢吧。”說話的是個眉目清秀的砍柴少年。

“哼,就你小子會說,這剛剛入夏能熱到哪裡去。”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倒揹着兩手挑剔的說道。

“確實辛苦的緊,您這樣的體面人。哪裡能體會我們這些窮砍柴的苦處,只求您別壓了價格,給條活路纔好。”砍柴少年討好的說到。

“唉,服了你這張嘴了,何必說的如此可憐。行,你這些柴我全要了,你一會給我搬到車上去。”

“好嘞。”砍柴少年快活的應聲到。“唐管家,楊府果然是大戶人家。這乾柴用量可真是不小啊。”少年感慨道。

“那是自然,楊府是什麼地方。你這點柴連塞牙縫的都不夠,且不說膳堂備食所需乾柴,光說這每日奉茶熱水這一項,所需燒柴就有你這些三倍還有餘呢。”唐管家得意的說道。

“啊?這麼多。如此說來,楊府這每日光燒柴的費用就要幾兩銀子啊。”少年驚歎道。

“別廢話了,趕緊的。我們還要去採買其他物品呢!”唐管家催促道。

少年聽聞連忙將乾柴搬上唐管家身後的小馬車。

“五十文!你拿好了。”

少年伸手接過錢串子,仔細用塊棉布包裹然後放到懷中。

“小子,這幾日可要勤快些。楊府近日可有喜事,倒時肯定需要不少木柴。這賺錢的好機會,可不要錯過啊。若是供應的多,得些賞錢也不在話下。”

“多謝唐管家關照。”少年連忙謝答道。

唐管家起身一跳坐到馬車的副手的位置,然後一揮手。旁邊的車伕便揮動鞭子,趕着馬車匆匆的駛向集市深處駛去了。

南遙城裡的楊府是遠近聞名的大戶人家,且不說城外的千畝田產和城內數十間商鋪,單是楊家公子在京城爲官這一件,便已名聲在外了。現如今楊家的當家人是楊孝真,膝下子女四人,那在京城爲官的便是他的大兒子。 楊孝真已是既要過天命的年紀,眼下正有一件喜事,大女兒楊蓉出閣在即。

楊府的大小姐可是南遙城出名的美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僅僅是美麗的外表。除此之外,楊家大小姐賢良淑德的品行纔是最難得的。按理說這樣才貌雙全的人兒,早應該有出閣之喜了。可是楊家大小姐竟然過了二八的年紀還無人問津,這倒也不難想。楊家這樣的家勢,楊蓉這樣的才貌,在南遙這樣的小城確也無人敢於之高攀。

可楊孝真這心裡卻是火燒般的捉急啊,眼瞧着小女兒也快到說親的年紀了。大女兒的親事還是沒有着落。直到了這一年,南遙城新來了個知府。這位知府本是個京官,因年前北江氾濫成災,戶部辦事不力搞的聖顏大怒,下旨貶罰了一批官員。這位新來的知府便是其中一個。

這新知府人還未到南遙,楊府大公子的書信卻先從京城到了南遙城。楊孝真展信細讀,除了滿篇的忠孝節義,禮儀謙辭。最重的信息便是,新來知府有個小兒子尚未娶妻,新知府世代書香門第,全家人也都是性格溫和知書達理。眼下雖到南遙爲官,也只是一時官運不濟,他日重回京城也未可知。言外之意,楊家大公子沒有明說,楊孝真確也領會一二。後事且不細表,總而言之,楊家大小姐近日便要出閣了。新郎不是他人,正是新知府的小兒子。一時間,南遙城說起此事,更是無人不稱道,這纔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好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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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宜納采 、訂盟、嫁娶、造車器、祭祀、祈福。

卯時開始,南遙城就熱鬧起來了。全城的人都知道這今天是楊家和新知府結親的日子。一大早楊府門口就聚滿了人,看熱鬧的、幫忙、討賞的泱泱一片。

吉時一到,娶親的隊伍就出現在了街尾。先行的是十對樂手吹拉彈奏好不熱鬧,新郎騎着大馬在中間隨行,後面跟着八人擡着的金頂綵綢喜轎。隊伍後面隨行迎親看熱鬧的人也是熱熱鬧鬧一片。一時間,楊府門前的這條街便擠滿了南遙城裡近一半的人。

