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華山劍法

卓玉祥“哦”了一聲,道:“朋友是百劍堡的人?”

“不錯!”青衫中年人冷傲一笑,接道:

“卓朋友明知帶劍入劍川,是觸犯本堡大忌之事,仍然帶劍而來,足見絲毫沒有把本堡放在眼裡了。”

卓玉祥道:“這是誤會,在下事前並不知道貴堡有此一條規定。”

青衫中年人忽然大笑一聲道:

“卓朋友大概不是事前不知道,而是和令友打賭而來,對不對?”

卓玉祥愣然道:

“朋友此話怎說,在下幾時和人打賭?”

青衫中年人微哂道:“卓朋友既然敢和令友打賭,誇下海口,有獨闖百劍堡的雄心,怎麼竟會沒有承認的勇氣?”

卓玉祥道:“誰說在下要獨闖百劍堡?”

青衫中年人冷笑道:

“卓朋友說過的話,自己心裡應該明白。”

卓玉祥道:“在下如果說了,豈有不承認之理?只是這些話,朋友是聽誰說的?”

青衫中年人道:“聽誰說的,現在已並不重要,因爲卓朋友帶劍進入劍川,已是事實,再說,兄弟爲了卓朋友前來劍川,究竟目的何在,因此要田老四查明朋友行蹤,朋友竟遷怒於他,加以殺害……”

“住口!”卓玉祥劍眉軒動,怒聲道:

“在下一再聲明,帶劍入劍川,只是事先並不知道貴堡規矩,我堂堂正正的前去百劍堡,更無殺死這田老四的必要。”

口氣微頓,續道:

“再說練劍的人,劍不離身,貴堡既有這種規定,就該在大街張貼告示,讓進人劍川的人,大家都可以看到纔是,何況這種規矩,只是貴堡之事,江湖中人,並不受貴堡節制,也並不一定非接受不可。”

青衫人臉色陰沉,冷笑道:

“小子,這是你自己招供的了!你不接受本堡規矩。”

卓玉祥道:“不錯,是卓某說的,我是到百劍堡去的,按江湖禮節,朋友既是百劍堡的人,就該知道待客之道。”

青衫人冷笑一聲道:

“好,你說,你來百劍堡何事?”

卓玉祥道:“專程拜訪貴堡堡主。”

“哈哈!”青衫人狂笑道:

“好小子,憑你也配說拜訪堡主?”

卓玉祥道:“在下如何不配?”

青衫人冷聲道:

“你解下長劍,由何某把你押送本堡,聽候發落,還差不多。”

卓玉祥道:“卓某要是不解下長劍呢?”

青衫人左手一擡,右手握住劍柄,“鏘”的一聲,抽出長劍喝道:

“那你就亮出兵刃來,先勝得何某這一關再說。”

卓玉祥聽得大怒,喝道:

“劍川是你們百劍堡的地盤,也不能如此待客?”

青衫人道:“小子,你方纔說過,要按江湖禮節拜山,何某說的,就是按江湖禮節行事,你必須勝了何某,纔有上百劍堡的資格。”

卓玉祥道:“好,既然如此,卓某恭敬不如從命。”伸手掣出了劍鋒。

青衫人目注卓玉祥,冷然道:

“你口口聲聲遠來是客,何某讓你先發招。”

卓玉祥大笑道:

“強龍不壓地頭蛇,朋友那也不用客氣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原來是一句比喻之言,但青衫人聽到耳中,好像卓玉祥在嘲笑他不過是地頭蛇而已。百劍堡青穗劍士,身份已是中等以上,何況他是奉派在劍川城中,負責聯絡之人,也可說是獨當一面的物,說他地頭蛇,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口中大笑一聲道:

“小子,誰是地頭蛇?”

“嗆”的一劍,側身進招,劍光如練,飛刺而出。

他果然不愧百劍堡青穗劍土,這一劍,劍風颯然,不但快捷,劍上功力,也十分深厚。

卓玉祥看他出手,心中暗道:“看來此人真有點本事。”

心念轉動之際,長劍劍尖顫動,幻出三點寒光,朝對方搶攻過去。

青衫人一個旋身,搶到卓玉祥右首,反手一劍,斜劈出來,兩人這一展開劍勢,青衫人長劍東指西劃,每一招都藏幾個變化。

卓玉祥展出家傳“七修劍法”劍勢開闔,七劍連環,飄忽如風,但見兩柄長劍,寒光電卷,劍花錯落,真是攻如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好不凌厲!劍風激盪,逼得站在一旁觀戰的兩個藍衣漢子,直退出去兩三丈外。

不過片刻工夫,兩人已打了四五十招左右。卓玉祥漸感不耐,口中哼了一聲,左手駢指如戟,使了“華山劍法”中一招“一葉知秋”,指風颯然,掃中青衫人右肩。

青衫人只覺肩頭如中鐵錐,半邊身子,突然一麻,心頭不禁大驚,正待後躍!

卓玉祥長劍趁機朝上磕去,大喝道:

“撒手!”這一記奇快絕倫,長劍和長劍交擊,響起一聲金鐵交鳴,把青衫人一柄長劍,磕得朝上飛起,“呼”的一聲,飛射出去。

青衫人長劍脫手,一時驚駭失措,急忙往後躍退。

卓玉祥長劍一收,並未追擊,只是冷冷的道:

“閣下可以走了,但在下必須再鄭重聲明,這人並非在下所殺,信與不信,就隨便你們了!”隨着話聲,嗆的一聲,反劍入匣。

青衫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目光似火,緊盯着卓玉祥,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時左首一個藍衣漢子已從地上拾起長劍,迅快送上。

青衫人接過長劍,回劍入鞘,吩咐道:“你們把田老四擡回去,好生埋葬,咱們走!”

說完,頭也不回,灑開大步,飛奔而去!

兩個藍衣大漢不再作聲,擡起田老四的屍體,緊隨着青衫人身後而去。

卓玉樣也不理會他們,獨自回入祠去,在大殿布首,拂去灰塵,盤膝坐下。

只聽殿前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自言自語的道:

“夜風似剪,新月如刀,長夜若斯,不可無詩!”

卓玉祥聽到人聲,方自一怔,自己堪堪坐下,既沒有聽到腳步聲,由遠而近,走人祠來,可見此人一身輕功,如何了得?

但聽到後來,不覺啞然笑了,此人敢情只是一個十年寒窗,還未出頭的酸秀才!

正想之間,只聽那人低低吟道:

“劍門關外山如劍,削得三山號劍峰,欲與劍峰比上下,手揮玉劍化長虹。”

吟到得意之處,不覺朗朗大笑起來。

卓玉樣先前只當來人是個酸秀才,但聽了他所吟的詞句,不覺突然一驚,忖道:

“果然是一位奇人,自己倒不可失之交臂!”一念及此,立即站了起來,朝外迎去,口中大笑道:

“兄臺對月清吟,雅興不淺!”

淡淡月色之下,站着一個瀟灑人影!那人聽到殿中有人說話,不覺歉然道:

“兄弟一時興之所至,隨口吟來,千里之音,有污清聽,尊兄不以便俗見笑,已是大幸了。”

卓玉祥跨出大殿,藉着月光,已可看清此人身穿一件天藍長衫,手搖摺扇,個子不高,看去不過二十左右,生得脣紅齒白,模樣俊俏,是位讀書相公!

這人,卓玉祥並不陌生。

第一次是在於潛城中的三元樓上,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慕容貞,被慕容貞一根麪條,擊碎茶碗的那個藍衫相公。

第二次是在西天目幻住庵,他使“截經拂脈手法”戲耍八大凶人。

如今應該是第三次了!

卓玉樣看得心中大喜,慌忙迎廠上去,含笑道:

“原來是兄臺,兄弟傾慕已久,今晚能在此相遇,真是三生有幸!”說着連連拱手作揖。

藍衫相公懵然道:

“兄臺認識兄弟麼?唔,看來倒確實有些面善,好像在哪兒見過……”

卓玉祥道:“兄臺大概忘了,咱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於潛三元酒樓上,第二次在西天日幻住庵多蒙兄臺解圍,今晚算來是第三次相遇了。”

“人生何處不相逢!”藍衫相公口中“唔”了一聲,笑道:

“這倒真是巧遇。”

卓玉祥拱手道:“兄臺說得極是,只是三次相逢,還未請教兄臺尊姓大名?”

藍衫相公道:“兄弟白玉霜,兄臺呢?”

