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撈起被冥帝撕碎的衣衫,披在了身上,隨意的用腰帶一束,便爬上了浴池。
清音心有惦記,抹了抹眼淚,便朝着外面走去。
掀開那副巨大的畫卷,身上的溼衣被那薰爐內的暖氣一烘,依附的更加厲害了。
“哈秋……”清音一個剋制不住,雙手用力的環緊自己,腳上的繡鞋,每走出一步便發出令人尷尬的踩水聲。
雙目環視四周,好像冥帝並不在。
她小心的走到寢殿門口,雙手用力拉了拉,卻是紋絲不動。
“福公公,福公公,”清音將嘴湊到了殿門口,“福公公……”
喚了好幾聲都沒人應答,她再度用力,碎聲嘀咕着,“怎麼打不開了?”
冥帝一手撐起身子,另一手掀開紗幔,深邃如譚的眸子,緊鎖着女子瘦削的背影。
“清音,過來……”
後背一僵,她緩慢轉身,雙目警惕的望着冥帝。
這樣的神情,他沒來由的便是心頭奴役橫生,她竟然防範着自己。
冥帝見過清音對冥燿的笑,甚至是對梵祭司、冥恤,以及每一個人。如今,她卻是雙手護在身前,眼裡的焦慮,那般明顯。
他下榻,走上前。
清音一臉執着,迎着冥帝,便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皇上……”
“清音,朕的話,你還是聽不明白嗎?”冥帝冷眼睨視着地上的女子,“朕不要你爲了不相干的人,一次次的跪在朕的身前。”
清音不解,她擡起望向冥帝,蓄滿晶瑩的眼眶中,竟迸射着一股子怒意,“燿王爺不是不相干的人,皇上,您的心是用什麼做的?”
冥帝雙拳緊握,清音最後的一聲語調消失在了偌大的宮殿中,只留下滿屋子的死寂。周邊,就像是那空氣都窒息了,沒呼入一口,便是無盡的壓抑,喘不過氣來。
男子周身佈滿着危險,清音後怕的將跪着的膝蓋向後挪去,她想再說些什麼話出來,可是直到自己張了嘴,才發現,竟是什麼都講不出來。
但是,她一點也不後悔。
過了半晌,冥帝纔開口,清音以爲他會狠戾的像方纔那般懲罰自己,可是等到的卻只有一句話,“清音,朕原以爲,你是懂我的。”
語氣,帶着少有的傷感,以及落寞。
清音這纔開始後悔,可是卻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
冥帝背過身去,單薄的寢衣隨着他的走動,袍角肆意飛揚。
清音自行站起身,她忐忑上前,來到了他的身後。
猶豫的伸出一手,卻始終沒有那個勇氣將它落在冥帝的肩上。
“清音,就算你現在趕去,木已成舟,你擔心的事也已經做了,你根本就阻止不了。”冥帝忽的旋身,清音慌忙縮回了手,掩飾的將它們被在身後。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有若無,帶着那撕碎般的殘忍。
清音慌了,她懼怕的直對着男子,冥帝方纔的寂寥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此刻的漫不經心,邪魅到了骨子裡的感覺,好像全世界的人,沒有一個是他在乎的。
哪個纔是真正的冥帝,清音不要這個他,已經不是陌生了,而是不自覺的排斥。
冥帝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沒有顧及她的怔愣,便徑直說了下去,“清音,你知道朕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麼嗎?”
清音順着他走動的步子,將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她木然的搖了搖頭。
冥帝卻是一聲淺笑,清音見他伸出一手,五指張開,在半空中,慢慢收緊,“朕最喜歡的,便是將一切美好的事物,在朕的手中,親自毀滅。”
隨着那清晰的毀滅二字,清音聽到了冥帝緊握成拳時,發出指關節的殘忍用力聲。
她半張着小嘴,彷彿真看到了什麼東西,被冥帝狠狠撕碎在掌心的,心,再次抽痛的厲害。
是不是自己太過於堅持,一直堅信了,冥帝是好人。
還是,自己根本就沒有見過冥帝的另一面,所以被他幾句簡單的話語,便震撼住了。
“怎麼,怕了?”
