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掌事仙婢吩咐鳳有初到濯清池伺候浮玉娘娘沐浴。
鳳有初趕到濯清池時,浮玉娘娘和霓翛正泡在神水之中,雙雙靠在池壁上, 閉目養神。滿池的花瓣將水面遮得嚴嚴實實, 池邊放着一個玉盤, 裝有各式仙果和一罈瓊漿, 玉盤一側燃着香爐, 香味和昨日的一樣。
昨日之事,鳳有初越想越不對勁,卻實在想不出哪裡不對勁。此刻再嗅到此香, 她腦中忽然有什麼閃過,下意識封了鼻翼旁的迎香穴, 便什麼也聞不到了。
過了許久, 浮玉娘娘和霓翛沒有感應到鳳有初出現異樣, 不約而同睜眼看了鳳有初一眼。見她確實神色如常,她們又對視一眼, 彼此相問,原因何在?
霓翛蹙着眉頭觀察片刻,以眼神示意,鳳有初站得離香爐太遠了。
浮玉娘娘這才發覺,從一開始鳳有初就站得離池邊遠遠的。她客氣地招呼鳳有初:“神女, 站了這麼久, 您該累了吧?快到這濯清池中來放鬆放鬆。”說着, 她看一眼另一旁的仙婢, 吩咐道, “還不快去幫神女取套乾淨衣服來。”
“不不、不用了。”鳳有初似乎有些激動,忙不迭地拒絕, “本神此刻乃是仙婢身份,怎敢入這濯清池?”
“可我心疼神女啊。”浮玉娘娘柔聲道,“要不這樣吧,神女就當這是命令,主人的命令,你可不好違抗。”
鳳有初一陣爲難,忽然想到推脫的理由,故意將臉色冷下來一些,道:“本神獨來獨往慣了,向來不和旁人同做此等私密之事,還請浮玉娘娘不要勉強。”
她這樣一說,浮玉娘娘便不好再勉強了,否則她假裝的溫柔大度就不像了。她看看霓翛,讓霓翛想辦法。
霓翛眼珠一轉,無聲哼笑,挑眉道:“神女既堅持要盡仙婢的本分,那我們就不能總讓神女乾站着,否則就是阻撓神女一片誠意。神女,不如您來爲浮玉姨姨捏捏肩吧。”
香爐就在浮玉娘娘旁邊,鳳有初只要蹲下來,就必然會將那香味悉數嗅盡。霓翛心中高興,不自覺又露出一絲笑意。
鳳有初微微側過臉去不看霓翛,慢慢挪到浮玉娘娘身後,蹲下來爲她捏肩。這樣一來,她的臉和香爐便是相反的方向。
霓翛連忙故意和她說話,“神女、神女?”
“公主請說。”鳳有初轉過臉來,卻沒有看她,直接把頭埋下去,雙眼看着地面。
霓翛雖然覺得有些怪異,但看她低着頭,更有利於香味的吸收,便沒有多想,故意說起刺激她的話來,“神女,我知道您和千涯感情深厚,不過你們畢竟相處日短,彼此還有很多不瞭解的地方。千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我願意把我瞭解的關於他的一切告知神女,希望能幫助神女更好地理解千涯,與他和睦相處。”
鳳有初無聲地嗤笑,悶聲道:“謝謝公主好意,只是比起走捷徑,本神更願意從相處的點點滴滴之中,慢慢了解他。”
“那多麻煩啊,神女,你不知道,這情侶之間很容易因爲不瞭解而產生誤會。小誤會疊着小誤會,就會變成大誤會,大誤會一旦出現,就很難挽回了。”霓翛不肯放棄,做出一副爲鳳有初着急的神情。
“公主可能不知道,這種麻煩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鳳有初笑道。
“什麼?”
“愛。我說的這些,就是愛。”
霓翛被這句話當頭打了一棒,氣得說不出話來。她原想刺激鳳有初,結果卻是她自己被嗆了個正着,這口氣真叫她難以下嚥。
“娘娘,您已經泡了兩個時辰了,再泡下去,反而會消耗真氣,傷害自己的身體,本神以爲,娘娘和公主還是趕緊出浴,回房歇息吧。”鳳有初也懶得再跟她廢話,向浮玉娘娘提議道。
浮玉娘娘早就覺得心悶氣短,只是拖着等鳳有初被香味刺激發作,才一直忍着。如今看鳳有初毫無異樣,說話中氣十足,根本不受香味控制,那她們就沒有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好。公主,我們回去吧。”她對霓翛說道,一邊從水中站起來。
霓翛雖不甘心,但也只能跟着站起來。花瓣從她們身上簌簌掉落,露出雪白的身體。
鳳有初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猛然轉過身去,推到一旁埋頭等着,直到她們換好仙服,並肩從她身前走過,她才鬆了口氣。看着其他仙婢悉數離開,她不自覺輕拍胸/口,嘆道:“嚇死我了,幸好幸好,幸好沒看到多少。嗯?臉怎麼這麼燙?瘋了瘋了,冷靜、冷靜、冷靜……”她一邊唸叨着,一邊往回走。
忽然,她想起什麼,轉回身去找香爐,卻發現香爐早已經被人收走了。
咦?她記得方纔那些仙婢離開時,並沒有人手中捧着香爐,那香爐究竟被誰拿走了?不是仙婢,難道是?
