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都走了啊。”
凱隱身後的靈體們層層疊疊,一連串的細碎星光從少女的腳踝開始散落,她們都走了,懷裡的蜘蛛女失去了本質本心,像是一個玩偶輕輕歪斜着。
他低頭看着自己剛剛深吻的那個脣形,往上輕擡視線,她的雙眼像是一個完美復刻真人的造物。
凱隱不想擡頭,不想轉過身去,他深吻着毫無反應的蜘蛛女,身後的少女們一個一個的輕點腳尖,朝着他的背影做了個平民貴族,甚至皇族都通用的少女禮節。
微弓着身,如墨蓮般輕點綠湖。
眼角餘光已經可以察覺到不少細碎星光,他閉上雙眼,愈發深情地吻着懷中毫無動靜的女孩。
她的面容都不再變換,但每一絲每一毫都是入體過的少女靈體,悉心研磨的。
這個地底下巨大的小荒原,像是一個發黴的胃一般的地界,蘊生出了一團星夜,她們一個一個的消逝,凱隱一點一點的被侵蝕。
蜘蛛女的身體也在變淡,體重愈發的輕盈。
凱隱的背後,雜亂無章的傷痕裡溢出了不少墨汁,它們自相聯通貫徹,如裂開的小嘴一般的傷痕開始慢慢合上,化成一道傷痂。
墨汁往兩邊八個方向緩緩衍生,荒原上的墓碑一個一個的浮空而立。
第一個少女的靈體徹底失去蹤跡,某處的一塊墓碑飛向凱隱的後背,‘嗖’的一聲鑽了進去。
那背上雜亂無序的墨液似乎有了主心體,某處的一角開始固定衡落不再遊動。
慢慢的,第二個,第三個......
專屬於她們的那塊墓碑漂浮過來,井然有序地遁入凱隱的傷痂。
地上的拉文撕心一痛,靈核不停地輕顫,周身環繞着數個不斷變形的金色法陣,法陣上沒有半個有效的咒語。
仍在收拾瑣物的衆人察覺到一絲異常,轉過身來看着拉文不言不語。
他捂着胸口眉眼低垂,語氣上有幾分不確定。
“好像,我的騎士在哭。”
這種聯通契約到契約擬定人身上的異常,是發自內心的悲傷,雖然不知道凱隱遇到了什麼,但是他現在似乎很無助。
一個魔王轉世,力量媲美聖階的男人開始無助。
奧古斯都皺了皺眉,這種情況只在偏門騎士小說上記載過。
戰爭太過慘烈,十死無生的騎士爲了帝國,寫了遺書拼死一戰,但是命運的捉弄讓他數十年後活着回到了國家,他第一時間回到家鄉,卻發現自己的青梅竹馬早已嫁人生子。
不敢去見,不敢坦白,後悔曾經,現在茫然。
他像一個枯木一般佇立在家鄉外的十里坡,他的戰馬感受到主人的哀傷開始垂淚。
騎士失去了語言能力,化作守護聖像,戰馬語調悲鳴,試圖訴說着主人的不甘悔意。
最後聖像成了戰馬的墓碑,沒人會知道聖像的故事。
也沒人能掀開那殘破不堪的面甲,看見那滿目心酸與愛的騎士先生。
儘管那只是個美化過的悲情故事,但是執行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聖山圖書館只入籍知識,不刻錄空談。
“你的騎士,是什麼人。”安圖恩望着明滅不定的篝火,這是剛剛拆除的木椅簡單構築而成的供暖,知道主人牽連憤世者,大家就沒有什麼善意了。
“他......”
拉文理了理衣襟,衆人期待着他的下一句話。
“一萬三千年前隕落的位面守護者......”他話沒說完,衆人就心頭一顫,你通靈出了這種大陸守護者?
“跟他有點牽連。”拉文試圖去找個合適的切入點。
衆人茫然,是那位聖人的書童?還是摯友。
“位面守護者逝世之後,是他擋住了趁火打劫的魔界軍隊。”拉文臉色不定。
嗯?一己之力攔住一個世界的軍隊一百五十年的強者?怎麼任何史書都沒有記載?
