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鬼城驚魂

託尼的失敗沒有出乎我對預料,我只奇怪他還能帶着幾個武士狼狽而回,我立刻就明白了“一陣風”的意圖。

“咱們得趕緊準備,”我忙對桑巴說,“‘一陣風’肯定已追着託尼而來,明刀明槍,我們已沒有對抗他們的實力。”

“可是,商隊行動遲緩,怎麼才能擺脫他們的追擊?”桑巴不再考慮沿着預訂線路前進,只想先躲過眼前這“一陣風”再說。

“我們暫時不用逃,就在這兒以逸待勞伏擊他們!”我不理會桑巴和託尼的驚詫,平靜地道,“‘一陣風’新勝,難免會大意,他們不會在大白天進攻,不然就算實力強於我們,也未必有必勝的把握。我想他會在夜間偷襲,藉着夜色慢慢摸近,躲過我們瓦罐的監聽,然後一衝而出,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桑巴和黛絲麗都全神貫注地盯着我,讓我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越加自信地道出自己的計謀:“咱們可以在營地周圍設下陷阱,把刀劍埋在沙中,尖刃朝上,用浮沙淺淺蓋住。只要他們縱馬衝向來,馬蹄就會被刺穿,同時把繩索埋於沙中,讓人埋伏在沙中拉住,等他們衝近時猛然拉緊,定能把他們絆於馬下,咱們趁他們混亂時出擊,就能殺他個落花流水!”

幾乎沒有猶豫,桑巴就點頭答應:“好!就這麼辦!”

這些佈置都很簡單,天黑前就全部完成,然後所有武士都埋伏起來,等着“一陣風”的偷襲。

中夜時分,幾十個朦朧的黑影悄悄摸近,在幾十丈外偷襲者突然翻身上馬,不再掩飾行蹤,吶喊着高舉彎刀奮力衝向我們的營地,領頭的正是那矯健的白馬騎士。

剛衝到營地中,偷襲者的坐騎就發瘋般狂跳起來,他們已落入了我們的亂刀陣,接着又被沙中埋伏的長繩陣絆住馬蹄,黑衣騎手紛紛落馬,只有領頭那神俊無比的白色神駒,在那騎手巧妙的操控下,躲過了我們的長繩陣。

託尼率武士們一躍而出,吶喊着衝向落馬者,匪徒們十分意外,在白駒匪首的口哨聲中,他們扔下了幾個落馬的受傷者張惶後退。望着遠遁的盜匪,我終於鬆了一口氣,“一陣風”暫時不敢再冒險了,他該知道,商隊中已經有了我這個對手,以後他該處處小心謹慎了。

“咱們立刻拔營出發,”來不及收拾戰場,我立刻對桑巴說,“先向北然後再折向東,沿途清除任何痕跡,這樣就可以甩掉‘一陣風’。”

“可是,我們如何才能保證不在沙漠中迷路?”桑巴還在猶豫。

“可以靠天上的太陽和星星,”我發覺自己對天上的星星異常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紋一樣,我對自己的能力又多了點了解,“有天上星星和太陽的指引,一路上仔細計算路程,我保證不會迷路!”

靠星星和太陽指引方向對沙漠中討生活的人來說並不稀奇,但那是在預訂的線路上,不然就只有把握一個大致的方向,而我卻懂得計算腳下的行程,結合星座指引的方向準確地畫出我們在沙漠中行進的線路,這樣不但可以保證我們不會迷路,也不會偏離原來的線路太遠。我好像天生就懂得這個辦法,這又是一項讓我自己也吃驚的本領。

桑巴信任地望着我,如今這形勢,他已經沒有可以依賴的人了。在這關鍵時刻,他也表現出了他的果敢和決斷:“好,立刻出發!由你領路,商隊望北前進!”

在我離開的時候,桑巴又對我說:“從現在起,你可以像我的夥計那樣騎乘駱駝,不必徵得任何人的同意。”

對我這樣的苦力來說,這是一種特權,我心情不由一陣激動,但暫時不打算享受這特權,我不能脫離我的苦力朋友,他們纔是我最可信賴和放心依靠的夥伴。

出發的時候我注意到哈里老爹渾濁的眼中有一種異樣的神色,那是對從未走過的未知前路的本能恐懼。沙漠中所有的線路對我來說都是未知,所以我心中異常平靜,我相信世上的路都是人趟出來的,什麼事都會有第一次。

我們連夜起程,沿途由幾個苦力在商隊後面掩埋垃圾和牲口留下的糞便,清除大隊人馬留下的明顯痕跡。

長途奔襲又中了埋伏的“一陣風”大概已疲憊不堪,直到第二天正午,我仍然沒有發現有人追蹤的身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我想“一陣風”也需要休整,如果他要作長途追擊,肯定離不開駱駝,這樣他的速度快不了,只要商隊離開他的視線一天半天,他就別想在茫茫荒漠中找到咱們了。

第二日清晨,我們開始折向東方,這是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沒有路標,沒有任何參照,唯一依靠的,是我結合星相和行程計算後畫出的草圖,草圖上表示我們前進方向的箭頭直直地指向東方,沒人知道這箭頭會把我們引向哪裡,什麼時候才能穿越這地獄般的沙漠?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第三天清晨,我剛牽起駱駝準備上路,就只見東北方地平線盡頭,橫亙着一座朦朧幽暗的城郭,像一條靜臥在地平線上的黑色長龍,在遠方地表蒸騰出的水氣迷濛下,顯得有些縹緲虛幻。商隊中起了一陣騷動,大家都看到了那段城郭,一時議論紛紛,這時弗萊特突然來找我和哈里老爹,讓我們去見桑巴。

“這一定是昌城,”我們遠遠就聽到託尼的聲音,“咱們一定算錯了路程和方向,現在咱們正該就此前往昌城補充休整,然後再從昌城出發去東方!”

