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伸手撩開擋在璃未臉前的亂髮,摸到一些凝結成塊黏在發上的東西,心痛了痛,手頓了頓,顫了顫。
璃未似乎感覺了我的顫抖動搖,身子往後挪了挪,他的頭髮從我的手裡滑開。
有些無力地靠在身後的營帳壁上,說。
“我沒事。現在幾更了?”
“大概四更了。”
“是麼……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閉上眼睛,做出一副不準備再管我的樣子。
任我幫他整理頭髮,用袖子一點一點幫他把滿是血痕的臉給擦拭乾淨不出聲,不做動作。
我看着他身上的傷口,正準備撕自己的衣服給他包紮,衣帛撕裂的聲音剛傳出,璃未忽然有了聲音,他用左手握住我的手腕,制止我的動作,身子突然前傾與我靠近,臉近在咫尺,眼睛炯炯看着我。
“不要白費力氣了。利用了你,設計了他,這些是我應得的。你現在幫我料理,到了明天傷口一樣會裂開,一樣會再流更多的血。如果還恨我,就不要再做會讓我對你有所期待的事情……惜夕,我們都知道,回不去了,若是不能前進,我們便只能在這裡駐足……”
璃未凝神看着我,目光如炬,所有的黑夜都在他的眼裡,所有的今晚消失的星光也在他的眼裡,只是太過耀眼讓我錯開了眼睛。
我手未動,是他先鬆開的手。
璃未有些疲憊地又往後靠去,靜默片刻,從嘴裡輕輕吐出。
“……只是你推不開我,我也抓不住你而已。”
一顆心如被長滿利刺的荊棘包裹,一呼一吸都是痛。
手自己縮了回來,我半跪在沙地上,有些頹然地往下坐下,靜靜地看着璃未,他卻不看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視線總是錯開,他看着我的時候,我不看他,我看着他的時候,他卻不看我。
不知過了多久,總感覺外面的天有些矇矇亮了,知道不快些離開不行了。
站起來,就算斜跪坐,但畢竟很長時間沒有動,幾乎沒有知覺了,稍微放鬆下來給自己捏捏小腿,看着仍舊閉着眼睛,不知到底是醒是睡的璃未,輕聲問道。
“沒有人能救你離開麼,邱笙……對了,邱笙現在在哪兒?”
璃未沒有回答我,睡着了吧。
雙腿已經恢復一些知覺了,勉強站起來,走動了兩下,踩在地上沙子沙沙的聲音不是很好聽,不過璃未仍舊沒被我吵醒。
我心疼地看了看他,終究還是要走,掀開營帳的布簾,回頭望一眼眼睛安靜閉上的璃未,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輕輕道。
“我會想辦法讓你出去的。”
輕輕放下布簾,按照原路小心的回去。
沒有看到布簾掩去照耀進營帳中的最後一絲微光後,璃未的頭動了動,有些疲憊有些無奈地輕輕嘆息,嘴角淺淺勾笑。
沒有聽到他輕輕低喃。
“你在這,我能去哪兒?”
靈夜朔明明說望楓那邊開始集結軍隊士兵了,這幾天的邊境卻是難得一見的風平浪靜,讓靈夜朔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而我每天晚上則會偷偷跑去璃未那兒。不如第一晚,去看他的第二晚,他的傷勢又重了,話也更少了。第三天晚上,他根本不與我說話,整夜都是閉着眼睛,我也只是看着他沒有語言,最後伏在他身邊的沙子地上睡
着了,起來的時候他眼睛仍舊是閉着的,似乎從我睡着開始便沒有動過,只是我看着天色急匆匆離開的時候光透過掀起的布簾,遠遠照在他的睫毛上,似乎動了動。
“夕澈。你這兩天氣色不是很好,是不是晚上睡得不好。”
我一驚,馬上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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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夜朔看看我,拍拍手,進來一個士兵。
“去把堯先生請來。”
“堯兒在這裡?”
我有些驚訝,沒想到堯藥貴爲第一神醫竟然和靈夜朔一塊跑戰場上來當野地醫生了。
沒多時候,剛纔那個士兵就恭敬地跟在一個小人後面進來複命了。
果然一點都沒有長大啊。
看着堯藥,我歡喜地衝過去抱住他,孩子的觸感就是不一樣,很舒服的感覺。
只是堯藥畢竟是個都快三十的成年人,用在變聲期的介於低沉與嬌嫩之間的嗓音,輕咳兩聲,算是示意我放開。
我很識相地鬆開了手。
堯藥往桌上一坐,眼神一掃,示意我坐到另一邊地椅子上給他把脈,我乾笑笑,倒是一點都沒有變,我真懷疑不是靈夜朔養大他的,就是他養大靈夜朔的……
“惜兒。這兩天晚上有好好睡覺麼。”
我心虛地點頭。
堯藥皺着眉看我,眼中有些懷疑,不過好在他沒多說什麼。
“王爺,不必擔心,待我開兩帖容易入眠的方子便可,無大礙的。”
“恩。”
我看着堯藥又動了動腦筋,看向一邊的靈夜朔。
“我和堯兒很久沒見了,想要單獨敘敘舊。”
靈夜朔聽後,點點頭,道聲好,便識相地退了出去。
靈夜朔走後,我目光灼灼地盯着堯藥,直到盯着他不好受了,主動開口了。
“有什麼事情想說麼。”
我想了想,有些猶豫,不過細細看了看面前的堯藥,人家畢竟是成熟的大人……
“堯兒。我有事想請你幫忙,不過,你要先答應我,千萬不可以告訴靈夜朔。”
堯藥想了會兒,眼神淡淡掃過我。
“與你晚上不睡覺有關?”
