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針見血

唐思娘道:“卓少俠,咱們方纔講好了的,輸家要聽贏家的,我現在要你跟我到山下去見一個人,然後再回到伏虎寺來,交換人質,咱們走吧!”

卓玉祥問道:

“姑娘要我去見什麼人?”

唐思娘道:“是我和他約好了的,你不用多問。”

卓玉祥道:“但在下雙手穴道仍然未解。”

唐思娘忽然柔聲道:

“目前還不能替你解開,你就委屈些吧!”

說罷,當先往山下行去。

卓玉祥望望薄一刀、一清大師,還沒開口。

薄一刀朝他打了個手式,示意他只管跟着唐思娘去。

卓玉祥也就不再多說,跟着唐思娘身後走去。

唐思娘走了一段路,忽然回過頭來,低低的道:

“卓少俠,真對不起,委屈你了。”

卓玉祥道:“不要緊。”

唐思娘還想和他說話,但又不知說些什麼好,兩人就默默的走着,不多一回,就已走到一座宅院前面。

卓玉祥認得這座宅院,正是自己等人昨晚住過的地方。

唐思娘領着他走近大門,輕輕叩了兩下。

出來開門的還是那個老蒼頭,看到卓玉祥,連連陪笑道:

“卓相公回來了?”

卓玉樣含笑點點頭。

唐思娘走進院子,就一手摘下蒙在臉上的黑紗,回頭問道:

“原來卓少俠認識他。”

卓玉祥道:“我們昨晚就住在這裡。”

接着低“哦”一聲,問道:

“那人呢?”

唐思娘道:“你隨我來。”說完,轉身往裡行去。

剛轉過長廊,走近一道雕花拱門前面,就聽到一個女子聲音,喝了聲:“站住。”

“鏘”、“鏘”兩聲劍鳴,兩柄寒光閃閃的短劍,交叉攔住了去路,兩個面目姣好的青衣少女,目光冷峻的望着兩人。

唐思娘一怔,停步問道:

“你們這是做什麼?”

左首少女冷聲道:

“未經通報,不得擅入。”

卓玉祥心中暗道:“這個不知是誰,排場倒是不小!”

唐思娘哼道:“那也用不着拔劍呀,你們給我通報一聲,就說我和華山門下的卓少俠一同來了。”

兩個少女總算收回劍去。

右首一個道:“你們等一等。”說完,轉身翩然往裡走去。

左首少女依然手中握着短劍,目光冷冷的盯着兩人,毫不放鬆。

唐思娘和卓玉祥等了一回,才見右首少女款步走出,說道:

“你們可以進去了。”

唐思娘回頭道:“卓少俠,咱們進去。”

卓玉祥隨着她轉過迥廊,跨進玄關。

只見一名青衣使女早巳站在門內,躬身道:“總管請二位入內相見。”

卓玉祥心中暗暗喃咕:“總管,這人不知是哪裡的總管?”

青衣使女話聲一落,立即側身在前面引路,走近左廂門口,伸手掀起一道門簾,躬身道:

“二位請進。”

唐思娘回身道:“卓少俠,請啊!”

卓玉祥也沒和她客氣,昂首闊步跨進屋去,唐思娘跟着他身後走人。

那青衣使女等兩人走入,立即放下了門簾。

卓玉祥目光擡處,只見屋中靠近窗口的一張圈手椅上,坐着一個黑衣婦人,兩人走人之時,她正好舉目望來。

卓玉祥一眼看到此人,心中暗暗一怔,忖道:

“她不就是龍宮中的郝總管!”

郝總管略爲頷首,冷冷的道:

“卓少俠久違了。”

卓玉祥也傲不爲禮,只是淡淡的道:

“在下還當是誰,把我擒來,原來是郝總管。”

郝總管道:“不錯,你一再和老令主作對,我自然要把你擒來。”

唐思娘一進門,本待向郝總管說:“你教我的一招真管用。”

但他這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兩人言語上衝突起來。

說實在,她並不知道她叫郝總管,她們只是在路上遇上的,郝總管問她:

“你要不要救你的爹?我教你一招手法,也教了她一番應對的話,要她把卓玉祥帶到這裡。”

當時郝總管只說要和卓玉祥見一面,如今卻說要把他擒來,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在旁插口道:“你不是說要和卓少俠見上一面,有話那就快些說!”

郝總管沒有理她,只是冷峻的道:

“來人。”

門簾掀處,一名青衣使女躬身道:“婢子在。”

郝總管一擡手道:“給他戴上刑具,押下去。”

青衣使女應了聲“是”,探手從身邊取出一根極細的金鍊,和一把精巧的金鎖,朝卓玉祥走了過去。

唐思娘急道:“總管,你不能把他拿下。”

郝總管道:“爲什麼?”

唐思娘道:“你跟我說,只要和他見上一面的。”

郝總管冷冷的道:

“我沒有說見了面不把他拿下。”

唐思娘道:“但我答應過一清和尚和薄一刀他們,我會把他送回去的。”

郝總管微哂道:“對待敵人,何須守信?”

卓玉祥身上穴道受制,只得任人擺佈,青衣使女朝他嫣然一笑,低低的道:

“得罪了。”

伸手替他鎖上了金鍊。

唐思娘急道:“但我要以他作人質,去交換我爹的。”

郝總管道:“不用了。”

唐思娘開始感覺她口氣不對,忍不住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郝總管道:“我說不用了,就是不用了。”唐思娘氣憤的道:

“我爹落在他們手裡,我用卓玉祥和他們去交換,他們纔會釋放我爹,爲什麼不用了?”

郝總管道:“你爹的事,你不用管。”

唐思娘道:“我是爹的女兒,爹落在人家手裡,我爲什麼不用管了?”

郝總管看青衣使女已替卓玉祥上了金鍊,這就吩咐道:“押下去。”

唐思娘急道:“慢點。”一下攔在卓玉祥身前,說道:

“我方纔聽你說過,我爹是老令主手下黑白雙令的黑龍令主,身份極高,你爲什麼置我爹於不顧,要把他押走?”

郝總管道:“老身自有道理。”

“不!”唐思娘道:“我要你放開他,我的事也不用你管,我要用他去把我爹換出來。”

郝總管臉色一沉,嘿然道:

“小丫頭,老身面前,用不着你多嘴。”左手擡處,大袖衣角朝唐思娘右肩拂來。

唐思娘明明看到一點衣角,迎而飛來,就是躲閃不開,只覺肩頭一麻,一個人也頓時失去了知覺。

一清大帥、薄一刀二人,遠遠尾隨着卓玉祥下山,好在唐思娘是個從未在江湖上走動,更沒有半點心機的女孩,一路領着卓玉祥疾走,並未回頭看過一次。

但饒是如此,二人依然十分小心,只是遠遠的綴着,直到前面兩人叩門而入,進入了莊院。

一清大師不覺口中輕唉一聲道:

“他們進入戚氏別業。”

薄一刀道:“那是咱們住過的莊院。”

“不錯!”一清大師沉吟道:“這會是什麼人呢?”