桑巴沒有回答,卻轉向來到近前的哈里老爹問道:“哈里老爹,你有什麼看法?”

哈里老爹舔着乾裂的嘴脣喃喃道:“沙漠中常有一些怪異現象,那是妖魔用幻相來迷惑人心,不夠自信和堅定的人會在沙漠中完全迷失,最後在沙漠中乾涸瘋狂而死。”

桑巴捋着頜下山羊鬍淡定地說:“我也知道沙漠中有時會出現一種海市蜃樓,倒也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只是天地間一種幻相罷了。白癡,你能肯定自己的計算沒錯嗎?”

我點點頭:“當然!”

“好!我們繼續趕路!”桑巴擡手指向東方,“就照原來的方向!”

太陽漸漸升高,天地越來越明朗,左前方那城郭也越加縹緲起來,接近地面的部分越來越淡,最後完全消失,只剩一點黑影靜浮在空中,太陽升高後,終於所有的城郭都消失無蹤,我對這不再感到怪異,我知道那是海市蜃樓。

一天的旅程就在枯燥的行走中渡過,四周永遠是一成不變的寂寂沙海。黃昏時商隊停下來,我突然聽到一個夥計恐懼的驚叫:“看!那是什麼?”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依稀有些熟悉,地平線盡頭再次出現了那段幽暗的城郭,在黃昏血紅的夕陽照耀下,似乎清晰了些,我忍不住回頭看看身後的夕陽和已經升起的淡月,立刻就肯定自己沒有走錯方向,這一瞬我突然感到後脊發冷,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懼,我清楚記得,今日清晨它出現在商隊的東北方,而現在,它出現在我們的東南方,也就是說清晨它在我們的左前方,而現在卻在我們的右前方!

“鬼城!那是鬼城!”身旁的哈里老爹啞着嗓子喃喃自語,眼中滿含懼意,頜下的鬍鬚也像他的聲音一樣在簌簌發抖。

“鬼城?”我有些疑惑,“什麼是鬼城?”

哈里老爹望着遠方那段黑黢黢的城郭,喃喃地像在夢囈:“故老相傳,沙漠中有一座飄忽不定的鬼城,沒有固定的位置,時東時西沒有定準,不幸看到它的人,無論怎麼走,最終都會走進那座鬼城!”

我笑問道:“鬼城中有什麼?”

“不知道!”哈里老爹的聲音又開始發抖,“進了鬼城的人,沒有誰再出來。”

嘁!我在心中冷笑了一聲,沒有誰再出來,那誰會知道這座鬼城?

接下來的旅程讓商隊籠罩在壓抑莫名的恐懼中,我們每天都在清晨和黃昏看到遠方那幽暗的城郭,只在日出日落的短暫時間出現,時左時右,或南或北,所有人都注意到,它偏離正東方的角度越來越小,位置的變換越來越近。雖然我對鬼城的說法嗤之以鼻,但要說那是像海市蜃樓一樣的幻境,卻又不該如此頻繁如此真實地出現。

終於,在我們折向東方的第七天,它出現在了正東方,剛好攔在我們前進的路上,我們懷着複雜的心情慢慢向它走去,身後,昏黃的太陽慘淡無神,我突然發現,它這次出現的時間是如此的長,再沒有像以往那樣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恐懼在商隊中無聲蔓延,就連駱駝似乎都感受到了這怪異而躑躅不前,我們鞭笞着牲口,一步步走向鬼城,望着在地平線上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高闊的昏黃城郭,我知道,那已經不是虛幻的海市蜃樓了!

“停!”桑巴不得不屈從大家的情緒,商隊在離鬼城數裡外停下來,鬼城寂寂地攔在我們正前方,仍然是混沌灰黃、一成不變的大漠顏色,風從城中刮過,隱隱有幽怨的嗚咽傳來,鬼城左右望不到盡頭,城中是由無數大小不同,高矮不一的灰黃岩石組成的“建築”,只是這些“建築”沒有一絲一毫人爲的痕跡,有的,只是鬼斧神工!

“看到鬼城的人,最終都會走進鬼城,誰也避不開,逃不了!”哈里老爹一直在喃喃囈語。我很想說這只是巧合,但我知道,在這樣一片廣袤無垠的沙海中,這鬼城就像是滄海一粟,我們要直直走到這一片石林,簡直比芝麻掉針眼裡還難,若這是巧合,也實在太巧了些!

“看!那是什麼?”有人突然指着我們的身後高喊,天色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十分昏黃,空氣中似乎有細微的沙子在飄蕩,我回頭望去,只見身後的天空中,本該是太陽的地方竟只有一團混沌迷濛的血紅,一向清澄碧藍的天宇,此刻竟變成迷濛中透着血色的渾濁,尤其在西天盡頭,地平線已經完全消失,沙海與天空已經完全混沌不分了。

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也清楚這決不是什麼好情況,立刻把失魂落魄的哈里老爹扳過身來,指着西天大聲問:“告訴我!那是什麼?”

“沙塵暴!”哈里老爹驀地睜大眼,聲音中閃過更大的驚恐,幾乎哭出聲來,“老天爺都在把我們往鬼城趕啊!”

