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南海神龍

慕容貞早已眼圈兒一紅,嬌喊一聲:“卓大哥……”急步朝卓玉祥身邊奔了過來,要不是當着這許多人的話,她真想撲到卓大哥懷裡去呢!

簡中峰一張棗紅臉,此時氣得臉色鐵青,洪笑一聲道:

“百劍堡不是你們敘舊的地方,你們話說完了沒有?”

白玉霜朝他傲然一笑道:

“大堡主有什麼見教?”

簡中峰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何人門下?”

白玉霜冷傲的道:

“在下叫做白玉霜,何人門下,你還不配問?”

簡三峰勃然大怒,喝道:

“豎子好狂的口氣。”

白玉霜睨了他一眼,微哂道:“在下這樣就算狂了麼?”

他不再理會三人,只是回頭朝卓玉祥、慕容貞道:“賢弟、小妹子,咱們走。”

簡中峰怒笑一聲道:

“三位今天還想離開百劍堡麼?”

白玉霜朗笑一聲道:

“咱們要走,又有誰能攔阻?”

簡中峰心頭怒惱已到極點,一張棗紅臉,漸漸變成紫色,雙目兇光暴射,直逼在白玉霜的臉上,沉笑一聲道:

“就憑老夫,還擒不下你們三個?”

白玉霜毫不在意的道:

“你不妨試試看。”簡中峰雙掌在胸前一陣搓動,突然大喝一聲道:

“無知小輩,你接着了!”

搓動的雙手,突然一分,揚掌朝三人身前緩緩推來!白玉霜看他雙手搓動,心知必有厲害殺手,因此朝卓玉祥、慕容貞二人,一擺手道:“你們退後些,我來接他一掌試試。”

他話甫落,簡中峰雙掌作勢,已向三人立身之處拍來,一股陰柔勁風,挾着一陣寒冷之氣,逼人而來!

白玉霜發覺他發出來的寒冷之氣,直砭肌骨,使人禁不住要打冷噤,極似旁門“玄冰真氣”這就低喝一聲:“你們快退!”衣袖一揮,朝前拂出。

卓玉祥、慕容貞聽了白大哥的喝聲,依言往後退下。但他們才一動步,簡兩峰、簡三峰身形輕晃,比兩人更快,一左一右從旁抄出,攔住了去路。

簡兩峰尖聲笑道:

“你們一個也別想走。”

卓玉祥、慕容貞同時掣劍在手,目注對方,凝神戒備。

白玉霜拂出一記衣袖,只能把簡中峰推來的陰柔勁風擋得一擋,但覺對方掌力,綿綿不絕,朝自己三人涌來。口中一聲清叱,右手擡處,從他袖中飛出一道耀目晶虹,宛如匹練橫飛,迎着陰寒勁風掃去。

這一道晶瑩飛練,奇光耀目,快得使人無法看清,掌風和它乍然一接,頓時響起一聲悠長輕細的裂帛之聲。

簡中峰但覺心神一震,自己劈出去的一記“玄冰真氣”竟被對方這一道奇異的耀目精練破去,心頭這份震驚,非同小可!

再凝目看去,這一瞬間,精練業已回人白玉霜的衣袖之中,不知究系何物?回頭沉喝一聲:“劍來。”

伺立他身後的劍童立即捧上一柄金色長穗的寶劍。

簡兩峰尖笑一聲道:

“對付這小子,何用大哥出手,小弟就把他料理了。”

簡中峰一把接過長劍,只是朝他二弟微微搖了下頭,沒有作聲,目光住視着白玉霜,凜然喝道:

“走,咱們到廳外去。”

白玉霜沒有理他,回頭朝卓玉祥瀟灑一笑道:

“賢弟,小妹子,你們把劍收起來了,這樣不顯得小家氣麼?”當先舉步朝廳外走去。

卓玉祥、慕容貞依言收起了長劍,緊隨他身後而行。

簡中峰等三人則緊隨他們身後,走出大廳,眼看白玉霜步履安祥,舉止瀟灑,好像絲毫沒把百劍堡放在眼裡,一時真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尤其他這句“小家氣”真教簡中峰聽得臉紅。

百劍堡,果然門規森嚴!

大天井兩旁,站立着一百二十名劍土,他們沒有得到命令,依然肅立如故,連眼睛都沒有轉動一下。

白玉霜步下石階,走到大天井中間,便自停步,緩緩轉過身來。

簡中峰和他二弟、三弟,倒像是一路恭送他們出來的一般,所不同的,他們三人左手,都握着長劍。

送客,當然不會手攜長劍的。百劍堡一百二十名劍士,這多年來,從沒有看到過大堡主親手握着金穗長劍的時候。

那柄金穗長劍,總是由跟隨大堡主的劍童捧着的。今天他們看到大堡主親自握着金穗長劍送客,這情形就顯得非比尋常!

白玉霜這一轉過身來,簡中峰也立即止步,雙方相距七八尺遠,一齊停住。

白玉霜瀟灑的道:

“大堡主還有什麼見教?”

簡中峰沉着臉道:“老夫要在兵刃上,伸量伸量你的武功,你可有長劍?”

白玉霜傲然一笑道:

“在下行走江湖,從未帶過兵刃。”

簡中峰沉嘿了一聲,一招手道:“來人,送一柄劍給白朋友。”

他話聲方落,立時有一名青穗劍士手捧一柄長劍,送到白玉霜面前。

白玉霜含笑道:

“多謝了。”

伸手接過長劍,輕輕一按吞口,“嗆”的一聲,抽出劍刃,只看了一眼,就目光一擡,朝簡中峰問道:

“這是貴堡鑄造的了?”

劍上明明有“百劍堡鑄造”字樣,他這是故意問的。

簡中峰道:“莫非你嫌它輕麼?”

白玉霜道:“倒也不是輕,只是此劍不能用。”

簡中峰道:“爲什麼?”

白玉霜傲然一哂,沒有說話,只是右腕輕振,但聽“拍”的一聲輕響,他手上長劍,立時斷作了三截。這是無言的回答,長劍這般脆法,一旦動上手,豈非白送性命?

這也是對簡中峰無言的抗議,你身爲百劍堡大堡主,在江湖上也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一方之豪。

原來竟然如此卑鄙,名曰比劍,給人家的卻是不堪一擊的脆劍!

這對簡中峰來說,簡直比摑他耳光還要難堪,傳出江湖,他一世英名豈不是掃地了?

一時不禁臉色大變,心中暗暗嘀咕:“百劍堡鑄造的長劍雖然不及武林中聞名的名劍,但精鋼百鍊,剛中有柔,比起一般刀劍鋪中出售上等青鋼寶劍,就不知高過多少倍,似乎不應該一振即斷!”

但想歸想,長劍一振即斷,總是事實,這就沉聲喝道:

“你們還不快去取一柄加重的來?”

那青穗劍土答應一聲,又取了一柄長劍,匆匆送到白玉霜的面前。

白玉霜好整以暇,朝那青穗劍士點頭爲禮,又說了聲:“謝謝。”

才接過長劍,緩緩抽了出來。這柄劍劍身較潤,份量也重了不少!

白玉霜執劍在手,只掂了掂不覺仰天發出朗朗長笑!

簡中峰臉含怒容,尖聲喝道:

“小子,你笑什麼?”

白玉霜笑聲一停,說道:

“在下自然笑百劍堡了。”

簡三峰怒喝道:

“小子,你大概是活膩了。”

簡中峰一擺手一面制止兩人說話,一面神色威重的問道:

“百劍堡有何可笑之處?”