冥帝笑的肆意,他雙手落在清音的肩上,緩慢收攏,改爲捧住了她的臉頰,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清音的下巴。
她大氣都不敢出,如水般清靈的眸子直視冥帝,“奴婢不是怕。”
“那是什麼?”他戲謔的壓下身子,四目相接,近的,都能清晰的望見對方瞳眸中的自己。
“皇上說,您最喜歡毀掉一切美好,依奴婢看……”清音頓住,深深的望向冥帝,心裡好酸,她剋制不住的,眼淚流下了雙頰,“皇上的心裡,已經不存在美好了。”
獨留下漫無邊際的黑暗,還是他不允許自己走出來?
雙頰上的手,改繞住了清音纖細的脖子,冥帝的臉色,卻還是同先前那般。只是眼裡泄露出來的陰兀,清音看的清楚。
她一點也不懷疑,冥帝會在一怒之下掐死自己。
清音睜大着眼,緊盯向他。
男子再度笑着啓音,手上的勁道慢慢鬆開,“清音,朕方纔說錯了……原來,你是懂朕的。”
清音痛苦的搖了搖頭,她情願不懂,不懂冥帝爲什麼會這樣殘酷無情,不懂他爲什麼會對自己的手足不聞不問,不懂,爲什麼他的心裡,只有黑暗。
那一片每個人心裡都會有的美好,他遺失在了何處?
她不信,她要幫他找回來。
冥帝轉到她的身後,一手放在她腰上,將她擁於身前,邪佞啓聲,“清音,陪着去,沉淪下去……在這片暗無天日中。”
清音忽然害怕的想要掙扎,腰上便被禁錮住,冥帝俯下身,在她耳畔輕語,“不要逃……”
清音沉重的閉上眼聽着,她沒有說一句話,冥帝環在她腰上的手越收越緊,像是要將她融進自己的體內。
男子的下巴枕在她的肩上,狹長的鳳目眯起,冥帝自己也不想說出那樣的話,可是一想起,那種孤獨絕望的感覺,便立馬涌了上來。
他知道,他同清音,是註定了不會有結果,可他卻想自私的擁有,故此,纔會毫不猶豫的破了她的身,獨佔在自己的身下。
冥帝只想着以另一種方式解去血咒,只要將清音留在身側,他就管不了……他會不會恨自己。
只是,兩人都未意識到,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其實都是在折磨着彼此。
冥帝將她攔腰抱起,走向牀榻,不出意外的,在清音眼中望見了一絲恐慌。
“你要今天晚上乖乖的,朕明天便放你回去,要不然……朕便將你囚在這寢殿內,休想再踏出一步。”
清音知道,今日是休想再出去了,她沒有開口,冥帝的性子,怕是越糾纏越加不會順自己的意,冥燿應該會沒事吧。
她擔憂的蹙了蹙眉,便自我安慰起來。
冥帝上了塌,將她摟在身前,一接觸到牀榻,清音才冷的瑟瑟發抖。她動也不動,任由冥帝將她的衣衫除下,蓋上錦被。
清音閉上眼,身後,男子再無其他的動作,只是摟着她便睡着了。
冥帝將身子更近的貼向清音,他只想抱着她,讓她將自己的懷裡填滿。見他貼上來,清音想要向前挪去,腰上的大手便將自己壓了回去。
過了許久,後面的氣息才逐漸平穩,她動了動身子,翻身面向冥帝。
想也不想的,將頭埋在了他的胸前。
清音知道自己矛盾極了,一方面,爲了他的不近人情而想要逃離,另一方面,卻又不自主的貪戀着,想要靠近。
她一手環上冥帝的腰,索性閉上眼,跟着睡去。
夢裡,她又夢見了風妃閱,竟然被關在了一坐籠子裡面。
一名身着明黃色的男子,踩着悠閒的步子,走上石階。
臺下,衆人高呼……清音不安的挪動着腦袋,額上,已是冷汗涔涔,閱兒究竟怎麼了?
