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山黃葉,秋風嗚咽。
一隊穿着橙黃色救援服的救援人員擡着一副擔架自山上緩緩的走來,灰黑色的裹屍袋在橙黃色的鮮豔間顯得刺目的暗沉。
驀地,兩個熟悉的身影排衆而出,跌跌撞撞的迎了上去,卻突然一下子便撲倒在了擔架上,直撲得擡擔架的救援人員手一滑,擔架差點被摔落在地上。
“南歌,我的孩子啊~~~!”一聲悽楚的哭喊,帶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在山風肆虐的寂靜山間遠遠的傳了開去,迴盪着一聲又一聲迴音,生生揪扯着在場所有人的心。
“爸——!媽——!”淚流滿面的哭喊着,歐南歌彷彿是隔着一層厚厚的玻璃牆在遠遠的望着自己的父母,看着他們倏然間蒼老的面容,看着他們傷心欲絕的相擁而泣,歐南歌只覺得心都要碎了。
拼命的拍打着面前的玻璃牆,歐南歌着急的直跺腳,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聽見自己、看見自己,最後只能無助的哭喊着,一遍又一遍:“爸~~,媽~~,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
“王妃,王妃!”一聲聲清冷的呼喚,語氣嚴厲而急切。
歐南歌猛的一睜眼,卻發現眼前一片燭光暗沉,滿室悽清,一張絕豔而冷漠的面孔上,一雙如秋水般淨,亦如秋水般冷的明眸正冷冷的看着自己,滿含怨懟的開口道:“您又做噩夢了,又哭又喊的!倘若夜夜如此,那王爺要如何休息的好?!”
大腦有片刻的停頓,歐南歌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絕色古裝女子,半晌方纔不確定的喊了聲:“暗香?!”
秀眉倏然緊蹙,暗香冷冷的道:“王妃,您到底怎麼了?”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默默的轉過了身,避開暗香那雙充滿了探究的清冷雙眸,亦不去理會遠方射過來的那兩道犀利目光,歐南歌擡眼望向了尚且黑濛濛一片的紙窗,咧着嘴哀哀的一笑,卻登時笑出了兩行難言的苦澀淚水。
帶着濃重鼻音的細弱聲音輕輕響起,清晰而緩慢:“我不知道該如何控制自己的夢,但如果你發現我又做惡夢了,那麼就趕快喚醒我,就算是打也要立刻打醒我!”
愣怔了片刻,暗香驀然頷首,冷冷的應了句:“是!”
轉身走向自己的牀榻,卻聽見王妃細細弱弱的聲音在身後悠然響起,輕輕的說了句:“謝謝!”
身形一頓,卻似乎已經有些習以爲常了,暗香淡淡的回了句:“奴婢不敢!”
輕手輕腳的上了牀,暗香默默不語的躺了下來,耳中聽到王爺也翻了個身,但似乎還隱隱發出了一聲嘆息。
心中驀地一痛,暗香擡眼望向了那個面衝着牆壁靜靜而臥的王妃,心中突然覺得她微微蜷縮着的纖弱身軀有些可憐,有些孤獨,更有些說不出的落寞與悽苦。
“怎麼?難道有這麼一個英偉不凡的皇子作夫君,又成了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正王妃,你還有所不滿嗎?”眸光倏然冷淡,暗香有點惱怒的趕走了心底裡突然浮上的那一抹同情與憐惜,默默質問着那道背影,問的心痛,更問的心苦。鼻子驀地一酸,暗香也乾脆的轉過了身去。
竹塌一側的小桌上,一盞幽暗昏黃的燭燈在靜靜燃燒着,將一滴又一滴的珠淚滴在了燭臺上,倏然冷卻,結成了一點又一滴,如血般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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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亮,但是因爲沒有太陽,所以顯得有點暗沉,連晨風也較往日更蕭瑟、更寒冷了。
靜靜的站立在院子裡,歐南歌閉着眼做着深長的呼吸,儘量排除心中的一切紛繁雜亂,感受着新鮮而微涼的空氣被吸進胸肺間時帶來的那種寧靜與舒爽。
人生突逢劇變,不只在一夕之間被心愛之人所背棄,還來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與朋友,剩下的只有孤獨與思念。更何況這裡與自己原來生活的那個時代完全不同,沒有真正的自由,沒有真正的尊嚴,甚至沒有真正的自我!