“怎麼辦?”桑巴親自騎着駱駝到隊伍前面來問我,他身旁緊隨着弗萊特和黛絲麗,都彷徨無依地望着我,我深吸口氣,藏起眼中的恐懼,指着前方的鬼城平靜地說:“我們先到那裡去躲避沙塵暴!”

風漸大,沙漫天,黃昏時分,我們在一片混沌迷濛中,緩緩走向沙漠鬼城。

我現在不知是該詛咒老天還是該感謝老天,它在用風暴逞威的同時,也給了我們一座石頭城以避難,又或者是用風暴把我們趕進傳說中的鬼城,讓鬼城來咀嚼吞噬消化我們這些無辜者,就像沙漠中那恐怖的傳言一樣。我猜不透它的心思,卻已無從選擇。

鋪天蓋地的黃沙向我們襲來,就像是天神在揮動巨鏟把沙子盡數傾向大地,撒向我們,要盡力把我們埋葬。整個商隊縮在鬼城幾處巨大的岩石下,不管鬼城以後有什麼不測的兇險,畢竟現在爲我們擋住了大半的風沙,不然商隊的人畜至少有一小半不是被颶風捲走,就是被沙子完全埋葬。

風沙從鬼城林立亂石間穿過,發出刺耳的厲嘯和嗚咽,就像無數惡鬼在城中疾走呼號,我捲縮在一柱怪石背風的角落,望着在颶風中紋絲不動傲然而立的嶙峋岩石,突然間有些明白鬼城的由來,想必這兒原本是一片山丘,只因時常出現的颶風吹蝕了不夠堅硬的岩石,留下了這最剛強的部分,風沙千百年來在這一大片山石上雕蝕,終於用鬼斧神工劈出了這座詭異陰森的鬼城。至於它在沙漠中神出鬼沒的說法,大概是因爲陽光和水氣折射的不同幻像被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以訛傳訛而來,就像我們這幾天看到它的幻影早晨和黃昏出現在不同的方位上一樣。至於看到鬼城的人就必然會走進來,再也出不去的說法,我現在已完全不放在心上,如果這說法成立,那麼所有看到鬼城的人都該被困在鬼城中,這傳言也就無從而來,甚至不會有人知道什麼鬼城。

風沙肆虐了足有一個多時辰,當颶風漸漸趨弱後,天色已從漫天的混沌昏黃變成了籠罩天地的迷濛幽暗,繁星弦月也重新出現在頭頂,雖然還很朦朧模糊,但我知道,這場颶風總算過去了。有這些林立的怪石掩護,商隊沒有受到什麼損失,不管關於鬼城的傳言多麼可怕,它也先從天威之下救了我們一回。

風沙過去後,傳來弗萊特的聲音:“今晚原地紮營,歇息一夜再走!”

我帶着苦力們卸下駝背上的貨物,清點所有牲口,沒想到在這場驚天動地的颶風中,僅有一匹有傷的戰馬走失,多虧了這陰森的鬼城。

紮好營佈置完崗哨已經是中夜時分,大家對周圍那些寂寂如惡鬼異獸的嶙峋怪石漸漸習以爲常,恐懼有時候僅源於未知,如今置身於鬼城中,大家反而平靜下來。這一夜我睡得很好,雖然微風穿過亂石林整夜都發出一種幽咽的怪響,也沒讓我從一個詭異古怪的夢中醒來,夢中的情景異常清晰,卻跟我生活中的情景沒有哪怕一丁點相似,人在夢中總會見到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所以早上一睜開眼,我已把那個夢忘得一乾二淨。

朝陽在正前方升起,萬道霞光讓我們目眩神迷,商隊蜿蜒在嶙峋怪石間穿行,我手搭涼棚走在隊伍最前面,領着大家不偏離大方向的同時,儘量避開太難走路。前方亂石間,一點不同的顏色在一片灰黃中有些顯眼,引起了我的注意,那種深黃不該是沙石的顏色,我仔細審視半晌,仍然不敢確定那是什麼東西,雖然它像塊不高的岩石一樣猙獰峭立,寂寂不動,但我肯定那不是一塊岩石。

它越來越近,我反而越來越不敢肯定那究竟是什麼,直走近到十多丈距離,我纔看清它隨風輕輕搖曳的長毛,纔想起應該是我們昨夜走失的那匹傷馬,看清了它我反而渾身冰涼如墜冰窟,迎面而來的熾熱陽光竟也驅不去我心中的寒意,我見過無數的馬,無論活的死的,傷的殘的,腐爛發臭或者只剩骨架的,都從來沒讓我恐懼過,但這一回,我恐懼得渾身發抖。

沒有人會把它當成馬,如果不是它身上還有一張完整的馬皮的話。

幾個武士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一個武士突然抖着嗓子說,“是、是我的馬!我認得它的蹄掌,我親自給它釘的!”