男子的周身滿布暴戾,性感的薄脣嘲諷的勾起,拇指,輕佻的劃過她的脣。
女子淺笑妖嬈,眼角下方,一點淚痣,惑人心魄。
手上,猛地劃出,誰也沒有想到,竟是一把精緻小巧的水果刀,裹在掌心裡,一下便劃開了尊王的脖子。
“哈哈……”夢裡,獨留下了男子那狂妄至極的大笑聲。
“不要,閱兒。”清音驚喚,那個男子,好可怕。
她猛地坐起了身子,大口喘息着,一手放在身側,這才發現早就沒了冥帝的身影。環顧四周,竟是就這麼過了一夜,天已大亮了。
爲什麼老是做這麼奇怪的夢,清音心有餘悸的呆坐在塌上,會不會是閱兒真的出事了?
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腦子便也一下子轉過來了。現在,已經是白天了。
一把掀開身子的錦被,桌上早就備好了換身的衣物。
快速的穿上,清音便跑到殿門前,沒用多大力,便打開了。
她想也沒想,便朝着冥燿的寢宮跑去了。
心裡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不要出什麼事纔好啊。
一腳跨入,只見到幾名丫鬟正在忙碌着,清音上前,將糖兒拉到了一旁,“糖兒,燿王爺呢?”
“音姐姐,”糖兒見幾人都在忙着手上的活,便壓低聲音,在她耳畔低語,“燿王爺昨晚一夜未歸。”
轟的一下,腦子便像是被一下炸開。
扶着桌子,坐了下來,沒事的,不就是去了意嬤嬤那嘛。
“音姐姐,你怎麼了?”糖兒擔心的拍了拍她的肩。
“哦,我沒事。”清音報以一笑,雙眸焦急的望向外頭。
“音姐姐不用擔心,這也不是燿王爺他第一次徹夜未歸了,”糖兒一邊擦拭着桌子,一邊說道,“以前啊,燿王爺就去過意嬤嬤那,宮裡,誰不知道意嬤嬤是燿王爺的人……”
清音聽聞,倒是一怔,那懸着的心也放下了幾分。
都怪自己,太多慮了。
“奇怪的啊,就是近幾個月,燿王爺似是越來越不喜歡同人交流了,就連意嬤嬤那也不去了。”糖兒只顧着擦着桌子,一張小嘴碎碎念道。
清音默默點頭,放寬心的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燿王爺,是不是生下來就是這樣不同人講話的呢?”
糖兒停下手中的活,在清音身側坐了下來,“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才進宮幾年,至少,從我服侍的第一天到現在,燿王爺就沒有講過話,對人也始終是冷冰冰的。”
清音望了望外頭,“燿王爺的性子……”她淡淡的一笑,沒有再說下去。
一個封閉了自己內心的人,怎麼會同人家去交流。
纔想着,眼簾中便映入了一抹紫色的身影,只見冥燿低着頭,走了進來。
兩人忙的起身,清音見丫鬟們都在,便規矩的上前,輕喚,“燿王爺……”
冥燿腳步緩了一下,卻始終低着頭,不願擡起。
清音不解的跟着他身側,只見他衣衫略顯凌亂,前襟處的盤扣都扣歪了。
想要確定他是否同昨日一樣,清音一手搭上他的手臂,“燿王爺,您同奴婢說句話啊。”
清音索性攔在了他的身前,她記得,昨日他的眸子,是沒有一點神采的。
冥燿見她擋在了前面,他雙手抓住清音的手臂,便將她推到了一邊。
清音更是沒有料到他會推自己一把,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堅硬的地面之上,雙手着地,撐在了身子的兩側。
掌心的疼痛迅速襲至全身。她忙的抽回雙手,冥燿頓住腳,望了清音一眼。
眸光中,帶着一貫的清冷,但她卻看的清楚,裡面,有着見到她過後的內疚,甚至,還有着些許的逃避。
清音剛要張嘴,便見冥燿大步跨入殿內,啪的一下,重重的將殿門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