白玉霜冷哂道:“百劍堡在七大劍派之外,別樹一幟,以劍術馳譽武林,應該不至於浪得虛名,但貴堡精鑄出來的加重松紋劍,原來只能切切豆腐。”

他手中這柄闊劍上,正有“百劍堡精鑄加重松紋劍”字樣。

簡中峰氣得臉色鐵青,沉喝道:

“豎子,欺人太甚了!”

白玉霜道:“難道在下說的不對麼!”執劍右腕再次輕輕一振,劍尖漾起一朵劍花,就聽到“喀”的一聲,闊劍劍身,又被震得斷作三截,落到地上。

“如何?”白玉霜冷笑一聲道:

“這樣的寶劍,不用也罷。”

一擡手把小半截劍擲到地上,還拍了拍手,好像他手上沾到了塵沙似的。

一柄厚重的精鋼闊劍,只被他輕輕一振,就震得斷成三截,這份內力,可說驚人之至!

簡兩峰、簡三峰不覺都看得聳然動容,心頭也止不住暗暗凜駭!

簡中峰雙目精芒暴射,洪笑一聲道:

“朋友兩次震斷長劍,這份內力,果然驚人,但不知你劍上造詣如何?”

白玉霜道:“在下劍上造詣只是平平。”

這話聽得卓玉祥、慕容貞二人,深感意外。

簡三峰冷笑道:

“小子,你以爲這樣說,就可以不用比劍了麼?”

白玉霜道:“誰說不比了?大堡主既然劃下了道,在下三人,身在百劍堡之中,還能不接受麼?”

簡三峰嘿然道:

“你知道就好。”

簡中峰道:“你手中無劍,要如何和老夫比劍?”

白玉霜道:“寸長尺短,各有擅精,大堡主手創百劍堡,精於劍術,就只管使劍,如果二堡主、三堡主願意參加一份,亦無不可。在下從不使用兵刃,只有一雙手,十隻手指,既要比劃,那就只好用十隻手指奉陪了。”他說來似乎順理成章,但仔細一想,這話可夠狂!

不但要以徒手和大堡主長劍比鬥,而且還要二堡主、三堡主一起參加!江湖七大劍派,都不敢對百劍堡稍存輕視之心,這小子狂得只怕連他祖宗的姓氏,都忘記乾淨了。

簡中峰幾乎被他氣炸了心肺,沉哼一聲道:

“老夫從未見過這等狂妄之人!”

白玉霜道:“在下說過,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咱們各有擅精,這話何狂之有?”

慕容貞看他把百劍堡大堡主耍得像狗熊一般,不覺抿起嘴,朝卓玉祥問道:

“卓大哥,你怎麼認識他的?”

卓玉祥目光盯注着場中二人,低低說道:

“就是昨晚……”

“鏘!”簡中峰被他激得忍無可忍,右手一揚,長劍出匣,沉喝一聲道:

“好,你既然一再強調各有擅精,大概指上功夫,定然十分了得,老夫一向不和徒手之人使劍,今天就爲你破例一次,你發招吧!”

他已然發覺這青衫相公,極非易與,自己擅長的是劍術,自然不肯舍長取短,不用長劍,和白玉霜徒手相搏。

他雖然心頭十分怒惱,恨不得一劍刺上他兩個窟窿,但卻斷肯失了百劍堡大堡主的風度,以長劍對徒手,已經佔了便宜,自然不好再搶先發招了。

白玉霜道:“既然如此,在下有僭了。”

話落身發,一晃就到了簡中峰的身側,伸手就是一指點了過來,身法之快,令人眼花!

簡中峰雖然讓他先行出手,其實早就嚴神戒備,長劍橫胸,目光炯炯凝視,不敢稍懈。

但他想不到白玉霜出手竟有如此迅疾,一下就欺到自己身側。長劍縱然是短兵器,但敵人欺到咫尺距離,長劍也就無法施展。

這下幾乎就吃了白玉霜一指擊中,心頭一震,立即挫腰斜閃,疾退三尺,口中大喝一聲,一道銀虹,應手劈出。只要有三尺距離,他就有機會發劍。只要有一劍出手,簡中峰就有充分的自信,可以擊敗對方。他至少練了四十年的劍,劍上功夫,決不會落人之後。

就憑這出手第一劍上,已可看出他的劍勢,十分霸道凌厲。

這一劍,不但劍光如練,一閃即至,尤其他這聲暴喝,宛如晴天霹靂,撼人心絃,更足以助長威勢。喝聲未落,一道耀目精虹,已經卷到白玉霜的身上。

卓玉樣、慕容貞雙目一霎不霎,凝注着白玉霜,但見他身形微側,不知如何一來,簡中峰的劍勢,忽然落了空,從他肩頭擦身而過。

白玉霜隨着一側之勢,右手疾出,五指舒展,反朝簡中峰肩頭拂去。簡中峰在劍術上,確有他獨到的造詣,劍勢落空,這一招本已使老,但他居然手腕一轉,長劍朝裡劃了一個半圓,正好回過劍來,削向白玉霜拂來的右腕。

白玉霜左手疾快穿出,指影錯落,飛灑而出。簡中蜂但覺自己左手半邊身軀,幾乎全在他襲擊之下,心頭一凜,長劍一振,劍光連閃,接連劈出兩劍,才把白玉霜逼退了半步,但左臂還是被對方指風劃中,火辣辣的生痛!

這一段話,說來好像極爲冗長,實則快如電光石火,兩人身形一合即分,這一瞬間,已經相互交攻了三招五式之多。

但兩旁觀戰的人,所能看到的,好像兩人只各自搶攻了一招,便已分開。

簡中峰吃了一記暗虧,心中暗自凜駭,忖道:

“無怪此人口氣託大!一身武功,果然極非易與。”

但他此刻當着百餘門下劍士,已經勢成騎虎,非和白玉霜拚搏到底不可。口中忍不住怪笑一聲:“老夫數十年來,今天才遇到真正的對手!”

這話當着許多門人,雖是自擡身份,但說的倒也是實話,他手創百劍堡,數十年來,確也不曾落敗過。

喝聲出口,立即展開長劍,但見他翩如驚鴻,猛如雄獅,劍光乍起,劍風嘶嘯,渾身上下,青光繚繞,如挾風雷萬鈞之勢。

白玉霜雙手掌指同施,左攻右拂,專門扣拿敵人大穴闊節,使的是擒拿拂穴手法,變化奇奧,掌指配合得妙到毫顛!

尤其他使的擒拿拂穴手法,都是江湖上極爲普通的手法,這些普通手法,在白玉霜手上施展出來,不但化平凡爲神奇,威力之強,異常驚人。

不論簡中峰的劍勢如何凌厲,攻勢如何猛惡,都被他平凡的擒拿、拂穴,化解開去。不,他左指右掌,忽戳忽拂,指如點钁,掌似鋼刀,變化繁複精妙,奇招迭出,這一掄急攻,當真是武林難得一見的惡戰,但見劍光飛旋,人影晃動,打到急處,根本已無法看得清招式。

片刻工夫,兩人已相搏了三十餘招,簡中峰只覺對方手法愈出愈奇,自己劍勢,漸漸受到了鉗制,往往發招纔到中途,就被逼得非變招不可。

激戰之中,只聽到白玉霜清朗的聲音道:“大堡主,及時收手,纔是保住你一世英名之道。”

簡中峰只是劍勢受到對方掌指的威肋,無法盡展所長,但並無絲毫敗象,豈肯認輸,聞言不覺勃然大怒,洪笑一聲道:

“小子,有本領只管施展出來,今日之局,咱們非分個勝敗存亡不可!”