這個世界裡的歐南歌,似乎她本身並不具有任何價值,她的價值只體現在她夫君身上!因爲她的尊貴是夫君給的,榮耀是夫君給的,就連吃的每一粒飯,穿的每一根絲都要仰賴於她的夫君。
但這種完全要靠仰人鼻息而活的日子,對於一個從千年後穿越而來的女子來說,一個習慣了自食其力、獨立自主的女子來說,是多麼的忐忑而沒有安全感!
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歐南歌緩緩的睜開了眼。只不過是兩天的功夫,但這裡時時都要小心翼翼,時時都要循規蹈矩的生活卻讓她覺得真是度日如年,甚至巨大的精神壓力已經讓她陷入了失眠與噩夢的苦苦糾纏中。若長此以往下去,自己會不會真的抑鬱,又或者徹底的精神崩潰?!
狠狠的打了個寒顫,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氣,歐南歌堅定的對自己說:“不行!不可以!一定要振作,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如果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那就太可悲了,只怕連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揚起了嘴角,儘管還需要刻意,還需要勉強,但歐南歌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恢復成以前那個擁有坦然笑容的歐南歌,這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療傷,是需要時間的!
心情略微有所平復,歐南歌微笑着轉過了頭,卻突然發現一道恭敬而侷促的身影正靜靜的凝立在自己的身後,帶着一臉小心而靦腆的微笑,見自己回頭便立刻輕聲細語的問了句:“奴婢李氏見過王妃,奴婢是特來給王妃請安的!”
心中微微的怔了怔,歐南歌突然意識到,這就是古代“有名”的晨昏定省吧!
幾乎是下意識的,歐南歌沒話找話說的應了句:“好啊!來的這麼早,是不是還沒吃早飯呢,等下要不要一起吃啊?”
柔媚的面龐登時炫亮,李氏幾乎是驚喜萬分的道:“王妃是要奴婢服侍您用餐麼?”
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歐南歌無奈的好笑道:“服侍的人已經夠多的了,我是想問你要不要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早餐!”
“奴婢不敢!”驚恐的低下了頭,李氏滿面漲紅的道:“奴婢身份卑微,又豈敢癡心妄想,與王妃同席用飯。”
“呦!姐姐倒是不會癡心妄想,但是這討人歡心的本事可是讓妹妹們望塵莫及了!”一聲冷冷的嬌笑聲響起,卻是王氏、容氏和劉氏相攜一起進了趣鬆苑。
“奴婢參見王妃!”齊齊的一躬身,三位侍妾立在歐南歌的面前就猶如三朵綻放在秋晨中的嬌豔鮮花,登時令歐南歌想起了昨天那個藍若賢所說的話:“這世上的女子生的實在是太可愛了,千嬌百媚,各有不同!就如同這四季的花兒一般,你能說得上最喜歡那一種嗎?”
忍不住莞爾一笑,歐南歌息事寧人的道:“一大早的,難爲你們都跑來給我請安,只是長此以往,未免也太麻煩了些。其實我這個人是最討厭這些繁文縟節的,所以以後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擡眼靜靜望去,卻只見四位侍妾聞言非但沒露出一絲歡喜,反而個個都隱現焦急之色,而一向快人快語的劉氏則乾脆的開口道:“王妃,是不是奴婢剛纔失言惹您不高興了?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莫要往心裡去,這晨昏定省本是奴婢們的一番心意,又何來辛苦之說!”
抿着脣微微一笑,歐南歌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道:“我雖然對這些俗事小節不注重,但王爺那裡卻是忽視不得的!所以你們以後就不用來給我請安了,直接進去向王爺問安就好。”
語畢,衝四人點了點頭,歐南歌扶着雪梅的臂膀慢慢的走開了。
“奴婢謹遵王妃吩咐!”又是齊齊的四人小合唱,只是這回“唱”的分外響亮而且興致高昂。
待走出了老遠,回頭已不見四人的身影,歐南歌方纔一瞥身旁滿臉不悅的雪梅,輕輕一笑促狹的道:“呦,雪梅!你這是怎麼了?嘴巴撅的都可以掛醬油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