它不該叫馬,也不該叫骨架,因爲還有完整的馬皮鬆鬆地罩在那骨架上,它不像沙漠中飢渴而死的馬那樣,馬皮緊緊貼在身上,鼓着誇張的大肚子,它就像、就像它皮下的血肉肚腹突然被抽得一乾二淨,皮和骨雖然還在一起,卻已經完全分離,那皮現在就像鬆鬆套在它骨架上的寬鬆套子。我小心翼翼地用腳碰了碰它的肚子,立刻肯定,除了這皮和骨,它已沒剩下任何東西。

“嗆――――”

身後驀地傳來一聲彎刀出鞘的聲音,衆人忙望兩旁讓開。只見託尼表情嚴肅地走近兩步,突然一刀划向馬腹,馬皮應刀而裂,發出空洞聲響的同時,也露出了白森森的肋骨和空空如也的肚子。託尼小心翼翼地用刀把裂開的馬皮翻開,我總算看清了馬皮下的一切,白森森的馬骨幹淨得就像腐爛了百年的白骨,乾淨得見不到一絲血肉,就連翻開的馬皮背面,也光潔得像匠人硝過的皮革。

“啊――――”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長長的尖叫,把大家都嚇得渾身一個激靈,回頭一看,卻是黛絲麗害怕地蒙起了雙眼,卻又忍不住從指縫間偷看。她和桑巴已聞訊趕了過來,望着地上的馬皮和馬骨,桑巴清了清嗓子,似乎想寬慰大家兩句,卻不知道怎麼解釋眼前這情形纔好。

“是吸血鬼!”哈里老爹滿臉慘白,“我們都逃不了,是鬼城中的吸血殭屍!”

“吸血殭屍只吸血。”一個武士立刻搶着說,剛說完不禁縮了縮脖子,害怕地向四處望了望。如果吸血殭屍只吸血,眼前這情形,豈不是比遇到吸血殭屍還可怕?

“我、我們快回去吧!”恐懼讓肥西忘了自己的身份,結結巴巴地向桑巴哀求,“我們趕快離開這鬼城,我寧願在沙漠中餓死渴死,也不想被鬼吸光全身血肉!”

桑巴臉色發白,望了望託尼又望了望我,然後問託尼:“你怕嗎?”

“不怕!”託尼立刻道,乾澀的聲音顯然有些色厲內荏。

桑巴把目光轉向我:“你還能保證不迷失方向?”

我深吸口氣,鎮定地吐出兩個字:“當然!”

“好!繼續趕路,我們儘快穿越這鬼城!”桑巴決然地揮手指向前方。我對桑巴的堅定有些驚訝,爲了發財,也不必如此冒險吧?雖然我不相信有吸血殭屍或者其它什麼鬼怪,但眼前這情形完全超出了我能理解的範疇,人對未知的兇險總是最感恐懼,它總給人以無從防範的感覺。如果要我決定,我寧願先退出鬼城,摸清其中究竟再作打算。

“我不走!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肥西突然大叫起來,轉身就往回跑,只看他那狂亂的眼神我就知道,這幾天繁重的勞役、長時間的缺吃少睡和一直伴隨着我們的恐懼,終於使他的精神徹底崩潰了。

幾個武士讓開一步,有些同情地望着他跑遠,眼看他就要跑出我們的視線,桑巴突然指着他的背影對託尼說:“抓他回來,把他綁在馬背上!”

拼命掙扎的肥西被抓了回來,他滿臉通紅,眼神渙散,顯然已失去了理智,我知道桑巴並不是出於憐憫之心,只是怕更多的人逃回去,纔不得不把大家都綁在一起。

商隊又開始繼續前進,沒有人有一句話或一聲咳嗽,大家儘量在屏住呼吸,好像是怕自己發出的聲音驚醒了沉睡中的鬼怪或猛獸。我們不約而同地加快步伐,恐懼讓人幾乎不知道疲倦和飢渴,嚴格按標準分配的清水根本不能滋潤我的身體,我邊走邊揉着幾乎要乾裂的喉嚨,幻想着鹹水鎮那苦澀的井水,突然,我眼前真的出現了水,一大片清水!

我使勁揉揉眼睛,呆呆地不知所以,以爲是渴望讓我出現了幻覺。沒等我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幾匹馬已歡叫着衝向那片水塘,直到那些馬“啪嗒啪嗒”的飲水聲刺激了我的耳朵,我纔敢相信這決不是幻覺!

幾個武士和夥計歡叫着衝向那水塘,像馬一樣撲到那水邊狂飲,我很渴,我也想像他們一樣撲過去狂飲,但一種本能,我敢肯定是一種多年堅苦訓練培養出的本能,使我強壓下身體強烈的渴望,超常冷靜地觀察着眼前一切,立刻就發現了明顯的異常。

“不能喝!決不能喝!”我猛地把想撲過去的尼奧和巴斯摔倒在地,我沒想到自己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大,輕易就把他們掀翻,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已撲向水邊,顧不得身份,拼命踢打着那些武士和夥計,盡力把他們從水邊趕開。

“回來!都給我回來!”託尼在縱馬大叫,“我命令你們回來,不然立斬不饒!”

託尼的命令使幾個喝足了水的武士本能地站起身來,回望着大家露出滿足的神色,所有人立刻面露驚恐,我更是駭然後退,立刻就明白,他們已回不來了!

