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狸鬱卒的聽這些江湖紛爭,很容易理解,跟前世黑幫爭搶老大位置如出一轍。“十年前……我才這麼高!”沐小狸將手比到腰,想了想,又往下壓了壓。
柺子李很無力的瞥她一個“你不說我也知道”的眼神。
“黃衣人叫南野冥?”沐小狸不等誰回答,接着問道,“那他不去找盟主令,爲何追殺他?”
“因爲……”柺子李看一眼君臨天,見他沒有反對的情緒,回答道,“一山不能容二虎,歃血盟稱霸江湖數十年,對於突然冒出的暗影閣自然趕盡殺絕,而暗影閣也多次搗毀歃血盟的駐點,於是登上歃血盟盟主之位的條件變成了盟主令或君小子的首級,二選其一。”
暗影閣?
沐小狸一臉糾結,無論是江湖紛爭還是朝堂紛爭,她只想置身事外,但,貌似她知道得越來越多了。暗影閣是江湖中唯一可與歃血盟相抗衡的組織,但是這個組織神出鬼沒,沒有固定駐點,甚至不知道它具體是幹什麼的。除了“暗影閣”三個字,對這個組織找不到零星的信息。
鬱悶的瞅一眼面無異色的君臨天,沐小狸將怨氣撒在天機狸上,手指沒控力,掐得天機狸“吱”的一聲炸毛。掙脫開的天機狸,洞察出沐小狸的不滿,眼珠烏溜溜的轉,倏地衝到一個牆面,四肢趴在冰層上,不停的看看沐小狸,再用頭撞撞牆面,如此反覆。
他們三個的視線在這處凹凸處打量,突然,沐小狸眼睛一亮,帶着疑惑走過去,手指在上面滑過,眸光一閃,掌心運功。玉女真經是至陽的武功,頃刻便化掉掌心按住的那塊冰區,但這也差不多耗費她三分之一的真氣。冰層現出一個手掌印,沐小狸觸及到一塊玉製的東西,取下,攤開手心,是一塊方形的盒子。沐小狸的眉毛不由跳了三跳,這盒子的造型怎麼這麼像前世經常專研的密碼盒。
“砰……”
地面忽然一陣晃動,三人齊齊一震,轟隆隆的聲音從頂頭慢慢延伸下來,沉悶刺耳。
“不好,他們打算炸了這裡!”柺子李焦急的大喚。話音未落,又一陣地動山搖。牢固的冰窖整體傾斜,沐小狸一個趔趄,穩不住身形腦袋直接撞到牆面。
shit!
“快走,這邊!”柺子李擰開一個按鈕,一扇門打開,“別磨蹭了!”
眼瞼柺子李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沐小狸馬上跟上,卻見君臨天在這種時候還在專注他母親的容顏。唾棄自己一口,然後拉住他的衣袖往外拽:“這裡絕對不會塌,但是我們現在不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了,更別說再來打開機關,救出你母親的遺體。”又是一次逃亡,從水深火熱裡滾躺過的沐小狸對此非常熟悉,所以在空閒時間還想起了自己今天都沒吃東西。出口是口井,碗大的出口閃着依稀淡薄的月光。
這要飛出去,也忒挑戰輕功了。更何況她剛纔耗費了那麼多真氣。沐小狸沒那個想法再扯君臨天的袖子。現在想想那個動作,羞愧得恨不能撞死在豆腐上。
君臨天一眼看穿沐小狸的糾結,視線無意落到她的手臂上,剛纔逃亡時被岩石割破了衣裳,手臂上的那道刀疤赫然出現。本打算相助的念頭戛然而止。
“借匕首一用!”沐小狸很自然手拂過君臨天的腰際,不曾驚動他,匕首卻已然落在她手。這次,她的動作比上次更快更悄無聲息。君臨天藍眸泛起一絲波瀾。“你們先上!”沐小狸後退一步,將場地讓給他們。只見一道白影一閃,君臨天便不着痕跡的消失在井口。
靠,不帶這麼打擊人的。
柺子李略帶同情的看了眼沐小狸,靠着雙手,猿猴似的攀巖而上,轉眼也消失在井口。想着瓊娘輕功了得,柺子李這十年來也被她追得輕功飛流直上三千尺了。
“吱吱”天機狸從她的衣領爬出,很是同情的看她一眼,然後又“吱吱”兩聲,爪子蹭蹭蹭的跑得飛快。
沐小狸大吐一口氣,卯足力,輕足點地,一躍數丈高,到達極致,將匕首插入牆面,再借力上走。身姿輕如燕,卻在靠近井口的時候腳底打滑,滾落下去。井口早就有一批黑衣人駐守在那,君臨天掃開一羣人的圍攻,視線落在井裡,見沐小狸失手下墜,沒有出手,冷冷旁觀。
是她自己選擇靠自己,那麼,就該承擔結果。人可以肆意妄爲無理取鬧我行我素,但是,一定得承擔由此帶來的任何結果,以此來證明你有肆意妄爲無理取鬧我行我素的資格。就讓我看看,你有沒有自傲的資格。
下一秒,只見沐小狸左腳踏右腳,相互助力,再借牆壁,幾個翻轉重新飛上攀住擦在牆壁上的匕首,猛得一蹬,身體如炮彈彈出井口,同時壓斷一名黑衣人的肋骨。
不得不承認,君臨天這一刻,鬆了一口氣。沐小狸拼盡全力出井,早就想到了井口的狀況,不然爲什麼堅持讓他們先出呢?
一個後空翻,踩着被壓斷肋骨的黑衣人,沐小狸翻上了樹,暫作休息。“哎呀呀,你們打到這裡來啦,虧得老孃還在到處找你們!”瓊娘風風火火的趕來,換了一身妖嬈騷包的紅豔裝。
沐小狸滿頭虛汗的想,她不至於連碧春羅都準備好了吧。這一身很明顯是洞房裝,還是一扯就能褪得乾乾淨淨的羅裙。柺子李一眼掃到瓊娘,滄桑的臉頓時發白,頗有無語加目瞪口呆的感覺。
黑衣人前赴後繼,殺不完,滅不乾淨,幾番武鬥下來,除了君臨天一副翩翩君子風範,其他人都處於體力不支狀態。沐小狸怎麼抽身都有不長眼的黑衣人追着喊打喊殺,避不開只能迎頭硬上。這個世界,總有些自作聰明,將你設爲假想敵的人。
清冷的月色下,犀利的白光帶着寒氣漫天揮灑,柺子李一眼認出天蟬絲,霎時眸光復雜,差點沒躲過利刃。
柺子李複雜中揉碎了震驚和躁動的情緒轉瞬即逝,淹沒在酣然眸光之下。沐小狸只當他認出了天蟬絲。
“不用看,就是你十年前打造的!”沐小狸好心解釋一句,隻身躍入敵方。白光交錯,在她身邊形成一道防護牆,靈動的手指,紮實的步伐,凌厲的殺招,沐小狸慵懶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犀利陰冽,身姿瞬間如脫弦的箭,銳不可擋。
“嘿,這丫頭看不出來身手這麼好啊!”瓊娘倚靠在柺子李身上,毫不吝嗇的讚歎,“果真有老孃當年的風範!”
柺子李仿若未覺,一雙眼深邃的直視沐小狸,似陷入某種回憶,心底喃喃自語:不可能,怎麼會在她手裡,她怎麼會使用天蟬絲,天蟬絲明明是……
“什麼可能不可能的呀?”瓊娘見柺子李眼睛時不時看向沐小狸,大哼一聲,嘴角往下一撇,“你以爲老孃會輸給她?”凌空一躍,倒掛金鉤,瓊娘媚眼波光迤邐,嬌媚的吆喝一聲:“各位公子,看這!”一手伸入衣內,肆意一飄,粉末狀的迷藥消散在空中,滲入肌膚。沐小狸手疾眼快,第一時間逃離,竄到瓊娘身邊。
黑衣人當即立在現場,一動不動,第三秒,無力的跪倒在地,第五秒,利劍紛紛掉落。
“這什麼毒藥?”這麼牛!
“哼,此乃我家傳秘藥,三步醉。聞着,三步的時間內必然如同醉酒,體力全無,內力盡失。”瓊娘得意洋洋。
“那你爲什麼不早拿出來?”沐小狸鳳眸微微眯起,咬牙道。
“你以爲三步醉這麼容易研製啊,三年才能得一瓶呢,你看,灑掉半瓶了。”瓊娘悲痛至極地斥責沐小狸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做法。
黑衣人一個個倒地,卻沒醉酒或昏迷的趨勢,紛紛扯着衣服,一副很熱我要脫的浪樣。
沐小狸無聲的詢問瓊娘,視線不小心撞上君臨天的目光,藍眸幽光暗閃,似是猜出沐小狸所想,嘴裡微揚,似笑非笑,然後,沐小狸真相了。
“你確定……你灑的是三步醉?”沐小狸弱弱地問道。
“那是當……”瓊娘揚聲應答,但最後一個“然”字卡在喉嚨,因爲她從懷裡摸出了真正裝着“三步醉”的藥瓶,臉色一垮,“哎呀我的媽,剛纔灑的是碧春羅。”
噝……沐小狸和柺子李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可以走了!”君臨天蹙眉,耐心耗盡,不想繼續觀看這場鬧劇。
柺子李近乎絕望地搖頭跟上君臨天,沐小狸本想就此分道揚鑣,可瓊娘已經先一步扯着她的胳膊跟上他們,一邊哀嚎:“我的碧春羅啊,當初中了碧春羅後便花了千斤弄了點過來研究,一放就是十年,剛纔好不容易從倒塌的房子裡扒拉出來,結果便宜了那幫混小子,天殺的,挨千刀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想敲暈她,有木有?想堵上耳朵,有木有?想用天蟬絲縫了那張嘴,有木有?這人是更年期到了麼?
“你說,他們現在是不是脫光光了?”瓊娘話鋒一轉,語氣哪裡還有半點哀怨,狹長的丹鳳眼乍現黃色的光芒,恨不得立馬掉頭。
不過,這場面確實挺吸引人的。沐小狸的鳳眸微微眯起,饒有趣味的深思。想掉頭回去看看,有木有!