卓玉祥道:“原來是白兄,兄弟卓玉祥。”

白玉霜道:“這就更巧了,我叫玉霜,你叫玉祥,我們名字中,都有一個玉字。”卓玉祥一想當然不錯,笑道:

“這叫做緣由的定,白兄如不嫌棄,我們結個兄弟如何?”

他是早有結交之心,因此一見面就提了出來。

白玉霜喜形於色,欣然道:

“卓兄既有此意,兄弟自當遵命。”

卓玉祥大喜過望,說道:

“如此甚好,這裡是姜伯約祠,咱們就請他爲證,敘敘年齡。”

白玉霜點頭道:“卓兄說得極是。”

兩人在神前磕了幾個頭,然後一敘年齡,二人都是二十歲,但白玉霜是八月生的,卓玉祥是九月生的,比他小一個月。

白玉霜欣喜的笑道:

“哈哈,這一來,我就成了你大哥了。”

卓玉祥向他作了一揖道:“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白玉霜喜的臉上微紅,還禮道:

“祥弟,你我一見如故,結爲兄弟,但禮多了,就未免太俗套了,來來,今晚月色甚好,咱們還是坐下來談談。”

說着,就在石階上坐下。

卓玉祥跟着在他身邊坐下。

白玉霜問道:

“祥弟,你家在哪裡,還有些什麼人?”

卓玉祥道:“小弟家在南陽,先父卓立方,人稱君子劍……”

他把父親十二年前遇害,由師父帶上華山學藝,約略說了一遍。

“祥弟,你把那顆避毒珠取出來給我瞧瞧!”

卓玉祥依言取出避毒珠,遞了過去。

白玉霜接到手中,仔細的端詳了一陣,只是沒有作聲。

卓玉祥問道:

“大哥可曾看出什麼來了?”

白玉霜把避毒珠遞還給他,徐徐說道:

“這是驪龍避毒珠,倒是不錯……”

他似是言有未盡,但卻並未再往下說。

卓玉祥問道:

“大哥家在何處?”

“我沒有家。”白玉霜緩緩昂首向天,似是不顧卓玉祥看到他黯然的神色,一面徐徐說道:

“我是家師扶養長大的,生長在東海。”

這要是換了一個江湖閱歷較深的人,一定會聽得出一點端倪來了,也許還會追問下去。

因爲數十年來,東海三仙,一直是武林中人爭相傳誦,而且是神化了的人物。

據說東海三仙,住在東海一座四季長春的仙島上,那座仙島,卻在虛無漂渺間,可望而不可及,東海三仙武功之高,據說練成了飛劍,可以上入天界,瞬息千里。

江湖上人,雖然沒有人見過東海三仙,但流傳在江湖上的故事,可真不少。

但卓玉祥的師父商桐君,卻從不和門人談論江湖人物的,因此卓玉祥也沒聽說過東海三仙之事。

卓玉祥問道:

“大哥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我離開東海,遊歷名山大川,這次入川,久聞劍門天下險,我也想細雨騎驢入劍門,看看古往今來,一直被認爲天險的棧道,究竟是不是難如上青山?”

卓玉祥笑道:

“大哥真是遊興不淺!”

他沒有說慕容貞被百劍堡擄去之事,白玉霜也沒問他到劍川來,有什麼事?

卓玉祥的師父華山商桐君文才武功,俱有極深造詣,因此卓玉祥在他薰陶之下,除了練武,也讀過不少史書。此時眼看這位新結交的大哥,談吐高雅,學識淵博,更是相見恨晚。

兩人並坐階前,對月談心,不知不覺間已是夜半三更。

白玉霜擡頭看看天色,忽然一笑道:

“祥弟,時間不早,你也早點可以休息了。”

卓玉祥道:“大哥你……”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不要緊,你只管休息,我隨便坐一下就好了。”

卓玉祥也就不再和他客氣,在大殿上盤膝坐下,舉目看去,白大哥依然坐在石階上,擡頭望月。

不多一會,卓玉祥運氣行功,漸漸進入渾然忘我之境。

等到下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站起身,大殿上不見白大哥的人,再到殿外一瞧,依然沒有他的蹤影,心中不禁暗暗忖道:

“白大哥會到哪裡去了呢?莫非他已經獨自走了不成?這不會的,我們已經結爲兄弟,他就是要走,也該知會自己一聲。”

但白玉霜真的走了,他來的奇特,走的無形,真似神龍見首不見尾。

卓玉祥在殿後一個小池中,以手捧水,洗了把臉,取出乾糧吃了,就牽着馬匹,走出平襄侯祠。

西北門山,在劍閣西北,連峰插天,下臨深壑。一條寬闊的平板路,沿着山澗,繞行山腳,直達大劍山下的百劍堡,兩旁翠竹丹楓,景色如畫!

百劍堡倚山面溪,形勢天成。

早晨,晨曦照在硃紅釘着銅釘的堡門上,金光閃爍,雲騰霞蔚,顯赫得真如侯門一般。

擂鼓石兩邊,雁翅般站着八名一色天藍勁裝,肩負大紅劍穗長劍的青年,一個個生得虎背熊腰,精神抖擻。

站在那裡,連個子也一樣高矮,越發顯出百劍堡的威武。

就在此時,一匹黃騾馬,蹄聲得得,從老遠的石板路上傳來。

馬上是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少年,腰懸青穗長劍,神態安詳,騎在馬上,走得不徐不疾,一路朝百劍堡而來。

這青衫少年正是華山門下的卓玉祥,他到得堡前,翻身下馬,把馬匹拴到附近樹下,才舉步走近,距大門還有一丈來遠,便自站停下來,朝門上站立的紅穗劍士拱手道:

“在下華山門下卓玉祥,專程晉謁貴堡堡主而來,煩請門上哪一位老哥,代爲通報一聲。”

八名紅穗劍土,凜立如故,幾乎連眼珠都沒轉動一下,當然更沒有人正眼看他。

卓玉祥眼看沒人理睬,就有被人瞧不起的感受,心頭大爲激動,但他還是耐着性子,雙手再次抱拳,朗聲道:

“在下卓玉祥,求見貴堡堡主而來,煩請門上進去通報一聲!”

他正因心頭有氣,說話的口氣,已沒有方纔客氣。

那八個紅穗劍士簡直對他視若無睹,聽若不聞,依然沒有一個開口。

卓玉祥真沒想到名動江湖的百劍堡,竟然如此妄自尊大,不把江湖同道看在眼裡,自己以禮求見,對方竟然這般冷落,不予理睬,分明是有意給自己難堪。

一念及此,心頭不由的大感憤怒,一張俊臉,頓時氣得通紅,雙眉一揚,正待發作。

這時只聽大門內傳出一聲呵呵大笑,急步迎出一個腰背微彎的中年人來,連連拱手,含笑道:

“來的可是華山門下卓少俠麼?兄弟來遲,萬望恕罪。”

卓玉祥在他說話之時,略一打量,只見此人年約四旬出頭,生得濃眉鷂目,鷹鼻闊脣,臉色青中透黃,身穿一件海青長衫,個子不高,但卻彎着腰背,嘴角上掛了謙遜的笑意,看去甚是和藹。

卓玉祥抱抱拳道:“在下正是卓玉祥,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幸會!幸會!”中年漢子連連拱手,笑道:

“兄弟丁日盛,爲敝堡總管。”

卓玉祥道:“原來是丁總管,在下失敬。”

丁日盛堆笑道:

“好說,好說,卓少俠請。”說着,連連擡手肅客。

卓玉祥隨着他進入大門,穿過了廣大的前院,到了二門前面。

丁日盛領着他折入左首一道門戶,但見一條長廊曲折向兩旁去,似是通向另一座跨院!

丁日盛肅客抱拳,把卓玉祥讓入一間客廳之中,含笑道:

“卓少俠請坐。”

這間客廳(當然不是正廳),地方倒也寬敞,一色紅木椅幾,佈置的不俗。

這時兩個青衣小童雙手託着一個硃紅漆盤走來,一個盤中是四式精細的茶點,一個盤中則是兩盞香茗,兩人分別放到中間一張方桌之上,就悄然退下。

丁日盛拿起茶盞,含笑道:

“卓少俠請用茶。”

卓玉祥欠了下身道:“丁總管不用客氣。”

他沒有喝茶。

丁日盛也不勉強,自行喝了一口,說道:

“卓少俠遠來不易,請用些粗點。”

卓玉祥擡目道:“在下此次遠上貴堡……”

丁日盛含笑道:

“卓少俠遠來是客,先喝些茶水,用些粗點,既然來了,也該稍事休息纔是。”

卓玉祥道:“不用了,在下想立刻晉謁堡主……”

丁日盛點頭道:“是!是!卓少俠來意,敝堡自會按規矩接待。”

卓玉祥聽得暗暗嘀咕,忖道:

“他說的‘按規矩接待’,不知如何接待法子?”