他們人人臉上一片青黑,就像塗上了一層深色的顏料,而他們卻毫不自知,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緩緩向我們走來,那笑容出現在這樣顏色的臉上,顯得尤其詭異,我一步步後退,緊張地盯着他們的臉,大概是我們驚詫恐懼的表情使他們感覺到什麼,不禁疑惑地相互對望,當即驚得指着對方的臉大叫起來,待見到對方也在指着自己的臉時,不禁發出更加滲人的尖叫,立刻用衣袖使勁地擦自己的臉,這才發現手上肌膚也是完全青黑。

幾個武士還在使勁地擦着自己的臉,擦得皮膚也漸漸滲出了血水,那血已呈黑紅色,完全不像人的鮮血。

他們慘號着向我們撲來,所有人都驚惶地後退躲閃,幾個人剛奔到我面前便無力地仆倒在地,嘴裡不斷張合着,卻不能發出半點聲音。從他們的嘴型,我知道他們最後喊的是人類最無助時才喊的兩個字――――救我!我悲憫地望着他們,卻完全無能爲力。

他們不甘地望着我,那眼光刺痛着我,直到那眼裡的生命之火完全熄滅,他們也不肯合上眼簾。我黯然目送着他們離開,對自己的無能爲力感到異常難過和愧疚。

幾個夥計還伏在水邊保持着喝水的姿勢,從他們完全沒入水中的口鼻我知道,他們比幾個武士死得更迅速,十幾匹馬也七零八落地癱在水邊,那幾乎是商隊的所有馬匹。

“魔泉!鬼城的魔泉!只有鬼城的動物才能喝!”我身後傳來哈里老爹喃喃的唸叨,我勃然大怒,猛地回身抓住他的前襟,憤然拉到自己身前,衝着他的鼻子大喊:“對鬼城你究竟知道多少?快告訴我!”

哈里老爹眼裡閃過更大的驚恐,望着他逐漸渙散的眼神,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再堅持盤問的話,他的精神也立刻會崩潰。我趕緊放開他的前襟,輕輕撫平他的衣衫柔聲安慰:“沒關係沒關係,你什麼也不要說,我什麼也不再問,我一定能找到答案!”

“說!一定要說!”託尼突然把刀架到哈里老爹的脖子上,“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你爲我的武士殉葬!”

“混蛋!”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扣住託尼的手腕,跟着一個背挎把託尼摔了出去,託尼落在三尺外一個踉蹌站穩,回身驚詫莫名地望着我,他手裡的彎刀不知怎麼竟已到了我的手上。我呆呆地望着手裡的彎刀,心中的驚詫只在託尼之上,我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奪下託尼的刀,更不知道是如何把他摔了出去。

我們呆呆地對視着,還是我先從驚詫中回過神來,忙把彎刀扔還託尼,低聲質問:“你沒看出哈里老爹已經要被嚇傻了嗎?難道你不惜逼瘋這樣一個老人?”

託尼陰沉沉地緊盯着我,一字一頓地反問:“我現在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這水有毒?你方纔使的又是什麼武功?這樣的武功爲何我從來沒有見過?”

最後這個問題實在有些無理取鬧,但我還是耐心回答:“我注意到我牽着的駱駝沒有一匹撲向水源,要知道駱駝對水可是最爲敏感,至於方纔那武功,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或者那根本不是什麼武功,只不過是一時巧合罷了。”

“巧合?”託尼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許多,“我七歲開始習武,現在已很難找到一個對手,可我方纔竟會被你奪去手中的刀,還差點被你摔倒在地,你竟跟我說這只是巧合?”

我攤開手,苦笑道:“我不知該如何向你解釋,可我確實不知道。”

“不知道?”託尼意味深長地盯着我,“你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不知道自己的來歷,甚至不知道用的什麼武功,又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本領,你不覺得自己很值得懷疑?”

我嘆了口氣:“說實話,我也覺得自己很值得懷疑。”

“好!就讓我先看看你究竟身懷什麼樣的武功!”託尼說着跨前兩步,眼露森寒,慢慢擡起了手中的刀。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抵擋託尼的刀,站在那裡有些手足無措,託尼眼裡的殺意讓我心裡發毛,我隱約意識到,我躲不開託尼的刀,這感覺讓我渾身冰涼。

“夠了,託尼!”桑巴總算出言阻止,“你和白癡現在都是我最信賴的人,無論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知不知道自己的過去,我都無條件地信任他!”

託尼不甘心地衝桑巴大喊:“可他來路不明,又是他一路把我們引到這鬼城,只有他知道那水有毒,你看那水邊還長着些小草,不是事先知道,鬼才想到它會有毒!”

我再次搖頭嘆息,那水潭長寬有十多丈,除了在此處出現有些突兀外,就像外面任何水潭一樣再平常不過,甚至那潭水還要清澈得多,潭邊長着些不知名的小草,隱約還有小動物活躍其間,誰會想到竟會有毒?對自己在那種情況下居然注意到駱駝的異常反應,我也感到十分的驚訝。

“不要說了!”桑巴阻住了託尼後面的話,“把你的飛鷹武士好好安葬吧,我們還要趕路!”

託尼只得悻悻地收刀而退。我突然注意到,水塘四周隱約有森森的白骨雜亂散落在岸邊,看來死在這泉水旁的人遠不止我們這些。

幾個夥計在掩埋死者的地方焚燒起紙片,我有些好奇,過去問:“這是做什麼?”

一個夥計頭也不擡,顧自嘆息道:“這些夥計中有兩個老頭是東方人,離開故土幾十年了,本來這次是想隨我們回去,哪想唉!照他們的說法,人死了要燒些紙給他,那是他們在地獄中使用的冥錢,讓他在地獄中也有錢用,我們也不知真假,聊盡一點心意吧。”

我暗暗嘆息,雖然從不相信有什麼鬼神,但此刻我倒真希望有天堂地獄,這樣死者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開始一種新的生活,這樣作爲生者的我,心裡稍稍感到好受些。

掩埋完死者,我有些好奇地來到水塘邊,想看看這奇毒無比的水中會不會有其它動物。驀地,我呆呆地望着那平靜的水面發怔,水中清晰地現出我的倒影,望着那倒影,我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面容,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我發現自己的面容既不像託尼和那些白種武士一樣有棱有角,也不像尼奧那樣的黑人一樣肥頭大耳,除了臉上那道刀疤,我的面容是一種沒有特色的柔和,五官甚至給人一種模糊的感覺,再加漆黑的頭髮和淡黑色的眼睛,我簡直就是一個東方人!

