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語回到尚書府的時候槿書已經在門口候着多時了, 剛邁進大門就有小廝過來說老爺請大小姐到正廳去。
慕卿語道一聲知道了，讓那小廝在前面，自己和槿書隔了幾步遠的距離, 聽着槿書把這幾日府上的事情簡單說了一說。
聽到謝姨娘有喜了的時候慕卿語的眉頭皺了一下。這才幾天功夫, 慕月柔剛要出嫁, 這個姨娘就有喜了, 真是巧得很。
到正廳的路不遠, 因此槿書也只是挑着重點悄聲說了一兩句而已，讓慕卿語心理大抵有個數。
“來了。”慕雲南將茶碗放下，擡頭看她, “你身子不好，坐吧。”
“謝父親。”
慕卿語身子不好是個實話, 回府之後慕雲南也一直照顧着這一點, 以是慕卿語並不推卻。她曾以爲母親被安排到了寺廟裡是因爲慕雲南的不喜, 可如今她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了。若是不喜, 那自會不待見她這個女兒，絕不是現在這樣照拂有加。
“這幾日你都在安王府？”
慕卿語心下了然，道：“一直都在。”
慕雲南沉默了一會兒，卻並不去問原因，慕卿語能想到怕是江清寒派人說過什麼。
“你日後是要嫁到安王府去的, 若是安王殿下能喜歡你那自然是好事, 但是……雖說你才十四, 但年後也要及笄了, 若是這樣的次數多了, 說出去對你名聲總是不好。“
“女兒明白。”
慕卿語坐在那裡，聽得認真的樣子, 十分乖巧地點頭。不過這幅樣子槿書卻是見過無數次了……就是以前每次被空勒令去聽僧人誦經的時候的狀態，乖巧地挑不出一點毛病那種。但是每次聽完經書，慕卿語對槿書說得第一句話幾乎都是：
我剛纔想好了，我們從xxx溜下山去吃xxx家的xxx吧，行蹤隱蔽，這次肯定不會才兩天就被師傅抓回來！
大概是發現每次聽完經，自家的小徒弟都會離家出、走下山玩樂，並且自己不去抓就絕對記不住回來，圓空後來就幾乎不讓慕卿語去聽經了。太麻煩了。
“日後你若是見到安王殿下也不必走得太近，但也不可失禮數。”
慕卿語應者，心下卻也瞭然。
兩個女兒一個嫁進太子府，另 一個日後要嫁進安王府，這安王和太子又是各人心下都清楚的兩派，慕雲南心裡怕是爲難得很。
若是他一早就站了隊也好說，可他便是沒有的。皇上這一招賜婚實在是妙。雖說慕卿語是嫡出，按理來說慕雲南自然應當是偏袒的人自然是她，可偏生慕卿語從生下來就在寺廟裡，不曾與慕雲南有接觸。不曾謀面的嫡女和養育多年的庶女，選哪一個？
若果說對於慕雲南而言哪個都不重要，那他要思量的就是太子和安王在朝中的地位了。太子是名義上未來皇位的繼承人，但是自古以來又有幾個太子真的能穩穩當當地稱王？安王的能力又是不容小覷。而且另一方面，兩個女兒一個側妃，一個正妃，又是一番思量。
本來慕雲南還有着一段時間去做打算，但是眼下慕月柔婚期提前……唉！
“對了，你姨娘她前日診除了喜脈，你這幾日不在也不知道。月柔嫁出去之後她一個人難免悶得慌，回頭你記得去多陪陪她。”
慕卿語點點頭，心裡卻笑，怕是她去了謝姨娘纔會悶吧。
跟慕雲南告辭後慕卿語並沒有回初桃園，而是跟慕卿語一同去清點給慕月柔準備的嫁妝。剛開始着手準備的時候慕卿語就同槿書說過自己的想法，慕月柔的嫁妝這回也關係着尚書府的面子，這又是自己第一次在府中正經主事，馬虎不得。現在看來，槿書準備的倒是半點不差。
“小姐你不在，槿書一個人哪能準備得如此周到。”槿書捂着嘴偷笑，“都是按着安王殿下列的東西準備的，前幾日安王殿下還派了個嬤嬤來幫襯。我看着最初老爺見小姐你沒回來似乎是動了讓謝姨娘來準備的心思，看到安王殿下的人在這兒才作罷。”
慕卿語笑笑：“江……王爺想得像來周到。”
“我倒是覺着遇到小姐的事情，王爺他就格外上心。“
“再胡說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慕卿語假意生氣，卻也是笑着的，“走，隨我去慕月柔哪裡瞧瞧吧，這也好幾日不見她，你可知道她怎麼樣了？”