一面望着丁日盛,問道:

“在下此刻是否可以去?”

丁日盛點了點頭道:“可以、可以,卓少俠既然不想稍事休息,兄弟這就陪你過去。”

卓玉祥起身道:“如此有勞丁總管。”

“好說,好說。”丁日盛擡手肅客,一面說道:

“卓少俠請隨兄弟來。”

說完,當先領路,跨出客廳,朝左首長廊走去。

卓玉祥跟着他身後,走到長廊盡頭,迴廊折而向左,經過一片花圃,到了另外一進院落。

迎面是一間寬大的敞廳,兩人走近階前,丁日盛擡擡手道:“卓少俠請。”

卓玉祥也不客氣,舉步跨入,只見這間敞廳,雙樑四柱,正中間另有兩扇朱門,緊閉未開,好似一間穿堂。

敞廳上空蕩蕩的沒有一件傢俱,只是在四根抱柱之下,站着四個青衫漢子,他們身後柱上,掛着四柄紅穗長劍。

那四個漢子年紀都在三十以上,看到了日盛陪同卓玉祥進入,一齊拱手爲禮。

卓玉祥也抱拳還禮,心中不禁有些懵然!

丁日盛已經陪笑道:

“卓少俠不用客氣,請寬衣。”

“寬衣?”卓玉祥心中覺得奇怪,他怎麼叫自己寬衣呢?一面擡目問道:

“這是貴堡規矩?”

“是!是!”丁日盛連連陪笑道:

“卓少俠應該寬了外衣纔是。”

卓玉祥心想:“百劍堡是武林世家,所以纔有這種奇特的規矩,外人見他們堡主,還須脫去外衣,但這是人家的規矩,自己也只有脫了。”

心中想着,一個點頭道:

“既是如此,在下自得入境隨俗。”

丁日盛含笑道:

“正是!正是!”

卓玉祥隨即脫下長衫,丁日盛隨即伸手接過。

卓玉祥道:“這個怎好勞動總管?”

丁日盛道:“卓少俠不用客氣!請!請!”

他又在擡手肅客,意思是讓卓玉祥走在前面。

卓玉祥心想,這間敞廳,既然只是“穿堂”裡面還有一道門戶,丁日盛自然是要自己進去,這就舉步朝中間走去。

他才走了幾步,但聽四面同時響起了“鏘”、“鏘”、“鏘”、“鏘”四聲劍鳴!

站在四根抱柱下的四個青衫漢子,在這一瞬間,同時迅快脫下長衫,露出一身天藍勁裝,也同時伸手摘下長劍,左手持着劍鞘,右手拔出長劍,長劍和劍鞘在胸前交叉相抵,但一齊舉步朝中間退來。

卓玉祥不覺一怔,腳下隨着一停,回頭看去,原來丁日盛並未跟來,他抱着自己長衫,已經迅快退出了敞廳,站到門口去了。

四個藍衣漢子在他顧盼之間,已把卓玉祥圍在中間,這時只聽有人沉聲喝道:

“卓少俠請亮劍。”

卓玉祥愕然道:

“丁總管,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丁日盛依然笑容可掬的道:

“卓少俠不是來敝堡拜山的麼?”

卓玉祥道:“在下是晉謁貴堡堡主來的。”

丁日盛又道:“卓少俠昨日帶劍入劍川,不是已經擊敗了敝堡青穗劍士何佔奎麼?”

卓玉祥道:“不錯!昨晚在下確遇上貴堡一位姓何的朋友,他說在下必須勝了他,纔有上百劍堡的資格,在下僥倖獲勝。”

丁日盛笑道:

“這就是了,卓少俠帶劍進入劍川,觸犯敝堡禁忌,故而必須經過敝堡派駐劍川青穗劍士的考驗,才能前來敝堡拜山。”

卓玉祥道:“在下帶劍進入劍川,因事前並不知道貴堡,有此規矩,在下前來貴堡乃是以禮求見貴堡堡主!”

丁日盛不待他說完,笑了笑道:

“卓少俠,敝堡也是以江湖禮節,接待於你,否則豈會容你帶劍進入敝堡來的麼?”

卓玉祥氣憤的道:

“這就是貴堡待客之道!”

丁日盛陪笑道:

“卓少俠誤會了,你是拜山來的,敝堡按江湖禮節接待,自然是待客之道了。”

卓玉祥目光一掃四名紅穗劍士,問道:

“在下倒想請教,是否在下勝了這四位朋友,纔可以見到貴堡主麼?”

丁日盛笑了笑道:

“按敝堡拜山的規矩,卓朋友必須連勝三場,才能見到敝堡主,他們只是第一場罷了。”

卓玉祥心中暗想:“聽他口氣,要連勝三場,似乎不大容易,但慕容貞落在他們手中,自己非見到他們堡主不可。”

心念轉動,不覺豪氣頓生,朗笑一聲道:

“好吧,貴堡既然劃出道來,在下說不得只好一試了。”

丁日盛連連點頭,陪笑道:

“正是!正是!”

卓玉祥倏地神情一凜,左手從腰間摘下長劍,右手“鏘”的一聲掣劍在手,目顧四人,沉喝道:

“四位請發招。”

四個紅穗劍士長劍和劍鞘交叉橫胸,圍着卓玉祥緩緩移動,但卻並未發劍。

卓玉祥抱劍凜立,左手同樣緊握劍鞘,但劍與鞘並未交叉。

他是因對方有四人之多,以一柄長劍,去敵四柄長劍,自然吃了虧,但他左手劍鞘在對敵之時,可以施展“華山劍法”那麼等於以二敵四,比起以一敵四來,就好得多了。

他這樣拖劍凜立,大有以不變應萬變的氣慨。

丁日盛看得暗暗點頭,忖道:

“看來這姓卓的劍上造詣,果然大有可觀!”

那四個紅穗劍士轉了一圈,眼看卓玉祥依然凜立如故,別說轉動身子,根本連瞧也沒瞧自己四人一眼。

他不動,自然無隙可乘,但四個紅穗劍士可忍不住了!但聽他們口中,同時發出一聲吆喝,叫枘長劍隨着倏然遞出,劍光一閃,同時朝卓玉祥刺到。

卓玉祥冷喝一聲,左手劍鞘橫掃,使了一記“雲封華嶽”把對方四支劍尖,一齊盪開,右手長劍突然一掀,劍隨人轉,揮出一排劍影。

他使的是家傳“七修劍法”,一劍出手,六劍相隨。

這一排劍影,共有七道劍光,看來好像是攻向當前一名劍土,可是其餘三人,卻同時發覺這一排劍影,是朝他們面前灑去的。

四個紅穗劍士齊齊一怔,不約而同的後退了一步。

卓玉祥自然知道今日之之局,若是不分出勝負來,決難過關,這四人不過是第一場而已。

他心念一動,豈肯錯過機會?口中又是大喝一聲,右腕擡處,又是七道劍光,揮灑出去,左手劍鞘同時閃電般連續點出。

四個紅穗劍士只覺眼前劍光飛閃,排空而來,急急舉劍封架。

他們怎知卓玉祥自幼練劍,學會了雙手發招,同時可以施展兩種不同的劍法?

因此他們只顧封架卓玉祥右手揮出來的七道劍影,忽略了他左手的劍鞘。

事實上,卓玉祥的“七修劍法”七劍連環,威力極強,他們也無暇兼顧。

卓玉祥這回左手使的是“華山劍法”中一招“星月交輝”劃出去的是一彎劍光(他使的是劍鞘,就沒有劍光),其實暗中手腕連振,劍尖幻出點點寒芒,是以點刺爲主。

四個紅穗劍士劍上造詣原也不弱,就因爲不知敵人虛實,只顧卓玉祥的劍勢,其中兩個紅穗劍士,雖然劍劍交擊,架住了卓玉祥的長劍,但卻糊里糊塗的被他劍鞘點中。

一個被擊中右肩,口中驚“啊”一聲,急急往後躍退,掌中長劍墮地,已無再戰之力。

另一個被劍鞘點中“期門穴”只悶哼了一聲,當場跌倒地上,昏了過去。

(按:期門穴爲脅部要穴,如被點擊,輕則昏暈倒地,重則制命,就是輕傷者甦醒後,如不及時服藥救治,一年後症發不治)動手不過三招,四個人,一下傷了兩個,這自然是使對方感到無比震駭之事!