“收拾行裝,大家準備趕路了!”遠遠傳來弗萊特的聲音,商隊現在只剩下託尼的戰馬和十七頭駱駝,所有人加起來也不到二十個,回想我們出發時上百頭的牲口的龐大隊伍,我在對那些不幸的遇難者感到悲哀的同時,也在爲自己的前路感到擔憂。

隊伍繼續在鬼城中穿行,黃昏時分,我們仍然沒有看到鬼城的盡頭。此時,天色又混沌起來,夕陽金黃的霞光中依稀透着血紅色,現在應該還不到天黑的時候,我不禁回頭望望,發現太陽又變成一片朦朧猩紅,就像昨天黃昏時一樣。

是颶風,這回不用問哈里老爹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看來老天爺都要留我們在鬼城中過夜了。兩天之內我們居然在這裡兩次遇到颶風,雖然颶風在沙漠中也不算罕見,但只隔一天就兩次遇上也實在太罕見,或許這兒是個風口,經常出現的颶風才把這一大片山丘雕蝕成了這樣一座鬼城。

“大家找背風的地方躲避!栓好駱駝,莫讓它們走失!”弗萊特在盡責地招呼大家,我們忙把駱駝拉到背風的巨石下栓好。現在這些駱駝是商隊的命根,沒有人敢大意。空中開始飄浮起細微的沙礫,有過昨天的經驗,大家不再慌張了,擠在栓好的駱駝的肚子旁,以免不小心被颶風捲走。

天提前黑下來,風在鬼城中穿過,發出怪異的尖嘯和呼號,雖然我們在背風處很安全,駱駝的身子也很暖和,但沒有人能安然入睡,日間失去的同伴,尤其那匹只剩皮和骨的馬,像陰影一樣籠罩在我們的心頭,對鬼怪的恐懼總在最黑暗的時候冒出來。

風完全停止的時候已經是中夜,這個時候是人最睏倦的時候,沒有人想要連夜趕路。我也沉沉睡去,睡夢中又回到那個怪異無比的夢,我好像坐在一隻大鳥的肚子中,在高高的天空飛翔,透過大鳥肚子上開出的窗口,我能看到白雲在我的下方飄過。

“啊――――”

一聲長長的慘呼把我從怪夢中驚得一躍而起,立刻看到一個武士捂着手臂在地上翻滾,邊翻滾邊痛苦地嚎叫着,那慘烈的尖叫刺得人心尖發顫。

“怎麼回事?阿布朗!”託尼連聲質問,見四周並無異狀,託尼很爲飛鷹武士的慘呼感到羞愧,雖然那武士的手臂在上次戰鬥中受了傷,但作爲一名飛鷹武士,就算手臂斷掉也不該如此慘叫,託尼不由大聲喝罵:“別叫了,飛鷹武士有痛也忍住!”

那武士對託尼的話充耳不聞,只不斷拍打着自己受傷的手臂大叫:“有東西鑽進了我的身體,快救我!快救救我!”

就在他的慘呼聲中,我突然注意到有一種細微的“沙沙”聲傳來,就在我們周圍,就在我的腳下!低頭望去,驀地,我驚得一跳而起,藉着昏暗朦朧的月光,我發現地上的沙子在微微蠕動。

“大家當心!”我剛出言警告,卻被另一個人的慘呼聲淹沒,那是肥西!他昨天逃跑時在和武士的扭打中受了傷,所以昨晚才從馬背上放下來包紮療傷,現在只見他滿地亂滾着,手腳瘋狂地拍打抽搐,最後嚎叫着把頭直往沙石上撞去。“碰”地一聲撞破頭顱,然後一頭栽倒在沙中,手腳抽搐,顯然不活了。幾個武士緩緩走過去查看他的情況,突然又驚叫着一跳而開,我頭皮驀地發麻,我看到一些細微蠕動的小東西,像潮水一樣瞬間漫上肥西流血的頭顱,當即把他的口鼻完全淹沒。

“快點起火把!”黑暗中響起桑巴顫抖的聲音,這纔有人匆忙點了火把過來,藉着火光我們終於發現,從沙子中不斷鑽出無數極其細小、像蛆一樣的淡黃色小蟲,速度極快地從肥西流血的頭顱鑽進去,無休無止,源源不斷!

“託尼!快幫我!”那個手臂有傷的武士掙扎着向我們跌跌撞撞地走來,“有東西鑽進了我的身體,快幫幫我!”

託尼拔出彎刀迎空一揮,那武士受傷的手臂立刻被斬落於地,斷臂剛一落地,沙中立刻鑽出無數那種小蟲,拼命鑽進血肉,我渾身寒毛直豎,似乎聽到了它們瘋狂吞噬血肉的聲音。

“幫我,快幫我!”斷了一臂的武士還在嚎叫,他那斷臂處,除了鮮血,還有一條條的蟲子零星掉落下來。託尼沒有猶豫,彎刀一揮而出,清晰劃過他的喉間,把他的嚎叫一劃而斷,那武士在原處定了一會兒,然後像空麻袋一樣無力地軟倒在地。

“快升起火!”桑巴衝所有人大叫,“用一切可燃的東西升起火!”