前方突然涌出一股冷氣流低氣壓,冷得沐小狸一個激靈,不由朝寒氣釋放體翻個白眼,她難得起點旖旎心思都被氣流給衝沒了。
一盞茶過後,確定沒有危險,沐小狸腳底抹油,留下一句“後會無期”,逃之夭夭。一人一鼠,在樹中穿梭,轉眼便消失蹤影。
“君小子,她……”
君臨天駐足注視她離開的方向,斟酌她用密語傳音留下的話:江湖紛爭,與我無憂,我不會泄露暗影閣的事情,更不會成爲你的對手,閣下無須擔憂。言下之意,我僅一區區路人甲,切勿放在心上。
“哎呀,逃得真快,江湖何時出了這麼一位女娃子,沒聽過她的名號啊,對了,她叫什麼來着?”瓊娘直撓後腦勺。
君臨天狹長的眼眸半眯,迸射出的光芒絕對不是趣味,更像危險。有了天機狸,你還想逃離江湖?後會,豈會無期!或許,早在千丈潭救起她時就該殺了她,而不是一時心軟。再遇之時,若再拒絕成爲我的人,定殺不饒。
……
天際拉出一條亮線,東方綻白。
沐小狸沒第一時間趕回聖女廟,誰知君臨天有沒有派人跟蹤她。
很不幸的,她的兩張臉,一個涉入了江湖,一個涉入了朝堂。就目前而言,哪一張臉都不能全身而退,如果被誰發現是同一張臉,估計她這輩子都無法安生。
君臨天的身份是迷,但很大可能是某國皇子,所以,絕對不能讓她發現她的另一張臉。圍着都城的邊緣繞完個圈,火紅的太陽爬出了天際線。
沐小狸在繞圈時順手從一家農戶牽了身衣裳,再換個“沐筱漓”的臉,神不知鬼不覺。爬到一顆隱秘的樹上,得空研究起在冰窖意外得到的方盒。什麼東西值得讓君臨天十年不忘的絕世女子費盡心思藏秘於千丈潭底的東西呢?
天機狸圓滾滾的身子因爲熟睡而掉出來,沐小狸擰起它的一隻蹄子,甩了甩,居然還沒醒。想起柺子李說的,十年前夜闖歃血盟的刺客攜帶了天機狸,忽然,臉黑了。這隻死老鼠是個很大的麻煩!
“我警告你,在我戴上這個面具時你最好不要露臉,否則,我就扒光你的毛喂貓!”沐小狸頭靠樹幹,遙望天空,將腦袋裡的訊息捋了一遍。十年前……十年前……還是十年前……自己能穿越,十年前說不定也有人穿越而來。閒來無聊,她要不要試着找找那個在十年前攪亂了江湖和朝堂的前輩?衝她的所作所爲,定然是爲值得欽佩的女中豪傑,很對她胃口。
若是找不到……沐小狸突然一頓,若找不到,那就意味着她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同時意味着,或許可以穿回去!穿回去!這個念頭若到悶雷在腦海炸開。她從沒想過穿回去,那麼,如果有穿回去的機會呢?
對她而言,這個世界是孤寂的,那個世界,除了小貓,她也是孤寂的。關於小貓,她始終想要一個解釋。難不成她要爲了這個解釋從這個時代穿回現代?想着想着沐小狸“哧”的一笑,何時她也這麼會胡思亂想了。
十年前的女人是不是穿的,不確定;她死還是活的,不確定;她是自然死亡還是穿回去了,不確定。這麼多不確定的因素擺在這,她糾結憂鬱個什麼勁。腦袋一放空,睡意便無法遏制的摧毀她的意識。
鬱鬱蔥蔥的林間甬道上幾匹駿馬急速奔馳,當先一人一身藍色錦袍,華麗富貴,奔姿颯爽,不是溫潤如玉的宣王又是誰?
軒轅凌突然勒住繩止步,擡頭望樹,他身後的軒轅昭立即擲出飛鏢。暗器破口飛來,沐小狸一時忘記身在何處,一個翻滾,直接從樹上跌落。
來者都是武功極高之人,眼力自然非凡,見是沐小狸,登時瞪大眼睛,也鬆了口氣。
軒轅凌最靠近沐小狸,飛身去接,快要觸及她,沐小狸睜開眼睛腳蹬樹幹,脫離軒轅凌的懷抱,卻不想用力過猛,眼看就要撞到另一顆樹,一個身影踏馬飛來懷抱住沐小狸,用身體擋住她的衝擊,生生撞在樹幹上,引得一聲悶哼。
“哥,沒事吧?”沐小狸扭頭,但見沐無極並不大礙才放心。再扭頭,蹙眉,視線一一掃過軒轅凌、軒轅昭、還有容墨染。因未睡醒而惱怒的神情有說不出的味道,像根羽毛,撈得人心癢。
沐小狸很不文雅的打個哈欠,不給面子的拉長臉,這叫做……冤家路窄?擡頭瞥瞥飛鏢,要不是跳得快,臉該毀了!“七皇子,是你跟我有仇嗎?”沐小狸蹙眉,聲音因爲嗓子乾啞柔了幾分,不如平時的凌厲。
“我……怎麼知道樹上的人是你?”軒轅昭有點心虛,反駁的話也不如平常的力度。
“沐小姐安然無恙便好!”軒轅凌似乎並不建議沐小狸剛纔的躲避,聲音淡淡如清風相送。
其實,就沐小狸本身而言,她不會討厭軒轅凌,有什麼好討厭,他不過是不喜歡一個沙祖而已,讓她嫁給一個邋里邋遢的傻子,她也不幹。讓她選擇敬而遠之的,只是他的皇子身份。
“安然無恙?”沐小狸無聲詢問沐無極。
“聽聞昨晚天下第一殺手步驚天出現在聖女廟,傷了不少人!”沐無極很自然的幫沐小狸拍掉衣襬上的灰塵,“你怎麼會在……你手怎麼了?”沐無極抓起她的右手,掌心和指尖泛着細細的傷口,密密麻麻。這是昨晚出井口時弄傷的。“是逃走時弄傷的嗎?還疼不疼?”
另外幾雙眼睛也齊齊往這盯,沐小狸甩了甩手,毫不在意:“沒事,習慣了。”
馬上的那幾個人同時一愣,張開的嘴,都沒發出一個音節。
“一雙白嫩嫩的纖纖玉手,怎麼看着這麼觸目驚心呀,上藥,必須上藥,本世子這有上好的金瘡藥!”容墨染見識到剛纔沐小狸對軒轅凌的排斥,沒上前,從懷裡掏出藥瓶拋給沐無極。
沐無極的雙眸浮着痛色,嘆息一聲,扒開瓶塞,往她手心倒藥粉。
當藥粉落在傷口,沐小狸雙眼微眯,垂眸,掩過眼底的幽暗。“疼,好疼,手紅了!”沐小狸像被針紮了似的,掙扎起來。
“這種藥是會疼的,疼纔有效果,忍忍就好了!”容墨染憐惜地凝視沐小狸,恨不得湊上去幫她吹吹。
沐小狸心底波濤暗涌,表面上沒動聲色。
“宣王,七皇子,請容臣先送小狸回府。”沐無極抱拳。
軒轅凌溫和的眼眸在沐小狸的表情和手心流轉,沒做猶豫,頷首同意:“安置好沐小姐後速來!”
“是!”
沐無極抱着沐小狸飛上馬背,寶馬立即撒開蹄子狂奔,轉眼便消失在甬道上。
“她絕對是沐筱漓無疑,沐筱漓從小一沾胡桃花粉過敏,皮膚一沾又紅又癢,傷口一沾,又疼又紅。”容墨染注視他們消失的放心,神色嚴肅的篤定,旋即嘴角一咧,鼻孔往上,“快快快,給銀票給銀票,一千兩。我就說她是沐筱漓,我有辦法證明,你們還偏不相信,願賭服輸,快點給銀票,一人一千兩!”
軒轅凌和軒轅昭對視一眼,一人遞過一張銀票。容墨染笑哈哈的塞進懷裡,一邊大笑:“嘿嘿,這下去胭脂樓又有銀子了,謝謝兩位殿下啦!”
……
夜幕,沐小狸剛睡醒就聽到屋外玉兒和新月的聲音。門猛得被撞開,一道纖細的人影餓狼撲食般撲到牀上,虧得沐小狸有先見之明的挪到裡面。
“小姐,您嚇死奴婢了,聽說您手受傷了,疼嗎,奴婢好怕再也看不到您了!”玉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要往沐小狸身上蹭。
一旁的新月一邊塞着包子一邊瞥嘴:“小姐,無極哥哥說以後要寸步不離的守着你,所以,我決定了,以後跟你睡!”
沐小狸食指頂住眉宇中間,有點頭疼:“你們……說說昨晚發生了什麼吧?”
“昨晚好恐怖啊!”玉兒誇張的張嘴,見沐小狸額頭冒斜線,將語音和語氣都降到正常水準:“昨晚奴婢和新月剛入睡,就一個青衣殺手闖進我們的閨房。”
“是步驚天!”新月補充道。
“嗯,大家是這麼稱呼他的。他在我們的房間找了又找,翻了又翻,然後又跑到您的房間又是找又是翻的,神經兮兮的,不說話,也沒傷害我們。後來,又來了一批黑衣人,他們兩方就打了起來,差點把聖女廟給掀了。”
“黑衣人死了三十名,步驚天的袖口被割破了!”新月頗爲欽佩的總結戰況,目光灼灼,比看到綠豆糕更爲神往。
“黑衣人是歃血盟的殺手!”沐無極從外走進,手裡端着藥膏,“來換藥!”
“我來我來!”玉兒接過藥膏,小心翼翼幫沐小狸清理傷口,“小姐,會有點疼哦,要小心哦!”
沐小狸攤手,任由玉兒擺弄,問沐無極:“調查得怎麼樣?”
沐無極甩袍坐下,略微斟酌,劍眉微蹙,“是歃血盟的內部廝殺!”
“內部?”沐小狸不解,“步驚天是歃血盟的人?”
“步驚天是歃血盟前任盟主任天行的關門弟子!”
沐小狸有點牙疼,又有一個人跟“十年前”掛上了等勾。
“十年前任天行遇刺身亡,步驚天同樣受重傷,從此不知所蹤。三年前橫空出世,取下白旗門和藍旗門旗主的頭顱掛於城門口,他武功深不可測,行蹤不定,被江湖人稱天下第一殺手。”
又是一個橫空出世的娃!
“南野冥在三年前就對他下了追殺令,可惜,一直沒將步驚天拿下。昨晚,不過是這麼多年來的又一次失敗的刺殺。”
難怪步驚天當時也會中“一步錐”!
“好了,知道你好奇心重,我也就不瞞你,免得你自己跑出去打聽,又鬧出什麼亂子!”
沐無極無奈地搖頭,面帶笑意。
清理好傷口之後,房間只剩下沐小狸一人。
方盒在燭光下忽明忽暗,沐小狸凝神研究,須臾,拾起一根銀針,疑惑越來越重,再加一根銀針,兩手並用,“咔”的一聲沐小狸全神警備,卻只有盒蓋彈開,並無意料中的各類暗器。
方盒裡,靜靜的躺着一塊銀質令牌,上面霸氣側漏地印刻一個“煞”字。
沐小狸撫額,要不要隨手一撿就撿到武林至寶啊!要拿這個東西怎麼辦?沐小狸鬱猝中。手,隨意一拍,拍斷一隻桌角。
沐小狸眼睛一亮,順手就把令牌墊在了下面。曰,物盡其用!