另外兩個紅穗劍土心頭狂震,迅快往後退下了一步,兩柄長劍,和劍鞘交叉,遙指卓玉祥,口中同時發出嗚暗的異嘯!異嘯甫起,兩條人影同時一退即上,飛撲而至,劍光閃處,迅若雷奔,聯手搶攻,劍如銀蛇亂閃,一口氣攻出了七八劍之多。

卓玉祥方纔一下點傷了兩個紅穗劍士,只能說是對方沒有摸清他的路數,是他們太大意。

這回兩個紅穗劍士在憤怒交進之下,才顯出了他們的武功,不但劍勢凌厲,左手劍鞘,更具有封解,鎖拿對方兵刃的雙重作用。

兩人左鞘右劍,步步進擊,居然比方纔四人聯手,更見辛辣。

卓玉祥暗暗驚異,心頭突然一動,忖道:

“自己進入百劍堡,這一場比劍,不過是三場中的第一劍,自己方纔不該出手傷人,應該仔細的看看他們劍路纔是。”

一念及此,就回劍自保,埋弓捕獸,節節後退。

兩個紅穗劍士只當自己兩人展開劍勢,就把卓玉祥的氣焰壓了下去,一時膽氣頓壯,口中嗚喑異嘯,也隨着激昂高楊,兩柄長劍的攻勢,也愈刺愈急!眨眼之間,就連刺了十幾劍,幾乎逼得卓玉祥封架不迭。

不,卓玉祥同樣劍、鞘齊使,只是堅守門戶,暗中揣摩百劍堡的劍法路數,當然不會有絲毫敗象。

站在敞廳外的丁日盛,眼看卓玉祥忽然藏拙,不肯全力使劍,而兩個紅穗劍士卻把兩柄劍使得電掣風飄,全力搶攻,依然連卓玉祥的衣角,都沒沾上一點。

知道勝負之分,轉眼便見分曉,紅穗劍士,決難討好,一時站在階前,顯得不安。

就在此時,但聽卓玉祥大喝一聲,雙手倏張,左鞘右劍,同時朝外劃出。這一招,外人看來,他雙手外揚,手法相同,極似“三郎擔山”,其實他右手長劍使的是“七修劍法”中的“蒼龍七宿”,左手劍鞘則是“華山劍法”中的“白鶴亮翅”一招甫發,兩聲悶哼,同時響起。左首紅穗劍士被他劍鞘按上執劍右肘,一柄長劍,被展脫手。

右首紅穗劍士卻被他劍尖點中“肩儒穴”一條右臂,垂了下去,再也舉不起來。

兩人同時疾退,卓玉祥並不追擊,“鏘”的一聲,還劍入鞘,劍交左手,抱抱拳道:

“四位承讓了。”

先前負傷的兩名紅穗劍士,早已退下,這兩名紅穗劍士也含慚退去。

“哈哈!”丁日盛打了個哈哈,急趨而入,含笑道:

“華山絕藝,果然不同凡響,恭喜卓少俠,第一場獲得全勝。”

卓玉祥謙虛的道:

“丁總管謬讚,在下只是僥倖不敗罷了。”說話聲中,只聽一聲雲板響處,這座敞廳中間兩扇朱門,徐徐開啓。

丁日盛擡手肅客道:“卓少俠請。”

卓玉祥也不客氣,舉步朝門中走人。這道門戶裡面,又是一進院落,一片大天井中,青磚鋪地,兩旁迴廊上,各自放着一排兵架,架上掛的一色青穗長劍。

石階上,早已有兩個身穿青衫的中年漢子,看到丁日盛陪同卓玉祥走人,一齊拱手道:

“遠客茬臨,在下兄弟有失遠迎。”

丁日盛含笑道:

“卓少俠,這是敝堡青穗劍士正劍目簡駿發,副劍目尚文捷。”

“劍目”這名稱很奇,但還不難使人想到是百劍堡一羣青穗劍士的頭目也。

接着又向階上二人引見道:“這位是前來拜山的華山門下卓玉樣卓少俠。”

大家隨着互相喧寒着說了些“久仰”的話,就由正副劍目讓入客廳,分賓主落座。

卓玉祥心中暗道:“這兩人大概就是第二場了。”

他這一打量,果見這正副劍目精氣內蘊,眼神也含蓄不露,分明是劍中高手。

這時早有兩名青衣小僮,端上香茗,和四式精美茶食。

簡駿發端起茶盞,含笑道:

“卓少俠請用茶點。”

卓玉祥也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朝丁日盛道:

“丁總管,在下急於晉見堡主,不知你說的第二場,可是就在這裡麼?”

丁日盛還未開口,簡駿發已點頭笑道:

“卓少俠說的不錯,第二場正是由在下兄弟奉陪。”

卓玉祥抱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斗膽,就向二位討教了。”

簡駿發含笑道:

“卓少俠遠來,方纔已經一場拼搏,總該稍事休息,用些茶食,再較勝負。”

卓玉祥道:“簡兄盛情心領,在下遠道而來,實有要事面謁堡主,但貴堡規矩,必須勝得三場,才能見到堡主,在下不才,也只好不自量力,仗劍一試,二位不用客氣,但請賜教吧!”

副劍目尚文捷大笑道:

“卓少俠快人快語,簡老大,他既然這麼說了,咱們恭敬不如從命,也不用和他客氣了。”

簡駿發道:“如此也好。”

兩人隨着站起,尚文捷一擡手道:“卓少俠請至院中賜教。”

丁日盛陪同卓玉祥,跨出客廳,他就在階上停住,陪笑道:

“卓少俠先請吧!”

卓玉祥左手提劍,大步走落院中,在中間站停。

簡駿發、尚文捷脫下長衫,各自握一柄青穗長劍,隨着走來,到了卓玉祥面前,鼎足站定。

簡駿發抱劍拱手道:“卓少俠請亮劍。”

卓玉祥雖知這兩人不好對付,他也巴不得速戰速決,因此不再客氣,右手擡處,“鏘”

的一聲抽出劍來。

簡駿發、尚文捷同時掣劍在手。

簡駿發擺出了“大鵬展翅”口中喝道:

“卓少俠請。”

他劍尖指地,雙手大開,右腳腳尖前點,一個人似欲乘勢飛起。

尚文捷擺出來的是“臥虎式”身形微蹲,左鞘右劍,交叉當胸,雙目炯炯,凝視着卓玉祥。

三人鼎足而立,卓玉祥面對兩人,一個沉劍欲飛,一個豎劍欲撲,劍雖未發,氣勢日極爲懾人。

人家已經擺開架勢,他也不得不拉開門戶,當下左手執鞘,隱藏肘後,右手執劍,直豎過眉。

他是華山門下,這一式正是華山派起手式“朝天一柱香”,同時口中說了聲:“請。”

簡駿發是百劍堡四十名青穗劍士的正劍目,一身武學,自極精純,他眼看卓玉祥抱劍凝立,宛如淵停嶽峙,氣勢沉穩,心中不禁暗暗讚歎:

“此人年紀雖輕,看來劍上造詣,確是相當了得,不失爲一個勁敵。”

他心念轉動,口中喝道:

“卓少俠遠來是客,何況咱們兄弟這第二場,按規定必須聯手合擊,故而也必須讓卓少俠先發招纔是。”

百劍堡,果然不愧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大劍族”(他們不是門派),雖在對敵,依然講究江湖禮數。

卓玉祥道:“既是如此,在下有僭。”右手一圈,長劍如風車般朝前則了一個圓圈,但並未搶攻。

他雖然發了一劍,卻只是一記虛招,正表示不願佔先之意。

要知卓玉祥擺開的門戶,明明是華山一派,而他右劍這一記風車劍形,可是“七修劍法”

起手式,說明他右手使的,乃是家傳劍法。

簡駿發可不識得“風車劍形”只道他不願佔先,一時更對卓玉祥暗暗心折,覺得這年輕人確有大劍士的風度。

但人家既已發劍,自己也就該跟進發招,雙方在未動手之前,講究禮數,一旦動上手,那就得各展所學,強者爲勝了。

簡駿發長劍指地,原式未動,口中喝道:

“卓少俠接招!”喝聲出口,猛然一提真氣,一個人離地飛起,長劍倏地上揚,像弩箭般疾衝過來,一道劍光隨着斜壁而至。

尚文捷身形一矮,劍使“鋪地錦”匹練鋪地,橫掃卓玉祥雙足。

兩人出手第一招,就配合得十分精妙,一取上盤,一取下盤,同樣的辛辣凌厲,快速無比!