白玉霜道:“大堡主,見好不收,你會後悔無及。”

簡中峰簡直是氣瘋了,大吼一聲:“小子,老夫就劈了你。”

一柄長劍使得閃電驚飈,全力撲攻而上。

就在此時,但聽“拍”的一聲,簡中峰刺出長劍,突然齊中折斷!這下,事出意外,不但雙方觀戰的人,都沒看清簡中峰的長劍,是如何會折斷的?就是簡中峰自己,也沒有看清、甚至想不通堪堪刺出的長劍,如何折斷的道理?

長劍無故折斷,他自然要駭然疾退,但他究竟是名家身手,臨危不亂,左腕一擡,快疾無倫的拍出一掌。他這是含憤出手,一圍奇寒澈骨的勁風,猛向白玉霜撞擊過去。

白玉霜看他長劍斷折之後,還要出掌傷人,不覺臉色一沉,冷笑道:

“別人怕你‘玄陰掌’,我可不怕!”

身子站立不動,右手擡處,駢指若戟,閃電般向簡中峰劈來的掌上迎去。

簡中峰這一掌之中,不但蘊蓄了陰寒澈骨的‘玄陰掌’,而且還在掌力之中,練有奇毒,名稱叫做“寒毒掌”就算對方之人內功深厚,能擋得住他劈出的強勁掌力,也無法抗拒奇寒澈骨,只要沾上一絲寒氣,就足可以使你血脈凍結。

反正“寒毒掌”是不能硬接的。這是他從不輕使的看家本領!不,其實他連劍也很少使用。

此時一記“寒毒掌”劈出之後,眼看白玉霜不但不知閃避,而且還出指硬接,心中暗暗喜道:“小子,這是你自己找死!”

就在他心念方動,白玉霜一縷指風,已然襲到!

簡中峰猛覺對方指力,點中自己掌心,立有一股炙熱無比的力道,循臂而上……

這下直嚇得簡中峰心膽俱驚,再待後退,已是不及,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登登的往後連退了三四步,一條左臂直垂下去,再也提不起來。

這原是七光石火般事,從長劍斷折,到左臂受創,前後只不過眨個眼睛的工夫。

簡兩峰、簡三峰眼看大哥好像傷得不輕,心頭猛震,兩人不約而同的一個箭步,搶出出來,兩支長劍一左一右同時朝白玉霜交叉襲到!

卓玉祥、慕容貞瞥見兩人攻來,正待發劍迎擊。

白玉霜站立不動,雙眉一挑,口中清叱一聲,雙手突然揚起,屈指彈出!但聽“錚”

“錚”兩聲,簡兩峰、簡三峰刺出來的長劍,突然齊中折斷。兩人出招未捷劍先折,各自猛然一驚,急急往後躍退。

站立兩旁的一百二十名劍士,眼看三位堡主受挫,不待吩咐,各自掣出長劍,口中吶喊一聲,正待一擁而上!

剎那之間,但聽百劍爭鳴,偌大一個大廳之上,頓時響起一片拔劍之聲!

光是這份聲勢,就夠懾人!

簡中峰退後數步,正在閉目運氣的人,聽到門下劍士的一片拔劍之聲,心頭大驚,急忙睜開雙目,右手向左右連擺兩擺,沉喝道:

“大家還不給我站住!”

大家聽到大堡主這聲洪喝,果然立即止步,一片混亂的跑喝,也立即變得肅靜無譁。

簡中峰一臉俱是肅穆之色,徐徐說道:

“讓他們去吧。”

兩邊擁來的人聽了大堡主的吩咐,立即往後退下,讓出一條路來。

白玉霜一雙澄清的目光望了簡中峰一眼,說道:

“大堡主不失爲識時務的俊傑,不過在下可以奉告一件事,今天這場誤會,是貴堡中有人瞞着你大堡主,做出來的……”

簡中峰氣怒的問道:

“你說的是誰?”

白玉霜微哂道:“這是貴堡之事,大堡主如果決心要查,自然不難查得出是誰,如果大堡主想不了了之,那麼在下就是說出來了,豈不是多餘的?好了,在下兄弟告辭。”

說完,低喝一聲:“咱們走。”

就和卓玉祥、慕容貞二人,一齊舉步往外行去。

簡三峰手中還握着他那柄銀穗斷劍,憤憤的道:

“大哥……”

簡中峰一搖手道:“三弟,不用說了,此人一身武學,世所罕見,合咱們全堡之力,也未必是他對手。”

簡兩峰道:“小弟看他使的極似佛門‘彈指神通’。”

簡中峰道:“也練有玄門‘護身真氣’,不然,爲兄的‘寒毒掌’,怎會奈何他不得?”

簡兩蜂聳然動容道:“這麼說,他身兼佛道兩家之長了,這會是什麼人門下?”

簡中峰道:“爲兄也看不出來,但從種種跡象看來,他極可能是師父老人家的昔年的對頭門下……”

卻說白玉霜、卓玉祥、慕容貞三人,離開百劍堡,出了劍門山。

慕容貞忍不住道:“白大哥你本領真大,方纔,一連震斷三個堡主的長劍,那是什麼武功呢?”

白玉霜笑了笑道:

“那雖是指功,但也是一種巧勁,你想不想學?”

慕容貞睜大雙目,問道:

“白大哥,你肯定教我們麼?”

白玉霜含笑道:

“你們一個是我兄弟,一個是我妹子,我怎會藏私?”

慕容貞喜道:“白大哥,你真好,啊,卓大哥,等我們練,會了這種指功,以後也和白大哥一樣,就不用使劍了,遇上使劍的人,彈他一指就夠了。”

白玉霜笑道:

“那也沒這麼容易,如果功力不足,只能把對方刺來的長劍彈出去,要想一舉彈斷人家長劍,至少也要練上三五年,才能辦得到。”

慕容貞道:“要這麼久的時間?”

白玉霜道:“如果只想把人家刺出來的長劍彈開去。那隻要三個月苦功,就差不多了。”

慕容貞道:“那就彈開去好了,白大哥,你幾時教給我呢?”

白玉霜含笑道:

“什麼時候都可以。”

卓玉祥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問道:

“大哥,你方纔告訴簡中峰,貞妹真是他們百劍堡的人擄去的麼?”

白玉霜道:“自然是了。”

慕容貞問道:

“那是什麼人呢?”

白玉霜道:“這人一直跟蹤着你們下來,極有可能是龍宮中人……”

慕容貞道氣道:“又是龍宮中人,啊,白大哥,你怎麼知道的?”

“我自然知道。”

白玉霜笑了笑道:

“但這人劫持了你,送到嶽池,就交給了百劍堡的丁總管,由丁總管把你載去百劍堡。”

卓玉祥道:“這麼說,丁總管和龍宮的人有勾結了。”

白玉霜道:“我起先也是這麼想,但和簡中峰動手之後,這想法就推翻了。”

慕容貞道:“爲什麼呢?”

白玉霜道:“因爲簡中峰使的劍法,就是從南海神龍的‘風雷劍法’中變化出來的。”

他不待二人發問,接下去道:“由此可見百劍堡和南海神龍似有極密切的淵源。”

卓玉祥問道:

“白大哥認爲龍君就是南海神龍麼?”

白玉霜道:“可能,而且南海神龍也可能依然只是化身,此人真正是誰,目前還很難說,也沒有人能說得出來。”

慕容貞道:“白大哥,這可把我聽糊塗了,到底是什麼人,把我擒去的呢?”