……
風正好,花正豔,陽光和暖,府中女眷紛紛打扮花枝招展,喜鵲在枝頭鬧,早春的霧氣打溼了一地的落紅,僕人靜靜打掃。
辰時,沐小狸梳洗到一半,僕人匆匆送來三張請柬,三大小姐同時邀沐小狸賞花,以表歉意。沐小狸睨一眼桌上的三張請柬,李玉凝、慕容菲菲,還有百里瑩玉。
“玉兒,去問問少爺,他中意哪家小姐,我就去赴哪家小姐的約!”沐小狸懶洋洋地挪到餐桌上用早膳。
沐小狸最近越來越嗜睡,是前世睡少了今生在補過?
不一會,玉兒愁苦的回來了,耷拉着腦袋,哀怨地看一眼沐小狸,道:“少爺沒回答,像看白癡一樣瞪了我一眼說在門口等小姐一起去。”
“一起去?”
“大皇子院子的菊花大開,請各位皇子和公侯千金前去欣賞菊花。”玉兒悶悶道。
菊花?沐小狸眯眯眼,有點遺憾那天錯過了一次前無古人的爆菊畫面。嘖嘖,該是多麼的驚天地泣鬼神口牙!
“玉兒,你隨我去大皇子府,新月,你去幫我辦件事!”沐小狸示意新月附耳,低聲囑咐幾句,末了,加上一句“辦好了賞菊花糕”。
出府,大門口停着兩輛馬車,車簾半勾,沐如雪和沐淺雲端正並排坐在後面那輛,一白一黃,素雅端莊,嬌嫩嬌憨。
一見沐小狸,沐淺雲抿嘴,笑不露齒,歡喜道:“小狸姐姐,跟我們一起吧!”沐淺雲動作僵硬,臉上胭脂塗抹過多,想來前幾天被荊棘抽的那三鞭還沒好。
反看沐如雪,膚若凝脂,眼泛秋波,眉不描而黛,脣不畫而紅,嬌媚至極,誘人至極,雙頰泛紅,似有桃花運。倒是性子變化不大,目不斜視,彷彿沒看到沐小狸這個人,眼神表情一如當初的不屑。她以爲有沐頂風在就能頤指氣使?
沐小狸腳步未停的鑽入沐無極所在馬車裡,他一身墨袍,玉簪束髮,金鑲邊的鞋子隨意踏在茶几邊緣,一手端着書,劍眉凝結,似有苦惱。
“在看什麼?”沐小狸不客氣的拿過他手裡的書,是本兵書。
“這是歷代王朝大型戰事的記載錄,我正在研究怎麼破對手的防禦。”沐無極好像早就習慣她的無理,扭身拿出一個棋盤,“來,好久沒跟你下棋了,去大皇子府邸需要半個時辰,我們速戰速決!”
沐小狸當即一頭黑線,頭疼地看着沐無極把弄黑白棋子。她這個穿越女,還真是個棋盲,略微懂點象棋而已。
“我們來研究下怎麼破這個防禦吧!”沐小狸將兵書攤在棋盤上,將黑子擺成書中的陣法,“敵軍已被我軍重重包圍,緊閉城門,以城中婦孺相要挾,強攻肯定不行,就算攻破,同樣無法向世人交代……”
沐無極的眼睛越來越亮,興奮激動地隨着沐小狸一起討論,白子黑子不停挪動,宛若兩軍交戰的現場。
“武力不行就只能攻心,男兒上戰場的主要目的是保護妻兒,利用人心的弱點讓他們主動卸下手中兵刃。”
“弱點?”
“還有一個前提,擒賊先擒王,派人先制住對方首領,再勸降,城中三分之一的士兵是我國子民,定然會棄兵投降。”
“但是不投降的人怎麼辦?”
“殺!”沐小狸脫口而出,目光堅定。
沐無極的眼睛瞪大一圈,有點難以置信這個字那麼幹脆利落理所當然的從她口中說出。凝視這個面容清秀,言論犀利果斷的妹妹,心底隱隱涌出一絲激動,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激動。生命誠可貴,但是不能以大多數的性命來做賭注,戰爭從來都是殘酷血腥的。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以小殺才能止大殺。
“小狸,你若是男子該多好!”聽他一聲感慨,沐小狸才意識到自己又進入了特工模式。在最短的時間分析戰場,想出解決途徑,是特工必備的素質,一不小心就特工上身。
“呆會去大皇子府記得要低調,這次賞菊宴聽聞是皇上默許的,皇上打算在他的壽宴上爲幾位皇子選妃,這次的賞菊宴是讓各位皇子和千金先熟絡熟絡,如果皇子有中意的,壽宴時就爲其指婚。”
“嗯!”雖然皇上許了她婚姻自由,還是低調點比較妥當。
“那你呢?皇上也會替你賜婚?”沐小狸突然想起他,以他的年齡,足夠娶好幾房夫人。
沐無極目光一愣,苦笑,嘆息:“我是將軍府唯一的傳人,婚姻哪能自己做主,皇上能放過你,我們就該慶幸了!”
沐小狸不再多問,閉目眼神沉思,沐無極是她在這個世界最親的人,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她絕對允許有人操控他的婚姻。有了想保護的人,卻發現自己沒有這個實力,是件很可悲的事情。沐小狸眼眸半眯,暗光微閃。
大皇子,軒轅渝,生性中庸,無功無過,三年前娶正妃被賜封賢王,搬出皇宮。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大皇子府邸前。
初見門庭廣闊,入門後,只見庭院深深,廊亭婉轉,花香四溢。花園裡俊男美女簇擁成堆,談笑風生,填詞作詩,風雅無限。
沐小狸懶洋洋地跟着沐無極,儘可能降低存在感。讓她附庸這類風雅之事,還不如去青樓聽曲。
忽然,響起一陣驚歎和嬉鬧聲,隱約聽到“楚王”兩個字,沐小狸扭頭,一男人背光而來,一身銀白色錦袍,袍子上繡着淡淡黃色的菊花,修長的身姿,俊美的模樣,妖孽的氣質,不正是幾日不見,更妖孽了的軒轅澈嗎?
一道目光直直射過來,沐小狸默默地把臉藏到沐無極背後,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你們都看不見我。藉着尿遁,沐小狸第一時間逃離現場。見面不過三次,第一次扛上,第二次被吻,第三次被看光,想想沐小狸就牙牙癢。
繞過迴廊,隨心而走,越走越靜,越走越偏僻,見四處無人,沐小狸躍上樹枝,嚼着一根草,嗯,甜的。剛閉目養神,忽聽一聲嬌媚妖嬈的“嗯……”尾音綿長幽轉,聽得人血脈噴張,骨頭都酥掉了。沐小狸一個失神差點掉下來。靠,白日宣淫啊有木有,這是賢王的地盤啊有木有,這麼刺激不看白不看啊有木有!沐小狸的心癢了又癢,摩拳擦掌,屏息飛至房檐,悄悄地挪開一塊瓦片。
一張碩大寬敞的象牙牀上鋪着的一層黑色的熊毛,兩具白晳的身體與背景黑色形成強烈的對比,刺人眼球。
沐小狸剛感嘆這體位太乏味,就見女子突然發力,一個旋轉將男子壓在身下。
呃,那張臉她認識,不是大皇子軒轅渝嗎?
特意舉辦賞菊宴,客人都到齊了,他一個主人還在宣淫,難怪朝野上下對他搖頭晃腦。目光掃過牀下的繡花鞋,沐小狸眸光一閃,感覺到身後逼人的殺氣。兩個人,內力全都在她之上,鑑定完畢。
沐小狸拔腿就跑,頭都沒回。幾個閃身,逃到一間更衣室前,眼看追擊人快到,一隻手橫空出現將她扯進屋子。
“誰?”
“脫衣。”
“啊?”
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扒掉沐小狸的外衣往外一扔,然後將她丟到牀上,沐小狸只覺天旋地轉,然後一個雄性身體也翻上牀。
數秒的時間,足夠沐小狸反應過來,在對方準備壓上沐小狸的一刻,一根銀針抵住了他的脖子。“是你?”沐小狸詫異地看着逼近的那張妖孽得天怒人怨的臉。軒轅澈脣角一勾,沒將那根銀針放在眼裡,一口熱氣噴在沐小狸耳邊,曖昧纏綿,“會不會叫?”
沐小狸驀然睜大雙眸,白玉的耳垂被噴出淡淡的粉色。
屋外,一道白影憑空出現套上沐小狸被軒轅澈扔出的外衣,施展輕功轉眼消失。跟隨而至的兩個黑影,一個朝着白眼追去,一個停留屋頂。
屋內,兩雙完美的眼眸癡然對望,無聲交流。愣了數秒,沐小狸勃然大怒,叫你二大爺。
咒罵的話還出口,軒轅澈先發制人,扣住沐小狸的雙手,頎長的身軀下壓,與沐小狸嬌小柔軟的身子重疊得沒有一絲空隙。
“不會?嗯?”軒轅澈目光灼熱,似挑釁,似戲謔,似期待。沐小狸看得很清楚,偏偏沒有旖旎色彩。
平靜的一瞬,足夠探清屋頂的殺氣和門外似有若無的腳步聲,頓時瞭然軒轅澈的意思。眼珠一轉,狡黠之色乍現。
“當……然……會……”沐小狸嗲聲嗲氣,繼而綻放一個嫵媚妖嬈的笑容,雙手攀住牀沿,用力一晃,一聲聲撩人的輕吟在房間幽轉。門外的腳步聲戛然而止,低低的有悶笑和驚詫聲。
“澈,別擔心,我不知道你不行,完事後我就去聖醫園幫你求藥,以後,一定會有大展雄風的機會,嗯……”
沐小狸無視軒轅澈黑如修羅的眼神,頃刻間,就將軒轅澈變成一副被蹂躪得嬌弱不堪,狼狽凌亂的樣子。
本來還想扒掉他的褲子,想想,還是算了,這樣還不知道誰吃虧。“別太感謝我哦!”沐小狸啞着聲音呢喃湊近他的耳朵,潤脣幾乎碰到他的臉頰,輕柔的氣息噴濁在他緊繃的肌膚上,激起一陣盪漾。
沐小狸眼眸波光瀲灩,狡黠靈動,好不得意。袖手一揮,一件跟她剛纔所穿外衣類似的阮羅衣眨眼就披在她身上。
“沐小狸,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我行不行?”軒轅澈一字一頓,字眼裹着寒氣一個個往外蹦,沐小狸不禁一個哆嗦,中了她的麻藥還能開口說話,大放厥詞,內力果然深不可測。就他所說的內容,無端端的沐小狸認爲是件篤定的事情。
怎麼每次面對這尊大佛,就容易失控呢?
