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寒的胸口上有很長的一道刀傷，看起來並不像是近幾日的新傷，只是不知爲何舊的傷口又被震裂了，滲着血，在江清寒精壯的胸膛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按理說受了這樣的傷，流過的血定不會少，可偏生因爲戴着面具的緣故，從進門到現在，慕卿語都不曾注意到自家師兄氣色不好。
慕卿語看着那道傷口，忽然就紅了眼眶。
從七歲那年見到師兄起，她與師兄的交集其實也僅僅就是在寺廟之中而已。對於師兄的依賴，就在這每年幾個月的交集之中一點點累積了起來。慕卿語接觸到的人很少，但她知道師兄和自己不同。只是師兄的姓名、身份、經歷，她都是一無所知的，師門規矩，她也從不去問。換而言之，除卻師傅起的叫寂青的這個名字，師兄這個人對於她而言就像一張白紙一樣。
可是儘管慕卿語什麼都不去問，儘管慕卿語對師兄在法安寺之外的事情一無所知，有些眼睛能 看到的東西她卻從來沒有忽視過。師兄眼底顯而易見的疲憊也好，師兄身上時常出現的傷痕也好，甚至是師兄夜裡一個人坐在屋頂上面的落寞身影，慕卿語都看在眼裡。
這麼多年來師兄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慕卿語沒少處理，所有的那些傷口都如同眼前的這道傷一樣，慕卿語看着的時候會心疼，但心疼過後最終也只能化成無力而已。
她不能開口去問。
平日裡，人與人之間是依靠着詢問來表達關心的，但是面對着陪着自己長大的師兄，這麼多年來除了師傅以外和自己最親近的人，她卻什麼都不能問。
看着慕卿語紅了眼眶的樣子，江清寒忽然有些後悔這次將慕卿語叫出來。
“師兄，就算京城人多口雜，你這傷口應當早些找郎中的。”
慕卿語深吸了一口氣在牀邊坐下，低頭擺弄着藥箱，聲音有些不穩，情緒不分明。
簡單清理過傷口之後，取出小刀，先是小心翼翼的將傷口邊上的腐肉剔除。此刻慕卿語也是收斂起了自己所有的小情緒，生怕一刀劃歪了。
這傷口，離心臟很近。
待到慕卿語清理好了腐肉，開始給他上藥時，江清寒纔回答她剛纔勸他早些請郎中的話。
“小傷，不礙事。”
聽到這麼說，慕卿語心下一氣，在給他傷口上藥時故意用力重了一下。江清寒措不及防地吃痛，悶哼了一聲，而後卻只是笑。
“小傷？你知不知道這傷口在歪一點兒就是心臟了！這是被內力震裂的舊傷吧？不對，還沒長好的傷口都不算舊傷，對方若是再多用幾成力就真上到心臟啦！到時候別說是我，就是師傅來了也救不了你。”
“消氣了？”
慕卿語不答他的話，也不擡頭去看他，就悶着頭去處理傷口，一副煞是專心的樣子。江清寒見 她這樣，知道她是真的急了，徒自笑一聲，也不再去逗她。
半晌，傷口已經消過毒也上好藥了。因爲傷在胸口，所以纏紗布的時候需得繞過江清寒的背後。
慕卿語拿着紗布猶豫了半天，最後支支吾吾道：“師兄……你、你把上衣……脫了。”
雖然和師兄關係好，以前也沒少幫他處理傷口，但是……那時師兄畢竟還未加冠。對着一個成年男子說出讓對方脫衣服這種話，慕卿語還是稍稍有點心虛。即使自己的這個要求是理智並且必要的。
江清寒平日裡看起來清瘦，實際上褪去上衣之後，卻是身材好得很。也許是因爲自幼習武的緣故，小麥色的肌膚比例勻稱，身材精壯沒有一絲贅肉。
不得不承認，兩年未見，師兄變化很大。以前幫師兄處理傷口時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妥，今天卻 是慕卿語在心中默唸了好幾遍非禮勿視非禮勿視，纔開始幫江清寒纏紗布。
女孩兒的胳膊短每次纏到背後時，身子都要向前傾，幾乎是要貼在江清寒的身上。
慕卿語身上有着若有若無的桃花香氣，此刻靠得近，看着慕卿語臉上一點點暈染開的紅暈，江清寒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
“纏好啦，師兄你記得這些日子傷口千萬不要沾到水。辛辣的食物、海鮮、菌菇通通都不許吃啦，這段時間別吃的太油膩，不然傷口不好癒合的。”纏好紗布之後，慕卿語迅速起身，一本正經地叮囑，想了想，又補充道，“酒也不許喝啦。”
自顧自地一邊囑咐一邊將藥箱收拾好，擡頭時就看見江清寒坐在那裡含笑看着自己，嗯……衣服還沒穿上。
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共處一室，然而那點兒曖昧的氣息還未成熟就被慕卿語破壞掉了。
“師兄，今天的午飯有魚！你吃魚了是不是？”
軟糯糯的聲音，和有些着急的語氣，在江清寒眼裡現在的慕卿語活像一隻炸毛的小貓咪。自然地，伸手去揉了揉她的頭髮。
“放心，中午的魚全被你一個人吃了。”頓了一下接着道，“我沒搶過你。”
慕卿語：“……”
江清寒補充道：“我一直都是遵醫囑的。”
慕卿語：“……你把衣服穿上再和我講話。”美色誤人。
江清寒不知道慕卿語是否有意識到，每一次處理完傷口，這些話她都會囑咐一遍，時間久了， 江清寒自然是想不記住都難。
說是將衣服重新穿好，也只是穿得鬆鬆垮垮。慕卿語看着自家師兄這幅樣子，腦海裡忽然蹦出了“居家”這兩個字。
之後秉承着不與病號一般見識的原則，慕卿語在江清寒將衣服穿上之後把藥箱塞到了他懷中。
“師兄，這個你留着，裡面裝着些應急的丹藥和藥粉。還有，你記着這幾日不要動內力，我怕你傷口再裂開，再逞強你也要養上一個月。”
江清寒笑着點頭一一應下，末了，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枚平安扣，上乘的羊脂玉，中間穿過了一根紅繩，看繩子的長度剛好可以系在脖子上。
“平安扣？”
“過來，我幫你帶上。”
慕卿語乖巧地湊近。面對年坐在牀邊，江清寒的手環過慕卿語的脖頸，紅繩穿過，純白小巧的羊脂玉掛在頸上竟是意外的合適。
“時間不早，你怕是也該走了。醉仙樓的飯菜不錯，你若是再來便到墨竹，記在我賬上便好。我與這裡的老闆也算相識，這枚平安扣他也認得，日後你若是有事想要找我，便到這裡來，我也都打過招呼了。”
慕卿語將頸上的平安扣放進衣服中，點頭應下。
“那師兄我走了。”邊說着，已經磨蹭着走到了門邊，“師兄你不用送我啦……”
話音未落，卻忽然被從後擁住，只是一瞬，那雙臂便鬆開了。
極爲剋制的一個擁抱。
他說：“語兒，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