薄一刀道:“咱們上去問問!”

一清大師道:“你去叩門,不是打草驚蛇麼!”

薄一刀道:“那該怎麼辦?”

一清大師道:“戚氏別業,佔地極廣,後院是一片花園,較爲偏僻,咱們不如從後園進去。”

薄一刀道:“兄弟無所謂,只是你和尚現在是伏虎寺方丈,峨嵋派掌門人這樣偷偷的逾牆而入,豈不有失身份?”

一清大師道:“貧僧只重實務,不尚虛名,卓少俠已經身落人手,咱們跟到這裡,焉有不入之理?”

說完,喝了聲:“快隨貧僧來。”

不等薄一刀回答,急步朝莊院繞去,兩手一提僧衣,縱身躍起,一下飛上牆頭,往下躍落。

薄一刀只好跟蹤掠起,越牆而人。

這片花園,相當廣大,樹木蔥鬱,亭臺樓閣,掩映在綠蔭之中,白石小徑,不時有落葉飄飛,但卻寂無一人。

一清大師一路走在前面,兩人穿行了差不多半個花園,依然不見人影。

一清大師回頭道:“咱們還是到前面去看看。”

薄一刀道:“這座別業,佔地極廣,房屋不下數十間,咱們還是分頭找尋,到前院會合,大師意下如何?”

一清大師點點頭,伸手朝前一指,說道:

“好,咱們從這道圓洞門進去,就是後院了,你可由長廊折入東首院落,貧僧搜尋西首院落,然後至前院會合,如遇變故,就以長嘯爲號。”

薄一刀道:“就這麼辦。”

兩人進入月洞門,就分頭朝長廊行去。

薄一刀搜索的是東首院落,他一路手按刀柄,小心行進,因爲是大白天,除了竭力的運用耳目,不須隱蔽身形,故而腳下也相當迅速。

一運穿行了三進院落,不聞一點人聲,也並無絲毫跡象,從東院折人大廳,仍然是靜悄悄的,連那老蒼頭也不見蹤影。

過不一會,只見一清大師也由西首腰門走了進來。

薄一刀急忙迎着問道:

“大師可曾發現什麼?”

一清大師搖搖頭道:“沒有,連鬼影子也不見半個。”

薄一刀道:“這就奇了,咱們明明就看到唐姑娘和卓少俠進入此宅來的,他們會到那裡去了呢?”

一清大師問道:

“薄老大,你可曾看到看門的老蒼頭麼?”

薄一刀道:“沒有。”

“走!”一清和尚道:“他住在前面,咱們找到他,也許可以問出一點端倪來。”

說完,急步從側門走出。

那是二門內的一個小天井,左右各有一排四五間平房。

一清大師腳下走的很快,口中叫道:“老管家!”

老管家兩排平房中也寂無人聲,沒人答應。

兩人由東而西,找到西首第一間,那正是門房住的地方。

薄一刀探首往裡一望,只見一個老蒼頭伏在木牀上,一動不動,這就急忙掠了進去。

一清大師也急忙跟了進來,問道:

“他怎麼了?”

薄一刀已經掠到牀前,伸手一橫:發覺老蒼頭並未死去,只是被人點了大道,回頭道:

“沒什麼,他只是穴道受制。”

說話之時,在老蒼頭身上連揉帶拍,推開了他被制的穴道。

老蒼咳了一聲,吐出一口濃痰,倏地睜開眼來,他究竟年老氣衰,四肢麻木,躺在牀上,一會哪想爬得起來!

一清大師伸手攔着,說道:

“老施主穴道甫解,躺着別動,貧僧只想問你幾句話,你躺着說好了。”

老蒼頭喘了口氣,問道:

“大師父,你要問什麼?”

一清大師道:“咱們走後,這裡可有人來過?”

老蒼頭連連點頭道:“有!有!那是快要午牌時候,來的是老主人的一房遠親罷了!”

一清大師道:“老施主認識他?”

老蒼頭搖搖頭道:“不認識,大師父是知道的,咱們這座別業,不認識的人,是不接待的,那位老夫人帶了三個使女,要上山進香,駕車的老管家敲的門,他告訴小老兒,老夫人是咱們老主人的遠親……”

“老夫人?”薄一刀問道:

“那你還記得她是怎樣一個人麼?”

老蒼頭掙扎着坐了起來,想了想,才道:

“那老夫人約莫五十來歲,臉型瘦削,身上穿的好像是一件玄色暗花夾襖,玄色長裙,小老兒沒……沒敢多看。”

薄一刀道:“還有些什麼人?”

老蒼頭道:“三個使女,大概都只有十七八歲,另外是一個駕車的老管家,頭上盤着小辮,和小老兒差不多,約有六十多了。”

薄一刀道:“方纔有一位姑娘和昨晚住在這裡的卓少俠同宋,可是老管家開的門?”

老蒼頭道:“是的,老夫人吩咐過,待會有一位姑娘和一位相公來找她,要小老兒開門,小老兒還當是誰,原來那姑娘是成都唐家的大小姐,和卓少俠,其實沒有老夫人吩咐,小老兒也會開門的。”

薄一刀急忙問道:

“他們人呢?”

老蒼頭茫然道:

“他們走了麼?”

薄一刀道:“老管家是被什麼人制住穴道的?”

老蒼頭又想了想,才道:

“方纔有一位姑娘手中拿着一張白紙,走進小老兒房裡來,小老兒只當她山要找我有事,那姑娘開口道:‘我們要走啦,這是老夫人賞給你銀子,這是……’她底下還說了些什麼,小老兒就記不起來了。

一清大師問道:

“你說那使女手裡拿了一張白紙,那是什麼?”

老蒼頭道:“小老兒不知道。”

薄一刀目光一轉,看到右首一張小桌上,放着一張白紙,紙上果然壓着一綻銀子,約有五兩來重。

這就舉步走了過去,低頭一看,紙上還有字跡,伸手取起,只見上面寫着:

“要找人可去竇圖山。”

上面沒有人具名,但只要看字條上的口氣,這分明唐思娘和那“老夫人”勾結,把卓玉祥帶走了。

薄一刀看得一怔,舉起手中白紙,問道:

“老管家,你看她手中拿的白紙,可就是這張麼?”

老蒼頭道:“是!是!就是這張,沒錯!”

一清大師問道:

“這紙上說些什麼?”

薄一刀道:“他們把卓少俠弄上竇圖山去了。”

隨手把字條朝一清大師遞了過去。

一清大師只看了一眼,驚啊道:“他們劫持卓少俠,去了竇圖山!”

薄一刀道:“去了竇圖山,可能不假,只是……”

一清大師問道:

“只是什麼?”