白玉霜道:“這個其實並不重要,如果簡中峰真的不知道,那就是丁日盛玩的手法。”

卓玉祥道:“但他們怎麼說是貞妹夜闖百劍堡,還傷了不少人呢?”

白玉霜笑道:

“這還不簡單,只要有一個武功較高的女的,夜入百劍堡找武功較差的下手,傷了他們幾個,等丁日盛追出去,到了約定的地點,那女的走了,把小妹子留下,由丁日盛帶回堡去,不就做的天衣無縫了麼?這樣一來,自可把簡中峰激怒,而他們把爾擒去的目的,就是爲了誘使卓賢弟找上百劍堡去,激怒簡中峰,就是要他對卓賢弟下手。”

慕容貞道:“他們爲什麼不肯放過卓大哥呢?”

白玉霜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但總有原因吧!”

慕容貞道:“白大哥,你不是說南海神龍依然只是一個化身而已麼?”

白主霜道:“不錯,目前咱們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自然只好仍叫他南海神龍了。”

卓玉祥道:“龍君即是龍頭,龍頭就是南海神龍,只不知南海神龍又是什麼人了?”

慕容貞道:“咱們只要一路查下去,終會有查出他原形的一天。”

三人邊說邊走,只有卓玉祥手中牽着馬匹。

白玉霜道:“快午刻了,你們先上馬吧,咱們在劍川城南大街嘉陵春酒樓見面好了。”

卓玉祥道:“這裡離劍川已是不遠,貞妹上馬好了,我和大哥一起步行。”

白玉霜笑道:

“你們不用和我客氣,這裡離劍川還有二三十里路程,你們倆個只管上馬,等你們趕到嘉陵春酒樓,我也可以到了。”

卓玉祥還待再說,白玉霜催道:“時光已經快晌午了,你們先到,叫好了酒菜等我不好麼?”

慕容貞道:“卓大哥,白大哥既然這麼說了,我們就走吧!”

卓玉祥點點頭,縱身上馬。

慕容貞跟着跨上馬背,回頭道:“白大哥,我們那就先走了,叫好灑菜等你。”

白玉霜揮揮手道:“快走呢,我馬上就來。”

卓玉祥答應一聲,一手控繮,雙腳夾了夾馬腹,馬得到主人的暗示,就灑開四蹄,得得的朝山徑上跑去。

白玉霜眼看兩人一鞍雙馱,飛馳而去臉上不禁隱隱飛過一絲異色,也長身掠起,一路跟了下去。

卓玉祥、慕容貞趕到南大街,在嘉陵春酒樓門前下馬。

早有店中小廝迎着接過馬匹。

兩人跨進店堂,就見一名夥計迎着陪笑道:

“二位客官,可是卓相公、慕容姑娘麼?”

卓玉祥聽得一怔,問道:

“不錯,在下正是姓卓,夥計,你如何知道的?”

那夥計笑道:

“小的怎的會知道?是卓相公一位朋友,要小的在此恭候,卓相公來了,就要小的領二位上去。”

卓玉祥聽的又是一怔,還未問話。

慕容貞搶着道:“他人呢?”

夥計道:“就在樓上雅座,二位請隨小的來。”

說罷,就領着二人往樓上行去。

卓玉祥、慕容貞跨上樓梯,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

“賢弟,小妹子,你們纔來麼?”

卓玉祥擡目看去,只見就在靠近樓梯的口的一張臨窗座頭上,正有一個身穿青衫的讀書相公,朝他們肯笑招呼。

那不是白大哥,還有誰來?

卓玉祥不由的一怔,說道:

“大哥已經來了!”

慕容貞口中咦了一聲,驚奇地道:“白大哥,你怎麼先到了呢?”

白玉霜瀟灑的一笑道:

“我是跟着你們來的,你們進城之後,正在找南大街的時候,我就悄悄的上酒樓來了,自然比你們先了一步。”

說到這裡,一面催道:“你們快坐下來,先喝口茶,酒菜快要來了呢。”

卓玉祥、慕容貞二人就在他橫頭坐下,桌上果然早已放好三付杯筷,也早已沏好了三盅香茗。

白玉霜忽然低聲說道:

“賢弟,你們身後,有人跟蹤下來,此人就站在對面一家米店前面,你們看看,可曾見過?”

卓玉祥故意取起茗碗,倚着窗欄,朝外望去,果見對街一家米店的轉角上,站着一個人,這人頭戴竹笠,身穿一件藍布大褂,個子不高,像個苦力打扮。

這樣的人,每一城鎮,到處都有,極爲普通,並無惹眼之處。

慕容貞低低的道:

“我沒有見過,卓大哥自然也不會見過了。”

卓玉祥因他壓低竹笠,看不清面貌,只是微微沉吟道:“這人身形,看來極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慕容貞奇道:“你見過他?”

卓玉祥忽然“哦”了一聲,說道:

“是了,這人就是貞妹被人擄走的那天晚上,把我引走的那人,就是他,這人身材瘦小,我一眼就可以認得出來。”

慕容貞氣道:“他還敢跟蹤我們,走,大哥,我們找他去!”說着,正待站起!

白玉霜一把按住她的手,說道:

“小妹子,別急,他既然跟蹤下來,就不會走的,咱們酒菜快要來了,好好的吃喝一頓,讓他去多站一會,不必理他。”

慕容貞除了卓大哥,從沒和男人碰過手,那時候縱然是武林兒女,心中總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她被白玉霜一把按住手腕,不禁粉臉一紅,輕輕的縮回手去。

正好夥計送上酒萊,卓玉祥接過酒壺,先替白玉霜面前斟了一杯酒,然後又在自己和慕容貞杯中斟滿了酒。

慕容貞臉上緋紅未褪,嬌聲道:

“我不會喝酒,不要喝了。”

白玉霜已經舉起酒杯,笑道:

“來,我也不會喝酒,咱們吃菜爲主,酒少喝一些無妨,但不能不喝。”

他輕輕喝了一口,忽然看了酒杯一眼,笑道:

“小妹子,你還記得不,在於潛三元樓上,你用一根麪條,打碎了我的酒杯,可真把我嚇了一跳呢!”

慕容貞紅着臉道:“白大哥,對不起,那時我還當你是壞人呢!”

酒菜陸續的送上,俱是十分可口,三人邊吃邊談,直吃到未牌時光,纔會賬下樓。

白玉霜道:“賢弟,這裡南門口,就有馬市,咱們去挑兩匹好馬代步。”

卓玉祥低聲問道:

“大哥,對街那人,要如何處置他呢?”

白玉霜喝了兩三杯酒,臉上就現出一片緋紅,展齒一笑道:

“不用管他,他自會跟着咱們下去的,咱們要在什麼地方治他,就在什麼地方治他,還不簡單?”

卓玉祥點點頭道:“大哥說得極是。”

當下就一起行到南門口馬市,白玉霜挑了一匹白馬,慕容貞依然挑了一匹青鬃馬,然後上路。

出了西門,又是一片連綿的出區,三匹馬沿着山間小徑而行,走了快一個時辰,地勢稍見平坦。

白玉霜含笑道:

“咱們就在這裡歇息一會再走。”

慕容貞道:“白大哥,咱們今晚在那裡落店呢?”

白玉霜道:“你們不是要去峨嵋麼?從這裡往西,經成都、夾江,就到了峨嵋了,今晚就在梓潼過夜。”

他說話之時,已經翩然下馬。

卓玉祥、慕容貞跟着他下馬,三人就在樹林前面,找了一塊大石坐下。不過半晌,就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之聲。

白玉霜笑道:

“他來了。”

慕容貞問道:

“白大哥,你說誰來了?”