篝火升起來,那些蟲子被火光一照,倏地鑽入沙中,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手忙腳亂地用篝火把駱駝圍起來,火光照耀的地方,蟲子消失得乾乾淨淨,而照不到的那個斷臂武士和撞死的肥西,仍然被那些蟲子吞噬着,只這一會兒,我就發現他們原本結實的身體和豐滿的臉頰漸漸癟了下去,我突然明白今日看到的那副馬皮和馬骨是怎麼回事了,它是被這些蟲子完全吞噬盡了血肉!

我們縮在篝火的保護中,驚恐地望着不遠處肥西和那武士的屍體漸漸癟下去,只感到心底陣陣發滲,就在大家心有餘悸地注意着腳下沙子時,桑巴突然喃喃自語:“我知道沙漠中有一種嗜血蛆,只是一直都寄生在牛羊駱駝受傷的傷口中,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受傷的牛羊血肉完全吞噬乾淨,卻沒有想到它們在這沙子中竟也能生存。”

我也點頭嘆息:“想來白天太陽火熱,它們都藏在陰涼的沙子中,到晚上才循着血腥氣出來覓食,只是不明白這鬼城中怎麼能養活這麼多嗜血蛆?”

“這鬼城中有水源,雖然那水對人畜有毒,但仍然有動物能適應它的毒性,靠那水源繁衍生息,它們受傷後便爲這些嗜血蛆提供着食物。”說到這桑巴突然住了口,眼中閃過更大的恐懼,我立刻就明白是爲什麼,想這些動物能靠那有毒的水源生存,那它們肯定也劇毒無比,嗜血蛆雖然恐怖,畢竟只攻擊受傷流血的人畜,而它們會不會攻擊我們,沒有誰知道。

商隊沒有帶什麼生火的燃料,在燒掉許多可有可無的廢物後,篝火漸漸黯淡下來,我們卻再沒有什麼可燒,而此時離天亮還早。雖然知道嗜血蛆只會攻擊受傷流血的動物,但想到自己身邊沙子中突然涌出密密麻麻的蛆蟲時,大家都不安地騷動起來。

“咱們到山石上去!”桑巴指着身旁的巨石說,“嗜血蛆總不可能爬上高高壁立的山石,更不可能鑽入石頭。”

衆人一想不錯,立刻互相幫助分別爬上幾塊高高的山石,至於那些牲口只好留在下面,還好我們仔細檢查過它們的身體,都沒有見血的傷口,嗜血蛆不會攻擊它們。

天快亮時,緊張恐懼了一整夜的我們總算在山石上朦朧睡去。睡夢中我又夢到那個怪異的世界,有青山綠水,鳥鳴蟲唱,我甚至聽到了幾聲清脆的狗吠!

狗吠聲竟如此清晰,簡直就近在咫尺,我驀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照得我不得不重新閉上眼睛,我好一會兒才明白,這不是夢!

不遠處突然傳來慘呼聲,我一躍而起,只見三個黑巾蒙面的武士已經悄悄地爬上了我所在的山石,其中一個蒙面武士露出的碧如藍天的眼眸異常眼熟,他就是那個白馬武士,也就是匪首“一陣風”!

一個匪徒嗷叫着向我撲來,我突然衝上一步,搶在他彎刀劈下那一瞬,倏地一腳踢中他下身,他立刻慘叫着摔下山石,我只恨天色已大亮,不然他該嚐嚐嗜血蛆的滋味!

這當兒另一個匪徒已砍翻了兩個苦力,和巴斯扭打在一起,最後兩人滾落山石,在下面繼續拼命。山石上只剩我和匪首“一陣風”,他眼中殺氣騰騰,盯着我問:“你就是數次壞我大事的傢伙?”

一聽他的聲音,我終於肯定,大漠悍匪“一陣風”竟然是個女的!

遠處傳來託尼的吶喊呼號,我飛快掃了一眼,只見他也在和偷襲的黑衣匪徒拼殺,只是他好像已經受傷,而商隊還在抵抗的武士寥寥無幾,想來匪徒們已經偷襲得手了。但我並不驚慌,匪徒也只有寥寥數人,想來昨夜那場颶風讓他們也損失不小。

“去死吧!”“一陣風”突然一聲嬌斥,揮刀劈向我頸項,我不敢跟她硬拚,突然往下一伏,跟着和身一滾,狼狽地從山石上滾落下來,落地那一瞬腳腕似乎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不是很痛,我來不及查看,“一陣風”已從山石上攀援而下。

在她落地那一瞬,我突然一腿勾向她的腳腕,就在她狼狽往後跳開時,我已一躍而起,猛地撲向山石邊的她,事發突然,她的彎刀來不及出手,我已刁住了她握刀的手腕,跟着一個背挎,正像昨日摔託尼那樣要把她摔出去。不想她一提膝頂在我的腰間,我再摔不了她,跟着她突然勒住我的脖子,手法異常熟練兇狠,好像是一種本能,我驀地反扣住她的腰,腳下一個反絆,使她不得不放開我的脖子鬆手退開。

