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很順利, 鳳有初只是隨口一問就問到了,浮玉娘娘燃的是幽怡香,有安神精心之功效, 很是尋常。這讓鳳有初又陷入迷霧之中。
申時, 霽風神尊將她叫到正殿說話, 浮玉娘娘和霓翛都不在。
見到霽風神尊, 鳳有初下意識躬身行禮, 爹字已經到了嘴邊,差點叫出聲來。
霽風神尊慌忙上前阻攔,道:“神女, 這兩日委屈您了。神女對千涯的心,霽風已全然明白, 十分感動。依我看, 這仙婢之約就此作罷, 浮玉那邊我去說。此刻我們便去大殿面見天帝,如何?”
鳳有初心中存着疑惑, 當然不會答應。如今,她正要藉着仙婢之約弄明白一件事。
“無妨,”她說道,“還剩一日,不可半途而廢。”
“好, 神女既下定決心, 霽風不敢違抗。霽風畢竟是這神殿的主人, 今日神女聽我吩咐, 在房中休息便可。”
“是。”鳳有初馬上答應。如此甚好, 她便可以避開浮玉娘娘和霓翛,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番。
第三日, 鳳有初閉門不出,細細思索這兩日發生的所有事情。忽然,她感到體內真氣漸漸有些混亂,無端四下衝撞起來,天帝在她體內設下的封印竟然開始鬆動了。
“不好。”她下意識喃喃出聲,發出的竟然是雲千涯的聲音!
雲千涯慌忙噤聲,警惕地朝門窗的方向看一眼。雖然門窗緊閉着,但也需謹防隔牆有耳。好在外面並沒有人,他鬆口氣,打坐調息,施法鞏固封印。
驀地,他察覺到不對,閉起的雙眼猛然瞪開,心道:我明明已經服下結結丹,至少三日不能施法纔對……
他翻動雙手,再次運氣調息,掌心升騰起一小團金光。
沒錯,他的法力正在恢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雲千涯陷入沉思,忽然想到什麼,神色一凜,低喃道:“難道霓翛給我的是冷蓿丹?”
若是冷蓿丹,那一切便都理順了。服下冷蓿丹的人,若再受到幽怡香刺激,便會煩躁難耐,舉止失常。天帝的封印靈氣很強,削弱了冷蓿丹的效力,所以他的法力才恢復得這麼快。
怪不得那日在高亭之上,他會對娘做出那樣的舉動。這樣想着,雲千涯臉上憤怒震驚的神情又轉爲痛心難過,垂在雙膝的手不自覺攥緊了仙袍,直到骨節泛青,手指脹紅,也不曾鬆開。
他以爲娘只是不願接受神女,有些鬧情緒,卻沒想到,她竟和霓翛暗地裡做出這種事情!她們竟藏着如此陰暗的心思!爲什麼?難道就因爲初兒神女的身份?還是因爲霓翛屬意於他,而娘又喜愛霓翛,所以不惜如此設計,好徹底把這樁婚事毀了?
雲千涯搖搖頭,愣了愣,又搖搖頭。不論是哪種原因,他都難以接受!
正在此時,掌事仙婢在門外喚道:“娘娘請神女到花園喝茶。”
雲千涯黯淡的眼神驟然犀利,冷冷應道:“就來。”他正要去找她們,昨日濯清池邊,他未曾中計,如今正好,就讓他看看她們接下來還要怎麼演。
他再次施法將天帝的封印加固,輕咳兩聲,確認是鳳有初的聲音,又封了迎香穴,冷着臉走出房間去。快到花園時,他調整好面部表情,露出極淡的笑意,向浮玉娘娘和霓翛走過去。
“神女來啦,快坐。”浮玉娘娘熱情招呼道。
“以本神如今的身份,恐怕不合適吧?”說着,雲千涯的視線在玉石小桌上掃過,果然看到了玉香爐,正嫋嫋地飄着白色的煙霧。他心中刺痛一下,無聲冷笑,心道:故技重施。
浮玉娘娘哪裡知道眼前的鳳有初就是雲千涯,依舊滿臉客套,伸手將她拉坐下來,道:“大殿約定之日,神女便隨我來到神殿,我記得當時正是辰時前後,算上已經過去的兩日,到今日辰時,三日之期便滿了。眼下離辰時不過片刻時間,神女又何必如此較真呢?”