白玉霜笑了笑道:

“我找這地方歇腳,就是爲了等他。”

慕容貞笑道:

“我知道了,這地方確實很靜。”

馬蹄聲漸漸近了,從山徑上轉出來兩匹馬,馬上是一對三十出頭的夫婦。男的瘦削臉,臉色薑黃,嘴上留着寸許長的蒼髭,身穿一件半長不短的灰布長袍,束一根布帶,像是大病初癒的模樣。女的穿着紫花布衣褲,臉上脂粉抹得又白又紅,一雙俏眼倒是水汪汪的,眼珠向人亂勾!

原來不是那個瘦小個子!

只聽那女的嬌聲叫道:“喂,當家的,我們也在這裡歇歇再走可好!”

那薑黃臉漢子有氣無力的道:

“娘子要歇歇,那就歇歇再走好了少。”

於是兩馬停下來了,薑黃臉漢子睏乏的翻下馬鞍,再去扶他娘子下馬。

兩人敢情自慚形穢,不好意思和白玉霜等三人坐在一起,他們走到樹林子左首,揀了一塊大石,並肩坐下,就卿卿咕咕的算起流水賬來!

東家還有兩錢五分銀子要還,西家一個會,如果不標,這個月就要付他三錢銀子,好在他們聲音的說的小,還不絮聒的煩人。

山徑上,又有人來了,步聲雜沓,一行約模有五個人,是走路來的。這五人中,有一個是胖子,敞開前胸,凸着肚子,像是屠夫。一個瘦高個子,穿着一件竹布長衫,瘦得像一根青竹竿。一個是老頭,彎腰弓背,下巴留一把山羊鬍子。另外兩人中等身材,肩頭扛着幾匹花布,敢情是布販子。

只要看他們的模樣,就可知道不是一夥的人,但這是從劍川到梓潼的必經之路,大家就走在一起。

反正天南地北,碰上了就都是老鄉,大夥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聊,正好可解路上岑寂。

山羊鬍子老頭走了一段逼仄險峻的山路,到了這裡,不覺吁了口氣,用手捶着後腰,說道:

“諸位請先走吧,小老兒已經走累了,想坐下來歇息。”

那屠夫是個胖子,早就走得上氣不接下氣,兩手抓着衣襟當扇子,邊走邊扇,聞言咧嘴笑道:

“老哥說的沒錯,兄弟也想歇息再走,我看大夥兒都坐下來,歇息一會再走也不遲呀!”

說着就在一棵樹下,當稽坐下。

山羊鬍子老頭也揀了一塊平穩的石頭坐下。兩個布販放下了肩頭的布匹,兩人坐在一起。

只有那個瘦高的青竹竿原來不想歇下來,已經走出去兩丈來遠,但大家都停下來,他也只好折了回來。

屠夫尖聲笑道:

“你怎麼也不走了?”

青竹竿朝他搖搖頭道:“你們都不走了,在下一個人也走不成,誰要咱們是一路的?”

他獨自在路邊蹲了下來,隨手摘了一支尖尖的青草,含在口中,好像閒得無聊,嚼着草好玩!這五個人疏疏朗朗的分散開來,連同左首薑黃臉漢子夫婦兩個,正好把白玉霜、卓玉祥、慕容貞三人,圍在中間。

那屠夫坐在樹下,和白玉霜三人,相距不過一丈來遠,他敞開胸襟,把兩片衣襟當扇子,他坐在上風頭,這一扇動衣襟,正好把身上一股汗酸惡臭,朝下風頭的三人吹了過來。體臭本已令人厭惡,何況他又是屠夫,身上還帶着一股宰豬的血腥和惡臭!

慕容貞攢攢眉,掩着鼻子,站起身道:“白大哥、卓大哥,咱們該走了。”

屠夫一橫眼,就看到慕容貞掩着鼻子,心頭不覺大是不快,哼道:

“小姑娘,你幹麼掩着鼻子,難不成嫌咱們窮人臭麼?”

他一開口,就把“咱們窮人”四個字遠上了,這樹林子前面,只有白玉霜、卓玉祥和慕容同三人的衣衫,穿着較爲體面,其餘的人,都是販夫走卒,自然全是窮人的一夥的了。

這句話,自然是具有拉攏大家和煽動衆怒之意。果然,只聽那山羊鬍子老頭大聲道:

“怎麼,小姑娘,你嫌咱們窮人臭?”

慕容貞氣道:“我不和你們說話,我要走難道不成?”

屠夫道:“要走也得把話說說清楚。”

他突然一躍而起,幾乎撞到慕容貞身上。

卓玉祥怒聲道:

“朋友要待怎的?”

白玉霜微微一笑,說道:

“他們本是衝着咱們來的。”

山羊鬍子老頭大笑道:

“小子,算你說對了。”

這一剎那間,屠夫手裡已經拿着一把鋒利的解手刀,那正是殺豬用的。

山羊鬍子老頭也已亮出了一柄點穴钁,其餘三人,青竹竿拿的是一條竹節鞭,兩個布販,一個手執喪門劍,一個手執斷魂刀,一齊圍了上來。坐在樹林子左邊的薑黃臉漢子夫妻兩個,這時也站了起來。

那女的嬌叱一聲,叫道:

“他們這是幹什麼?”

薑黃臉漢子臉上飛過一絲獰笑,說道:

“宰三頭肥羊。”

那女的忙道:“這倒湊巧,當家的,咱們也過去瞧瞧!”口中說着,人已俏生生走了過來。

薑黃臉漢子怕他老婆吃虧,唰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柄練子槍,迅疾湊上。

屠夫等五人,雖然已把白玉霜三人圍在中間,但顯然還空出了左首兩個位置,直等薑黃臉夫妻兩人湊了上來,才填補上空隙。

那女的不但嬌,而且嗲,真還應了俗話說的熟梅子賣青,明明已是如狼之年,偏偏要學小姑娘夾着屁股走路。

一隻手還從大襟上抽下一條大紅帕兒,一雙水汪汪的媚眼,朝白玉霜、卓玉祥兩張俊臉上一溜,嬌滴滴“啊唷”一聲,帶着巧笑,說道:

“你們也真是的,連這麼兩個文縐縐的俊俏相公,也要下手!”

她把最後的“下手”兩字,就特別說得重,同時纖纖玉腕,突然朝上揚起,大紅帕兒隨着一展!

從五人亮出兵刃,到那女的揚起紅帕,要交待清楚,就好像已有很多時間,其實前後也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紅巾揚起,敢情就是他們出手的暗號了!不,那女人把“下手”二字,說得特別重,纔是下手的口令!

一時間,解手刀、點穴钁、竹節鞭、喪門劍、斷魂刀,加上一支練子槍,六件兵刃,同時出手,同時朝三人襲到。

“鏘”!“鏘”!卓玉祥、慕容同幾乎是同時拔劍,正待出手!

白玉霜輕笑一聲道:

“賢弟,小妹子,這裡沒你們的事。”

說完這句話,一條青影飛快的連閃了幾閃,白玉霜已瀟灑的回到了原先的立身之處。

六個人只覺眼前一花,青影閃動間,好像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右臂一麻,手裡的兵刃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不見了。

白玉霜回到原處,六件兵刃早就一字擺開,整整齊齊的放在他身前的地上。

六個人先前不知道自己丟了兵刃,等到白玉霜笑吟吟的回到原處,才發現自己已經空着雙手,這一驚非同小可,七條人影不約而同的霍地往後躍開!(他們七人之中,那女的只是揚了揚手中的大紅帕兒,她沒有撤出兵刃,故而只有六件兵刃,但躍退之時,她也跟着退,所以有七條人影了。)七個人這一躍退,有遠有近,等到他們站定身子,恰好布成了北斗七星之勢。

白玉霜目光一掠,本來還帶着笑意的臉上,忽然問臉色一沉,低聲道:

“賢弟,小妹子,當心他們施襲。”

他話聲出口,只聽那女的格的笑道:

“你真聰明,又給你說對了!”

