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雕樑。荊棘纏繞着樑柱,一圈圈的向上攀援,乍一看,還以爲是真的藤蔓荊棘,小時候的克里斯蒂安總是害怕被那些尖銳的刺傷到。一羣人站在大廳之中,場景紛繁熱鬧,晃眼的燈光讓克里斯蒂安睜不開眼睛,每個人都在大聲的吼着什麼,可是克里斯蒂安聽不清。
他奮力推開擋住自己的人,朝着更深處的地方走去。他隱約感覺那裡有什麼等着自己。
眼前一亮,克里斯蒂安從兩個人中間擠出來,剛擡頭,就看到了凱特納站在自己面前。凱特納的身後,是用黑鐵鑄成,漆黑暗淡的一張巨大的椅子,菲林帝國的王座。
凱特納一屁股坐在王座上,擡起一隻腿,踩在王座上,側過身面對自己多年未見的弟弟。
“你來了。”
語氣裡沒有半絲疑問,彷彿這個天下都是由他一人掌控。克里斯蒂安心裡隱隱有些憤怒。環顧四周,所有人都在狂歡,無限制的嘶吼吵鬧,可是,克里斯蒂安什麼都聽不到。
克里斯蒂安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你回來了?”
“嗯。”
凱特納放下腿,俯身居高臨下,雙手交握看着自己的弟弟,語氣似有調侃:“你聽說了嗎?”
“什麼?”克里斯蒂安條件反射的反問。
“哦?”凱特納拉長了語調,“你沒有聽說啊……那就由我來告訴你好了。”
眼眸低垂,凱特納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我繼承王位了,弟弟。我已經是菲林帝國的皇帝了。”凱特納站起身來,高舉着自己的雙手,彷彿要操控天上的日月星辰。周圍的人紛紛歡呼起來,克里斯蒂安終於聽到他們歡呼什麼了,他們在爲皇帝歡呼。
恍若晴天霹靂,克里斯蒂安站在原地,眼中滿是驚恐慌亂。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麼快,凱特納就繼承王位了呢?那麼,自己這麼多年的辛苦,連努力爭取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就白費了嗎?
“不!”
克里斯蒂安衝着高臺上的凱特納嘶吼。“不!”
換來的,只有凱特納嘲諷的笑容。
“不——”
這不可能,目眥盡裂,克里斯蒂安抽出腰間的佩劍,朝着凱特納衝了過去。這個時候,歡呼的人羣突然一擁而上,拉住克里斯蒂安的手,腳,將他緊緊抓住。克里斯蒂安用力所有力氣掙扎,想要掙脫衆人的束縛,衝向身前的凱特納。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掙脫身上的桎梏。
眼淚流了下來。
不斷的流淚,克里斯蒂安感覺身上束縛的力量越來越弱,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挑戰凱特納了。
一摸臉頰,感覺冰冰涼涼的,克里斯蒂安睜開眼睛,眼前有些模糊,房間一片黑暗。克里斯蒂安直起身子,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圍,對了,自己還在卡特蘭爵士的領地,離菲林堡還有很遠很遠,剛纔的場景不過是一個夢而已。
如果,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在夢中因爲無能爲力而失聲痛哭的,你就會明白,我爲什麼那麼努力。
這時,一道黑影從窗外一閃而過。
“誰?”
克里斯蒂安翻身下牀,追了出去。閣樓下,不知何時,點燃起了火光。克里斯蒂安看到了薩曼爵士,馬爾斯,阿甘左,甚至還有卡特蘭爵士,他們都在和一羣黑衣蒙面的陌生人戰鬥。
發生什麼了?這仍然是一個夢嗎?
克里斯蒂安一時間無法接受眼前的場景,無數的疑問涌進克里斯蒂安的腦海。戰鬥什麼時候發生的,有時爲了什麼在作戰呢?
克里斯蒂安看到好幾個南頓城的護城軍士兵被黑衣人擊倒在地。
光影閃過,一個黑衣人手持長劍,刺向克里斯蒂安。克里斯蒂安本能的躲閃,長劍劃破克里斯蒂安的手臂,疼痛的感覺瞬間拉回克里斯蒂安的思緒。
這不是夢!這裡真的在發生戰鬥!
一摸自己腰間,當然什麼都沒有,克里斯蒂安彎腰躲過黑衣人橫掃的一劍,向後退了兩步,身後就是牆壁,退無可退。黑衣人一劍刺出,直指克里斯蒂安的胸膛。
“殿下!”
一聲驚呼,馬爾斯擲出手中的長劍,將黑衣人穿膛而過,釘在克里斯蒂安的身旁。“殿下,你沒事兒吧?”馬爾斯跑過來,拉開黑衣人的屍體,關切的詢問道。
克里斯蒂安低頭看了一眼從衣服中穿刺而過的長劍,吐出一口濁氣:“還要差一點,馬爾斯!”
