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寒是在慕卿語慌亂的目光中將她抱上馬車的。馬車內的空間並不小，但慕卿語卻覺得十分不自在，會武功的事情已經暴露了，現在在江清寒面前越發有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還疼麼？”
“回王爺的話，嘶——不，不疼了。”
大概是沒想到江清寒還會開口問這個，慕卿語一緊張，後背忽然挺得筆直，這一下卻又抻到了肩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若不是真的心疼她，江清寒此刻怕是早就笑出來了。
“可能要有淤青了，這個藥你拿着，回去早晚兩次塗在淤青處，三日便可恢復。”
“謝王爺，臣女覺得……不用啦。”
潛意識裡，慕卿語覺得安王這個人不好惹，即便有那一紙婚約擺在那裡，依然不想欠他太多 人情。可是江清寒的手就拿着藥舉在那裡，一動不動，人也不說話。
馬車內的低氣壓氛圍越來越重，率先沉不住氣的必然是慕卿語。
“謝過王爺。”
江清寒的臉色這才變得好了些，而後往後面的軟墊上一靠，笑着看向慕卿語。
“方纔的人你怎麼看。”
一句話問得慕卿語剛剛放鬆下來的脊背又是一僵。
“怎麼不說話了？我記得那日你身手不錯的。”
慕卿語側頭的時候終於捕捉到了江清寒眼中顯而易見的戲謔。她記得沉落養了一隻貓，江清寒現在看她的眼神就是沉落平日裡逗貓的眼神。
“王爺！”
小丫頭年紀小，在知道對方是故意的之後終於忍不住炸了毛。江清寒也不去掩飾眼底的笑意，揉了揉女孩兒的頭髮，不再存心打趣。
慕卿語忽然想起，那日自己女扮男裝站在湖邊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揉自己頭髮的。
下馬車的時候慕卿語看着江清寒伸出來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手遞了過去。被扶着下馬車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慕卿語感覺對方扶着自己的動作裡有一絲小心翼翼的味道，轉念一 想，又覺得可笑。
怎麼可能呢？
初次來花神廟慕卿語是不認路的，因此縱然是再不想和江清寒待在一起，此刻也只能小步跟在他後面。江清寒故意放慢了步子，跟起來也並不費力。
人跟着他走，腦袋卻心不在焉地在想着方纔路上遇刺的事情。江清寒問的時候沒有回答不代表慕卿語心中真的什麼都不清楚。一個人的身手可以判斷出他的武功來路，以此來推斷其身份背景，此種方法多半不會出錯。因爲想要精通一種功法便已經不易，很少有人會有精力和心思去學 習兩家功法。
很少，不代表沒有。
那夥刺客皆爲高手，慕卿語清楚，就算她不隱藏實力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方纔不過是仗着有 衛婕在，而對方的目標又不是自己這纔沒有急着出手。
看起來只是尋常江湖人的路數，可是當那人持劍刺過來的時候慕卿語看到了他掛在脖子上的狼牙。這種東西在中原內雖不能說沒有，卻也是極爲少見，會帶在身上的就更不多見了。
功法上毫無破綻，僅憑一個物件也許不能下定論，卻足夠引起懷疑。
慕卿語能想到的，江清寒自然不會想不到。
神遊的太入迷，以至於江清寒停下來的時候慕卿語毫無察覺，就那麼砰的一下撞了上去。江 清寒笑着轉身，及時將人扶住。
“走路不看路。”
看到他手裡的那朵桃花，慕卿語才知道他停下來是爲了……採花。
“方纔說要賠你一根髮簪，先拿着個抵着，等回去以後我再尋一根陪你。”
聲音溫柔 ，在慕卿語聽來卻有些毛骨悚然的不真切，看着那朵桃花即將被插在方纔丟掉的 根髮簪的位置，慕卿語下意識地偏頭側開。想要躲，腦袋卻又被江清寒扳住。
“你怕我。”
慕卿語沒有察覺到他語氣之中的那一絲不安，只是覺得第一次看見江清寒的雙眸之中毫無情緒，就像一潭死水一般。