薄一刀跨出房門,一面沉吟道:“唐思恭很快就說出總令設在竇圖兇,兄弟已頗感其中有詐,如今他們劫持卓少俠,又說找人可去竇圖山,更使人覺得此中大有文章了。”

一清大師跟在他身後,笑道:

“神龍令總令設在竇圖山,因唐思恭落到咱們手裡,他們要想保密,也已保不住,倒不如挑明瞭幹。劫持卓少俠,要咱們到竇圖山去,這有什麼不對?大概你江湖走得太多了,故而處處疑神疑鬼起來!”

薄一刀笑了笑道:

“我的大方丈,這是你的江湖走的太少了,處處以你自己的心思,去看別人,要是大家都像你一樣,江湖又何來險詐?”

一清大師道:“貧僧倒要聽呀你的高論?”

薄一刀道:“我先要問你,唐思恭爲人如何?”

一清大師道:“是個城府極深的人。”

“對!”薄一刀道:“他身爲黑白雙令的黑龍令主,可說是神龍令老令主的左右手,老令主因蛇嶺龍宮已爲大家知道,才另擇竇圖山,創立神龍令,其目的自然是不欲人知,對不對?”

一清大師點點頭。

薄一刀又道:“竇圖山既是他們極秘密的巢穴,唐思恭又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咱們並未嚴刑逼供,他豈會很爽快的,就告訴咱們神龍令總令的所在?”

一清大師目膛道:“這話倒是不錯。”

薄一刀又道:“就算他因身落咱們手中,不得不說實話,但劫持卓少俠的人,卻並不知道唐思恭已經說出來了。他們劫持卓少佚,卻要留下字條,要咱們如果要人,可到竇圖山去,這不是他們事先早就串通好的,還是什麼?”

一清大師又點點頭道:“不錯。”

薄一刀道:“他們爲什麼要串通好了,說出竇圖山來呢?”

一清大帥道:“貧僧明白了,這是他們佈下的陷阱。”

薄一刀笑道:

“大方丈現在總算明白了!”

一清大師攢攢眉道:“這麼說,就不能上竇圖山去了。”

薄一刀道:“他們劫持卓少俠,送上竇圖山去,那可能不假。”

一清大師道:“這就是說,咱們明知是陷阱,也非去不可了。”

薄一刀道:“正是如此。”

一清大師把字條往懷中一塞,說道:

“那麼咱們快走,這事得趕緊去告訴白姑娘纔好。”

兩人離開莊院,匆匆趕回伏虎寺,只見紫面閻羅蓋世豪獨自站在山門前面,看到兩人,立即迎了上來,問道:

“大師和薄老哥去了那裡,可是發現什麼了嗎?”

一清大師愣然道:

“出了事了。”

蓋世豪吃驚的道:

“出了什麼事情?”

一清大師道:“卓少俠被他們擄去了。”

蓋世豪聽得更是吃驚,急急問道:

“卓少俠怎會被他們擄去的呢?”

一清大師道:“說來話長,咱們進去見了白姑娘再說吧!”

蓋世豪驚疑的道:

“聽你們口氣,好像事情十分嚴重。”

薄一刀道:“卓少俠被人家劫持了,還不嚴重麼?”

蓋世豪點點頭道:“憑你們二位的能耐,還教人家把卓少俠擄走,那自然很嚴重了。”

一清大師臉上一紅,合十道:“阿彌陀佛,這檔子事,說來真是慚愧之至……”

三人邊說邊走,不覺踏入左首賓舍的走廊,一清大師話聲也停頓下來。

剛跨進精舍門檻,就見呂瓊瑤從左首廂房走了出來,一眼看到三人,立即含笑點頭道:

“你們來了就好,白姑娘剛纔運功醒轉,就要我去請你們呢,她現在正在喝着稀飯。”

一清大師腳下一停,合十道:“蓋大施主請。”

蓋世豪道:“大師還和兄弟客氣麼?”

薄一刀道:“既然不用客氣,那你就進去了。”

蓋世豪豪爽一笑道:

“好,兄弟走就走。”

舉步掀簾而入。薄一刀、一清大師相繼走入。

果見白玉霜坐在一張小圓桌上,正在吃着稀飯,看到三人走入,頷首道:

“你們來得正好,請坐。”

蓋世豪拱拱手道:“白姑娘傷勢好多了麼?”

白玉霜放下竹筷,點頭道:“峨嵋‘伏虎丹’,果然卓著靈效,服下之後,經過這一陣功夫運功調息,傷勢已經好了十之八九,目前只是真氣耗損過多,一時不易復原罷了。”

“哦!”她忽然“哦”了一聲,擡目問道:

“唐思恭可曾說了什麼嗎?”

薄一刀道:“他已經說出神龍令總令設在竇圖山。”

“竇圖山?”白玉霜問道:

“我怎麼沒聽人說過?”

薄一刀道:“竇圖山在川甘邊境,就是三國時鄧艾由武都入蜀,崖巖懸嶺,行無人地,七百餘里而達江油,竇圖山就在江油城外,只是僻處人跡罕至的萬山叢中的一山罷了,即非名山大川,姑娘自然不會聽人說過了。”

白玉霜問道:

“薄老大對竇圖山很熟麼?”

薄一刀摸摸下巴,說道:

“兄弟前幾年去過江油,但沒到竇圖山去,這地方唐思恭自然極熟了。”

白玉霜道:“唐思恭雖然落在咱們手中,但咱們人中,如果沒有一個人知道山勢,就極易爲敵所乘……”

蓋世豪心中對白玉霜暗暗欽佩不止,忖道:

“白姑娘只是一個年輕女子,但她見解卻是超人一等!”

一清大師接着說出何文秀約自己等人七日之後,在江油會合的事。

白玉霜點點頭道:“咱們能把何文秀爭取過來,對神龍令確是很大的打擊。”

她口氣微頓,接着說道:

“但這些人,都是神龍令的外圍而已,他們這股神秘力量,實力絲毫未動,咱們貿然前去竇圖山,他們以逸待勞,勝負誰屬,誰也無法逆料。”

薄一刀道:“白姑娘的意思,是說咱們不宜深入了!”

白玉霜道:“那也不是,神龍令勾結各地江湖黑道,野心不小,咱們既然知道他們老巢所在,趁他們羽翼未豐,剪除較易,何況既和三元會約定了,自然非去不可,我是說,咱們此行除了天時,根本佔不到地利、人和孤軍深入,這一戰,即使能大獲全勝,也是十分艱苦之事。”

一清和尚道:“咱們何不邀約各大門派,共爲武林除害。”

白玉霜道:“來不及了,短短七天工夫,就算各大門派有人趕來助拳,也來不及了,何況如今江湖各大門派,都抱着息事寧人之心,不找到他們頭上,誰肯多事?咱們去邀約他們,只怕也未必肯來!”

一清大帥點點頭道:“白姑娘說的,真是一針見血之言,江湖各大門派,就像一盤散沙,永遠也捏不成一團的。”

薄一刀道:“大師父,你別感慨之極,咱們應談正經事了。”

門玉霜目光一擡,問道:

“薄老大有什麼事麼?”

薄一刀道:“是卓少俠被對方劫持去了。”

慕容貞聽得急道:“什麼,卓大哥怎麼會被他們劫持去的呢?