右手驟然揚起,把手中一條大紅帖兒,朝白玉霜丟了過來,這一剎那,但聽其餘六人喝叱乍起,六個人十二隻手,同時向空中連揚!

也在這一剎那,流星梭,梅花箭,蝴蝶鏢、穿心鑽、子午釘、柳葉刀,宛如一陣漫天驟雨,電閃風飄,瀟瀟灑灑的朝三人立身之處,急襲而至!

最厲害的還是那女子的“紅綾針”隨着她大紅帕兒一丟,裡面裹着一蓬藍芒,四散紛飛,夾雜在他們六種暗器之中,無聲無息的飄飛!(其他六種暗器,縱然細小,還有破空微風,只有“紅綾針”細如牛毛,一點風聲也沒有。)這七種暗器,敢情全都淬過劇毒,有的閃礫着藍光,有的色呈青綠,有的卻烏黑無光,但都快得如同電射!

那女的大紅帕兒出手,就拍着手笑道:

“唐門七星,數到七就教你蝕骨銷魂……”

她笑聲中,只聽白玉霜清此一聲:“豎子敢爾!”

隨着但見一道晶瑩耀目的銀虹,像匹練般飛起!森寒劍氣,剎那間瀰漫兩丈方圓,逼得七人直打冷噤,急急抽身疾退。銀虹矯若遊龍,盤空一匝,依然落到地上,倏然隱沒!

白玉霜落到地上,胸口起伏不停,氣喘吁吁,生似耗去不少精力一般,立即凝神調息。

漫天暗器,經他銀虹掃過,全被擊落在他們身前一丈之外!

不,所有暗器,全被他劍先劈碎,散成一圈,但在他們三人立身的一丈之內,幾乎連一丁碎屑都找不到!

那女的話聲未落,已經怔住了!她六個同伴也怔住了!

他們還沒有看到打出去的暗器,全被絞得粉碎,他們只看到那女的一頭披肩長髮,已被削斷!她也發現六人盤在頭頂上拖在背後的髮辮,全被削落。

大家全都被這一驚心動魄的劍光,給震住了,七個人就像石像般動也不動的楞住在那裡。

這下,連卓玉祥、慕容貞也給看呆了!白大哥這一手,豈非正是武林中只有傳聞,劍術中最高境界的馭劍之法!

據說馭劍之術練到爐火純青,可傷人於百步之外;但這一種高深的劍術,已經只有傳聞,誰也沒有見過,不料今日親眼看到白大哥施爲,豈不是教兩人驚喜不止!

四川唐門,正是以毒藥暗器馳名武林,三百年來,盛譽不衰!那女的曾拍着手說出“唐門七星”的話來,敢情他們就叫“唐門七星”了。

白玉霜兩道電光般眼神,緩緩掠過七人,冷峻的道:

“你們都是四川唐門中人,果然很歹毒!”

唐門七星被他這一喝,驚得如夢方醒,心頭一凜,正待縱身後躍!

“站住!”白玉霜冷喝一聲,續道:

“在下三人,和你們四川唐門無怨無仇,你們居然一再施襲,而且還使用這等歹毒的暗器,錯非在下早有防犯,豈不就傷在你們手中。只要看你們出手歹毒,本該留你們不得,削斷你們的髮辮,只不過給你們聊示薄懲,你們只要說出受何人指使,就可以走了。”

山羊鬍子老頭道:“咱們沒有受任何人的指使。”

白玉霜道:“你們不肯說?”

山羊鬍子老頭道:“小老兒說的是實話,信不信由你。”

白玉霜臉色倏沉,哼道:

“你們不肯實話實說,可知後果如何麼?”

山羊鬍子老頭道:“你把咱們七個殺了,也是這句話。”

白玉霜微哂道:“你當我不敢殺人?”

“你自然敢。”

山羊鬍子老頭道:“咱們既然不能殺死你們,被你殺死也是應該的了。”

白玉霜沉一聲,問道:

“你是七個人中頭兒麼?”

山羊鬍子老頭道:“小老兒年紀比他們癡長几歲。”

白玉霜道:“好!我也不用殺你,污了我的寶劍,但我要點依‘五陰絕脈’,看看你說是不說?”

那女的急急叫道:“七公,領頭的不是你,是我三娘。”

她迅快走上幾步,說道:

“這位相公,你總看到了,兩次出手襲擊你們,都是我發的令,要殺要剮,都由我唐三娘一人承當,與七公無關。”

白玉霜冷笑道:

“你當我不敢對你下手?”

唐三娘俏目一閉,胸脯一挺,說道:

“你要點五陰絕脈,我也認了,你這就點吧!”慕容貞道:“你們爲什麼不肯說呢?”

唐三娘道:“沒有什麼好說的。”

白玉霜冷笑道:

“既然如此,我要你們七個人同時絕於此地。”

一擡手,從卓玉祥身邊,抽出一柄長劍,在手中掂了掂,擡目喝道:

“現在你們七個人可以開始逃命了,只要你們能夠逃出七步,就算保住性命,逃不出七步的,你們就只好自己認命!”

唐門七星,都已見識過他的劍術,要想在他劍下,逃出七步,那簡直是難如登天之事。

七個人不禁面面相覷,誰也沒有作聲。

白玉霜目中隱射殺氣,長劍在空中一振,發出“嗡”然輕響,催道:

“你們只有這一逃命機會,在下要出手了。”

喝聲出口,突然雙足一點一個人朝上拔起,身在空中,近手發劍,但見他連人帶劍,化作一道白光,在空中一個盤旋,朝七人頭上橫掃過去。

卓玉祥不知白大哥此舉,有何深意,心中不禁暗暗納罕!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蒼勁的聲音,高聲叫道:“小俠劍下留人。”

白玉霜早已發現林中有人隱藏!就是要逼他現身,此時聽到有人高唱“劍下留人”劍光倏然上升,收劍落地。

只見從林中走出一個身穿古銅色團花長袍,鬢髮花白的紅臉老者,急步迎着白玉霜走來。

這老者生得方面大耳,濃眉如帚,巨目如鶴,年在六旬左右,一張棗紅臉,看去極爲威重。

唐門七星看到此人,不禁面有驚容,一齊恭敬的躬下身去,口中叫了聲:“莊主。”

原來這紅臉老者正是四川唐門的老當家毒龍唐思恭。

他急步迎着白玉霜走去,連連拱拱手道:“多承少俠劍下留情,老朽至爲感激。”

白玉霜看了他一眼,冷然問道:

“老丈何人?”

唐思恭拱手道:“老朽唐思恭,他們七人多有冒犯,老朽特來賠罪。”

白玉霜傲然道:

“這麼說,你是四川唐門的老當家了?”

“不敢,不敢!”唐思恭連連陪笑道:

“老朽慚愧得很。”

白玉霜道:“在下三人,和貴門並無怨嫌可言,老丈要他們七人半路截殺,事必有因,莊主可以見告麼?”

唐思恭忽然濃眉微攏,長吁一聲說道:

“此地不是談話之所,敝莊就在前面不遠,三位如不嫌棄,請至敝莊奉茶,老朽自當把內情奉告,不知少俠意下如何?”