奧古斯都除了日常修習熬夜補課,最大的樂趣就是翻閱安娜導師牀上的雜文趣事記錄,而後有了興趣就去圖書館,去翻閱雜文記錄上的歷史真人。
這麼一個強者怎麼可能沒有記錄,而且衆人都沒有什麼頭緒,這層記錄被掩蓋了嗎?
想到凱隱身上的魔焰,又想到以前絕對守舊的過去,一個惡魔接觸者拯救世界,就不應該讓世人知道的對吧......
奧古斯都跟安圖恩的臉上泛出幾分愧意,這種顧大局者,這種面臨情感抉擇,但又本能脆弱的鐵漢柔情。
詹姆斯奧尼爾想到了什麼,看看兩位龍騎士,又看了看拉文,感覺自己出生在波瀾城,真的是非常慶幸。
良久。
“我回聖山會記錄好他的過去供人翻閱,請告訴我!請拉文先生告訴我!他的過去!他的功績!!”
奧古斯都咬咬牙,他有一個第三席叔叔撐腰,而且現在的聖心會,能不能接納善良的惡魔接觸者的議程,只剩一片窗戶紙,應該沒什麼問題。
拉文看了他一眼,不是不信任,而是不可能。
“他的前世是亞托克斯,一個愛上了人類少女的魔界之主。”
這一句,拉文直接全盤攤了出來。
衆人口鼻撐開,明明已經是最大的弧度,但是就是汲取不了分毫的空氣。
這個消息。
這!??
“剛剛的少女音也不算模糊。”拉文用手扯下一根金色長髮,自顧自地繞指柔。
“不覺得是很多人,很多女人一起說話嗎?”
“她們自稱我們老公,或許她們不是同一個人,但是卻是各個時間段的同一個人。”
奧尼爾有點摸不着頭腦。
詹姆斯往篝火裡丟進了一根柴火。“凱隱遇到了那個女孩的......所有轉世對吧。”
安圖恩蹲坐下來微微怔神。“不投入神國怎麼轉世。”
拉文點起一根雪茄。“這個對於英靈領路人不算什麼秘密。”
在場的人除了聖心會,就是叛逆之地波瀾城的人,兩個普通人都是拉文的弟子,‘永幕’也被阿甘佐早早的關上了,所以說出來也不會被當成什麼……恩,蠱惑民衆的妖言師。
“一個完整的靈體,完成執念,主體會投胎,這一生經歷的善與惡會被剝離出來。黑暗面我們領路人會消滅,偏正面的愛,守護,憐憫,忠誠等,我們會去找個合適的地方好好安置。”
“她們作爲被拋下的部分,只要在陰氣充足的地方慢慢蘊養,就會誕生一個擁有前世三觀與執念的新生意識。”
奧古斯都喃喃。“他遇到了那個女孩,所有前世的愛?”
拉文彈彈菸灰黯然道。
“但是,被剝離主體的善與惡,如果完成執念,就會真的消失,她們能投胎的部分早都投胎了。”
安圖恩:“......”
奧古斯都:“凱隱在送別無數個深愛着他,等待着他的女孩對嗎。”
“對啊......無數個賽利亞。”
“作爲一個魔界之主,他真的很卑微。”
詹姆斯黯然。“這就是小時候嬉笑調侃的白癡魔王嗎。”
衆人都默然不語。
......
地下。
最後一塊墓碑塞進凱隱的後背,他深吻的脣形像一團剛吸進嘴的香菸,他早就感覺不到懷中蜘蛛女的軀體了,這最後一口如煙般的觸感讓他如此着迷。
微微吐氣,懷裡什麼都沒有了,他吃力的抓着自己的頭髮,哽咽聲驟起驟落。
背上被墨汁與墓碑拼合成了黑色蜘蛛紋身,是那些女孩最後的小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