你們怎不早說?哦,不知現在怎樣了呢?”

白玉霜鎮靜的道:

“小妹子,你別急,且聽薄老大說下去。”

薄一刀就把剛纔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白玉霜沉吟道:“唐思娘能在一招之內,扣住卓兄弟脈門,這件事就顯得大有文章,不用說,準是那個人教唆唐思娘來的了。”

薄一刀道:“白姑娘說得是,在下也這麼想,只是想不通什麼人有這等高深的武學,能在一招之間,拿住了卓少俠?”

白玉霜微笑道:

“這與武學無關,一招之間,拿住關節,那只是手法詭異而已。”

她想了想,續道:

“不過普天之下,精擅這種詭異手法之人並不多,他使的可能是‘天龍爪’……”

蓋世豪一怔道:“白姑娘認爲此人可能就是龍頭?”

“不錯!”白玉霜道:“我一直懷疑龍頭就是昔年的南海神龍,如今他創立神龍令,自稱老令主,更使人相信就是他了,不過劫持卓兄弟極非他本人,那個人只是他的門下弟子罷了。”

慕容貞道:“白姐姐,那怎麼辦呢?”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他們不是約定我們到竇圖山去麼?我們不是正也約定了要去掃蕩竇圖山麼?他們要我們去,我們正要去,兩者不謀而合,那就要在竇圖山分個高下了。”

慕容貞愁眉道:“但卓大哥落在他們手中!”

白玉霜道:“我們此去,本來不是爲了救人去的,但我們去了,難道不能救人麼?”

慕容貞立時變愁爲喜,說道:

“只要白姐姐去了,一定能把卓大哥救出來的。”

白玉霜嫣然一笑道:

“你莫把白姊姊看得太高,南海神龍年久成精,狡猾無比,豈是容易斗的?”

慕容貞道:“難道白姊姊你也會鬥不過他?”

她話甫落,只聽精舍外面有人說道:

“啓稟方丈。”

一清大師問道:

“是什麼人?”

外面那人道:“弟子是奉派在山門前值日的智通!”

一清大師轉身走出,果見智通神色恭敬的站在面前,這就問道:

“山門前發生了什麼事麼?”

智通合掌道:“方纔山下來了一位女施主,說有要事要找卓施主……”

一清大師問道:

“那是怎樣一個人?”

智通道:“弟子問她姓名,那女施主不肯說,只急着要見卓施主,看上去約莫只有二十來歲,身上還佩着一口長劍,弟子不敢得罪,請她在客廳上奉茶,弟子特地趕來向方丈稟報的。”

一清大師點點頭道:“好,你先出去。”

智通躬身一禮,匆匆退去。

慕容貞道:“那一定是唐思娘了,她想拿卓大哥交換她爹來的。”

蓋世豪道:“此人不可能是唐思娘。”

慕容貞道:“何以見得?”

蓋世豪道:“卓少俠是唐思娘騙去的,才落人對方手中,她怎會來找卓少俠呢?”

慕容貞聽得一怔道:“是啊,那會是誰呢?我們快走,真要是唐思娘,我就把她拿下了。”

蘇飛娘咯的笑道:

“慕容妹子,我陪你出去瞧瞧,順便也好幫你拿人。”

一清大師道:“貧僧替二位帶路。”

蓋世豪道:“薄老大,咱們也去。”

一行人由一清大師領先,剛轉出長廊,就聽到一陣兵刃交擊之聲,從前面遙遙傳了過來。

一清大師微微皺了下眉,說道:

“是什麼人在寺內動手?”腳下突然加快,往前奔去。

慕容貞搶了上去,急急問道:

“可是那個女子打進來了?”

一清大師道:“很難說,貧僧曾吩咐敝寺僧侶,嚴密戒備,任何人未得允許,不準進入後進一步,可能那女子要逞強闖進來亦未可知。”

說話之時,大家穿過了二進殿宇,轉出角門,只見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女,和四個伏虎寺的僧人,正打得難分難解。

那紅衣少女手中一支長劍,使得矯若遊龍,幻化起朵朵劍花,光芒流轉,攻勢極猛。

激戰之中,只聽那紅衣女口中嬌喝道:

“你們再不讓開,莫怪姑娘劍下不留情!”

一清大師腳下一停,側臉望望慕容貞,低聲問道:

“慕容姑娘可認此人麼?”

慕容貞微微搖頭道:“我沒見過她。”

薄一刀道:“還是在下去問問她。”身形掠起,一下落到階前,口中喝道:

“四位大師父請住手。”

那四個僧人正感招架不住之時,瞥見方丈偕同幾個人一齊走出,他們認識薄一刀,果然依言退下。

紅衣女子十分刁蠻,一聲不作,“唰”的一劍,朝薄一刀迎胸刺來,長劍出手,才冷冷的道:

“你是什麼人,要你替和尚出頭,還不快給我讓開?”

薄一刀“嗆”的一聲,掣出鋼刀,立時涌出一片強烈的刀光,架住對方劍勢,說道:

“在下薄一刀。”

紅衣女子皓腕揮動,接連刺出了三劍,才哼道:“我纔不管你一刀、二刀,我要你給我讓開。”

薄一刀連封了她三劍,說道:

“姑娘不是要找卓少俠的麼?怎麼卻動起武來了?”

紅衣女子道:“不錯,我是找卓玉祥來的,只是這些和尚,攔着不讓我進去,哼!不是看在卓少俠的面上,我早就要他們躺下去了。”

薄一刀含笑問道:

“姑娘貴姓?”

紅衣少女道:“我叫……唉,他在不在呢?”她似是要說出姓名來,但話到嘴邊,又忽然縮了回去。

薄一刀道:“卓少俠正在這裡……”

紅衣女子不容薄一刀說下去,立時接口道:“那就快叫他出來!”

說話之時,一派天真,顯然是個毫無心機的人。

薄一刀道:“姑娘連姓名都不肯說,在下如何信得過你?”

紅衣女子道:“找不是不肯說,我義父告訴我,遇到不認識的人,不要把姓名告訴人家,你既然是卓少俠的朋友,告訴你也不要緊,我叫方依依。”

方依依,正足東煞上官相的義女。

慕容貞忽然一躍而出,冷笑道:

“你不是方依依!”

紅衣女子一眼看到慕容貞,不覺喜道:“你是慕容姐姐!”

慕容貞道:“不錯,我就是慕容貞,你到底是誰?”

紅衣女子聽得一怔道:“我就是方依依呀,我們在紫氣山莊見過面,你……”

說到這裡,忽然“咯”的一聲,笑了出來,彎下腰去,用手抿抿嘴脣。

不,她很快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一下塞入懷中,然後直起腰來,嬌笑道:

“慕容姐姐,現在還不認識小妹麼?”慕容貞注目看去,果然是方依依,不覺奇道:

“果然是方姑娘,你這幹什麼?”