“……”
“說吧。不解決了,看來你是不會好好睡的。還是得害王爺擔心。”
晚上,帶着堯藥一塊潛入璃未的地方,說實話,真的沒有想到這麼容易就讓堯藥幫到自己了。
帶着堯藥進去的時候,因爲腳步聲有兩人,璃未終於也感到奇怪而睜開了眼睛,有些驚訝更多怪異地看着我身邊只及我胸口還不到的堯藥。
想他終於肯開口和我說話了,第一句竟然是。
“你怎麼盡帶些古怪的東西進來。”
一瞬間,我似乎看到長年面癱的堯藥眉頭狠狠皺了一下,看錯了吧……然後,手腕上那套銀針在黯淡的黑暗下不知道被什麼反光折射着閃了一下,看錯了吧……
堯藥答應我幫璃未看傷勢的,這幾天見他手臂根本動也不動了,就覺得不太妙,畢竟我不是醫生,這軍營裡的大夫我都不認識,見都沒見過,不能保證信得過。
還好,靈夜朔把堯藥也帶來了。
璃未很配合地靜靜待着,堯藥表情雖然淡然,但是的確有很認真地在檢查傷勢,而璃未全身的傷,讓堯藥停留時間最長的,便是那隻我很多時間不曾見璃未動過的右臂。
堯藥與每次一樣,毫不遮掩,很不留情,道。
“再晚一個時辰,這右臂就廢了。”
堯藥說,璃未的右臂必須讓他連續施針七天,少一天間隔一天都不行。
現在仍舊是戰爭要發不發的時期,連續七天這個條件明明很嚴苛,璃未卻顯得很平靜。
前三天的時候還很順利,夜夜晚上都能夠帶着堯藥溜進璃未那間營帳,今天是第四天,這個時候卻傳來了極其重要的軍情。
璃舞國靜默了這麼久,突然有了動作,璃舞國那邊有軍隊出發要再次來邊境駐紮,只是這次的意味依然不明,只是靈夜朔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眉頭微皺的樣子,很是讓人在意,不知道這次璃舞國這一來究竟是福是禍。
來到靈郡軍營的這些天,我根本不能明白靈夜朔,個個都說他喜歡我,只有他自己沒有親口對我說過。個個都擔心我到他的身邊,但是他卻什麼越矩的事情都沒有做,只是每餐都來陪我吃,偶爾有空的時候要我撫箏給他聽,雖然很多時候會是一副漫不經心想着其他事情的樣子。
白天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去過璃未那間滿是刑具的營帳,因爲他身上那猙獰的傷口,不用想象也能夠知道白天受了怎樣的酷刑,不知道他是大聲叫出來還是悶着一聲不吭呢,如果是大聲叫出來的,我不想聽到。
今天因爲璃舞國的事情煩心到處走,都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景色變化,說實話,軍營裡面每個營帳都長得差不多,所有地方都跟多胞胎一樣實在分不出來,等停下腳步竟然發現自己到了璃未營帳的附近。
只是,與傍晚還有夜晚時候感覺不一樣,到底哪裡不一樣還說不出來。
雙腿鬼使神差地便漸漸靠近,才找到了差別,是守衛的個數還有警戒程度,都是我一慣來的時候所不能相比擬的,似乎現在這樣纔有一種受到那種酷刑的璃未應該被守備的嚴峻樣子。
我不明白,那我來的時候的暢通無阻算是什麼,我繼續往前走。
“噌!”
兩把刀刃架在我面前交叉,兩個一臉嚴肅的士兵阻攔說,兩個都沒有印象,不是晚上那些懈怠的士兵中的任何一個。
“這裡是要犯關押的地方。請回。”
我皺了皺眉,看了看那裡就近在眼前的地方,最後在衆多士兵的眼光下,還是掉頭走了。
我越想越糊塗,越想越不明白,又越想越奇怪可疑。
在營帳裡來回踱步,最後想到一個人。
這三天以來,堯藥雖然有告訴我他的營帳在哪裡,不過每次時間快到的時候都是他來找我的。
今天是第一次自己摸着路到他的營帳去,畢竟身份不一樣,其他的軍中大夫都是通鋪一個營帳,而堯藥則是有自己個人住的地方。
我探了探頭,營帳裡面沒有人在,有淡淡的中藥味,並不會很沖鼻,反而有點清香的感覺,神醫就是不一樣,我很失禮地決定進去沒有主人的營帳等。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就在我百無聊賴決定要回去的時候,外面傳來了聲音,本來聽見堯藥的聲音我是準備馬上迎出去的。
只是,緊跟着,靈夜朔的聲音也傳進了耳朵。
我是因爲璃未的事情想要問堯藥而來的,聽到靈夜朔的聲音,總有種被逮個正着的感覺,做賊心虛地忙慌亂起來,左看右看,最後視線猛然停留在一個大木箱上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