槿書撇撇嘴：“二小姐這幾日還是不出屋子，不過飯食倒是都正常吃了，我瞧見謝姨娘也過去了幾次。自從有了身孕，謝姨娘也是越發嬌貴了。”
“她怎麼能不嬌貴呢，這要萬一生了個男孩，她怕是連這些年扶正的心願都能了了。“
“小姐……“
慕卿語臉上卻是一副不怎麼在乎的樣子：“你擔心什麼，母親過世這麼多年她還沒被扶正本就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只怕父親也是一直在等一個時機罷了。況且……這尚書府我也住不了多久了。”
“小姐的意思是？”槿書微有些吃驚。
慕卿語頷首：“再過一年我就及笄了，王爺是同我說他是這麼打算的。”
“小姐……王爺這麼打算您不開心麼？”
年底小姐及笄便想要把人娶過去只怕是喜歡的緊，只是在小姐的臉上喜色卻並不有多明顯。
慕卿語笑：“這自然是好事，不過卻是算不上有多欣喜。若是剛回京的時候我只會覺着是換一個地方住罷了，眼下的話，就算王爺待我是好，但是誰又知道以後怎麼樣呢？”
看着槿書被自己帶得有些情緒不高，慕卿語笑到：“不說這個，還早着呢。快點去看月柔，明日她大婚可不能哭喪着臉呀！”
說這話走到了慕月柔的住處，門口的丫鬟見慕卿語來了，想要進去通報，卻被慕卿語叫住。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在外面候着，小丫鬟也不敢武逆這個大小姐的意思，便留在了門口。
慕卿語進去的時候就看見慕月柔坐在梳妝鏡前面，正看着桌子上擺着的首飾，那是明天要帶的。
“姐姐來了呀。”
慕月柔回頭去看了一眼，見來的人是慕卿語也沒多大反應，不鹹不淡地問了好，語氣既不像最初的那樣假意相迎，也不似上次見面時那般焦躁。
慕卿語覺着，這個態度也好。
“明日你便要嫁人了，謝姨娘怕是該叮囑的已經都叮囑過你了，我就是我來看看你如何了。”
“謝謝姐姐掛念了，月柔……好的很。”
說話間，慕月柔的手輕輕的撫摸着梳妝檯上的那個簪子。紅寶石閃閃發亮，好看得緊。
她心中自然是有欣喜的，明日就要嫁給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只是不曾想過是這般倉促。轉頭去看掛在旁邊的嫁衣，而後嘴角勉強牽起一絲笑意嫁過去也終究只是一個側妃，連嫁衣都沒有 機會穿上正紅色的。
慕卿語見她不說話，便獨自說到：“給你備的嫁妝看過沒有？都是挑好的給你的，你若失覺着無聊了，等會兒我帶你去瞧瞧。”
“我在屋裡歇着挺好，明日可能會累，就不想今天多走動了，姐姐準備的東西，我放心的。”
慕卿語看着她這個樣子，心理的觸動雖然有卻也不大。兩人之間該說的，早就說過了。
“明日大婚的時候你總要高興一點，嫁過去之後……日子就是你自己的了。”
慕月柔點點頭：“我知道。”
其實慕卿語也只是想來看看，倒沒什麼真的要交代的。該交代的謝姨娘怎麼可能回不叮囑，只是日後若是孩子生下來是個男孩，謝姨娘的心思就未必會像現在這樣一心放在慕月柔這個嫁出去的 女兒身上了。
這一點慕月柔不會不知道。
“無事我便先走了，明日你記得要早些起來，明天一早兒我帶着喜娘再過來。”
慕卿語一隻腳剛邁出門檻卻被身後的人喚住。
“姐姐。”
慕卿語停下回頭去看，只是門板擋住了慕月柔，以是看到的正好是那件玫紅色的嫁衣。
“有沒有可能我們不是今天這樣。”
慕月柔的聲音輕到嚇人，若是有一點別的聲響，怕是根本就聽不見了。
慕卿語就維持着那個轉頭的動作，看着那件被人精心理好後掛在那裡嫁衣，豔色的玫紅上金絲勾勒着精巧的花紋，一點一點從裙襬綻開的花蕾蔓延至裙腰。語氣平緩，不帶情緒。
“不管是在這府上，還是離開了之後，我們都註定做不了普通的姐妹。”
如果有來生，別生在京城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