方依依得意一笑道:

“這是義父說的,戴了面具,在路上就不易被人家認得出來。”

慕容貞問道:

“這麼說,你是奉上官前輩之命來的了。”

方依依點點頭,道:“是啊,是義父說的,我很少在江湖走動,認識我的人不多,纔要我趕來的。”

慕容貞問道:

“上官前輩有什麼事嗎?”

方依依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一清大師、薄一刀等一轉動了下,忽然低聲問道:

“他們是什麼人呢?哦,卓少俠在哪裡?”

慕容貞道:“這幾位都是我們一起的人,卓大哥本來在這裡,但現在他不在這裡……”

方依依本來像蘋果般的臉上,現出了甜甜的笑容,忽然間消失不見,急急問道:

“他到哪裡去了?”

慕容貞道:“被神龍令的人劫持去了。”

方依依神色又是一變,問道:

“你們已經知道神龍令了?”

慕容貞道:“神龍令就是龍頭變的花招。”

方依依道:“我知道,我就是爲了神龍令的事來的。”

一清大師合十道:“慕容姑娘,請這位女施主到裡面奉茶如何?”

他這話是暗示慕容貞,方依依既然奉她義父東煞上官相之命前來,可能有什麼機密消息,還是到裡面去說的好。

慕容貞冰雪聰明,自然聽得出來,這就點點頭道:

“方姑娘遠來,還是請到裡面坐吧!”

一面回頭道:“蓋老大,薄老大,都不是外人,大家請到裡再談。”

說着引了方依依一同回到白玉霜房中。

慕容貞替方依依引見白玉霜、蘇飛娘、呂瓊瑤和蓋世豪、薄一刀、一清大師等人。

方依依急不容待的問道:

“白姐姐、慕容姐姐,卓少俠怎會被人劫持去的呢?”

她似是十分關心卓玉祥。

慕容貞就把卓玉祥劫持的經過說了一遍。方依依驚異的道:

“這就奇了。神龍令的巢穴,怎會在竇圖山呢?”

慕容貞道:“這是唐思恭親口說的,卓大哥被他們劫持之後,他們留下的字柬,也說要找人,可去竇圖山,從這兩點看來,賤人巢穴在竇圖山,大概是不會錯了。”

“不!”方依依掠掠鬢髮,搖頭道:“義父從龍宮歸來之後,一直覺得龍頭是個心懷匠測的人,必然另有巢穴,他老人家和卜伯伯(北煞卜元慶)深入調查的結果,才發現龍頭另外創立了一個叫神龍令的秘密組織,總令設在天封山……”

蓋世豪道:“天封山在桐柏山附近。”

“是的。”方依依道:“這是十分機密的消息,除了義父和卜伯伯,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直到義父派找到夔州找畢伯伯,然後再上峨嵋找卓少俠,義父在臨行之前,才告訴我,他老人家等人手到齊了,就準備上天封山去。”

蓋世豪問道:

“姑娘遇到畢大俠了麼?”

方依依道:“沒有,我找到畢堡,畢伯伯已經走了,是他侄子說的,畢伯伯可能就是找義父去了,我才一腳趕到這裡來的。”

白玉霜問道:

“方家妹子,你怎麼知道兄弟在伏虎寺呢?”

方依依道:“我來的時候義父曾說,卓少俠入川之時,和畢伯伯一路,可能在畢堡也說不定,如果不在畢堡,那就可能上峨嵋伏虎寺來了,要我一路多加小心……”

“哦!”她忽然哦了一聲,說道:

“我方纔在山下遇到了一個老人,忽然叫住我,說他知道過去未來,問我信不信?”

蓋世豪似是極爲注意,問道:

“他和姑娘說了些什麼?”

老江湖,就處處都會疑神疑鬼。

方依依道:“我自然不信,他說,他知道我上山來做什麼?我就問他:‘你知道過去未來,那你就說說看,我是做什麼來的?’那老人道:‘找人。’我被他說得心中暗暗稱奇,問道:

‘你說我找什麼人呢?’那老人道:‘你要找的人姓畢對不對?’我問他:‘他叫畢什麼呢?’那老人道:‘老漢只能知道姑娘要找的人姓畢,至於這人叫什麼名字,大概再要一甲子修行,才能算得出來,老漢目前還無此能耐,不過老漢有四句話,你要牢牢記住,轉告你的朋友,大家可保平安。”

慕容貞好奇的問道:

“他說的四句是什麼呢?”

方依依想了想道:“遇高不可飛,遇門不可人,毒蛇化蛟龍,遇假莫認真。”

慕容貞道:“這是什麼意思?”

方依依聳聳肩道:“誰知道?”

蓋世豪問道:

“方姑娘遇上的這個老人,生得如何模樣,不知可還記得?”

方依依道:“這位老人家個子不高,兩道白眉垂到了眼角,白髯如銀,一直垂到胸腹之間……”

蓋世豪聽得悚然變色,驚凜的道:

“你遇上的莫非是龍頭?”

“不錯,龍頭就是身矮如童子,生得童顏鶴髮,銀髯垂腹,正是方依依說的模樣。”

方依依給他一語提醒,禁不住低“啊”一聲道:

“是啊,我時常聽義父說起,怎麼會忘了,唔,就是他,是他叫我到伏虎寺來的。”

薄一刀道:“南海神龍會在這裡出現?”

一清大師道:“他的老巢在竇圖山,離這裡並不算遠,何況敝寺這場變亂,不但使他敗露了攫奪敝派的陰謀,而且更叛變了西路總令主何文秀,連他視同左右手的黑龍令主唐思恭,也爲咱們所擒,這三件事,對神龍令該是極大的打擊,那麼他親自趕來,在峨嵋山下出現,也就不足爲奇了。”

白玉霜微微搖頭道:“不,此人似乎不像是神龍令的老令主。”

她不等衆人發問,續道:

“她叫住方家妹子,問她信不信他知道過去未來,和說出方家妹子要找的人姓畢,只是爲了要方家妹子相信他,他爲什麼要方家妹子相信他呢?只是爲了要方家妹子重視他說的四句話而已,這四句話,目前咱們雖然猜詳不出來,但分明含有示警之意,那就是說,他對咱們似乎並無惡意……”

慕容貞好像想到了什麼,接口道:“對了,我和卓大哥初次尋上蛇嶺去的時候,也遇到過一個矮小的老憔夫,也曾和我們示警,卓大哥說那樵夫,可能就是龍頭的化身,他還送了我們一塊雄黃精,要不是那塊雄黃精,真還進不了蛇谷呢,我真想不通他爲什麼要幫我們的忙,到現在還想不通呢!”

方依依問道:

“白姊姊,你們打算如何去救卓少俠呢?”