“那我們走着瞧,你也絕對不要再落在我手裡!”沐小狸不忘將厥詞放回去,走到窗戶口,一道勁風颳向兩邊,房門和紗幔。
沐小狸消失的瞬間,房門打開,紗幔颳起,軒轅澈的麻藥恰巧失效,左手半支起身。
於是,門口的人看到輕紗飄逸的臥榻之上,楚王雙頰泛紅,衣衫凌亂,半露胸膛,幾束青絲垂散耳邊,說不盡的妖豔性感,撩人心絃。
“不過寵幸一名女子,楊防禦使何必如此大動干戈?”軒轅澈似笑非笑的目光掃過門口面色無異,手執佩劍,一臉疑惑冷凝的男子。
楊峰,國舅楊儒林之子,當今皇后的親侄兒,即軒轅渝的表哥。當年軒轅玄夜能順利登基,文靠德王,武仗當時的御林軍首領楊儒林。不同的是,軒轅玄夜順利登上皇位後,德王選擇隱退,楊儒林的妹妹卻入主中宮成爲皇后娘娘,楊家一門也算權傾朝野。
楊峰年不及冠,便登及京都防禦使之職。濃眉搭橋,雙眸如炬,銅黑的膚色爲渾身更添一層戾氣。楊峰如狼的眼神鎖定牀上的軒轅澈,久久看不出一絲異樣,懊惱之色閃現。“楚王,此地可非你尋歡作樂之地。”低沉的聲音充斥着楊峰的不滿和不屑,還有絲惋惜。
記憶裡,軒轅澈小小年紀便驚才絕豔,運籌帷幄,雄韜偉略無人能及,十年不見竟不可免俗的被困溫柔鄉,一身才氣渾然消失。
“本王倒不知賢王府何時由你做主了,嗯?”最後一個尾音帶着怒氣,如道利刃刺破長空之中楊峰耳膜,楊峰無力承受,幾不可見的後退一步,雙手抱拳,恭敬道:“請楚王贖罪,屬下聽聞有人擅闖賢王府禁地,追至此處而已,實乃無心打擾楚王。”
“哦?賢王府禁地還需你一個京都防禦使特別守衛?”
“不敢,今日賢王設宴邀請各大公子小姐,屬下身負京都安全重任,不敢怠慢。”
軒轅澈收回視線,淡道:“退下去吧!”
“是。”
楊峰領頭先走,其他侍衛跟在其後,如作獸散。
門外歸於平靜,一陣風悄無聲息的飄進,寧城靜立在牀前。眼前牀上被蹂躪得不堪凋零狀的楚王,話卡在喉嚨,嘴角和眉毛同時抽搐,面部神經暫時性失常。
軒轅澈睨一眼,來人一個瑟縮,冷汗涔涔,低下忠誠的目光,生怕泄露一點笑意。
“賢王府禁地前設有幻陣,內力越強的人受干擾越大,根本進不去,請主子責罰!”寧城就事彙報。見軒轅澈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繼續道,“無人員死亡,只有少數受傷,目前已全部撤退。”
“還有呢?”軒轅澈散發內力探析到寧城的五臟兼受損,不動聲色的隔空爲其注入一道真氣。
“影子已經裝上她的衣服引開藍貴妃的貼身暗衛,一盞茶前全身而退。”
“理由。”
聞此,寧城的眉尖不由又抖動一下,“她無意間撞破賢王和藍貴妃的事情,然後……趴在屋頂很歡喜的欣賞了一刻鐘的活春宮圖,不小心被藍貴妃的貼身暗衛發現。”
彙報完畢,寧城明顯察覺到軒轅澈的眸光變深,看到他一個手勢,瞬間消失在原地。
軒轅澈慢條斯理的坐起,背靠牀沿目視沐小狸消失的窗口,想起那個逃之夭夭的女子,雙眸冷斂,忽而一舒,眸光如銀光乍破濃霧,光芒盛放,愉悅的笑聲慢慢溢出,不可抑制。如玉的手指勾住一塊玉牌,慢慢舉起,束束陽光折射其上,散發道道亦亮亦寒的光芒。
沐小狸,你,很好!
另一方,逃之夭夭的某人,憋着一口氣一路飛到菊花園才停下,扶着假山,笑得前俯後仰,樂不可支。軒轅澈,我說過,千萬別落我手裡!想想明日此時,軒轅澈不舉的消息就會傳播京都,心裡說不出的暢快。
“小狸,你怎麼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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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無極的聲音詫異而來,沐小狸扭頭,開懷的笑容還未收斂便對上那一羣陌生又熟悉的人。
東道主賢王軒轅渝領先,身側女子一身淡黃羅衣,描金繡鳳,極盡雍容,淡掃蛾眉,眸若秋瞳,眼波流轉,當是楊儒林之女楊馨,賢王妃。
以其依附軒轅渝之姿,百分百的小女子姿態,論面容,當有資格與百里瑩玉一爭東辰第一美女之位。論心智,估計不足百里瑩玉十分之一。
“小狸,怎麼了?”沐無極上前,眉宇舒展,嘴角忍不住因沐小狸的笑容而上揚,“去哪了,怎麼到處都找不到你?”
“賢王府太大,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沐小狸的解釋很敷衍,對上軒轅凌和軒轅昭,默默地收回視線,置若罔聞。
“大家走吧!”
軒轅渝沒有計較沐小狸沒有行禮之罪,頷首以示,面色紅潤,神清氣爽的朝左邊小道走去。
剛那完,能不面色紅潤,神清氣爽嗎?
沐小狸跟在沐無極身後,看軒轅渝步履穩健,身輕若飛,體態輕盈,想來她錯過的下半場戰況激烈,令他非常滿意,回味無窮。
賢王,真的那麼中庸無作爲?
臨逃前看到的那雙盆地繡花鞋,爲宮中二品以上妃子纔有資格穿戴。敢跟皇帝的女人私通,這個兒子……狗血啊狗血,兒子搶老子的女人。
軒轅玄夜幾日後便是六十大壽,那女子估摸雙十年華。一個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年紀,一個是如狼似虎的年紀,也難怪她耐不住寂寞忍不住空房抗不住男色。
旁邊突然竄出一個奴才,走到軒轅凌身邊,附耳過去,幾句話的時間,軒轅渝的表情由慌亂到詫異到不可置信到憋笑再回到故作鎮定。所料不錯的話,這個奴才彙報的該是軒轅澈的事情。看軒轅渝眉梢藏不住的喜笑顏開,就知道,他跟軒轅凌根本不在一個段數。軒轅澈不舉,他就這麼幸災樂禍?
“喂,你幹嘛看着我大哥賊笑?”軒轅昭略帶怒氣的聲音突兀響起,“不許打我大哥的主意!”
沐小狸一怔,軒轅昭高大的身子擋在前面,軒轅渝他們已經走遠一段距離。雖然他有刻意降低音量,但天上粗獷的嗓音還是讓身旁的幾人聽清。不用想也知道盯在背上的目光很黃色。
沐小狸微微挑眉,迎上軒轅昭質問的眼神上前一步,輕輕墊腳。
距離越來越近,軒轅昭凝視那雙挑釁的目光,被定住一般,體溫越來越高,一股獨屬於女子的清香迎面撲鼻,這種香味又與一般的女人,不,與他所有接觸過的女子不一樣,有點猝不及防。
沐小狸湊近他耳邊,呵氣如蘭:“信不信,我再扒一次?”
那不堪的一幕乍現眼前,軒轅昭臉紅如血,瞬間延伸至耳根。“沐小狸,你……”
“哈哈哈哈……”沐小狸毫無忌憚地肆意大笑,銀鈴般的笑聲如潺潺流水,腳步輕快的追上沐無極。阮羅裙因她的小步奔跑而輕舞飛揚,每一步,都被她走出靈秀無邊,風光無限的風景。
“小狸,你又笑什麼?”聽到沐小狸的笑聲,沐無極不由停住腳,伸手扶住她,生怕她一個笑岔氣摔倒。眉角掩不住寵溺,絲毫沒有責怪她人前失禮的行爲。
軒轅渝和軒轅澈等人也駐足轉身,沐小狸視若無睹,小孩子般拉住沐無極的衣袖,要求道:“哥,我突然想吃豬大腿。”
“豬大腿?”
“嗯,又粗、又壯、又白的大腿!”沐小狸調皮的音調一字一頓,咧嘴蜿蜒成一道完美的弧線,眸光狡黠靈動,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輩子保存這樣的美好。其他人不懂,軒轅昭、軒轅凌、百里瑩玉人可知內幕,尤其是軒轅昭,當即噴火,怒指沐小狸,“你……”你了半天,吐不出第二個字。
而沐無極已經做好軒轅昭敢吐出第二個字就不管身份尊卑,胖揍他一頓的準備。
“七弟,不得放肆!”
“大哥,明明是她……”然後“她”了半天,“她”不出下文。又急又怒,沐小狸第一次真正見識到怒髮衝冠。
然後,在大家繼續前行後,沐小狸又補上一句:“哥,我還是不吃了,毛、太、多!”
遠遠的,聽到身後軒轅昭發出的怒吼,“啊啊啊啊啊……”
今兒心情真好,看了賢王的春宮,調戲了楚王,戲弄了七皇子,必須喝酒慶祝一番啊有木有!
無意對上軒轅凌投過來的視線,今日在場的皇子只有他暫時沒有衝突。
“小狸。”
沐無極皺眉輕喚一聲,眼神無聲交流,沐小狸看出他的擔憂,微微點頭,收斂笑容,低調,低調,低調。沐小狸的表情一點不落的落入軒轅凌的眼睛,和煦的眼眸一閃再閃,此時陽光燦爛,爲什麼,她的笑容更耀眼。
行行復行行,輾轉數個迴廊,衆人禁不住眼前的美景,不可思議地瞪大眼。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沐小狸真切地體會這句詩的意境。
那叢叢簇簇的菊花,色彩斑斕,黃菊、墨菊、龍爪菊……白似雪,粉似霞,黃似金,紅似火,秀麗淡雅,姿態各異,生意盎然,如仙如鳳。宴席設立在菊海之中,入席前軒轅渝示意大家隨意,近距離且全方位賞菊。不過三盞茶的功夫,沐小狸發覺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話題主角由花變成人物。紛亂之際,話題的主角,軒轅澈再次逆光而來,錦袍未換,髮型依舊,嘴角掛着陰測測的笑。第一時間將目光鎖定在沐小狸身上。
五彩花簇之中,一身青紫色阮羅裙的女子眼帶笑意,笑得囂張得瑟。迎清風,臨菊叢,白石地倒映天光菊影,如墜花海,這般極致風光,景還算賞得很有意思,沐小狸坐在沐無極身邊,很滿意。最滿意的,是看到軒轅澈被大家同情憐憫的目光層層包裹。而當事人,必須裝作熟視無睹。
“四弟,皇兄還以爲你不來了呢?”軒轅渝呵呵一笑,曖昧的目光掃過他褶皺的衣襟。
“皇兄設宴,澈怎會缺席,不過有點私事,晚到一步而已。”軒轅澈也不扭捏,挺胸負手,優雅前行。明目張膽的借不夠整潔的衣衫和脖子處的一抹疑紅坐實剛纔的口口相傳。
擦身而過,軒轅澈的視線閒閒的與她相錯,沐小狸無端有點心慌,她確定,她看到一抹算計。
“四弟有事,爲兄當然不會責怪,快快入席!”軒轅渝指着軒轅凌旁邊的一個座位,眼見軒轅澈的到來,多位大家閨秀眼冒桃心,黑瞳犯桃花,待他入座後笑道,“四弟爲國祈福十年,勞苦功高,如今身爲楚王,也該早日娶一位楚王妃,也好幫着打理打理楚王府,解決解決楚王的私事,讓楚王無後顧之憂啊!”