“既如此,本神卻之不恭。”雲千涯爽快應允,故意挑了離香爐更近的位置坐下,果然看到霓翛和浮玉娘娘交換了眼神。
“神女請用茶,已經幫您倒上了。”浮玉娘娘收攏袖口,伸出手掌朝鳳有初面前的杯子點了點。
雲千涯全部心神都放在香爐上,見霓翛和浮玉娘娘接連端起杯子來喝茶,也自然而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心中想到:反正他現在法力已經快完全恢復了,就算這茶水中有問題,也不礙事。
事實上,是他的心拒絕接受這個可能。既然還燃着幽怡香,那就讓一切終止在這裡,別再出現令他難堪心痛的事情了。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所以,不要有。
“神女,這蜜餞是用天母娘娘賞賜的蟠桃配以雪嶺花蜜製成,我親手做的,您快嚐嚐,和絕塵殿的味道一樣嗎?”浮玉娘娘又道。
雲千涯深深打量着母親,不動聲色地取一塊蜜餞放入口中,淡淡道:“差不多。”
霓翛咬一口蜜餞,若有所思道:“甜是甜,可還是少了點什麼。”
“少了什麼?”浮玉娘娘應道。
“不知道。或許是一時不適應,畢竟浮玉姨姨這裡的蜜餞,以前都是用天宮的葙嵐花蜜醃製。嘗過的人都說,母后的蟠桃、我種的葙嵐花,還有浮玉娘娘的手藝乃是絕配……哦,神女、抱歉,霓翛一時嘴快,是無心的,請您原諒。”霓翛垂下頭去認錯。
雲千涯笑笑表示不在意,心中哼道:你不就是想說你跟我纔是衆望所歸的一對兒嗎?別做夢了。
浮玉娘娘故意打圓場,道:“神女大度,怎會計較?說起來,今年的蜜餞涯兒還沒嘗過,不知他會不會喜歡。”
“千涯雖然嘴刁,但雪嶺花蜜是神女那裡的東西,他肯定會喜歡的。”霓翛向着鳳有初說了一句話,又馬上話鋒一轉,呵呵笑道,“想起小時候,說起嘴刁,千涯認第一,沒人敢認第二。他千歲時修煉真氣出了岔子,紫元聖君拿來丹藥,他卻嫌丹藥味道奇怪,死都不肯服下,結果被真氣反噬,臉腫得像豬頭一樣大,哈哈哈哈……”
回憶過往刺激神女,這也是故技重施,雲千涯本就不可能在意這些,此刻更無心聆聽,只盼着辰時趕快到來,讓這一切結束。
忽然,他感覺到體內的真氣再次翻騰起來,和前日在高亭中一樣,他心裡沒來由地躥上一股邪火,左右着他的心智,令他如坐鍼氈,越來越暴躁。
怎麼會這樣?他明明已經封了迎香穴,而且冷蓿丹的效力已經很微弱了!他試圖施法控制這股邪火,卻發覺只要一運氣,就會有另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的真氣打亂。紊亂的真氣胡亂攻擊他身體的要穴,更令他難以自控,身體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
比身體更痛苦的,是他的心。他祈禱不再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他緊緊盯着浮玉娘娘,心像刀割般一片一片裂開。
浮玉娘娘和霓翛察覺到他的異樣,心中明白,混在茶水中的火心蟲殼粉發作了。她們事先服下了解藥,所以安然無恙。
看着眼前的鳳有初這般痛苦,浮玉娘娘於心不忍,她試圖上前幫鳳有初順順真氣,卻被霓翛不露痕跡地攔在身後。
“公主,不是說火心蟲不會對神女造成傷害嗎?”浮玉娘娘以意念與霓翛說話。
“火心蟲畢竟邪力強大,沒有一點痛苦是不可能的,等藥效過了就會沒事。浮玉姨姨,你千萬別靠近,小心被她傷到。”霓翛是攔着她,也是護着她。
體內真氣與火心蟲的邪力來回爭鋒,雲千涯承受不住,霍地站起來,雙臂撐在玉石桌上,不停地顫抖。天帝的封印不斷鬆動,散發巨大靈力,成爲雲千涯體內第三股力量,幾乎將他掀翻!
“呃啊!”他大吼一聲,玉石桌應聲粉碎,碎片向四面飛射,滿桌的東西和桌子的碎塊撒了一地,一片狼藉。
霓翛眼疾手快護着浮玉娘娘向後飛出一丈遠,後怕地大口喘息。眼前的一切出乎她的預料,按她的用量,一丁點火心蟲殼粉最多隻能擾亂心智,令神女像在高亭那日一樣衝動發怒罷了,可眼下的情形完全不是這樣。神女她……她似乎入魔了!
侍衛們從前院涌過來,眼前的一切卻讓他們愣住了,舉着兵器,進退兩難。
霓翛望着鳳有初漸漸佈滿血絲的雙眼,神女兇狠的眼神幾乎將她整個人穿透了,帶着灼燒般的刺痛,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浮玉娘娘卻從鳳有初眼中看出無限的失望和心痛,她不禁怔住,自責地皺緊眉頭,心中升騰起罪惡感。
雲千涯稍稍安靜片刻,又被體內三股□□撞的力量刺激,痛苦達到頂峰。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在花園中亂走亂飛,所到之處,山石崩塌、玉廊斷裂,仙池中轟然炸起一丈多高的水浪,又如利箭般飛射出去,打在院牆上,留下數個凹陷的痕跡。
修焱正打算到東穹殿找雲千涯聊天解悶,經過霽風神殿,見門外竟無侍衛把守,覺得奇怪,便到殿內查看。從前院到中庭,這麼長的路,他竟然一個侍衛都沒看到。正狐疑間,有侍衛從後花園方向衝過來,看到他,竟來不及停下,只匆匆點點頭,便繼續往前跑。
修焱愣了愣,凝神細聽,果然聽到後花園裡有異樣的動靜,趕緊施法閃身前行,須臾,便趕到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