短短一瞬我們已交換了幾招,兩人每一次出手都同樣精確有效,我突然意識到,我和“一陣風”使用的,居然是非常相似的一種搏鬥術!或者說是同一類型的搏鬥術。

“一陣風”又撲了上來,她的刀方纔雖沒有被我奪下,卻也被甩到一邊,這次她上面用掌虛斬我的脖子,下面一腿不露痕跡卻兇狠陰毒地踢向我的下身。我好像對這樣的花招耳熟能詳,雙腿一閉夾住了她的腿,跟着扣住她的手腕,我像對人的關節非常熟悉,立刻死命反扭,她手臂一轉,轉順手腕關節後一頭向我面門撞來,兇狠異常,我忙側開頭,二人的頭頸立刻交叉錯開,就像相擁在了一起。在她使勁推開我時,我突然咬住了她的面巾,我二人一分而開後,我終於面對面看到了她的臉,不由呆了一呆,也就這一呆,我小腹已吃了她一記膝頂,撞得我踉蹌着連退數步,捂着肚子半跪於地,她還想補上一腳,託尼已揮刀趕了過來,她這才恨恨地丟下一句:“這回便宜了你!”

說完,她吹響口哨招呼同伴離開,這次她身邊只剩兩名匪徒了。

“怎樣?要不要緊?”託尼說着無力地半跪下來,見他腿上血流如注,我忍着痛撕下一幅衣衫,把他的傷口死死扎住,託尼沒有阻止我,只望着我包紮完傷口,然後他緩緩向我伸出右手,直視着我的眼睛淡淡說:“我叫託尼,易卜拉欣?漢森?託尼!”

我一愣,望着他一直伸着的手和他平靜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立刻握住他的手說:“我叫白癡!很高興認識你!”

“不好了,桑巴老爺不行了!”聽到弗萊特在高喊,我趕緊過去,只見桑巴倒在地上,胸口一道傷痕深可見骨,這是一道致命的傷痕!黯然握住他的手,我望着他不甘心睜着的眼睛輕聲問:“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桑巴猛地抓緊我和託尼的手,艱難地說:“我把黛絲麗託付給你們,帶她到絲綢之國,帶她到京城臨安!”

託尼立刻點頭,我則皺起眉頭,知道心中的疑團若不再問,恐怕以後也沒有機會了,我顧不得他就要離開,望着他渾濁的眼睛平靜地問:“我想知道,爲什麼一定要把黛絲麗送到絲綢之國?爲什麼‘一陣風’會對我們窮追不捨?甚至不惜冒死闖鬼城,甚至犧牲了幾乎所有的手下,我們剩下的這點貨物根本不值得她如此冒險!”

“你不要問,你只要答應!”桑巴抓住了我的前襟,力量之大出乎我的預料,沒想到垂死的人竟有如此的反應,他幾乎是在高喊,“你只要答應我,一定要答應我!”

我冷酷地搖搖頭:“除非我知道原因,否則我不會答應什麼。”

桑巴眼中閃過一陣猶豫,最後終於哆嗦着嘴脣要說什麼,聲音卻已細如蚊蟻,我把耳朵湊到他的嘴邊,立刻聽到了他嘴裡艱難地吐出的幾個字,細微得幾不可聞。我渾身一顫,如遭雷擊,我聽到了曾在夢中聽到過的一句話――――你是保護神!

等我想再問時,桑巴已長長地吁了口氣,無力地鬆開了手,頭緩緩耷拉向一旁。

“爺爺!”黛絲麗失聲痛哭,此時她已沒有戴面巾,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臉,見她嬌豔的面龐上淚水漣漣,痛不欲生,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憐惜之情,更覺得自己有責任把她帶出這鬼城,帶出這死亡之海。

掩埋了所有死者,我們收拾行裝繼續上路,現在我們只剩下八個人和十七匹駱駝,其中託尼有傷,黛絲麗是女人,嚮導哈里老爹是老人,真正能戰鬥的就只有我和弗萊特、尼奧、巴斯和老苦瓜。其他人都已經葬身於這座鬼城,現在也不再有什麼武士和苦力之分,爲了求生,所有人都一律平等了。

我們帶上清水和糧食,丟棄了所有貨物,騎上駱駝迎着朝陽向東方前進。行進中我不禁又想起了等在前路的“一陣風”,以及她那張充滿野性的臉,那張臉已不能從我腦海中揮去,那是一張雕塑般完美無缺的臉!

騎在駱駝背上,我隱隱感到腳腕有些發木,一種暈沉沉的感覺漸漸襲了上來,我不由想起在和“一陣風”搏鬥中,腳腕曾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拉起褲腳一看,腳腕處有兩個細微的小孔,正滲出點點血絲,那血絲已不是紅色,而是一種黃色,像沙漠一樣的顏色,幾乎同時,我從駝背上栽了下來。

努力地指指腳腕,我對圍上來的同伴吃力地說:“我像被什麼東西咬傷了。”

哈里老爹撩起我的褲腳,接着發出一聲恐懼的驚叫,我忙追問道:“那是什麼?”

“是沙蛇!”哈里老爹聲音中滿是恐懼,“鬼城的沙蛇!”

沙蛇我知道,一種沙漠中常見的小蛇,平日藏在沙中,夜間纔出來覓食,大白天人要不小心踩到它的話,也會受到攻擊,不過它的毒性並不很大,對人的生命也沒有威脅,但哈里老爹的恐懼表情顯然在說鬼城中的沙蛇與衆不同,我忙問:“那會怎樣?有什麼不同?”

哈里老爹哭喪着臉,用憐憫的目光望着我說:“會出現幻覺,可怕的幻覺!”

幻覺?我苦笑起來,感覺到自己身體在向一個黑沉沉的洞穴掉進去,哈里老爹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我漸漸墜入了一片虛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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