卓玉祥左手劍鞘一引,先粘開簡駿發的長劍,左足上跨,使天樞左旋劍法,長劍從左邊由下上撩,劍勢如輪,迎着尚文捷掃來的劍光封出。

但聽“錚”的一聲,雙劍交擊,卓玉祥在這一擋之勢,長劍突然向上一指,一點劍尖,快如閃電,直取尚文捷咽喉。

尚文捷橫掃劍勢,正和卓玉祥輪轉上撩的長劍碰在一起,不知道那一點劍影,從何而來?

(他不知道卓玉祥家傳的“七修劍法”能在眨眼之間,連發七劍,和你雙劍交擊,你還沒有收劍,他就有時間可以發劍了。)心頭不禁驀然一驚,此刻再待回劍封解,已是不及,迫得他上身後仰,左手劍鞘迅快朝前格出,同時足尖點動,一個人往後倒躍出去。

簡駿發長劍被卓玉樣劍鞘粘開,輕飄飄落到卓玉祥右後方,左手劍鞘一記回馬式,疾點卓玉祥後腦。卓玉祥剛把尚文捷迫退,只覺腦後風生,趕緊身向前躬,右手一招“龍尾揮風”

反手一劍,往後揮出。

簡駿發縱身避開,口中大笑一聲,身如鷹翔隼刺,運劍、如風,急攻了三劍。尚文捷穿出左側,搶了有利地位,同時展開身法,向他左右夾擊,同樣刺出三劍,疾如閃電。

卓玉祥一個旋風般疾轉,劍光繞身而起,幻出一排七道劍影,擋住兩翼的攻勢。

但聽左右兩方,幾乎在同二時候,爆起連珠般六聲金聲交鳴!

他這一排七道劍影,不但擋開了右首簡駿發的三劍,也擋開了左首尚文捷的三劍。

另外還多出一道劍影,急如電射,橫削簡駿發肩頭。

這一劍飛來,同樣使簡駿發不知劍自何來?心頭一凜,立即倒翻出去。

卓玉祥更不怠慢,趁着擋開尚文捷三劍,對方未必就能還手之際,左手劍鞘突出,一招“李廣射石”鞘頭疾點對方執劍脈腕。

這一記當真快如電光石火,拿捏極準。

尚文捷口中一聲冷笑,身子稍側,左手一擡,同樣用劍鞘點出。

但聞“錚”的一聲,兩柄劍鞘,點個正着,他劍鞘頂出之際,右腕連搖,瞬息之間,刺出三劍。

就在此時,簡駿發突然一式“飛鵲摩雲”身形一起,在半空中一個倒翻,頭下腳上,俯衝而下!

劍光如匹練倒掛,垂直劈落!

這一下卓玉祥才領略到百劍堡青秘劍士果非易與。

他左手劍鞘剛和尚文捷劍鞘互相頂住,而且發覺尚文捷在劍鞘上貫注了真力,自己若是後撤,他必然會趁勢追擊,同時尚文捷刺來的三劍,急如星火,自己非發劍化解不可。

那麼簡駿發這一招“飛鵲摩雲”直劈下來的劍光,自己就騰不出手來可以封架,勢非被他劈成兩片不可!

如果顧了簡駿發的劍勢,自己右首半邊身子就賣給了尚文捷,被戳個三劍六洞,縱然不死,也得落個重傷。

他雖學成雙手發劍,可沒有第三隻手可以使用。

就算他臨危不亂,這一下也斷難化解。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如鷹隼下擊的簡駿發突然間在空中連翻了兩個筋斗,“砰”然一聲,頭下腳上,摔落下來,一柄長劍直插人青石板中,幾乎盡沒!

尚文捷也在同時只覺左腕一震,頂着卓玉祥劍鞘的劍鞘,“啪”

的一聲,無故自裂,差幸他及時警覺,急忙疾退了幾步。

卓玉祥正因這一招萬難招架,右手長劍直豎,尚未發招,忽見簡駿發摔倒地上,尚文捷頂着的劍鞘,忽然爆裂,心下也不禁大吃一驚!

這兩下,除了卓玉祥心裡明白,並非自己之力,但如果從旁觀的人看來,卻明明是卓玉祥以靜制動,勝了對方兩人。

不是嗎?卓玉祥和尚文捷各以劍鞘相抵,劍鞘上各自貫注內力,不用說,自然是卓玉祥時內力,勝過尚文捷才會把尚文捷的劍鞘震碎。

再說簡駿發騰空下劈,卓玉祥只是長劍直豎,並沒發招,但這正是上乘劍法中的以靜制動,暗中把真氣從劍上逼出,傷了簡駿發!

當然,站在階上觀戰的丁日盛,也是如此想法,一時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此時就算有人不相信卓玉樣不過弱冠之年,如何會有這等高深的武學?但事實擺在眼前,也不容人不信。

尤其這是百劍堡的中院,四面又無半點人影,除了卓玉祥,不可能有第二人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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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卓玉祥怔得一怔之際,青穗劍正劍目簡駿發已坐了起來,低頭一看,只見自己左足足心,靴底似是被利劍刺穿一般,割裂了三分許一個劍痕,“涌泉穴”被劍刺傷,傷雖不重,卻也血跡殷然,滲了出來。

簡駿發目露驚奇的看了卓玉祥一眼,拱拱手道:

“多蒙卓少俠劍下留情,在下不勝欽佩之至。”

他傷在“涌泉穴”,如何站得起來?

卓玉祥正待想說並非自己出手所傷,但還未開口!

尚文捷接口道:“在下兄弟多承指教,卓少俠請吧!”

他口中雖然認輸,但臉色異常難看,口氣也十分冷漠,大有老羞成怒之概!

這也難怪,百劍堡青穗劍士,就算在江湖上,也足可列爲一統手,敗在一個年僅弱冠的華山門下,臉上自然有些掛不住。

丁日盛呵呵一笑道:

“卓少俠,恭喜你第二場又獲全勝,請!請!兄弟替你帶路!”

說完,當先舉步,回出院子,朝左首一條長廊上走去。

卓玉祥不好多說,只得跟着他身後走去,心中卻暗暗嘀咕,想不出簡駿發、尚文捷,究是如何負的傷?

轉出長廊,又是一重清水磚牆的門樓。

丁日盛領着他跨進大門,就是一片方廣的練武場,穿過廣場,迎面是一座大廳,上書“觀劍廳”三個大字。偌大一座大廳,廳上只站着一個青衣人,就使人有空蕩蕩的感覺。

青衣人不過三十出頭,腰懸白穗長劍,看去風度翩翩。

丁日盛陪同卓玉祥,跨進大廳,青衣人已經緩緩轉過身來,含笑拱手道:

“卓兄劍術超羣,兄弟已經恭候多時了。”

他臉上雖然含着微笑,但眉宇之間,甚是驕傲。

卓玉祥慌忙拱手道:“這位兄臺……”

丁日盛陪笑道:

“這是敝堡白穗劍士鍾玉麟。”

卓玉祥抱拳道:“原來是鍾兄,兄弟久仰了。”

鍾玉麟瀟灑一笑道:

“卓兄連勝兩場,先請稍事休息,兄弟奉命擔任第三場,得能奉陪嘉賓,何幸如之?”

卓玉祥道:“鍾兄好說,在下求見堡主而來,遵奉貴堡規矩,前兩場僥倖過關,這第三場還得鍾兄手下留情纔是。”

說到這裡,口氣微頓,續道:

“在下急於求見堡主,也不敢耽擱鍾兄的時間,請恕在下冒昧,那就恭領高招了。”

鍾玉麟大笑道:

“卓兄遠來,既然時間寶貴,主隨客便,兄弟自當奉陪。”

他連長衫也不脫,右手一擡,作了個肅客的姿勢,含笑道:

“卓兄請。”

兩人並肩走下練武場,鍾玉麟腳下一停,右手握鞘,舉目注視卓玉祥,微微一笑道:

“好了,卓兄請亮劍發招。”

卓玉祥看他隨便站立,既沒擺開門戶,也沒亮劍,但就是這樣隨便站立,就有一股逼人的氣勢,就使人無懈可擊!