提到“私事”二字,軒轅渝說得意味綿長,所指之事,在場男子心知肚明,相視而笑。
“私事雖繁瑣,應接不暇,但不是誰都有皇兄的福氣,娶到一位賢良淑德才貌雙全的佳人爲妻爲伴。婚姻也講究緣分,緣分未至,澈可不想早就孽緣。”軒轅澈也不生氣,順着軒轅渝的話打趣,說得楊馨臉色羞紅。
“馨兒的確難得,但是在場都是京都的名門閨秀,四弟不妨多看看,說不定就有你所求的緣分呢?”
“皇兄,你就放過皇弟吧。澈好不容易功德圓滿,修行十年脫離空門,哪能如此倉促急墜苦海,何況,三哥還是孑然一身,四弟怎敢逾越。”軒轅澈不動聲色的將火引得軒轅凌身上,可先變色的是百里瑩玉。
軒轅凌退婚加上沐小狸的傷疤已經引得老皇帝大怒,縱然百里瑩玉才貌雙全,身份尊貴,要想短時間內以宣王妃的身份嫁入宣王府,當是妄想。
“三弟?三弟現在可有我們東辰的第一美女兼才女的瑩玉小姐相伴,娶進門是遲早的問題,可算不得孑然一身。”
“哦”軒轅澈貌似瞭然,笑意淡淡,“早在靈法寺便聽聞瑩玉小姐才華橫溢,風華絕代,回京一看,果然名不虛傳。”頓了頓,“難怪三哥不惜違抗父皇也要退婚!”
退婚,誰人不知與宣王有婚約的是她將軍府嫡女沐小狸。沐小狸臉色一黑,這是要把水往她身上潑了。數道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打在她的腦門,硬生生的刻上“棄婦”二字。
沐無極乍一聽,氣息瞬冷,身爲軍人,怒哼一聲,自有一股冷冽的威懾力。忙着在沐小狸腦門上刻字的人立即該喝茶的喝茶,該賞菊的賞菊,該望天的望天。
幾番接觸,軒轅凌並不覺得這些目光和言論會打擊到沐小狸,但此情此景,仍滋生了些許愧疚之心,畢竟是他失理在先。
不待他開口,沐小狸已然擡頭,“婚姻需要緣分和情分,茫茫人海,能遇見是緣分,但沒有情分如何相守。宣王心繫瑩玉小姐,不願耽誤臣女一生,請求皇上收回聖意,此乃大明大義之舉,臣女還一直未曾感謝,藉此機會,敬宣王一杯!”
一字一句,條理清晰,語氣從容,軒轅澈不由又多看她一眼。不僅表明了自己巴不得退婚的心情,還幫軒轅凌豎立了擔當有責任的真君子。
不過,這些跟他可沒關係,他要的,讓全天下知道沐小狸與宣王軒轅凌再無瓜葛。
“恭祝宣王與瑩玉小姐白頭偕老,恩愛一生!”沐小狸舉杯,落落大方,一飲而盡。
不及瓊娘酒的百分之一!
落杯之際,咬牙切齒的睨一眼神態自若的軒轅澈,咱們走着瞧!
奉陪!軒轅澈嘴角上揚,坦蕩蕩的無聲迴應,桌下,指尖不斷摩挲沾有她體溫的玉牌。儒雅翩翩的軒轅凌無聲舉杯,嚥下杯中酒,笑得依舊溫潤如春,一派平靜怡然,即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四個皇子還真個性迥然,一個僞裝中庸碌碌無爲,一個僞裝溫潤與世無爭,一個僞裝墮落壯志全無,就剩軒轅昭,毫不掩飾一身熱血,卻是個傻帽,這些年若非軒轅凌的照拂,早不知道被誰算計得屍骨全無。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文明至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現代依舊如此,更何況人以三六九等區分的古代。
作爲被恭賀之一的百里瑩玉盈盈起身,瀲灩一汪感激,聲音柔若羽毛拂心,“小狸小姐這等胸懷真讓瑩玉自嘆不如,相信以小狸小姐的空谷幽蘭,蘭心蕙質,終有一日能尋得有緣有份的良人,護你佑你,終其一生。”
入喉的酒倏地苦澀,灼心。
曾有個人,在迪拜塔,在最接近星空的地方單膝跪地,說會護她佑她,終其一生。
“但願會有此人!”沐小狸舉杯,再飲一杯,落杯時力度失控,發出“噌”的一聲,混入竊竊私語中,還是被人層層剝開,抓住這細微的聲響。
“小狸,別再喝了!”沐無極奪去她的酒杯,換一盤葡萄放在她面前。
這沐無極哄人的方式真小孩,當她三歲麼。不過,很溫暖,很受用。“好。”
“狸兒不喝,我可以喝啊!”
聲音的傳播與人影的移動同步,白影一晃,沐小狸的酒杯就被另一人奪走,而坐在沐小狸身邊的千金也在轉瞬被股內力揮到對面的一個空位。
賢王府的侍衛第一時間衝出拔劍,待看清來人,軒轅渝舉手示意撤退。
“狸兒,這兩天有沒有想爺啊?”雲逸風熟稔地伸手去摟沐小狸,臉色一變,立馬訕訕地收回,小聲的嘀咕,“爺可滿心滿腦都是你,一出關連水都沒喝上一口就趕來。”
沐小狸不動聲色的收回接近他下面的天蟬絲,睨一眼衣着纖塵不染,髮絲一絲不苟,神態灑脫不羈的某雲,水顧不上喝,倒有時間衣着打扮。
“讓我品品這酒的味道如何!”雲逸風眼盯沐小狸碰觸的杯沿,雙眼放光,這算不算間接性接吻?
沐小狸突生一股燥氣,臉色羞赧。他那眼神,是人都知道他心中所想。
“啪……”
兩道,不,應該是三道內力同時隔空襲中酒杯,酒杯爆裂,在雲逸風的嘴脣碰到酒杯之前。
“誰,誰幹的!”雲逸風氣急敗壞的拍案而起,“誰那麼卑劣,敢陰爺,給爺滾出來!”
沐小狸餘光鎖定沐無極,但還有兩個該是誰?
“不會滾,要不,你先示範一次?”沐小狸閒閒開口。
雲逸風一怔,摸摸鼻子,乖乖坐好,“原來是狸兒啊,狸兒真小氣,爺可是爲了你才閉關三日未出,竟然一口酒水都不讓爺喝。”
“這是你自找的,沒人求你!”
“狸兒,你可真真會傷爺的心。”雲逸風鬱卒道。
“雲公子,那結果呢?”沐無極自然知道雲逸風閉關研究的是什麼藥。
“還差一味,等人送過來研粉融入即可。”雲逸風收斂調笑的語氣,一雙眼珠在幾岸上掃來掃去,真渴啊,居然沒酒杯。
“來人,快給雲谷主上杯倒酒!”
軒轅渝一聲令下,立馬有僕人端着新的碗筷酒杯酒壺出現。雲逸風也不客氣的連灌五杯,酒壺見底便拿過沐小狸幾岸上的,邊品邊感嘆:“還是狸兒喝過的味道比較好!”
“雲逸風,你可以,更不要臉點嗎?”沐小狸黑着臉。
“可以啊,只要你願意做谷主夫人,整個臉給你都成!”
“……你姓賴麼?”
“狸兒又不姓賴,就算也入贅,也是姓沐啊?”雲逸風一臉天真。
“……”
沐小狸惆悵的表示,做不到他的沒臉沒皮。
兩人在那裡低頭附耳談笑,狀甚親密。待嫁小姐們的眼光瞬間從對“棄婦”身份的同情變成憎惡,眼神一個個冰水裡淘出的冰刀似的。
沐小狸相貌一般,以前是個傻子,現在也是個紈絝子弟,被東辰第一才子軒轅凌拋棄實屬正常,怎麼,一個傻子被拋棄後會被俊朗出凡,瀟灑倜儻的雲逸風給中意呢,雖說雲逸風的身份比不上軒轅凌的高貴,但其聖醫谷谷主的身份還是讓常人望塵莫及的。
所以,她們現在看沐小狸,不僅是個傻子,更是一坨狗屎,不配滋養雲逸風這朵嬌嫩鮮花的屎。她的存在,儼然成爲對京都美人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於是,無數美人齊齊眼睛抽筋,朝正上方的賢王妃楊馨使眼色。
“王爺,在場各位千金都是滿腹詩書,難得有此時機共聚一起,再配上如此良辰美景,不如,讓各位小姐表演表演才藝,當作爲各位賞菊助興?”楊馨微微笑道。
“恩,愛妃這主意甚好。”軒轅渝親暱地點點楊馨的鼻尖,又道,“各位千金獻藝,那麼我們男子就拿出貼身飾品以作嘉獎吧,各自贈與自認爲才藝最佳的女子。若是哪位千金能到獎賞最多拔得頭籌,本王另有重賞!”
雙手一拍,幾名女子端盤入內,紅絨覆面的盤面上,呈現各類珍奇物品。管家在一旁唱道:“展翅金鳳掛珠釵一對,磁州窯白釉褐彩刻龍紋瓶一個,金如意二柄,清白玉嵌珠翠碧璽扁方成對,黃金百兩。”
那金晃晃,綠幽幽,白瑩瑩的賞品,以沐小狸目測的估算,件件價值上千兩黃金,這是尋常人家幾輩子都賺不到數目。
“哥,將軍府缺錢不?”沐小狸低聲問。
和前世一眼,她可以抵擋美男誘惑,卻對金錢的抵抗力很弱。因爲,美男不可靠,金子很可靠。
“自然,這點銀兩,將軍府還不放在眼裡。”沐無極發現沐小狸眼裡的幽光,嘴角微抽。他不記得沐小狸有拜金的愛好,莫非這幾年吃不飽穿不暖所致?“小狸,以後有哥在,再不會讓你受苦。”
沐小狸的思路不在這頭,擺明是在拉郎配。以藝獻美,看哪家公子中意哪家小姐,到老皇帝壽宴再行賜婚。這銀子,賺不得。
相較沐小狸爲銀子的掙扎,那些貴胄美人正摩拳擦掌,務必要把沐小狸這陀狗屎踩爛踩扁。
第一項表演,竟然是做畫。
數十位僕人魚貫而入,每個人的面前都發了一張紙,一隻筆,一塊硯臺,每個女子,在一刻鐘的時間內,畫出一副菊花圖。
沐小狸微微掃了一眼,沒有拿筆的意思,本來就不關她的事情。十歲以前的沐小狸紈絝不化,哪來題詩作畫的氣質,十歲後的沐小狸癡傻呆滯,更不會。
伸手拿葡萄,無心之失,硯臺被撞,墨汁灑了大遍在宣紙上,引得全場注意。
“狸兒,咱就不畫了。”雲逸風毫不在意的開口道,“上次的那輛馬車,足夠這些獎賞的三倍有餘,你若歡喜,爺把聖醫谷的銀庫鑰匙給你,你隨意支取!”