慕卿語忽然想起，起一次見到他是在夜晚的湖邊，那時他的目光涼薄可眼中映着遠處的燈火，染上了一絲暖意。第二次是皇后壽宴，花園中他將自己抵在假山上，殿堂上又隔着衆人，向她舉杯，眼眸深處藏着笑意。第三見面他身受重傷，正眼看見她的瞬間眼中的警惕消散，慕卿語一直不清楚他的信任從何而來。第四次是今日遇刺，被扶起的時候，她看到他眼中顯而易見的緊張，而馬車上他眼中又是毫不掩飾的戲謔。
回京之前所聽到的消息之中唯獨安王生性涼薄這一樣於她所見到的不符，如今她才知道，不是傳言出了差錯，只是她不曾見到而已。
慕卿語說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樣的一種心情，可能是嚇到了，但又應該不是害怕。
“卿語是擔心王爺想殺人滅口，在花上下了毒。”
注意到女孩將稱呼從“臣女”改成了她的名字時，江清寒的眼底重新染上了笑。誰都可以， 唯獨不想要她怕他，她若是怕，又如何開口告訴她自己便是她的師兄？
“若是將你毒死了，本王豈不是還要給你守寡？”
措不及防聽到這樣一句話，慕卿語的臉忽然變紅，哪有人這樣講話的？
“賠本兒的事情本王可不會做。別亂動，要不我等會兒去告訴衛將軍那髮簪不是我擲出去的？”
江清寒語氣之中的笑意太明顯，可是慕卿語偏生憋了一肚子的氣也拿他沒辦法。都說打蛇打七寸，先下自己的七寸算是被他抓到了。
江清寒將那朵桃花插在慕卿語頭上之後，用手挑起女孩的下巴，迫使兩個人目光對視。膚若凝脂，杏眼朱脣，頭上彆着一朵如她一般好看的桃花，如此清秀的樣子穿着一件珊瑚色的裙子。
清純而又美豔。
江清寒忽然有些後悔挑了這條裙子給她。
正聽到遠處衛婕在喊自己的聲音，慕卿語微微扭頭將自己的下巴從江清寒的手中解救了出來，好在江清寒怕傷到她也未敢用力。
“等等。”
就在慕卿語跑開的時候，卻又被身後的人拽着袖子重新拖了回去。
“王爺您又幹什麼……”
被他拽着手腕，背靠在桃花樹上，慕卿語有些惱，卻又因爲離得太近，小臉兒卻又不自覺地變紅。
“今日本王救了你的命，你就這麼着急走？”
聲音低沉而又幹淨好聽，其間又帶着刻意的魅惑，撩人心魂，慕卿語一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 哪有這樣子的修爲？臉又紅了一層，卻也只能硬着頭皮開口。
“王爺大恩大德，卿語無以爲報……”
越聽，江清寒越覺得這其中有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於是越發笑道：“也對，你確實是無以爲報，畢竟已經以身相許過了。”
“……”
“好了，不和你玩笑，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衛家確實是可結交的，但是這兩日你若同衛家 小姐在一起還要小心一些……我怕那些人還會再來的。”
說話間又將慕卿語頭上的那朵桃花重新別了一下。
“他們是什麼人？”
江清寒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她：“我不能確定，但是他們是衝着衛家小姐來得，而且…… 不出意外的話，再過一個月，西域會派人進京。”
最後一句話令慕卿語忽然間猶如醍醐灌頂，：“你是說……”
“噓。”江清寒的食指附上她的脣，柔軟的手感令他臉上的笑加深了幾分，“我只有八成的把握。這幾日不管還發生什麼，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要去管。知道麼？”
慕卿語連忙點頭，天知道她有多不想惹上這些麻煩。
掌心被塞了什麼東西，慕卿語低頭去看時才發現那是一個信號筒，只有巴掌那麼大，隨身帶着極爲方便。
“會用麼？”
慕卿語看着他，點下了頭。在江清寒面前，似乎沒有太多掩飾的必要了，慕卿語甚至懷疑對方不問自己會這些東西的的原因是因爲已經將自己的底細查清楚了。轉念一想又否定了這個猜 測，畢竟對圓空的本事，心中還是有底的。
“去吧。”
朝着衛婕的方向，江清寒輕輕推了慕卿語一下，卻並不怎麼用力，再回頭時已經沒有了他的 身影。將信號筒小心地收好，擡步向衛婕那邊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