心頭不覺暗暗一凜,忖道:

“此人一身都似籠罩着劍氣,比起方纔青穗劍士正副劍目,又不知要強過多少,自己可得小心應付纔是。”

他焉知鍾玉麟,乃是百劍堡大堡主簡中峰的首徒,自幼練劍,已得大堡主劍學真傳。百劍堡雖有規定,凡被選爲白穗劍士之後,都可得到三位堡主親自指點劍術,但總沒有大堡主嫡傳弟子自幼練劍,劍術上有獨到的心法。

卓玉祥面對這位白穗劍士中高手,神情就變得十分肅穆,緩緩抽出長劍,右手斜垂,劍尖向下,左手屈肘,劍鞘當胸,雙目平視,全副精神凝住對方,顯然已經提聚了全身功力。

鍾玉麟依然沒有拔劍,白穗長劍,依然掛在他腰上,此刻只是左手執着劍鞘,瀟灑的向右首徐徐跨出一步。

卓玉祥看他向右跨出,也立即隨着向右跨出一步,保持現勢。

兩人四目相視,慢慢的在場中移動,誰也不敢輕易出手,但強烈的戰鬥氣氛,使得空氣都在漸漸的凝結。

就在此時,突聽鍾玉麟朗喝一聲,鏘然劍鳴,劍光一閃而至,閃電般攻出一劍!

卓玉祥左手劍鞘朝前一推,使了一招“雲封華嶽”把對方劍勢堵於門外,右手一揮,還攻了一劍。

這電光石火般的一招交接,鍾玉麟來得快,退得更快,依然回到他原來站立之處,依然瀟灑的站在那裡。

如果你正好在鍾玉麟發劍飛撲之時,眨了一下眼睛,那麼當你睜開眼睛之時,鍾玉麟又是老樣子站在原處,好像根本就沒有動過,只是手上多了一把青光閃閃的長劍,如此而已。

(他本來站在那裡,是沒有拔劍的。)

鍾玉麟沒想到自己閃電發劍,卓玉祥居然能夠迅速化解,而且還有時間伸出手還擊,心頭瞎暗感到驚凜,想道:

“無怪簡駿發、尚文捷二人,會傷在他劍下,此人出劍,果然快速得很!”

卓玉祥看他來去如風,心下也大大的讚歎,忖道:

“這姓鐘的身法輕快絕倫,身手果然絕高!”

兩人依然俯了方纔的對峙,心頭各自贊嘆,四日凝視,久久不動。

這樣過了差不多盞茶功夫,鍾玉麟忽然劍尖上挑,卓玉祥立即沉劍一引。

鍾玉麟長身飛起,再次發難,連人帶劍,突撲過來,劍光連閃,揮手之間,一口氣攻出了五劍。

卓玉祥長劍疾振,架開了對方五劍,緊接着灑出一排劍影,也向鍾玉麟攻了七劍。

鍾玉麟沒想到卓玉祥的劍法,竟然還快過自己,一時不覺殺得性起,口中長笑一聲!

時而蹤身飛撲,如鷹隼凌空,時而旋身遊走,如蝶舞花影,一柄青鋼劍飄忽如風,劍光掣電倏然若來,倏然若去,變化奇詭,令人不可捉摸。

卓玉祥劍鞘同施,把“華山劍法”和“七修劍法”配合施展,可說攻守兼備,任你鍾玉麟劍法快、準、狠、奇,卻是攻不進卓玉祥的劍影之中。

鍾玉麟長劍連展,打到酣處,忽然口髮長嘯,劍法倏變,但見他人影遊走,身移劍轉,戰場中四面八方,俱是鍾玉麟的身影!

青鋼劍寒光四射,劍光錯落,寒芒流動,宛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閃耀着從四面飛灑而來,頃刻之間,把卓玉祥的身形,裹在一片劍光之中。

他這套劍法,正是百堡大堡主簡中峰手創百劍堡,揚威天下,號稱天下無敵的“正反百劍”這一百招劍法,系採取各大門派劍法之長,取精用宏,名雖百招,實則每招之中,都有一正一反,相生相剋的變化,配上他“游龍身法”當真矯若遊龍,疾若雷霆!

就算撇開劍勢不說,也是一派獷厲的進攻招術,長劍起處,全帶凜烈劍風,好不凌厲。

卓玉祥左鞘右劍,“華山劍法”和“七修劍法”同使,也只是雙手發劍,但對方人影幢幢,從四面八方攻來,雖是幻影,也使你莫辨虛實,眼花映亂,幾乎逼得他無法招架。

這樣打了一百多招,已把卓玉祥打得汗流浹背,處處防守,全無還手的機會。

鍾玉麟全身劍光繚繞,手揮目送,意氣如虹,打到百招以外,眼看還是攻不進去,漸漸已感不耐,身形連閃,攻勢突然轉厲。

剎那之間,但見劍尖如山,劍光如練,直逼而上。

卓玉祥舉劍招架,竟然封了個空!不!四面八方,俱是鍾玉麟的人影,等你出劍封去,眼前的人影,倏然不見。

卓玉祥心頭方自一怔,鍾玉麟的人影,又四面八方圍攻過來,但等你發劍封去,又不見了人影!

卓玉祥從未遇到過這等怪異身法,一時心頭慌亂,但聽“嗤”的一聲,一道劍鋒,從肋下貼身旁過,把身上衣衫,刺破了一個窟窿,差幸沒傷到皮肉,但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此時,耳邊突然聽到了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

“守離宮!走坎位!不可慌亂。”

這聲音細如蚊子,但聽來極爲清晰!

卓玉祥心知有人以“傳音入密”指點自己,只不知此人是誰?當下立即收攝心神,腳下按着八卦方位,守離宮,在坎位上進招。

這才見到鍾玉麟的身形,同時但聽“鏘”的一聲金鐵大震,雙劍交擊,把對方一劍架了開去。

鍾玉麟仗着他怪異身法,一下轉到卓玉祥身後,舉劍就刺,但都被卓玉祥連削帶打,反刺過來,及時化解。

鍾玉麟打得興起,猛吸一口真氣,雙臂一抖,使了一式“白鶴沖天”拔起兩丈多高,在半空中怪叫一聲,長劍舞起一圈銀虹,像泰山旺頂,直罩下來。

卓玉祥沒料到鍾玉麟會在此時,出此惡招,不待思索,右手長劍一振,使了一記“仰望雲霓”向上迎擊。

哪知這一招,鍾玉麟只是用來誘敵,飛身撲下之時,用劍佯攻,實則身形一偏,左手劍鞘,疾如隕星,朝他肩頭“巨骨穴”上點來。

卓玉祥一劍朝上撩出,發現鍾玉麟側身掠落,用劍鞘點來,趕忙身形右側,左手劍鞘跟着劃出。

鍾玉麟早已一個筋斗,翻落地上,足尖才一落地,陡然劍身合一,一縷青光,已靠到卓玉祥後心!

這一着奇快無比,你別看鍾玉麟英俊瀟灑,每一劍都出手狠辣,惡毒絕倫!

卓玉祥方纔身形右側,身法已經用光,再待閃避,已是不及!突然,他又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在耳邊叫道:

“快使‘回龍歸洞’!”

“回龍歸洞”正是“華山劍法”回身發劍,劈掃身後敵人的絕招。

但此時鐘玉麟長劍,已經刺到身後,自己不設法避讓,而用這招,“回龍歸洞”劈掃敵人,那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因爲“回龍歸洞”是攻敵劍招,並不能封架敵勢,此時使攻敵劍招,不避對方劍勢,那麼這一劍固然可以傷敵,但自己非被對方長劍刺傷不可。

卓玉祥對“華山劍法”自然熟得不能再熟,但此時身法已老,閃避既已不及說不得把心一橫。

依着那人“傳音入密”的指點,回身一劍,使了一招“回龍歸洞”

朝後掃出。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實則不過是鍾玉麟足尖落地,發劍攻來的一瞬間事,雙方出手之快,何止電光石火?

鍾玉麟劍光還未及身,卓玉祥回身一劍,也已出手。

這兩支劍,一來一往,本來同是攻敵招術,各不相干,此時居然響起“錚”的一聲!

鍾玉麟但覺執劍右腕,驀地一震,一支青鋼長劍,竟然齊柄折斷,卓玉祥一道劍光,已然由下而上,直逼胸腹,心頭不覺猛吃一驚,急急往後躍退。

卓玉祥人隨劍轉,看到鍾玉麟長劍無故自折,雖然怔得一怔,但立即明白,這是方纔兩次以“傳音入密”指點自己的人在暗中相助。

那麼剛纔青穗劍士正副劍目簡駿發、尚文捷二人負傷落敗,也是此人在暗中出手的了,這會是誰呢?