“噝……”
有人倒抽氣了。有人手抽筋了。有人坐不穩了。
誰不知聖醫谷的財富堪比一國,這……美人們泫然欲泣了,捧心葬花了,滿地滿地的小心肝成冰渣狀,恍然間看沐小狸的目光又變了,這不是一坨狗屎,是一隻蝴蝶,禍國殃民、輕浮淫蕩、勾走雲逸風七魂六魄的花蝴蝶。
領略到對方眼裡同仇敵愾的眼神,怒火對怒火,相互燃燒,唰唰唰幾個眨眼間,達成一致,找到同一個宣泄口。
“小狸小姐,我等並非爲了賢王的獎品,王妃說了,是爲各位王爺皇子公子助興。”左前方一位女子昂聲嬌叱。
“是啊,就算不願作畫,說就是,何必把墨汁撒氣,你這不是想掃大家的興致,拂了王爺王妃的意嗎?”
“還是你根本就沒功底,怕畫得不倫不類拿不出檯面丟人現眼啊!”
這聲音熟悉,沐小狸一看,樂了,這李玉凝居然打不怕,老皇帝親自下旨的那二十棍,愣是沒把她打覺悟啊!用豬來形容她都是侮辱了豬。
有人開頭,斥責聲便如雨後春筍,竄得那叫一個快!尤其以慕容菲菲爲首,強烈抗議沐小狸以潑墨泄氣的無恥行徑是對賢王和賢王妃的藐視和大不敬,理當杖棍打出賢王府。
喲,這是記着那一頓棍棒呢!沐小狸語錄,對一切的潛在危險份子,應該如秋風掃落葉般斬草除根!
沐小狸對這些女兒家此地無銀的特立獨行,趨於惡劣的遊戲沒有任何興趣,但是任由這樣戲耍自己更不是沐小狸的性格。
只聽慕容菲菲又嗤笑道:“也對,我忘了,小狸小姐癡傻了五年,就算好了,也不過廢物一枚!”
“你……”
“我自己來!”沐小狸按住沐無極,一手拍在幾岸,毛筆騰空飛去,速度之快,力發千鈞。慕容菲菲及時閉嘴,筆頭仍已入喉,登時愣住。
“哥,任何時候都要你出手,以後你豈不是得把我別在你腰上帶着跑?”沐小狸拍拍沐無極的肩膀,笑笑,安撫住他,一轉身,飛的一腳踹開幾岸,右手晃着腰間的流蘇,痞痞地一步一步朝慕容菲菲走,似笑非笑的眼神如狼光,竟讓人脊樑發寒,慕容菲菲除了急促呼吸,什麼也做不了,不敢做。
沐小狸伸手,扯出那隻毛筆,慕容菲菲才意識到嘴裡的味道,失措啐一口,滿嘴的墨汁和血腥,混合成一抹極致猙獰的顏色。
“裝滿狗屎的嘴裡居然吐出了墨水,孺子可教也,不錯不錯,只可惜這支上好的宣筆,沾了廢物的口水,真浪費!”沐小狸惋惜的將毛筆塞進慕容菲菲的懷裡,“既然已成廢物,就和廢物作伴,物盡其用吧!”
“沐小狸,你……”隨着炸毛的音量,墨汁一同飆出,慕容菲菲趕緊捂住嘴巴。近處的幾位千金,被殃及,一臉厭惡地躲開。
“慕容菲菲,你這個樣子,可連廢物都稱不上!”沐小狸嘖嘖搖頭,早就躲開兩米遠。
“你……”慕容菲菲眼眶一紅,猛地匍匐在地,聲線哽咽,哭得梨花帶雨,“求賢王做主,嗚嗚……”
“這……”軒轅渝看看跪在地上一身狼狽的慕容菲菲又看看抱胸意態自如的沐小狸,口吃的“這”了半晌,“這”不出個下文。
沐小狸的事情,大多有所耳聞,在場者分兩類,一類經過高端文學薰陶,難免自詡仁人義士,滿腹聖人情懷,所以,對沐小狸多抱同情狀態。沐小狸雖有不敬之處,但慕容菲菲的厲聲嘲諷狹隘心胸太有失讀書人的風範,自然不會對其出言相助。還有一類多出入江湖混跡軍營與男人打交道,對小女子間的勾心鬥角媚上欺下很是噁心反感,反而沐小狸剛纔的敢作敢恨,雷厲風行頗對他們的胃口,所以,也抱着觀望態度。
沒有了幫腔的人,慕容菲菲哭得更是淚眼婆娑,好不可憐。
須臾,只見沐小狸不耐煩地掏掏耳朵,在衆人莫名的視線裡悠悠挪回自己的幾岸,捏起那張被墨汁染壞的宣紙,左晃晃右晃晃,然後又倒上去一部分墨汁,左吹吹右吹吹,邊往賢王的位置走邊甩,走到賢王的幾岸前,將宣紙往上一拍。
賢王一見宣紙,目露詫色,連帶一旁的賢王妃也睜大瞳孔。
“賢王,慕容菲菲污衊我藐視您和賢王妃,這可罪犯欺君,堂堂一國太師之女,信口雌黃,睜眼說瞎話,我代太師灌她點墨汁長點見識,不過分吧!”
賢王面露難色,沉重的點頭,低聲喝道:“慕容小姐,枉你飽讀聖賢書,若再隨意污衊他人,本王定不輕饒,起身吧!”
“什麼?臣女沒有污衊她,原本就是她……”
“自己看!”賢王一甩手,身邊僕人立即拿起沐小狸的宣紙,以解衆疑。
“哇……”
宣紙上赫然一朵栩栩逼真的墨菊,儘管都是墨色,但清晰可見其花瓣密密層層,一層一層地往裡包,猶如一條烏龍臥在一座墨池之中。
“黑菊花,又名烏龍葵,可活血化瘀,清新降火,品種珍貴稀有,王妃直說畫菊,並沒有指定畫什麼菊,怎麼畫,慕容菲菲,你自己說,算不算污衊!”
鄭板橋的絕活,他們這些骨灰級古董,怎麼可能懂!
慕容菲菲一口熱氣涌上,“噗嗤”有是一口紅黑相混的液體,胸脯急劇起伏,波濤洶涌,哆嗦着手,眼睛瞪紅了,終於吐出一句話:“不,我不服,我要跟你決鬥!”
她堂堂一國太師之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不是在作詩方面差百里瑩玉一點,東辰第一才女的名頭怎麼遺落她家。
“沐小狸,你想證明自己不是廢物,就跟我決鬥!”慕容菲菲再次強調,聲嘶力吼,怒髮衝冠,面目猙獰,活脫脫一隻瘋掉狂吠的狗。
靜籟無聲。
清風,花簇,美酒,君子,佳人,本是一副風花雪月,無限風流的絕世美景,因這地上突兀的一筆讓人不禁唏噓長嘆。
地上地下,四目相對,兩眼通紅目露兇光,兩眼淡然不屑一顧。
沐小狸嘖嘖一聲,正欲開口拒絕……
“此注意甚好!”
一道清冽贊同的聲音打破沉默,沐小狸不禁一顫,眯眯眼,憤怒的瞪向唯恐天下不亂的某隻狡詐。
“只是光比試太單調了,不如我們就以剛纔賢王提議的貼身飾物作爲彩頭,誰贏誰得!”說罷,軒轅澈自顧自的拿出一塊玉佩,當場譁然,尤其是女子,激動得難以自抑,哆嗦的,捂住怕尖叫出聲的,連幾位皇子都驚詫不已。
沐小狸狐疑的側頭無聲詢問雲逸風,見雲逸風正蹙眉目有所思的盯着軒轅澈,便又側到另一邊。
“這是凰佩,每位皇子落地便隨身攜帶,用於立妃,簡而言之,誰得這枚凰佩便是未來的楚王妃!”沐無極面色疑重,輕聲解釋。
沐小狸立時倒蹦一步,順帶倒抽了口涼氣。
“我不同……”
沐小狸表明立場的厲聲疾呼戛然而止在最後一個字眼。
軒轅澈明眸微擡,玉顏薰紅,鳳目流轉躍動的溢彩,青絲如墨,額前幾縷烏絲飄落,露出一抹顛倒衆生的笑,掌心微握,拇指摩挲什麼,一下一下,說不出的魅惑。
你大爺的!
你個妖孽!
沐小狸磨牙,磨牙,再磨牙,如有千萬螞蟻在心口啃咬,恨不得一口咬爆軒轅澈的主動脈。
這是威脅,赤果果的威脅!
這是她隨身攜帶的玉佩,只要來一句“給,剛纔落在房間了”,那與軒轅澈剛剛在房間激戰並嫌棄軒轅澈不行的女子的身份將昭然若是。
該死的,剛纔怎麼將玉佩落下了!
“楚……楚王,那我們……我們……”
“光兩人比試也的確不夠精彩,在場女子願意的,都可參加!”軒轅澈不露聲色的將玉佩收進懷裡,輕輕拍了拍,衝齜牙咧嘴,炸毛的沐小狸傾城一笑,心情愉悅地暗道,這脾氣,果真不好!
這會,宴會氣氛瞬間爆棚,一羣女子紛紛上前一步,所謂羞澀,所謂內斂,所謂低調通通拋在腦後。
在場男子見楚王出手如此大氣,也不甘示弱,一一獻出珍寶,由侍女執盤接走。
“瑩玉,你參加麼?”軒轅昭扭頭問道。
百里瑩玉面色一頓。
“瑩玉姐姐當然要參加,否則,就算贏也贏得沒意思啊!”李玉凝扯住百里瑩玉,笑臉如花。
“可是……”百里瑩玉有口難言,“我……我如果……”
“對啊,若是瑩玉參加,贏得第一,豈不是要接受楚王的凰佩?”軒轅昭搔頭,“那不行,瑩玉早和三哥定情了,不能參加。”
“嗯,我就不……”
“哼,這結果還沒比出來就肯定自己是第一了?”