白玉霜點頭道:“莊主見邀,在下兄弟那就打擾了。”

唐思恭臉有喜色,說道:

“敝莊能請到三位,真是蓬壁增光。哈哈!三位那就請上馬了。”

白玉霜道:“莊主可有坐騎?”

唐思恭道:“不妨,敝莊離此已是不遠,老朽步行即可。”

白玉霜道:“既然離貴莊不遠,咱們二起步行過去,也是一樣。”

唐思恭道:“貴客遠臨,怎好……”

白玉霜道:“莊主不用客氣。”

唐思恭道:“少俠既然不肯上馬,老朽恭敬不如從命。”

說完,回頭朝那薑黃臉漢子招招手道:“老三,你替三位貴客,好生照料馬匹。”

不待那薑黃臉漢子答應,擡擡手道:“老朽還未請教三位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白玉霜道:“在下白玉霜,這是在下義弟卓玉祥、義妹慕容貞。”

唐思恭連連拱手道:“幸會、幸會。”

慕容貞和卓玉祥在稍後,悄聲問道:

“卓大哥,我看此人把我們引到他們莊上去,只怕沒安着什麼好心。”

卓玉祥道:“白大哥自有道理,你莫要多說。”

唐思恭領着三人,腳下走的極快,不過頓飯工夫,已經快到梓潼,他從大路折而向西,循着一條石板路行去。

這樣又奔了頓飯工夫,唐思恭伸手朝前面一座小山麓間一片濃林,指了指道:“敝莊就在前面了。”

四人腳下加緊,不多一回,便已奔近小山,但見山麓問一片濃林,都是百年以上的古柏,矗立着一座莊院,前面圍以木寨,看去十分氣派。唐思恭領着三人,走近寨門,早有兩名莊丁迅快的打開寨門。

唐思恭擡手肅客,口中說着:“三位請。”

白玉霜和他略爲謙讓,大家相繼走人,這木寨之內,是一片廣場,越過廣場,迎面一座高大的門樓,上面用青磚攜刻的橫額,上書:“唐氏別業”四個大字”卓玉祥心中暗道:

“原來這裡只是他的別業。”

心中想着,唐思恭已經領着大家跨上石階,進入大門。莊丁們看到莊主親自陪同三人人內,俱都神色恭敬,躬身爲禮。

唐思恭走在前面,由二門折入長廊,一直把三人領到西花廳,才擡手肅客,含笑道:

“三位請進。”

這座敞廳,四周都是落地長窗,朱欄畫棟,極爲精雅,花圃中嫣紅奼紫,花香襲人!廳上陳設,也極饒古趣,淡雅宜人。

唐思恭端起茶盞,說道:

“三位請用茶。”白玉霜連茶盞都未看上一眼,只是淡淡一笑道:

“莊主不用客氣,在下兄弟蒙莊主寵邀,有何見教,就請直說好了。”

唐思恭放下茶盞,說道:

“白少俠可是懷疑老朽麼,唉,老朽把三位請來敝莊,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白玉霜道:“莊主但說無妨。”

唐思恭忽然站起身子,喝道:

“春蘭、春梅。”

只見人影一閃,方纔端茶進來的兩名使女,一齊躬身道:“小婢在。”

唐思恭道:“你們給我守在廳外,任何人未奉老夫之命,不得擅人。”

春蘭、春梅一齊躬身道:“小婢遵命。”

唐思恭一擺手,二個使女立即轉身朗外行去。

唐思恭目送二婢走出廳外,他舉步走到白玉霜面前,忽然神色凝重,說道:

“白少俠請受老朽一拜。”

說完,果然一拱到地,拜了下去。

白玉霜不防他有此一着,不覺駭然道:

“莊主這是做什麼?快不可如此。”

唐思恭直起腰來,一張老臉上,已是神色悽然,目含淚光,說道:

“老朽一條老命,只有白少俠可救,三位都是俠義中人,不會見死不救吧?”

白玉霜道:“莊主有什麼爲難之處,但請明說。”

唐思恭道:“老朽年屆花甲,老妻早故,只有一女,取名思娘,今年一十九歲……”

慕容貞望望白玉霜,心想:“這唐老頭敢情看中白大哥的人品,武功,想把女兒許給他呢?”

想到這裡,不覺朝卓玉祥看了一眼,臉上隱有笑容!

白玉霜問道:

“令媛如何了!”

唐思恭道:“小女前天突患急症,昏迷不省人事,經老朽仔細檢查的結果,發現小女竟是中了劇毒……”

四川唐門,三百年來,一向以毒藥暗器馳譽江湖,他家小姐可能是誤碰了什麼毒藥,這對唐門的人來說,也算不了什麼。

白玉霜、卓玉祥、慕容貞三人,心裡就是這般想法,因此誰也沒有開口。

唐思恭略微一頓,接着說道:

“最使老朽感到驚異的,是小女身中之毒,老朽根本無從辯認,甚至從未見過,當下只好把寒門最好的解毒丹給她服下。但卻如石投大海,毫無半點徵兆,寒門這種解毒丹,可解七十二種烈性奇毒,在一般來說,已是無毒不解。老朽連續給她在一個時辰之內,服下了三顆之多,小女依然昏迷如故,而且毒勢還有漸增之象,這真把老朽急得束手無策……”

他看大家坐着只聽自己說話,一面拍手道:“三位請用茶。”

這是第二次請大家喝茶了,當然,他身爲主人,總該略表敬意,奉茶正是敬客之道。

白玉霜還是茶盞也沒動一下。他不動,卓玉祥、慕容貞自然也不會動的了。

唐思恭看在眼裡,只作不知,接下去道:“老朽正在徘徨乏計,門下忽然送來了一封密柬,內附一粒綠色藥丸,雲可暫時抑制小女身中之毒,而且立可清醒,如要完全消除小女劇毒,必須依他條件行事……”

白玉霜含笑道:

“可是殺了在下三人麼?”

唐思恭老臉一紅,赧辯道:“小女眼下那粒綠色藥丸之後,盞茶工夫,果然清醒過來。

據老朽從脈象上診察,她體內劇毒,並未消除。只是暫時受到藥物的抑制,延緩發作而已,他藥丸既已生效,不由老朽不信,何況老朽花甲之年,只此一女。”

白玉霜點頭道:“舐犢情深,這也是人之常倩。”

唐思恭道:“他在密柬上指定要寒門七星,在今日申牌時光,到前面谷口埋伏,襲殺三位,老朽一時糊塗,還望三位見諒。”

白玉霜道:“事已過去,莊主不必介意。”

唐思恭一臉焦急的道:

“只是小女危在旦夕,非三位不救……”

白玉霜道:“令媛身中奇毒,莊主精於用毒,尚且無法解毒,在下三人,均不諳醫道,又如何能解?”

唐思恭道:“老朽剛纔趕去前山之時,途中遇上峨嵋高僧天還上人,承他賜告,要救小女,非華山門下卓少俠不可。”

卓玉祥心中一動,暗道:

“自己受天破大師重託,遠上峨嵋,不想天還上人卻趕在自己前面,已返峨嵋去了。”

唐思恭看他沉吟不語,急得不住的打拱作揖,說道:

“卓少俠,你無論如何要救救小女……”他幾乎要朝卓玉祥下跪。

卓玉祥問道:

“莊主可曾聽那峨嵋高僧說清楚了,令媛身中劇毒,要卓小弟如何救法?”