鍾玉麟後退三步,一張俊臉上,氣得煞白,雙目緊盯着卓玉祥,他怎麼也想不出自己長劍是如何被卓玉祥震斷的?但你就是想不通,事實總是事實,被人家震斷長劍,總得承認。

他狼狽的擲下劍柄,冷峻的拱拱手道:“卓兄高明,鍾某認輸!”

說完,自顧自轉身往廳上而去。

丁日盛眼看他三場全勝,也不禁暗暗凜駭,急忙走下石階,把手中抱着的長衫,遞了過來,陪笑道:

“恭喜卓少俠,三場比試,全已通過,快請穿上長衣,在下領你晉見堡主。”

卓玉祥道:“多謝總管。”

接過長衫,披到身上,隨着丁總管,退出練武場,沿着左首迴廊向裡走去。

就在此時,只聽三聲雲板之聲,隱隱傳來。

丁日盛沒有說話,領着卓玉祥腳下忽然加快,轉了幾個彎,走到一座門牆前面,站停下來。

卓玉祥擡頭看去,只見門牆上用清水方磚,鐫了四個大字:“百劍迎輝。”兩扇黑漆大門,緊閉未開,左右兩邊,各有兩道邊門,卻敞開着。

卓玉祥心中想道:“丁日盛領着自己而來,不走邊門,要在大門前等候,大概是百劍堡主要按江湖禮節,接見自己了,江湖上居然也有這許多繁文褥節!”

心中想着,只聽又是一聲雲板響起,兩扇黑漆大門,徐徐開啓,卓玉祥目光一擡,但見門內是一片大天井,遠遠望去,大廳兩旁排列着門人弟子,劍戟森嚴,好不威武。

這時但見緩步從裡面走出來的,依然是風度翩翩的鐘玉麟,只是他態度溫和,臉上掛着笑容,對卓玉祥拱拱手道:

“家師聽說卓兄連勝三場,甚表歡迎,現在廳上候駕,特命兄弟代表迎迓,請卓兄入內相見。”

丁日盛拱拱手道:“卓少俠,請恕在下告退了。”

卓玉祥連忙抱拳道:“多謝丁總管。”

丁日盛迅快的退了下去。

鍾玉麟擡手肅客道:“卓兄請。”

卓玉祥也不客氣,舉步跨入大門。

但見大天井左右兩旁,垂手肅立着百劍堡門下弟子,一直排到階前,看去約有百名之多!

這些人有的不過二十出頭,有的已有四旬左右,一色穿着青色長衫,但腰中懸掛的長劍,卻分了等級。

最下面的是紅色長穗(紅穗劍士),約有六十名左右,上去是青色長穗的青穗劍士,約有四十人,靠近階前兩邊,是身佩白穗長劍的白穗劍士,不過二十個人。

卓玉祥心中暗暗忖道:

“方纔三場比試,憑良心說,自己只勝了對方第一場,後面的兩場,全是有人暗中相助,才獲通路,以這些人的武功來說,如果一對一,自己只能勝過紅穗和青穗劍士,對白穗劍士就毫無制勝把握了。百劍堡有許多使劍高手,無怪威震西川,狂妄自大到不把江湖同道看在眼裡,規定進入劍川的人,不準佩帶長劍了。”

心中想着,不覺已穿過天井,行到階前。

鍾玉麟迅快的搶前一步,朝廳上躬身說道:

“啓稟師尊,華山門下卓玉祥來了。”

只聽廳上響起一個威重的聲音說道:

“請他進來。”

鍾玉麟躬身應“是”,回過身道:

“家師請卓兄入廳相見。”

說着,擡手作了個讓客的手勢。

卓玉祥仍由鍾玉麟陪同,舉步走上石價,跨入大廳。

目光一瞥,但見這座大廳高約二丈,共有五間,全是楠木所建,擺設甚爲樸素,但使人有肅穆莊敬的氣氛!

正中間放着三張虎皮交椅,分坐着三人。正中一個,濃眉鳳目,面如重棗,兩鬢花白,身穿紫袍的,是大堡主簡中峰。

左首一個同樣濃眉如帚,面色如鐵身子肥胖的是二堡主簡兩峰。

右首一個臉形瘦削,白臉黑鬚,濃眉朗目,年在五旬左右是三堡主簡三峰。

這三人原是同胞兄弟,但除了每人臉上,都有着兩道又深又黑的眉毛,十分相似,其他的部位,就看不出兄弟相同之處了。

三人身後,各自伺立着一名劍童,手捧長劍,除了大堡主身後的童子,捧着一柄金穗長劍之外,左右兩人手中,捧的俱是銀穗長劍。

卓玉祥從未聽師父說過百劍堡,只有在重慶府聽店夥說過百劍堡在劍門山,也說的略而不詳。

這一路上更沒聽人說過百劍堡,好像路人對百劍堡有着忌諱,都避而不談,因此他對百劍堡簡直一無所知。

在他想來,百劍堡只有一個堡主,但此時看到大廳上首一共坐着三個人,心裡不覺暗暗一怔,但此時已無人可問,只好硬着頭皮往裡行去。

幸好鍾玉麟及時引見道:“卓兄,上面中間一位就是家師了,左右二人,則是二位敝師叔,你有事只管向三位老人家直說,兄弟告退了。”

卓玉祥連忙回頭道:“鍾兄只管請便。”

鍾玉麟朝上首躬身一禮,便自退下。

卓玉祥走上一步,抱拳作了個長揖,恭聲道:

“華山門下卓玉祥,拜見大堡主。”

簡中峰點點頭,問道:

“你是商桐君門下?”這話,聽得卓玉祥大是不快!不錯,師父姓商,名號叫做桐君,但師父總是江湖七大門派華山派的掌門人,你百劍堡主強煞也不過一方之雄。

何況自己遠來是客,這般直呼師父姓名,倒並不是表示百劍堡主身份崇高,相反的,只是顯示你百劍堡主簡中峰沒有風度,不懂得禮貌而已。

卓玉祥這麼一想,不覺立時冷靜下來,淡然一笑,躬身道:“正是。”

簡中峰在這一瞬間,目光在卓玉祥身上,至少打了幾個轉,發覺這少年人果然氣質不凡,膽識過人。

敢情他也發覺自己直呼人家師父姓名,有失主人風度,棗紅臉上,也有了笑意,問道:

“令師可好?”

卓玉祥恭敬的答道:“多謝大堡主,家師託庇粗安。”

簡中峰一擡手道:“卓少俠請坐。”

卓玉祥道:“在下謝坐。”

退下一步,在下首一張椅子落坐。

早有一名青衣弟子端上香茗,放到几上,退了下去。

簡中峰道:“卓少俠請用茶!”

卓玉祥欠身說了聲“多謝”,但並未去端茶盞,只是擡目望着簡中峰,說道:

“在下由重慶府專程晉謁堡主而來……”

簡中峰不待他說下去,點頭道:

“卓少俠來意,老夫已經知道。”

說到這裡,神色忽然嚴肅起來,接着說道:

“卓少俠年紀輕輕,有這一身武功,倒是難得的很,不過江湖上天外有天,人上有上,爲了和朋友一句戲言,獨闖百劍堡,少年人有這份勇氣,更見膽識非常……”

卓玉祥聽得一怔,擡目道:“大堡主……”

簡中峰沒有理他,接下去道:“但卓少俠已按本堡規矩拜山,而且又連勝了三場,過節業已揭開,老夫也不再和你計較,若是依了老夫昔年脾氣,今日之氣,我非把你拿下了,叫商桐君親自來把你領回去不可。”

卓玉祥驚愣道:“堡主教訓的極是,只是在下並沒有和朋友戲言,要獨闖百劍堡。”

坐在右首的簡三峰冷森一哼道:

“卓少俠,你獨由百劍堡,事實俱在,還要抵賴麼?”

卓玉祥正容道:“在下由重慶趕來,以禮求見,是貴堡規定,必須連勝三場,才能見到堡主,豈能以此見責?”

他不待對方開口,接道:

“不錯,在下昨晚道經劍川,遇上貴堡一位姓何的劍士,他指責在下帶劍進入劍川,在下曾向他解釋,事前並不知情。怎知他又誣指在下和朋友打賭,要闖百劍堡!此事真如空穴來風,三位堡主,威名遠播,自是明辨是非,通達事理之人,豈可因片面之言,邃爾指責遠客?”

簡三峰怒笑道:

“你在重慶府酒樓上,與令友打賠,不但要聲言獨闖百劍堡,而且還醉後題詩,口發狂言,難道還是假的麼?”

