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星光,風涼,酒洌。
畫舫隨着波濤一搖一搖的輕晃着,晃的歐南歌心眼俱醉,忍不住長吸了一口氣叩着船板輕輕唱道:“踏紅塵,恨平生,癡癡傻傻,寂寞玉樓人,桃花紅,楊柳青,春入深閨,溪上草青青,揮弦御風踏沙行……”
眸光一動,藍若賢動容的看向了身旁望着天空悠然而歌的歐南歌,心彷彿在霎時間被狠狠的扯了一下,頓時徹底無力的沉淪了,沉淪在她明淨無憂的笑顏裡,沉淪在她波光浩淼的霧眸裡。
“藍若賢?!”歌聲忽而一停,溫軟的聲音靜靜響起,歐南歌側頭望向了夜色中綿延起伏的青山輪廓,卻又想起了那道如奇山秀峰般孤獨而俊朗的身影,一滴淚忽而淌出了眼眶,滴在了身下的船板上。
“嗯?!”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輕應聲響起,藍若賢用手墊在腦後望着明淨的夜空,心中是一片寧謐的平靜,只有她能帶來的寧謐平靜。
“我欠了一個人的情!我不知道該怎麼還,也不知道能不能還得起。”
心驀地一緊,藍若賢屏息道:“是誰?”
“一個被我傷了又傷的人,卻又總是給了我很多幫助的人!”
片刻寂靜,藍若賢輕聲問道:“是那個和在下一樣,幫你抄了幾十篇罰文的人嗎?”
“是!”揚起了脣角,歐南歌望着天邊的彎月笑的極是開心,“藍若賢,你還欠我一個賭約記得嗎?!”
“記得,在下輸了,但你卻一直沒讓在下實現賭約。”
“呵呵!”清靈的低笑聲響起,像湖面上拂過的夜風,飄忽的令人抓不住,“我想讓你實現的賭約就是,如果有一天我必須要走了,要離開這個紅塵俗世了,你可不可以親自送我?”
猛的翻坐起了身,藍若賢的眸光銳利如刀,狠狠刺向了一臉平靜的歐南歌,“你說什麼?!”
柔柔一笑,歐南歌迎上了藍若賢燦若朗星的眸,卻彷彿有一把刻刀將她臉上的每一筆線條都深深刻進了藍若賢的心裡,刻得那麼深邃鮮明而又鮮血淋漓。
“被送進慎思苑前,我曾跟父皇說過,如果真的要走就讓我自己選擇要走的方式,而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喝苦藥!”
“哼!”忿忿的輕嗤一聲,藍若賢故意笑的不屑而狷狂:“此一時彼一時,你莫要再說傻話了!”
“你明知道不是傻話!”幽幽的嘆息聲響起,嘆的藍若賢心如刀絞,“今日不知明日事,答應我,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希望是你來送我!”
“歐南歌!”一聲暴喝,藍若賢狠狠的捏緊了雙手,咬牙沉聲道:“你不覺得這個要求對在下來說太難了些嗎?”
“難嗎?”好笑的彎起了脣,歐南歌靜靜的道:“如果你不來送我或許我會走的很痛苦,也很孤獨。你知道的,我沒有親人了,除了朋友,也就只剩朋友了!”
波濤輕輕拍打着畫舫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藍若賢痛心的道:“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
“呵呵!”清婉的低笑聲響起,笑的那麼輕鬆而快意,卻及時截斷了藍若賢的話:“沒有,沒有的!從我住進慎思苑的那天起就沒有了!藍若賢,我就當你答應了,你可不能食言哦!”
“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嗤——,別吼了,爲了謝謝你,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我難得唱歌的……有道是,淚沾襟,風風雨雨,苦樂又一程,且長歌,盼月明,庭院深深感懷傷我心,隔江遙寄一壺酒,今又甦醒,塞外無鄉音,千帆過盡無音信,冷冷清清,別語愁難聽,我揮弦,我問情,且彈且望,我揮弦,問平生,且歌且泣,每到黃昏,淚雨過後盡是離別,如風飄零,絃音碎風,莫負癡情人……”
歌聲悠悠而息,藍若賢一仰脖吞下了一杯苦酒,澀聲道:“歐南歌,你在怪皇甫蘭熙嗎?”
“嗨,爲什麼偏偏要說他?!”起身端起了酒杯,這是第四杯,喝完只怕自己就會醉倒了。一仰頭將酒倒入了喉中,歐南歌真心的笑道:“藍若賢,我記得那次和你在媚央宮一起看過煙花,很美麗,那時候真快樂啊,我永遠都會記得的!呵呵,有你這個朋友,真好……”
風聲寂寥,吹透船篷,艙外一片寂靜,再也不聞任何聲息。
素心起身鑽出了艙門,卻看見“南公子”已躺在船板上合目睡去,暈黃的燭光裡,公子正舉着酒壺拼命的向嘴裡倒着酒。
“公子!”哽咽着輕喚出聲,素心心酸的用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會剋制不住哭出了聲。
“你都聽見了?”慵懶而低沉的語聲響起,藍若賢輕笑着轉過了頭,只是眸光卻黯然而陰沉,撕扯着素心的心。
“鬼手神醫!閻王敵!呵呵……”咚的一聲,空酒壺被擲入了湖中,發出了一聲悶響:“爲什麼偏偏要讓我送走你?!”
燭光中,藍若賢的目光再次凝在了歐南歌恬謐的睡顏上,卻再也挪不開,似乎天地間只剩下了那一張清婉的容顏,再無其他人、其他事的存在……
“你放心,如果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親手送你走!”
一葉扁舟劃過湖波緩緩駛來,輕輕的靠在了畫舫邊上。一道昂然而挺拔的身影迎風而立,透着一股渾然天成的霸氣與懾人之感。
“我來接她!”低沉的聲音斷然響起,威嚴無比。
“不行!”慵懶的聲音輕輕迴應,卻不容置疑。
“爲什麼不行?!”
“她想要看日出。”
“藍若賢,本王只是讓你帶她出來散散心,勸勸她,你倒好,帶着本王的王妃跑的不見了人影——”
“嗤嗤……”懶懶的低笑聲,藍若賢坦然無懼的迎上了皇甫蘭熙的眼:“你在擔心什麼?擔心在下會和你一樣,見一個愛一個,不管香的臭的都往府里拉嗎?”
“藍若賢!”一聲暴吼,皇甫蘭熙飛身躍起一拳狠狠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