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天不開眼,大哥豈不白死?!”楊峻跪地怮道。
岳雲、嶽雷皆淚下:“父親!”
岳飛轉過頭時,笑容滿面:“楊兄北當日答應過嶽某何事,還記得否?”
楊峻色變:“若大哥有難,嶽府滿門,便都在楊某肩上!只是”
“回府!”岳飛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去了,岳氏兄弟只得跟上,楊峻緩緩站起,天色如墨,不見星月,楊峻擡頭看天,兩行清淚緩緩落下。
“嶽爺!嶽爺!”
岳飛才入清波門,黑暗中竄出一人,立在牆下,卻不肯到路中間來,連燈籠也沒有提一個,卻伸手連招,讓岳飛下馬。
“何人?出來!”嶽雷跳下馬來,直逼上去。
“雷兒,不得無禮!”岳飛已經藉着嶽雷手中燈籠的微光,略略看出來人面容。
“此非”岳飛訝道。
“嶽爺,此處不是敘話處,請進內一敘!”此人說話又急又輕,幾乎聽不清楚,卻指着道旁一個小小宅門,嶽雷還要阻攔,岳雲卻伸手止住,隨岳飛進去了,嶽雷只得牽馬相隨。
“嶽爺與大公子,俱在此案中,蔣義雄既已相告,爲何嶽爺還舉家返臨安,豈不是自投羅網也!”
內室中,一燈如豆,那人轉身對着岳飛,面色發白。
“王處仁王大人!”岳雲輕呼道。
岳飛忙以指示意低聲:“王兄弟幹冒大險,蔣兄弟千里奔波,示警於江州,這等情意,岳飛銘於五內,只是聖旨既下,容不得嶽某不來!怕是有負王兄弟好意了!”
王處仁道:“嶽爺是大宋柱石之臣,若有不測,恐怕軍心動搖,不利大宋江山社稷,爲何嶽爺不肯見帝自明,如韓相一般討得清白,留得有用之身,也勝過被一班賊子誣害!”
岳飛面色轉白,心下氣苦,半晌才道:“當今聖上,是言辭可以動搖的麼?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僥倖逃得殘生,君臣相疑,生又有何益?此事且由天定,非人力可以挽回,孩兒們,快給王叔叔跪下!”
“撲通!”
岳雲、嶽雷跪倒塵埃:“謝王叔叔報訊之恩!”
王處仁大驚,忙扶起二人:“二位公子,小人如何擔當得起!豈不折壽!快快請起!”
一轉身,王處仁卻跪倒地面:“嶽爺,小人罪該萬死!明知王貴書中必無好訊,卻還是送到樞密院!如今嶽爺不肯赴闕自辯,豈不是王某害了嶽爺矣!!”
岳飛連忙扶起:“王兄弟說哪裡話來!你是軍中進奏官,一家老小俱在臨安,安敢廢事?錯非如此,又如何能報訊於嶽某!”
黑暗中,岳飛父子三人悄悄離開王府,返回家中。
十月初,兀朮集大軍四萬,於淮北整軍南渡,逼近楚、泗二州。昔年韓世忠治下固若金湯的宋地,如今終於在近十年之後又見胡塵鐵騎。
十月九日,有詔岳雲入大理寺辯案,一去不還,岳飛不置一辭,李夫人大怮一日,次日起住在佛堂,不再與岳飛交一語。
十月十三日,秦檜宣楊存中到中樞。
“大人,秦相召見,不知眼下相爺何在?”楊存中在樞密院坐得焦燥,卻只有一位當值僚官在堂,默坐半晌,不見動靜。
那僚官見楊存中發問,轉入後堂,隨後遞出一個札子來。
楊存中接過札子,略看得一看,手一抖,差點掉在地上,忙緊緊抓住。那僚屬微微訕笑,隨後面無表情道:“秦相交待一句,殿帥切記‘要活地岳飛來’!”
楊存中面色大變,緩緩退出,去得遠後,後堂才轉出秦檜:“楊殿帥,切莫讓本相失望!”
那僚屬奇怪地問:“相爺,怎麼不讓雄武營出馬,將岳飛拘來,卻讓楊存中去?軍中人手,怕是不可靠罷?”
秦檜微笑:“楊殿帥身負臨安與聖上防禦之職,若還信不過,大宋朝危矣。”
片刻之後,楊存中疾馳到楊峻府上,一腳踹開大門,喝道:“楊再興,快出來!”
老秦大懼:“殿帥,老爺一早就出去了,至今未歸!”
楊存中一轉念,一身的汗都出來了,忙出門直奔岳飛府上。
嶽府門前,楊存中思量再三,讓門人進去通報,不消片刻,岳飛親自迎出來:“十哥,到嶽某府上何事?”
原來昔年討李成時,這些年青將帥曾經結拜過一次,當時楊存中排行第十,還比岳飛大一歲,不過這些年來岳飛聲名早已經超過楊存中遠甚,加上又拜過相,楊存中聽到這稱呼,心知不尋常,忙陪上笑臉:“無事,喚哥哥耍!”
岳飛笑道:“我看你今日來,意思不好。”
說罷,轉身入內,理也不理,自有家人牽過馬匹,迎楊存中入內,隨後將楊存中手中堂牒送入後堂。
過得片刻,毫無動靜,卻有一小婢端出一杯酒來,放在楊存中面前。
楊殿帥額頭後頸,一齊汗出,大宋朝罪臣多有接詔即自栽的先例,一般情況下,朝廷也不深究,往往還代爲遮掩,本身也少受獄吏手中之罪。
眼下這杯,是什麼酒?
楊存中閉上雙眼,一咬牙,仰脖子一倒,酒入喉頭,香醇甜美。
“呵呵呵!如此便是兄弟,這杯非是藥酒,嶽某隨你去!”岳飛從後堂轉出來,稍一遲疑,又道:“皇天后土,可表飛心耳!”言罷大步而出,楊存中跟在後面,心中愧疚已極。
轎到大理寺門前,岳飛入內一看,四面垂簾,卻無人應對,獨自坐下,茫然無措。稍過一會,後面出來幾名獄吏,一人拱手對岳飛道:“這裡不是相公坐處,後面有中丞,請相公略來照對數事。”
岳飛喟然:“吾與國家宣力,今日到此,何也!”
此刻,韓世忠府上,楊峻突然離座,跪倒韓世忠面前:“相公!嶽大哥命不保矣,便看在耿著之事面上,也須救嶽大哥一救!”
韓世忠霍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