花轎既已臨門,女家便放炮迎轎。喜娘前去迎新娘,在經歷一系列迎親之禮後,新娘終於進轎坐定。根據習俗,兄弟要跟着花轎送姐姐一程。楊家小公子,早就 躍躍欲試了,一早便穿上嶄新的袍子,等着騎着俊馬送姊姊出閣。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向知府官邸行去。本一樁美滿姻緣眼瞧着就要禮成,誰知竟出事端。天空中風雲變色。一陣黑色陰風向着喜隊襲來,人們驚叫着抵擋風力。瞬間迎親隊伍便人仰馬翻,擡轎的人也紛紛離手。楊家小公子在混亂中還不忘安慰姊姊,大喊道:“都不要跑,穩住花轎啊!姐姐不要怕,不要出來,在轎子裡面坐穩。”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又有幾人能顧得他人。迎親隊伍裡的人皆四處逃散。風勢越發猛烈起來,花轎被吹的東倒西歪,新娘也顧不得習俗禮儀,從花轎中逃了出來。

楊葙見姐姐從花轎中逃了出來,再看那新郎被風吹得也自顧不暇。便道:“姐姐,這黑風來的詭異。事發突然,我們也且不必管那些什麼規矩。姐姐你上馬來,我帶你騎行去那知府府衙可好?”

“那就勞煩弟弟了。”楊蓉伸出手,楊葙用力一拉。楊蓉便躍然馬上。

“姐夫,你且跟來。我們三人騎行去知府府衙。” 楊葙向着新郎的方向高聲大喊道。

新郎聽到楊葙的主意,便調轉馬頭跟了過來。於是三人兩馬棄下迎親隊伍直接向知府府衙奔去。

再說那楊府送走女兒之後,便開始準備正午的“開面酒”,以宴請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楊孝真一面吩咐下人趕緊準備宴席,一面暗暗納悶,爲何楊葙還不歸來。一般而言,送親只需送到路程一半,便可返回。爲何楊葙去了這麼久就還不回來?

楊孝真心道:“不要出了什麼事纔好。”

唐管家見老爺心事重重,心底盤算一準是因爲小少爺還未回來,心中着急了。連忙派了一個小廝前去迎接小少爺。

半柱香時間過後,派出去的小廝便帶着幾個轎伕連滾帶爬的回到了楊府。

“稟老爺,迎親隊伍出事了。”派出去的小廝哭喊道。

“什麼!你說什麼?”一種不祥的感覺在楊孝真心中升起。說話的小廝連忙將隨行的轎伕推上前去。

“回楊老爺的話,迎親隊伍再去府衙的路上,突然遇一陣邪風。生生的隊伍吹散了。”

“那小姐呢?” 楊孝真急問。

“小姐從花轎中摔出,後來上了小公子的馬。與新姑爺一起騎馬離開了。”

楊孝真聽聞此言,頓時心急如焚,一把抓住說話的轎伕問道:“那麼他們三個去了哪裡!”

“小的不知。說來也奇了,那邪風過後,竟又起了大霧。影影綽綽的,看不清三人往何處去了。”

“混蛋!沒用的東西!小姐素來待你們不薄,如今出了事故,可有一人知道護着小姐的!大難當頭只顧着自己跑命去。真真氣煞我也,若小姐沒事也就罷了。若小姐有個好歹,我要你們這些個奴才一起賠命!” 楊孝真亂髮了一通邪火,唬的下人沒有一個敢出聲。

“老爺,當務之急還是把少爺小姐找回來,纔是正事。”唐管家一旁小心提醒到。

“對!找人!唐艾,你速帶些人手趕緊去***少爺。另外,派人通知知府大人。讓他那邊也派些人一起尋找。”

“是,老爺。”唐管家趕忙下去召集人手。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來楊府賀喜的客人也紛紛商量,要自發去尋找新娘。一時間,楊府亂成一團。

“唐管家!唐管家!”

唐艾帶着人剛出楊府大門,便遇上那日集市上的賣柴郎。只見他趕着一輛小騾車,車上全是木柴。

“唐管家,你看我這些木柴可夠用啊?我啊,還特意去借了騾車來。一會賞錢可要多給幾個大子啊。”賣柴少年一看到唐艾,便殷勤的迎上來。

“走開!你這不長眼的!”唐艾粗暴的推倒擋路的賣柴郎,“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了,誰還要你的破木柴!若是耽擱了我的大事,便要你這狗命!”唐艾狠狠地罵道。罵過之後,他似乎還是覺得不夠解氣,於是又向着賣柴郎狠狠抽了一馬鞭,這才罷休。隨後便帶着一隊人揚長而去。

賣柴少年平白無故捱了一鞭子,躺在地上委屈的哭道:“原來是你說,今天楊府辦喜事需要木柴多。這會子怎麼又不要了,不要就不要,打人做什麼。”一旁看眼的人,過來扶起少年,安慰道:“出大事了,也難怪唐管家着急。”

“出什麼事?”少年似乎忘了疼,好奇地問。

“楊家小姐丟了?”

“哪個楊家小姐?”

“就是今天出嫁的新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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