不知誰嘀咕了一聲,待扭頭尋找聲音來源,只看到一堆的女子交頭接耳,難以分辨。
百里瑩玉的話卡住,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三哥與瑩玉小姐定情那是東辰上下兼知的事情,若瑩玉小姐拔得第一,我以‘焦尾’相贈!”軒轅澈薄脣輕啓。
焦尾,千古名琴,相傳百年前失蹤,居然在軒轅澈手中。
“好!”百里瑩玉自詡琴技天下第一,對焦尾嚮往已久,可是,目光經過沐小狸,回憶她表現出的點點滴滴,莫名的,有那麼一點點心慌。
就像當初她被逼賭上自己的名節爲其作證,現在,她同樣要賭上自己東辰第一才女的身份。
“好,既然瑩玉上場,我賭這枚印章,代表我軒轅昭的身份,可去錢莊隨意支取我賬下銀兩。”軒轅昭大氣一揮。
軒轅凌一直笑得溫潤無害,同樣放上自己的印章,作用同上。
“哐當”……
一個玉盤掉落在地,侍女連忙跪地,大呼該死。
“哎呀,這個盤子太小,裝不下本大爺。”雲逸風搖扇大搖大擺的走到彩頭堆放區,一屁股坐上去,笑道,“嘿嘿,狸兒,我可是把自己壓給你了哦,趕緊把我贏回去,晚上我好好伺候你!”
正鬱悶的沐小狸,一個踉蹌。
全場o……r……z!
“管家,按照名冊,依次讓小姐們獻藝吧!”
“是,賢王!”管家立即接過名冊打開,高聲喊道:“兵部尚書府李玉凝小姐!”
沐小狸看着李玉凝很是激動的輕移蓮步,折纖腰以微步,步態柔美。在古箏前拂袖而坐,指尖一撥,琴絃在她手中似乎串成了一串串的珠串,清淺流暢,紅脣輕啓。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李玉凝的聲音極美極純,有一種空靈之境,婉轉的歌喉如天上淅雨,清滌人心。
在場男子很多被她指尖和聲音中的纏纏繞繞的迤邐之境不覺吸引進去陷入癡迷。但幾位重量級的人物眼底都是一片澄明,沐小狸鬆了口氣,他們不見得都喜歡這類兒女情長的靡靡之音,沒壓力啊沒壓力!
沐小狸放鬆的表情落入雲逸風眼裡,甚是笑意盎然,好像一道可口的菜,巴不得主人快點將他吃幹抹淨。
沐小狸惡寒。
中間的表演還在繼續,或舞蹈或樂器,可沒人敢在挑戰作畫,比較,沐小狸的那一手驚世的“潑墨”,餘溫正熱。
人一放鬆就會冷靜,冷靜下來就會發現一些不合理的細節,發現了不合理的存在便會開始思考,比如,軒轅澈推波助瀾的目的。
透過中間晃動的人影,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上。沐小狸還是有點不自然,他的眼神太犀利太深邃,一不小心就會陷入其中,或沉淪或同歸於盡。
他們是同類,從第一次對上他的眼神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雖然隔着面紗,隔着人羣,但她肯定,他知道她就是在重雨樓敢於挑釁他目光的蒙面女子。
算默契麼,這種默契竟讓人有點膽寒。
他怎麼會做無意義的事情,他這招該叫聲東擊西,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下一位,太師府慕容菲菲小姐!”管家高聲喊道。
半個時辰的時間,足夠慕容菲菲清理好自己,盛裝出場。
“喂,慕容菲菲”沐小狸懶懶的靠着凳子,“既然是我們決鬥,我們之間,是不是該來點賭注!”
沐小狸的話將氣氛又拉到一個屏息的境界,無非詫異和看戲。
慕容菲菲聽見沐小狸的話,不怒反喜,一副正合我意且你必輸無疑的清高不屑樣。
“賭什麼我都奉陪到底!”
“上次百里雨柔也這麼說來着”沐小狸回憶狀的嘀咕一聲,慕容菲菲不以爲意,旁邊的百里瑩玉、軒轅凌和軒轅昭同時暗自一怔,想起了什麼酒杯被抓緊,最後誰也沒出聲。
沐小狸說到就一定會做到,軒轅凌突然很確定這點。
“上次李玉凝小姐說什麼來着,她有個遠房堂叔年近40,膝下無子,想納第十八房妾氏,輸了的人,就如了李玉凝小姐的願唄!”
“什麼!”
饒是慕容菲菲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能贏,也惱羞沐小狸所提出的賭注。
“十八妾?”沐無極的目光倏地定在李玉凝身上,目如寒冰,實質般的砸得她一個哆嗦。
好,很好,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一個個就是這麼對付小狸的。
“小狸,這樣不妥。”沐無極穩住脾氣,先解決眼前爲先,“怎可那終生大事做賭注?”
“狸兒,雖然我知道你一定會把爺贏回去,可是,爺不喜歡你的婚姻大事跟別人掛鉤,說說也不行。”雲逸風一雙桃花眼綻着委屈的光芒,幸好沒有尾巴。
這個“別人”的前任宣王都存在五年了,輪得到你說不喜歡?
“以前的是以前的,現在你屬於爺就行了。”
沐小狸衝他翻了個白眼,暗含警告,再多說一個字就剁了喂狗!
“狸兒,你又兇我!”雲逸風眼睛溼漉漉的,一副討不到糖吃的孩子樣,泫然欲泣。
“你裝過頭了!”沐小狸受不了的爆喝一聲,“咻……”疾光一閃,一片菊花瓣刺向雲逸風,虧他眼快,腦袋一片,花瓣擦着他的嘴脣割破幾根髮絲,在場,白了三分之一的臉。
雲逸風嘴角狠狠的抽搐,又驚又怒,張了張嘴,發不出字。
“不是我!”沐小狸攤攤手,很無辜地說,她要有這內力,至於被君臨天的氣勢所迫麼。
可是,好像在場二分之一的人都不信。
沐小狸眼底的火苗一簇一簇,全部砸向軒轅澈,剛纔那手不是他還能有誰,這隻居然還裝作若無其事的含笑品酒,怎麼當初沒看出來他就是個騷包。
沐小狸恨不得用目光燒燬那塊玉佩,怎麼就落他手裡了。
摸,還摸,摸你大爺!
“賭不賭!”沐小狸將怨氣砸到慕容菲菲身上,慕容菲菲的第一反應是遠離一步,隨即穩定心神纔想起這是什麼場地。
下巴一昂,“怕你?”
“好,賢王,宣王,楚王,七皇子可都是證人!”沐小狸笑嘻嘻地回到座位,扭頭道,“李玉凝,你堂叔好福氣啊!”
李玉凝的臉一塊白一塊青,拽緊拳頭,笑得比哭還難看。
慕容菲菲的舞蹈也算下了很大一番功夫,題詩作詞贏不了百里瑩玉,但京都最好的舞師曾說她的骨骼適合跳舞,所以這些年她拼命的練習,只望能在舞蹈上豔壓羣芳。本打算等皇帝壽宴時再表演給大家看,但今天這種情況,容不的她藏着掩着,她必須將沐小狸踩在腳底。
纖腰小步,曼回曲折,身輕如燕,靈動,飄逸,清雅,仿若手持琵琶的飛天,飄逸得猶如漫天輕盈的雪花,腰間的流蘇裙襬隨她細碎的舞步,慢移疾轉,在空中劃出條條五彩的影幻。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慕容菲菲的確有兩把刷子,可惜,她氣力不足,踩點不夠穩,結尾處有輕微錯步,胸口連綿起伏,稍顯慌亂。假以時日,當有大成。
一瞬的暫停,然後是一致的鼓掌讚歎。雖然有瑕疵,但不得不承認,是目前爲止最優秀的表演。
一時間,對沐小狸,紛紛抱起同情之心。
李玉凝的堂叔李衛國是東辰北方,靠近北涼國的都城,地處偏僻,流民竄動頻繁,生計貧苦,嫁到那去,可真真的該哭瞎眼。
接下來是沐淺雲,別出心裁的表演了一套劍舞,勾,刺,劃,挽,毫不拖泥帶水,利落乾脆,速度由緩至急,最後魅影重重。
“好……”
一衆愛劍人士紛紛拍手,連軒轅昭也不禁爲其叫好。
然而意外在此刻發生了,沐淺雲想表現大氣風範,最後一舞不是收,而是放,豈料劍氣過剩,撒出去的青光正對百里瑩玉,人家好好的一直玉手,避之不及,被劃破手背,不甚嚴重,卻也顯出血紅。
“瑩玉姐姐,對不起!”沐淺雲的得意像被冷水淋過,惶恐的撲過去道歉。比她更快的是軒轅凌。
“大哥,我幫瑩玉去包紮。”
“趕緊去趕緊去,需不需要宣太醫過來看看。”
那邊有點亂,沐小狸瞥見不安忐忑的沐淺雲,目光流轉到沐如雪身上,今天她很不一樣,表情自始至終都很淡然,彷彿一切與她無關,眉眼含笑,面帶桃花,這性轉得也太快了。吃藥了?吃春藥了?
“小狸,原來你說的是真的,幸虧你退婚了,否則,就是我和父親害了你這輩子!”
“啊?”
話題有點跳躍,發現路過他們跟前的軒轅凌微頓僵硬的樣子,恍然大悟。
看,果然沒說錯,人家割破手指他急得跟什麼似的。
“這就是人與人的差別啊!”沐小狸無所謂的自我調笑,“哥,別再道歉了,反正當時我是傻的,我也沒知覺。”
她的這種自我調侃,換來的,是沐無極更深的歉疚,而扶着百里瑩玉離去的軒轅凌,心變得沉重,那麼深刻的傷痕,當時,該有多疼。想一想,他渾身就發涼。
百里瑩玉察覺到軒轅凌氣息的變化,內心一片靜默,不由用未受傷的手拽緊他的衣袖,緊點,再緊點,她第一次懂得害怕,害怕抓不住眼前這個溫潤如春,伴他一路成長的男子。
兩人走到湖邊涼亭,侍女很快拿來藥膏,紗布。
“不要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軒轅凌平素無波的說,認真的擦拭傷口,不深,與沐小狸背後的傷相比,簡直螞蟻對大象,天淵之別。
她是怎麼疼過去的,她是怎麼忍下來的,她是怎麼活下來的。他一直壓抑自己,拼命的,死勁的壓抑不去想,可今天看到肆意嫣然的笑,聽到她故作無謂的調笑,很多事,鋪天蓋地席捲他的腦海,擊破他的理智。
百里瑩玉不敢搭話,以他的眼力怎麼看不出她是故意送上手挨這一刀的,她該說什麼該怎麼解釋,說看到沐小狸信誓旦旦的樣子膽怯了,害怕會失去東辰第一才女的名銜?