白玉霜道:“咱們已經約好了人手,準備找上竇圖山去。”

方依依雙眉一揚,喜道:

“我和你們一起去。”

白玉霜還未開口,蓋世豪道:“兄弟之意,方姑娘義父上官大俠要姑娘兼程趕來,目的是在邀約人手,找上天封山去,如今方姑娘既未遇上畢大俠,卓少俠又爲對方劫持,方姑娘應該儘速趕回去向上官大俠覆命,即使所約人手業已到齊,也希望他們暫緩行動爲宜。”

白玉霜點點頭道:“蓋老大說的極是,方家妹子,你確實應該儘速趕回去,覆上令義父,不論咱們竇圖山之行,成敗如何,務必等候咱們的消息,因爲這兩處,必有一處是老賊真正的巢穴,咱們從竇圖山下來,定會及時趕去,和令義父會合,此事關係十分重大,倒是耽擱不得。”

方依依道:“既然有這麼重要,那我只好趕回去覆命了,那麼白姊姊、慕容姊姊幾時可以來呢?”

白玉霜道:“咱們最遲半月之內,定可趕到桐山去。”

方依依起身道:“那我走啦!”

慕容貞跟着站起,說道:

“我送你。”

唐思娘被點了穴道,和卓玉祥一同坐在一輛篷車上。

話說這輛蓬車很高,很大,車廂裡還有四人,都是女的,中間一個就是面目森冷的郝總管。

其他三個,是身穿青衣的使女,年紀很輕,不過十七,她面對面與卓玉祥坐在一起,她感到慚愧,也覺得對不起他。

她恨郝總竹,恨不得摑她兩個耳光,恨不得刺她幾劍,但現在她連雙手都無法動彈,甚至連想罵她兩句都辦不到。

她不想看到郝總管冰冷而令人憎惡的臉孔,她索性閉上眼睛,只是不耐煩的聽着木輪輾在黃泥路上的轆轆之聲。

忽然夾雜在木輪聲中,有一絲極細的聲音傳入耳中:“小姑娘,你想不想解開被閉住的穴道?”

唐思娘聽得不覺一怔,她知道這一縷極細的聲音,正是“傳音入密”說的話,那是有一個武功很高的人,在和自己說話,自己雖不知道這人是誰,但無疑是救自己來的了。

只聽那聲音又道:“小姑娘,別急,我老人家知道你穴道受制(,這一點,你只管放心,我只須舉手之勞,隔着木板車廂,就可以解開你的穴道了。”

這下唐思娘證實了兩點:第一、這人果然是救自己來的。第二、這人武功很高,可以隔着木板,替自己解開被閉住的穴道。她禁不住心頭狂喜,但苦於自己不會“傳音入密”不能和這人說話。

那聲音又道:“不過小姑娘,我老人家有一個條件,你下了車,可得聽我吩咐,唔,而且我老人家還要傳你一招武功呢!”

唐思娘想問,但聽那聲音又道:“我老人家這招武功很簡單,不過老夫要傳你幾年功力,你才能使用,才能破解郝總管的手法,老夫平白無故送你幾年功力,豈非太便宜你了?”

唐思娘聽說這個要傳自己一招武功,而且還可以破解郝總管的手法,心頭更是喜出望外。

那聲音又道:“因此老夫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你丫頭須得給我老人家做記名弟子,你可願意?”

只要恢復自由,不再受制於人,而且還能破解郝總管的手法,唐思娘自然願意,一百個願意,一千個願意,願意極了。

那聲音又道:“好,從現在開始,你寧神養志,老夫先解開你被受制的穴道,再傳你功力……”

唐思娘不敢怠慢,依言斂神一志,緩緩吐納,突覺一股暗勁,透過車廂,襲上身子,好像被人在背後輕輕推了一把!不!一股無形熱流,突從“靈臺穴”上涌人,身軀不由自主的猛然一震。

唐思娘知道這股熱氣,就是那聲音說的送自己幾年功力了,他把修爲的功力,輸入自己體內,藉以增強自己的功力。

她本是冰雪聰明之人,立即緩緩納氣,半引着這股熱流,循十二經絡而行,但覺平日練武行功,真氣所運行不到之處,此時有如水到渠成,豁然貫通,暢行無阻!

耳邊只聽那聲音說道:

“丫頭,便宜你了,老夫送給你的十年功力,你自己苦苦的練上三十年,也不過如此了。”

這話沒錯,這人輸給唐思孃的十年功力,是以他的十幾年勤修來計算的,唐思娘練上三十年,自然抵不上他的十年了。

“好,現在老夫可以傳你一招武功了,聽着,老夫先傳你口訣……”

那聲音開始傳給唐思娘口訣,和解釋這一招的手法。

這一招手法,說起來很簡單,不論左手或右手都可施展,那只是五指上翹,朝外劃一個小圈,然後屈食、中、無名三指,依次彈出。

但那聲音卻不嫌其煩,解說的極爲詳盡,唐思娘這才發覺在這一記簡單的手法之中,竟然含蘊着很多變化。這些變化,依然極爲簡單,但那聲音卻要她注意這些不同的小變化,甚至這些小變化中,還可分出幾個小變化來。

因此手法雖然只有一招,但變化卻不下十數個之多,據那聲音告訴她說:“你熟練之後,變化可能還要多!”

唐思娘身子靠着車廂,不敢稍動,沒有練習的機會,但那聲音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在心裡,連一句都不敢或忘。

那聲音給唐思娘解釋完畢,才道:

“好了,老夫就在前面停車,我下車之後,就可以拿郝總管試試,看老夫傳給你的武功,管不管用?”

唐思娘聽得一怔,原來傳給自己十年的功力,又教了自己一招武功的人,就是那個駕車老頭。

奔馳中的馬車,忽然“嘩啦啦”一聲巨響,車子突然向右斜傾!車把式老彭一聲呼喝,立即收緊了繮繩,兩匹馬同時發出“希聿聿”

嘶鳴,幾乎人立而起!

但奔馳中的馬車,卻立時剎住,車身雖然斜傾,這時終於穩定下來了。車廂這一斜傾,三個青衣使女和卓玉祥、唐思娘都撞倒了一起,發出一片鶯聲燕語的“啊唷”之聲。

唐思娘雖然穴道已解,她可不敢稍動,任由身子和卓玉祥滾在一堆,她只覺卓玉祥雙手扶抱着自己,但卻使不出一點力道來(卓玉祥是被封閉了兩處經脈)。

車子突然剎住,他手指忽然觸到了自己的胸前,唐思娘但覺身軀發麻,心頭小鹿狂跳,幾乎“嗯”出聲來。

郝總管冷聲問道:

“老彭,這是怎麼一回事?”

車把式老彭已經跳下車去,說道:

“右輪折了,總管可得下車來纔好。”

郝總管在手下人面前,一向很少說話,只是“哼”了一聲,就一手掀簾,跨了出去,回頭朝三個使女吩咐道:“你們把他們兩人扶下來。”

三名使女“唷”了一聲,七手八腳,半扶半拖的把卓玉祥、唐思娘二人弄下了車廂,讓他們坐在地上。

唐思娘忽然“啊”了一聲,說道:

“太陽好刺眼。”

隨着話聲,舉起手來,遮在眉毛上面。

因爲她舉動很自然,三個使女倒也並不在意。

郝總管聽到她話說話,不覺轉過臉來,詫異的問道:

“誰替她解開了穴道?”