馬爾斯鬆了口氣:“那真是一個好消息,殿下。”
“也許吧,馬爾斯。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
馬爾斯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冷然道:“有刺客,殿下。”得到肯定答案的克里斯蒂安臉色一沉,這可真不是一個好消息。
拔出長劍,克里斯蒂安得以離開牆壁,在走廊上動了動,並沒有什麼地方感覺疼痛。
卡特蘭連滾帶爬的從樓下上來,着急的問道:“你沒事兒吧,殿下。”今天才剛剛因爲失言而觸怒克里斯蒂安,此刻又在他的領屬發生了對克里斯蒂安的刺殺,要是克里斯蒂安出了什麼事情,卡特蘭有十條命也不夠殺的。
“蒙您關照,我還完好無損。”
卡特蘭訕笑,忽略了克里斯蒂安語氣中的嘲諷,道:“哪裡,都是殿下洪福齊天。”
“我是不是洪福齊天我不知道。不過,卡特蘭爵士,你可以給我解釋一下,在你的領地上,這些刺客都是哪兒來的嗎?”
汗水順着卡特蘭的額頭流了下來,卡特蘭左顧右盼,幾次張開嘴,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辯解。
克里斯蒂安眯着眼,狐疑的看着身前的卡特蘭,隨即開懷大笑道:“卡特蘭爵士,我嚇唬你一下而已。讓你知道受到生命威脅的驚嚇是什麼感覺。”
最後一句話,克里斯蒂安說得咬牙切齒。卡特蘭打了一個冷戰,僵硬的勾起嘴角,連連賠罪:“臣該死,害殿下受到驚嚇,全是我的錯。”
克里斯蒂安大度的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我要睡了。被這些傢伙打擾,還真是有些傷腦筋。”
“是!臣告退。”
卡特蘭像上樓一樣,連滾帶爬,下了樓。
馬爾斯疑惑的看向克里斯蒂安。剛纔的場景,連馬爾斯都能看出克里斯蒂安和卡特蘭都不過是演了一場戲。可是,克里斯蒂安在卡特蘭的領地上遇刺,就算他再大度,也不可能什麼責罰都沒有,就這麼原諒卡特蘭纔對。而卡特蘭的表情和舉止,更是讓馬爾斯覺得,他似乎知道什麼,但是他隱瞞了下來。
連自己都能看出來的事情,殿下竟然看不出來的嗎。
克里斯蒂安伸了一個懶腰,道:“馬爾斯,你也去睡吧。不睡好,明天怎麼趕路呢?”
“是,殿下。”
送走了馬爾斯,克里斯蒂安回到自己的房間。他何嘗看不出卡特蘭剛纔的舉動有問題,可是,這更讓克里斯蒂安迷惑不已,如果卡特蘭想要自己的命的話,只需要在晚宴裡下毒,完全沒有防備的自己,就已經死得不能再透了。而且,更不應該的事情,是沒有理由在自己的地盤上殺害一個王子纔對。就算這次刺殺和他毫無關係,如果克里斯蒂安身死,卡特蘭也逃不了陪葬的下場。
這些迷惑,正是克里斯蒂安放過卡特蘭的原因。
宮廷政治,從小就教會了克里斯蒂安一個道理,你眼睛所看到的東西,並不一定是真的。事實上,如果你不知道真正的答案,那麼你所想到的任何可能都可以被視爲是錯誤的。
克里斯蒂安找不到卡特蘭刺殺自己的動機,這麼做對於他來說不僅沒有半分好處,反倒會造成致命的麻煩。而想要殺死自己的人,會不會,就是給父親大人下毒的那個人呢?
一切的一切,因爲今晚的刺殺,突然變得更加複雜。而所有的答案,也許都可以在菲林堡內找到。權力政治的血腥與複雜,克里斯蒂安這纔算有了一點認識。
第二天一早,克里斯蒂安被晨光所喚醒,洗漱穿戴好來到大廳,一行人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克里斯蒂安拉開椅子,拿起桌上的松香麪包大嚼特嚼,還一臉迷惑的看着時刻準備離開的衆人,道:“你們站着幹什麼啊?不吃飽,怎麼趕路啊,坐下來吃點東西啊。”
“殿下……”馬爾斯臉色有些難看。
當然,臉色更難看的是卡特蘭。他自然很清楚,衆人此種做法,是因爲昨晚的刺殺而懷疑自己。不願意吃他的食物,對於任何一個貴族來說,都無疑是一種侮辱。雖然只是一片小領地的領主,但卡特蘭同樣是一個貴族,他來自聲名顯赫的薩特曼家族。
但是,他卻不敢把自己的憤怒表現出來,因爲這兒還坐着一個身份更加高貴的克里斯蒂安。
卡特蘭知道自己惹不起,只能把滿懷悶氣撒在食物上,拉開椅子坐下,大吃特吃。
克里斯蒂安笑着招呼站在的衆人,道:“你們向卡特蘭爵士學學,不就是發生了一起刺殺麼,就不吃飯了?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