心中察覺到一種可能,鳳有初愣了半晌,連連搖頭,喃喃道:“不可能,怎麼可能?不行,還是先弄清楚香爐所燃的是何種香再說。”
回到房中,霓翛忍了一路的話終於迫不及待地說了出來,“怎麼會這樣?冷蓿丹配合幽怡香,一定會使人暴躁易怒、心智迷糊的,昨天我們也看到啦,可是今天怎麼沒用了?浮玉姨姨,您不會燃錯香了吧?”
浮玉娘娘從廣袖中取出玉香爐,輕嗅一下,蹙眉道:“沒錯,是幽怡香。會不會是冷蓿丹失效了?”
“不會。冷蓿丹要到明日辰時才失效。”
“那……會不會被神女發現了?”
“不可能。冷蓿丹和結結丹一樣,都能封印法力,只是冷蓿丹效力比結結丹短一些。正是因爲如此,我們才能利用幽怡香來調動冷蓿丹的另一種作用。”
浮玉娘娘想了想,道:“不錯,冷蓿丹和結結丹極爲相似,神女服下冷蓿丹時都未曾分辨出來,按理說,現在也不該發現纔是。”
“原想着明日辰時一到,冷蓿丹失效,神女受刺激之下,來不及收回突然施出的法力,將我打傷,可、可到底是這麼回事,爲何今日這幽怡香對神女完全不起作用?”霓翛氣鼓鼓地坐下,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應聲顫抖。
“公主,我看要不就算了吧。其實神女這幾日倒也是誠心誠意侍候在旁,我卻如此待她,是不是太過分了?”浮玉娘娘猶豫道。
霓翛立刻反駁道:“浮玉姨姨,你也太好騙了,神女她就是在收買人心。你想想,她只要吃三天的虧,從此便能騎在你頭上一輩子,這麼容易的帳,誰都會算。況且到目前爲止,你也沒讓她做什麼苦活累活,就這麼讓她過關,你真的甘心嗎?”
“可是、可是神女本就是這天上的祖宗。我不滿意她,實在是因爲我想和公主……”浮玉娘娘頓了頓,繼續說道,“其實,只要她能對涯兒好,便足夠了。”
“浮玉姨姨!”霓翛是真的氣壞了,霍地起身喝道,“正是因爲這天上沒人能管束她,您身爲她未來的婆婆,就必須壓着她。否則萬一哪天她厭倦了,拋棄千涯,或是折磨千涯怎麼辦?”
這話正戳到浮玉娘娘心尖子上,浮玉娘娘的心驀地針扎一樣痛了一下,臉上猶豫的神情漸漸褪去。她點點頭,說道:“公主說得有理。那我們接下去該怎麼辦?”
見她打消了放棄的念頭,霓翛這才消氣不少,靜下心來想了很久,忽然眼睛一亮,高興道:“火心蟲。”
“火心蟲?”浮玉娘娘吃了一驚,道,“公主,火心蟲早已被列爲禁蟲,幾乎全部消滅,只留下幾百只養在仙醫苑,用來繁衍入藥。你、你可別胡來啊。”
霓翛咂嘴道:“你放心,我沒有那麼歹毒。我只要火心蟲蛻下的殼。”
“殼?”
“嗯。火心蟲的殼可以短暫迷惑心智,勾/引心魔。它效用明顯,而且時間非常短,用過無痕。”
“心魔?神女不會有心魔吧?”浮玉娘娘表示懷疑。
霓翛嘆口氣,道:“浮玉姨姨,現在神女的心魔就是你和我。”
浮玉娘娘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又擔憂道:“這麼做,不會對神女造成什麼傷害吧?”
“不會,藥效散了就沒事了。她畢竟是神女,我怎麼敢真的讓她出事呢?真的出了事,父君肯定會下令徹查,我不爲別人,也要爲自己和浮玉姨姨着想不是?”霓翛輕聲撫/慰浮玉娘娘,讓她放心。
“可是……”
“又可是什麼?”
“醫仙他會把火心蟲的殼給公主嗎?”浮玉娘娘問道。
霓翛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哈哈一笑,道:“前兩天我到仙醫苑爲太子哥哥取藥時,不小心撞到了一個醫童,他正要把新曬乾的火心蟲收起來。我回到天宮才發現,原來我衣服上粘了一隻。”
浮玉娘娘稍稍放下心來,叮囑道:“公主,總之這件事要小心,千萬不能真的傷了神女。她畢竟是涯兒深愛的人啊。”
聽到這話,霓翛自然不高興,冷聲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