三個青衣使女一怔道:“沒有啊!”

唐思娘舉手掠掠鬢髮,站將起來,朝郝總管笑了笑道:

“沒有替我解穴,是我自己解開的!”

只聽那極細的聲音稱讚道:“丫頭,不錯,你先逗逗她,然後就可以用老夫教你的那一招手法,拿起試試了。”

郝總管冷峻的目光之中,不覺飛過一絲驚異之色,她自然不相信唐思娘有自己解穴之能。

何況她被閉穴道,乃是自己獨門點穴手法,即使武功極高之人,也未必能替她解開穴道。

她冷然一笑道:

“小丫頭,憑你這點微末之技,還能自解穴道?說,是誰給你解開的?”

唐思娘哼道:“自解穴道,這有什麼稀奇?我只是一直在思索着如何破解你那一招手法,否則我早就解開穴道了。”

郝總管聽得目射奇光,問道:

“這麼說,你一定想出破解我那一招的手法來了?”

唐思娘笑吟吟道:“你要不要試試?”

郝總臂笑道:

“你要如何試法?”

唐思娘道:“你攻我一招,看看,我是否能把你破解了?”

郝總管哼道:“好!”

唐思娘一擺手道:“慢點!”

郝總管道:“你還有什麼事?”

唐思娘道:“要是你落敗了呢?”

郝總管冷冷道:“老身落敗?”

唐思娘道:“我破解了你的手法,不就是你落敗了麼?”

郝總管道:“你要如何?”

唐思娘道:“如果你落敗了,就得替我辦一件事,你肯不肯?”

郝總管聽得又氣又怒,哼道:

“好。”

唐思娘招手道:“好啦,你可以發招了。”

郝總管早已等得不耐,冷峻的道:

“小丫頭,你接着了。”

右掌徐舉,朝唐思娘擊來。

她這一記似拍似抓,手法奇幻,不到她擊實之時,你無法猜測她擊向何處?不!這一擊,她五指輕晃,幾乎籠罩住你身七八處要害,任你如何閃避,如何封解,都逃不出她手勢所籠罩的範圍之外!

唐思娘雖然也學過幾年武功,但別說唐思娘了,就是比她高出十倍武功的人,對一記奇幻手法,也絕難躲閃得開。

她當然想不出封解之法,她根本也沒法去想他,看到郝總管右掌出手,她同樣右手一擡,五指上翹,也不管它管不管用,就朝外劃了一圓圈。

說也奇怪,郝總管似拍似抓的手勢,本來已經籠罩住的範圍,忽然間似乎受到唐思娘劃出的這十個圓圈的束縛,五個手指全落到了人家圓圈之中,大有無處下手之感,心頭不由一愣!

這一點,唐思娘當然並不知道,也無法領會,她方纔沒有試過招式,此時還是第一次出手。只是依照方纔那聲音教她的方法做去,心中默默背誦着口訣,圓圈既已劃出,第二步就是屈食、中、無名三指,依次朝前彈出了。

郝總管原是久經大敵之人,乍見唐思娘劃出來的圓圈,一下就圈住了自己的手勢,而這一手法,古怪之處,竟然莫可名狀,而且也已看出這一圈之勢,內中似乎含蘊着舉世罕見的奇妙變化,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她這一發覺不對,立即掌勢一收,撤回手去,但她這邊方一撤招,唐思孃的食指已經彈出,但聽“嘶”的一聲,一縷指風快如電射,無巧不成書,擊中郝總管的脈門。

郝總管右腕驟然一麻,一條右臂頓時軟軟的垂了下去。

這一下,在郝總管來說,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兒,但她究竟是龍官總管,武功已臻上乘境界的人,右腕驟麻,人已像風飄落葉,倏然斜退出去數尺之外。

唐思娘食指堪堪彈出,中指要彈未彈,就看到郝總管飄然後退,她還不知道郝總管一條右臂已被她指風擊中。

只當自己化解了對方的招式,一時不禁大喜,揚眉笑道:

“你這一招真的被我破解了!”

郝總管飄退數尺,心頭怒不可遏,在她說話之時,口中冷喝一聲:

“丫頭找死!”

左手疚揚,迎面就是一掌,劈了過來。

她這一掌,是怒極而發,存心要把唐思娘立劈掌下,自然是使出了十成功力,掌勢出手,一般強猛內勁,勢如潮涌浪卷,朝唐思娘身前直撞而來。

唐思娘眼看她掌力這般威勢,心頭不禁微生怯意,腳下不由自主正待後退!

突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

“小丫頭,別怕,還不快依法施爲?”

唐思娘聽到“傳音入密”的聲音,膽氣一壯,腳下本已後退,就退後了半步,左手指處,迅疾依樣畫葫蘆,划起一個圓圈。

要知她方纔會因略爲超越,郝總管劈出的掌勢,何等快速,等她舉手劃圈,掌風已經卷到身前。一股奇重壓力,也已經像泰山壓顫般壓上身上。但等她圓圈劃出之後,這一股千斤壓力,好像立時受到束縛,被推了出去。

方纔她圈住郝總管籠罩全身的手勢,自己並無感覺,但這回奇重壓力,被她劃了個圓圈,就推將出去,她自然感覺到了,因此不慌不忙,屈指連續彈了出去。試想連唐思娘都已經感覺到了,久經大敵的郝總管還會不察覺麼?

她劈出的掌力,受到唐思娘一圈之勢,就原封不動,和盤推了回來,自然立時心生警兆,心頭大感驚駭,暗道:

“這丫頭從哪裡學來的這記古怪招術?看她使來使去,還是方纔那一招,可見她只學會了這一招,但僅這一招,竟能把自己十成功力的一掌推了回來!”

她方纔吃過唐思孃的大虧,一條右臂,至今尚未復原,心知唐思娘這一招,在一圈之後,緊接着就有指風彈出,他對敵經驗極豐,這一發覺不對,不待唐思娘屈指輕彈,就身形一晃,朝左閃了出去。

這一下她見機得快,唐思娘食指彈出的指風,果然被她避了開去,但她哪裡知道唐思娘這一招,一共有食、中、無名三指,屈指連續彈出。她雖然避開了唐思娘彈出的第一指(食指),卻避不開彈出來的第二指(中指),身形閃出,雙腳堪堪站穩,突覺左腕“曲池穴”

上一麻,一條左臂又軟軟的垂了下來。

她雙臂下垂若廢,自然無力再戰,身子突然往後躍退出去兩丈開外,目光如刀,緊注唐思娘,一言不發,自然正在暗暗運氣行功,企圖快速恢復雙臂的功能。

唐思娘還不知道她兩條手臂,全被自己指風彈中,形同殘廢,(這當然是暫時的)看她往後躍退,也立即收勢,內心這份高興,簡直要手舞足蹈,但她因卓玉祥被郝總管以獨門手法封閉經脈,旁人無法解得開,心存顧忌,一時不敢笑出聲來,只是望着郝總管,微笑道:

“總管這兩招手法,是不是全被我破解了,那你就得履行諾言,替我辦一件事了。”

郝總管冷聲道:

“你說。”

她口氣冷得有如寒冰一般,身子卻一直凝立不動。

唐思娘道:“我只要你辦一件事,你封住卓少俠兩處經脈,替他解開了,我要用他去交換我爹。”

郝總管還未開口,只聽蹲在林下的車把式老彭忽然笑道:

“要替他解外閉住的經脈,這點小事兒,也用不着總管親自動手,你只要用掌推他‘筋縮穴’(在第九椎下屬督脈),用指彈‘風府穴‘(在項後大筋間屬陽維脈)即可解了。”

這奇經八脈手法,乃是郝總管的獨門秘技,即使她身邊三個侍女,也都只會一招(她教給唐思孃的一手,即是其中之一),而且只擅閉脈,不會解法,如今老彭居然一口叫了出來!