唐思恭忙道:“天還上人說過,卓少俠身邊有一顆闢毒珠,可解天下奇毒,小女所中之毒自可得救。”

白玉霜回頭問道:

“賢弟身邊,可否確有闢毒珠。”

卓玉祥道:“小弟身邊確有一顆寒鐵珠,可解奇毒,只不知是否能解唐姑娘身中之毒?”

白玉霜笑道:

“既有闢毒珠,那就不妨一試,莊主但請寬心。”

唐思恭喜形於色,連聲稱謝:“多謝白少俠,多謝卓少俠。”

白玉霜問道:

“不知令媛現在何處?”

唐思恭道:“小女就在內宅,如果卓少俠信不過老朽,就請和老朽一同進去。”

他說出“內宅”自然包含着外人不能進去的意思。

白玉霜道:“賢弟,咱們一同進去瞧瞧好了。”

卓玉祥道:“大哥說的極是。”

唐思恭勉強的笑道:

“那就有勞二位少俠玉趾,老朽帶路。”

說完,起身往廳後走去。

白玉霜、卓玉祥、慕容貞三人隨着站起,跟着他身後走去。

長廊曲折,複道行空,不多一會,穿行了幾重屋宇。

唐思恭忽然折入後堂,引着三人登樓,跨入一間佈置精雅的起居室,才腳下一停,回身說道:

“三位稍等。”

他走近右壁一道門戶,伸手輕輕叩了兩下。

但見繡簾掀處,走出一名青衣使女朝唐思恭躬身一禮,說道:

“小婢見過莊主。”

唐思恭一擺手,悄聲問道:

“小姐可曾清醒過來了?”

那青衣使女面有愁容,欠身道:“回莊主,小姐只有昨晚清醒過一次,從早晨到現在,又昏睡如故,一直沒有清醒過。”

唐思恭點點頭道,回過身,歉然道:

“小女尚未清醒,只好請白少俠、慕容姑娘二位,暫時留在外間了”這是實情如此,白玉霜、慕容貞自無話說。

白玉霜道:“賢弟,你隨唐莊主進去好了。”

卓玉祥答應一聲。

唐思恭擡手道:“卓少俠請進。”

青衣使女立即退後了一步,舉手掀起門簾。

白玉霜目光迅速一瞥,看到裡面果然是一間陳設極爲華麗的閨閣。

卓玉祥謙遜的道:

“莊主請先。”

這是他女兒的閨房,自該由他先進去。

唐思恭不再和卓玉樣客氣,當先舉步跨入房去。卓玉祥隨着他身後而人,青衣使女等兩人走入,立即放下了繡簾。

卓玉祥舉目略一打量,只見室中妝具鏡臺,繡墩琴案,莫不是經過精心佈置,收拾得纖塵不染。

中間一張重軒牙牀,繡帳低垂,牀前踏腳處上,整齊的放着一雙三寸弓鞋,纖巧玲瓏,繡工更見精細!

卓玉祥長得這麼大了,可從沒踏進過女孩兒家的閨房一步。

尤其是這樣佈置精美,香噴噴的閨房!尤其那雙纖巧玲瓏的三寸弓鞋,就夠令人奪目銷魂!他不自覺的一陣臉紅,一陣心跳。

唐思恭走在前面,自然沒有看到,悄然走近繡榻,一手掀起羅帳,輕聲叫道:

“思兒。”

躺在牀上的姑娘,身上覆着綿被,臉色憔悴,雙目緊閉,鴛枕上散亂着一頭烏黑的青絲,正在昏迷之中,自然沒有作聲!

唐思恭輕輕嘆息一聲:“可憐的孩子。”

他回過身,朝卓玉祥問道:

“卓少俠,小女至今昏迷不醒,少俠,能否把闢毒珠交給老朽,爲小女祛毒?”

卓玉祥眼看牀上那個姑娘中毒昏迷,心下好生爲難,但他相信白大哥說的不會有錯,終於伸手入懷,取出用布巾包着的一顆寒鐵念珠,遞了過去。

唐思恭面上飛過一絲喜色,迅快接過布包,口中感激的道:

“多謝卓少俠,老朽這就替小女解毒,少俠請在房中隨便坐……”

口中說着,人已很快轉過身去。他居然沒問卓玉祥闢毒珠要如何使用?

這也難怪,四川唐門的老當家,用毒如神,見多識廣,豈會不知用法?

卓玉祥聽他說馬上要替姑娘療毒,幾乎要大聲叫出“不”來但他這個“不”字,到了喉頭,還是硬叫忍了下去。

唐思恭轉身踏上踏牀,一手掀起羅帳,卓玉祥雖然揹負者雙手,心頭還有些忐忑不安,只是飛車般轉着念頭……

就在此時,突聽身後疾風颯然,一道人影,穿窗而入,厲喝一聲:“大膽賊子,老夫劈了你。”掌隨聲到,一股強勁的掌風,呼的一聲,朝肩後襲來!

卓玉祥心頭驀然一驚,他如今歷經大敵,對敵經驗長進了不少,聽風辯位,身形一晃,便自讓了開去,一個旋身,轉了過去。目光一注,口中不覺輕唉了一聲,駭然後退!

白大哥方纔以“傳音入密”要自己“靜以觀變”如今果然有了驚人之變!

原來這穿窗而人的人,是個身材高大,鬢髮花白的紅臉老者,只見他生得方面大耳,濃眉如帚,巨目似鷂,赫然又是一個毒龍唐思恭。

唯一不同的,唐家老莊主身上穿的是一件古銅色長袍,來人身上,穿的卻是天藍大褂。

卓玉祥急急回頭看去,本來站在牀前踏牀上的唐思恭,在這一瞬之間,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心頭不覺一楞,擡目問道:

“尊駕何人?”

藍褂老者雙目暴射出冷厲的寒芒,凝注在卓玉祥身上,洪笑一聲道:

“老夫何人?小子,你是什麼人?天色未黑,你居然吃了熊心豹膽,敢潛人老夫閨女房中,老夫劈了你這小子!”口中喝着,揚手舉掌,正待劈來。

卓玉祥心頭已經有些明白,暗想:“聽他口氣,他似是唐姑娘的父親唐門老當家了;但方纔那個唐思恭,又是誰呢?”心中想着,一面連連搖手道:“老丈且慢。”

藍褂老者沉哼道:“老夫不想和你多說,接掌。”

突然一揚右掌,迎面拍出。

卓玉祥已從對方那雙冷厲的眼神之中,瞧出了他內功極爲深厚,此時看他拍來的掌勢,知道暗藏着很多變化,心想:“此人不容自己說話,不如先接他一掌再說。”

心念轉動,右手直豎,硬迎上去。

他自從受了天破大師之託,緊記着天破大師的遺言,峨嵋叛徒天還上人,一身功力,極爲厲害,只有一招“佛光普照”可以剋制,必需勤加練習,方可保身,因此他一路西行人川,每晚都用勁勤練。

這一式“佛光普照”乃是峨嵋鎮山絕學,不僅招式博大精深,而且口訣之中,暗含峨嵋派無上內功心法。

卓玉祥華山高弟,武功、內功,都已有極深基礎,自然很快就能領悟,經過這些日子的苦練,他自己都可以感覺到內功精進了甚多。

此時兩掌交接,但聽“蓬”然一聲,卓玉祥被震的後退了兩步,但藍褂老者也不禁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藍褂老者呆了一呆,哼道:

“小子,難怪你敢對唐家堡輕捋虎鬚,果然有點門道,再接老夫一掌。”

卓玉祥忙道:“聽老丈口氣,似是唐門莊主了,你該聽了在下的話……”

藍褂老者根本不理,厲聲道:

“不用多說。”

喝聲中,欺身攻上,又拍出了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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