她失去第一才女的名銜,要拿什麼配他東辰第一才女的名銜。
“好了。”軒轅凌負手走到湖邊,目光凝視河中五彩的小魚兒,眼神映射河底的昏暗,與平常的清雅,飄逸相差甚遠。
百里瑩玉坐在那,看陽光打在他身上,像被鍍上一圈光暈,鬆鬆蓬蓬,身姿如祗,背挺如鬆。她知道,他需要一個清靜的時間。揮揮手,讓侍女等全都走開10米遠。
這樣一男一女,一坐一站,一個目視湖水,一個目視男子,好一幅癡情繾綣圖。
“凌,該過去了。”正好一盞茶的時間,百里瑩玉柔聲提醒。
“好”軒轅凌慢慢轉身,恢復了一派的從容淡定,謙和有禮,彷彿剛纔的失控和怨懟從未發生。
有隨從匆匆跑來說百里瑩玉因手受傷,退出比賽。有人歡喜有人憂。
歡喜的是贏的概率大大增加,憂的是錯失一個摘掉她東辰第一才女名銜的機會。
終於輪到沐小狸上場,撥了撥樂師的琴,音質一般,睨一眼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借焦尾一用。”
理所當然的口吻又一次刺激到貴胄美人,眼神個個變成蛇信子,你用這種態度對待雲谷主也罷,怎得還敢這樣對待被人頂禮膜拜的楚王,他可是神一般的存在。
“焦尾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彈出聲音的!”軒轅澈早對她的態度見怪不怪,“不過你倒可以試試。”
人中龍鳳基礎都有特立獨行的一面,原來頂級名琴也有。
下一秒,一個影衛閃到軒轅澈身邊,將琴拋過沐小狸。沐小狸手心內力微阻,一個翻轉壓住。隨手撥了撥,半點聲響都沒有。
周圍隱約傳出悶笑聲。
沐小狸置若罔聞,玉手在焦尾的琴絃上根根拂過,聲音溫柔得瘮人:“焦尾,我警告你,若是你敢不配合,我一定砍了你當柴燒!”
“呃……”
“咳咳咳……”
這樣也可以?
事實證明,確實可以。
沐小狸坐在琴前,心底一片清冷。
凌少是個很崇尚古典的人,所以爲投他好,她利用難得的休息時間學習了古箏,當時他還笑着跟她打賭,若是她能彈出震驚四座的曲子就心甘情願被她奴隸一輩子。
蹙眉,一絲厲光橫閃,冷意蔓延周身。
手指輕挑,一個低沉的音符響起,一曲《十面埋伏》帶着無限的憤怒和殺氣,慢慢的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如同急驟暴雨衝擊人心。
十指急速飛舞,一時間把衆人立刻帶到金戈鐵馬,殺機無限,血雨腥風,黃沙飛揚,重重陷進的戰爭場面。
不論是儒雅學士,還是其他,無一例外都有一顆愛國之心,渾身熱血躁動,心情激動。
沐小狸眼觀八方,手指微微一轉,琴聲被注入內力,變成一股劍氣帶着惱怒的殺意射向聽得悠哉油哉的軒轅澈。
沐小狸眼觀八方,手指微微一轉,琴聲被注入內力,變成一股劍氣帶着惱怒的殺意射向聽得悠哉油哉的軒轅澈。隨着他一個隨意的動作,劍氣擦着髮絲滑過。然後更多的殺氣涌現,襲向軒轅澈全身各大致命穴位,出手之快,下手之狠,毫不留情。
軒轅澈沒料到沐小狸的這招,眼眸綻現名爲趣味的光,看,這隻小貓又炸毛了!
好在其他人也大多激動地渾身顫抖,軒轅澈的左右搖擺不算突兀,只是怎麼也保不住上好的酒杯和酒壺,連腳邊地面也被射出幾個洞眼。
沐無極默默捏了把汗,這化爲琴音的殺氣他怎會不知,全衝楚王去了。楚王剛回國,她對他哪來的那麼重的怒意,好幾道殺氣都是衝楚王下面去的,小狸,這也太狠了點吧,光天化日衆目睽睽呢,怎麼也該等到私底下再動手啊,哥幫你都成!
雲逸風桃花眼一抖,謹慎的用扇擋住了重要部位,一副全副武裝,全程警備的架勢。這狸兒的脾氣太難琢磨,說不準下一道殺氣就自衝他而來了。
前世的記憶混合沐筱漓的怒氣一時間失控地涌出,心底的怨懟越加需要發泄。
殺意瞬間飆升,十指諜影重重,內力注入琴音,蕩氣迴腸的旋律攜帶震撼人心的力量橫掃四周,直衝九霄。駐足停歇的飛鳥一時慌亂失措的四處逃竄。幾簇花瓣脫菊盤旋而上,紅粉黃白,五彩菊瓣剎那依次旋轉,將那個紫色的纖影圍繞其中,隨節奏調皮躍動。
此琴此景,振奮的豈止是人的聽覺,這美輪美奐的畫面亮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快被閃瞎的軒轅昭感覺到異樣。不容他多想,殺氣撲面而來,身體驀然一側,躲了過去,身後的一朵菊花“砰”的一下炸開,花瓣細碎的飛舞。
“怎……”軒轅昭詫異地差點拔劍,被剛入席的軒轅凌一手按住,眼神示意沐小狸的方向,嘴角帶笑微微搖頭。
然後攻擊軒轅凌的劍氣轉瞬即至,堪堪偏身,躲過致命位置,手心被劃出一道細微的傷痕。
哥兒倆對視一眼,瞭然,這在藉機泄怒呢!
可軒轅凌有同沐無極一樣的疑惑,離開十年的軒轅澈和剛清醒的沐小狸,會有怎樣的交集以至於沐小狸連對他的怨恨也放在一邊先對軒轅澈下手。這狠手,絕對不是鬧着玩,擺明了是要他的命,或者他的下面。
雲逸風的桃花運笑得燦爛,狸兒對他還是不一樣的。
剛偷偷樂,三道殺氣直撲面門,倏地一仰,整個人從彩頭上滾落下來,一時狼狽無語。
這一切進行得無聲無息,大多數人沉浸在激昂的旋律中無法自拔,而少數兩三個發覺這場明目張膽廝殺的人卻充耳不聞,該讚歎的讚歎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只要自己沒被波及。
軒轅澈,雲逸風,軒轅凌,軒轅昭,能說什麼?不能說什麼,半無奈半認命的且躲且聽,細想半生,這是聽過的最驚險的一首曲子。
終於一曲完畢,沉寂的空中幾不可聞的響起幾聲類似鬆口氣的呼氣聲,不待他人斟酌,全場爆發雷鳴般的掌聲,久久不息。
“狸兒,我是你的了!”雲逸風一個飛撲,被反應過來的沐無極一劍擋在沐小狸三米之外。不由嘴巴一撇,“大舅子,你太不可愛了!”
慕容菲菲的手指攪得關節泛白,眼裡的恨意簇簇升騰,憑什麼,憑什麼她日以繼夜練習的舞蹈居然抵不過她一隻曲子,不甘心,她怎麼能甘心。
沐小狸笑不達眼底,踱到慕容菲菲面前:“恭喜恭喜”轉向李玉凝又道,“趕緊讓你堂叔上門提親吧,以慕容小姐的女紅功底,十天之內便能將自己的嫁衣繡好,大家可等着喝喜酒了,哦,不,不用邀請我,本姑娘,跟你不熟!”
“不……”慕容菲菲的臉色慘白,一如當初的百里雨柔,眼眶倏地飆淚,全身脫力,顛倒在地。
她慕容菲菲要嫁的是人中龍,父親從小就在她耳邊唸叨將軍府的少爺沐無極才華人品有多出品,嫁入皇家不如嫁給沐無極,獨享專寵,她仰慕的一直是沐無極,她怎麼可能嫁給別人!
“無極公子,我不要……”慕容菲菲突然撲向與雲逸風對峙中的沐無極,被他不待見的躲過。
她也是造成小狸滿身傷痕中的一個,恨她都來不及,怎會救她,她根本是咎由自取!
“這賭注可是當着各位王爺定下的,豈容你反悔!”沐小狸腳勾一條椅凳,擋在慕容菲菲面前,“哥,我想給將軍府增加條門令。”
“可以,多少條都行!”沐無極對沐小狸的寵,不加掩飾。沐小狸一邊感嘆沐無極又在對她愧疚一邊惋惜這個人怎麼是哥哥呢,怎麼有血緣關係呢。
沐小狸的聲音,擲地有聲,字字珠璣,“將軍府的門,慕容菲菲與狗不得入內!”
慕容菲菲的臉頓時由白變青,最後鐵黑,恨意,表達得那麼膚淺真摯。
“沐小狸,你會有報應的。”慕容菲菲扭曲的臉一字一頓,目光如蛇蠍。
“報應?”沐小狸笑笑,目含同情,“沒錯,這就是你的報應。”
看她蠕動的嘴,應該是在詛咒吧。連恨只能靠詛咒對付對方的人,該說她蠢呢還是該同情。
這場鬧劇算總體比賽的插曲,等沐小狸處理完,其他人依舊處於震驚狀態,就不知道還未從琴音裡脫離還是她對慕容菲菲的狠絕。
那些王孫公子,面面相覷,沐小狸真的不傻了,卻比之前更加紈絝囂張了,可,怎麼討厭不起來呢?
“接下來,該誰表演就誰上吧!”沐小狸也不打算長時間佔據大衆的視線,她的宗旨在於絕殺慕容菲菲,“楚王,焦尾還你!”
沐小狸手按焦尾,見到軒轅澈眸底還未散去的一抹驚豔,一抹怪異的暖笑又涌出眼眶,未等她多想一秒,手心忽遭焦尾一股強大的內力反噬,衝入筋脈,五臟六腑似要爆裂,一股血液涌上腦門,眼前一黑,徹底昏迷前只剩一個意識。
軒轅澈,我跟你勢不兩立!
月色恬淡,月明星稀。
淡青色的天空隱約看到幾顆殘星,月色打進雕木窗,空氣中彷彿瀰漫着輕紗般的薄霧,如煙如黛,虛無縹緲。
兩個身影重疊於輕幔牀帳。
一縷青煙從沐小狸頭頂緩緩升騰,後背陡然受掌,一口血噴在紗帳上,鳳眸,緩緩睜開。
“醒了?”軒轅澈的聲音如悅耳的大提琴。
沐小狸掃視一圈房間,“這是哪?”
“賢王府。”
沐小狸斜睨一眼軒轅澈,冷聲道,“楚王是不是該說點什麼?”
軒轅澈轉身下牀,如闊庭飽滿的額頭滲着一層薄薄的密汗,臉頰泛着微微的疲色,坐到凳子上,雙眸微閉,飲一杯溫茶,再開,一如當初的邪肆與諱莫,輕笑一聲,“那你想聽什麼?”
“楚王,你要做什麼跟我無關,別把我圈進你的計劃裡,我沒興趣陪你們玩爭權奪勢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