郝總管內心這份震驚,自然不可言宣,倏地轉過臉去,凝視着老彭,問道:

“你如何會知道的?”

老彭笑了笑道:

“老夫自然知道。”

他居然自稱“老夫”!

郝總管臉色微變,冷然道:

“你不是老彭!”

老彭道:“老夫是什麼人,你還不配問。”

郝總管自然知道今天遇上了高人,但她依然十分鎮定,冷冷的道:

“老身不配問你,只不知要什麼人才能問你?”

“問得好!”老彭摸摸他嘴邊一把八字花白鬍子,說道:

“你不妨回去問問你的主子,他會知道老夫是誰。”

唐思娘聽了他們的談話,才知道這位駕車的老彭,原來並不是老彭,而是一位武功高不可測的高人,當下就依着他所說,掌推“筋縮”,指彈“風符”,替卓玉祥解開了兩處被閉的脈穴。

卓玉祥長長吁了口氣,雙手果然已能伸展,拱拱手道:“多謝姑娘。”

唐思娘道:“不用謝我,我只是希望用你去交換我爹罷了。”

她說話之時,已經朝老彭走了過去,盈盈下拜,口中說道:

“弟子給師傅磕頭。”

“起來,起來。”老彭捋須笑道:

“老夫從未收過徒弟,收你做個記名弟子,倒也頗有意思,哈哈,丫頭,老夫傳你這一招法,足可使你傲視武林了。”

唐思娘道:“師傅教給弟子的這招手法,叫什麼名稱呢?”

老彭笑道:

“這招手法,本來沒有名稱,唔,你就叫它‘赤手擒蛟’吧!”

“赤手擒蛟,這名稱真好。”唐思娘喜孜孜的看了老彭一眼,又道:

“師傅,你老人家既然收我做了記名弟子,徒弟總該知道師父是誰吧?”

“哈哈!”老彭大笑道:

“丫頭,你這是在套老夫的口風了。”

唐思娘道:“弟子不敢。”

老彭道:“老夫記得孔夫子說過一句話,叫做‘竊比於我老彭’,老彭這兩個字還大有學問,好,人家問起你來,你就說記名師父叫老彭好了。”

唐思娘不依道:“但你老人家並不是老彭!”

老彭道:“假作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本難分得很清,老夫自稱老彭,你只要知道記名師父是老彭就好了。”

說到這裡,擡頭朝卓玉祥招招手道:“小娃兒,你過來。”

卓玉祥走上幾步,拱手道:“老人家,有何指教?”

老彭道:“你可曾聽說過江湖上有句話麼麼?”

卓玉祥躬身道:“不知老人家指的是哪一句話?”

老彭道:“見者有份。”

卓玉祥不知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何在,不覺問道:

“見者有份?”

老彭道:“不錯,你能見到老夫,總是有緣,老夫傳了丫頭一記手法,你既然在場,見者有份,老夫也要傳你一招,你意下如何?”

卓玉祥拱手道:“在下蒙老前輩厚愛,只是……”

唐思娘在旁道:“我師傅要傳你一招,你還不快些謝過,還只是什麼?”

老彭望着他奇道:“小娃兒,你可是不想學麼?”

卓玉祥拱手作了個長揖,說道:

“在下是華山門下,師門規定,不得再……”

唐思娘聽得急道:“你這人怎麼攪的?師傅他老人家……”

老彭含笑搖了搖手道:“丫頭,這不關你的事,你急什麼?”

唐思娘被他說得粉臉驟然紅了起來,急道:

“弟子是說,你老人家是一番好意,他……他……”

她說了兩個“他”字,底下的話,再也接不上來。

老彭笑了笑道:

“小娃兒,老夫知道各火門派都有一個陋規,就是不許門人弟子去學別家的武功,這原也沒錯,學貴專精,不可見異思遷,但如今情形不同……”

他目光一注,接着說道:

“老夫說的情形不同,就是……唔,老夫一時也和你說不清,反正老夫既然說出來了,你小娃兒就非學不可,而且要在江湖走動,也非學老夫這一招不可。”

他不待卓玉祥答應,一揮手道:“丫頭,你去路口給老夫看看,不準有人偷看。”

唐思娘心知師傅可能不願自己偷學,這就應了一聲,自顧自朝路口走去。

老彭臉色一正,朝卓玉祥道:“小娃兒,你只有學會老夫這一劍,才能破解南海‘風雷劍法’,這對你應是十分重要之事。”

卓玉祥聽他說出他傳自己的一招劍法,可破南海門的“風雷劍法”心頭不覺一動!

他想起那天在龍宮石窟,很多人圍攻南煞戚建公,但戚建公一柄闊劍,如挾風雷,力戰上官相、畢元、卜元慶,畢倩倩,和自己等人,依然大開大闔,毫無半點敗象,後來聽上官前輩說,他使的可能就是南海“風雷劍法”。

老彭接着又道:“老夫只傳你一招劍法,並不要你做老夫的記名弟子,並無師徒之名,這樣你總可以學了吧?”

卓玉祥道:“老前輩這般垂愛,在下敢不從命?”

老彭道:“老夫此舉,只是有意助你去破‘風雷劍法’,不使南海武學爲害江湖而已,好,老夫這就傳你口訣。”

說罷,口齒微動,以“傳音入密”說了這一招劍法的口訣,一面隨手摺了一段樹枝,說道:

“你看清楚了。”

手握樹枝,緩緩朝前點出。

這一記幾乎連一點變化都沒有,就是劍尖直指,一動不動的朝前點去。

卓玉祥在劍法上,可說身兼兩家之長,再以老彭方纔教給自己的口訣,默默揣摩劍勢,便已發覺這一招劍法,果然另有玄奧,似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

他正在默默揣摩之際,老彭手中樹枝往地上一擲,說道:

“萬變在不變之中,你記住了就好,現在可以叫丫頭回來了。”

卓玉祥應了聲“是”,這就擡目叫道:“唐姑娘,你可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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