卓玉祥愣然道:

“三堡主言之鑿鑿,好像確有其事,此事既非三堡主親眼所見,那一定是聽人傳說的了?”

簡三峰道:“不錯,江湖朋友,一人四川境內,縱然在百里以外的一言一動,百劍堡亦瞭如指掌。”

卓玉祥心頭暗暗冷笑,說道:

“如此在下倒要請教,所謂事情,必有時間、地點,與在場之人,在下在重慶什麼酒樓與友人打睹?敝友何人?醉後題詩題的又是什麼詩句?三堡主能見告麼?”

簡三峰冷笑道:

“你在重慶府臨江樓口出狂言,醉後題詩,蔑視本堡,已人盡皆知,你白己去看來!”

隨着活聲,探手從衣袖中取出一張白紙,隨手朝卓玉祥面前投來。

他和卓玉祥之間,相距足有上十丈來遠,但他隨手一送,那張白紙,就像一道白光,直射過來,勢道十分強勁。

卓玉祥欠身而坐,絲毫不敢大意,但臉上卻十分平靜,只是暗運功力,凝聚掌心,伸手去接白紙。

簡三峰在這張白紙上,貫注的力道,正是恰到好處,來勢雖然勁急,但到了卓玉祥身前力道已到終點,依然只是輕飄飄一張白紙而已。

因此卓玉祥就毫不費力的接到手中,低頭一瞧,只見上面寫着四句詩,那是:太華峭拔起蒼龍,彈鋏江湖氣似虹,雙劍西行輕百劍,一聲長笑落中峰。

這首詩雖然只有寥寥二十八字,但已明白的說出卓玉祥是華山門下,彈鋏江湖,意氣似虹,只憑個人雙劍,足以傲視百劍堡,而且一聲長笑,就可以擊敗百劍堡大堡主簡中峰。

這口氣實在太狂了,無怪百劍堡要以兵戎相見。

卓玉祥臉上驚詫的道:

“請問三堡主,這首就是在下的題壁詩麼?”

簡三峰目光冷電般暴射,冷冷一笑道:

“卓少俠多才多藝,這首詩是從酒樓壁上抄來的,你自己作的詩,總不至於忘了吧?”

卓玉祥同樣一擡手,把那張白紙朝簡三峰面前飛了過去,朗笑一聲道:

“三堡主,你錯了!”

自有百劍堡以來,沒有人敢對三堡主,說過這樣的話。

簡三峰臉色倏沉,伸手接住詩箋,沉聲道:

“我哪裡錯了?”

卓玉祥道:“在下是從重慶府來的,但在下只在北大街一家亮陵老店的客棧住過一晚,而且還有一匹馬,留在那裡,根本沒去過臨江樓,這首詩更非在下所作,而且在下也有一件東西,可以爲證。”

簡中蜂看他不像說的有假,不覺點點頭道:

“你有什麼證據,不妨拿出來給老夫瞧瞧。”

卓玉祥道:“在下先想請教大堡主一件事。”

簡中峰道:“你說。”

卓玉祥道:“方纔大堡主曾說在下來意,大堡主已經知道,大概是指在下要獨闖百劍堡之事了?”

簡中峰道:“依你說呢?”

卓玉祥道:“當然不是。”

簡三峰忍不住道:“那你是做什麼來的?”

卓玉祥道:“在下有一義妹,不知可在貴堡之中?”

他此話出口,百劍堡三位堡主,全都臉色微微一變。

簡三峰沉聲道:

“你義妹姓甚名誰?”

卓玉祥道:“在下義妹複姓慕容,單名一個貞字,是西天目幻住庵主門下……”

簡中峰目射凌威,沉哼一聲道:

“這就不錯了,你們相約以百劍堡作爲比賽的對象,她比你先到一步,夜闖百劍堡,劍傷本堡多人,老夫已經把她拿下了。”

卓玉祥駭然道:

“在下義妹夜闖百劍堡,這是不可能的事!”

簡中峰嘿然道:

“這是前晚之事,事實如此,還會不可能麼?”

卓玉祥覺得此中定然有着極大蹊蹺,一時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人在暗中施了手腳,這就正容道:“不瞞大堡主說,在下遠從重慶府趕來,是因爲義妹在客店之中,無故失蹤,在下在她房中發現一張字條,似是遭貴堡劫持……”

簡三峰怒嘿一聲道:

“卓玉祥,你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嗎?慕容貞夜闖百劍堡被擒,你還說什麼是本堡把她從重慶府劫來的?你身在百劍堡中,還敢強詞奪理,胡說八道,莫非真的沒把百劍堡放在眼裡……”

簡中峰擡了擡右手,制止他的話頭,一面朝卓玉祥道:

“卓少俠,你以禮拜山,連勝本堡三場,這場過節,總算已經揭開,老夫不難爲你,你可以請了。”說完,從虎皮交椅上,霍地站了起來。

他一站起,二堡主簡兩峰,三堡主簡三峰,也跟着站了起來。

這是下了逐客令。

卓玉祥既已知道慕容貞落在百劍堡中,此時如果不把誤會澄清,以後就更難有解釋的機會了,心下一急,拱拱手叫道:“三位堡主且請留步。”

簡中峰道:“你還有什麼事?”

卓玉祥道:“在下說的句句是實,而且有字條爲證,大堡主方纔說過要在下取出來給你瞧瞧,總該看過字條,分清楚真僞,再下逐客令,至少也容在下把此中經過,有向大堡主申述的機會。”

簡中峰道:“好吧,你把字條取出來,給老夫瞧瞧。”

話聲中,重又回身坐下。

簡兩峰、簡三峰也各自回到椅子上落座。

卓玉祥從懷中取出那張字條,送到簡中峰面前,說道:

“這張字條,是在下在義妹房中發現的,就因上面有‘百劍’二字,在下問了店中夥計,才兼程趕來的,請大堡主過目。”

簡中峰伸手接過,只看了一眼,念道:

“同行人何在?可向百劍尋,唔,你把當時情形,說出來聽聽。”

卓玉祥就把自己和慕容貞系受天破大師之託,趕赴峨嵋,途經重慶,當日落店之後,有一名貨郎曾向妹子房中踩盤,夜晚自己如何發現有人在窗前掠過,自己如何追蹤,如何和那人動手。

及至回到客店,如何發現慕容貞失蹤,並在窗口桌上發現這張字條,自己如何專程趕來,昨晚在劍川找不到客店落腳,只好在姜侯祠過夜。

如何聽到慘叫,自己循聲找去,發現有人中劍死去,如何和姓何的青穗劍士動手,一字不漏,詳細說了一遍。

簡中峰目凝神光,只是靜心諦聽,直待卓玉祥說完,才微作沉吟,偏頭朝簡兩峰說道:

“二弟,卓少俠說的,倒是不像有假,你的意見如何?”

簡兩峰陪笑道:

“大哥說的極是,只是清音門下的慕容貞,既在重慶之時,就遭人劫持,前晚如何又會闖本堡,連傷十一個人呢?”

此人面像個富家翁,但說起話來,卻尖聲尖氣的,就缺少他大哥那份威武的氣概。

簡中峰濃眉微攏,道:

“此女是何人把她擒下的?”

簡三峰道:“是丁總管。”

簡中峰問道:

“他追出去多遠,才把她擒住?”

簡三峰道:“據說離堡已在一里之外了。”

簡中峰道:“那裡正好是一片樹林子……”

剛說到這裡,只聽後院隱隱傳出一陣雲板之聲。

簡兩峰、簡三峰都不禁變了臉色。

只有簡中峰仍然不動聲色,但濃眉之間,已然隱含怒容,沉聲問道:

“卓少俠,你還約了接應的人,同來本堡麼?”

卓玉祥怔得一怔,說道:

“和在下結伴入川的,只有義妹慕容貞,在下哪來接應的人?”

簡中峰迴頭道:“三弟,你去看看,傳令全堡劍士,務必把侵入本堡之人,擒來見我。”

簡三峰霍然站起,左手一伸,從伺立的劍童手中,接過長劍就在此時,只聽廳後響起一個清朗的笑聲,接口道:

“不敢勞動三堡主,在下自己來了。”

隨着話聲,從屏後走出兩個人來。

這話聲突如其來,聽得三位堡主同時一凜,轉眼看去。

只見從廳後走出來的兩人,前面一個是一身青衫的俊俏書生,後面一個正是前晚夜闖百劍堡被擒的慕容貞,臉上容色,略見憔悴。

卓玉祥看到兩人,坐着的人,不覺站了起來,口中驚喜的叫道:“大哥!貞妹!”

那俊俏書生不是別人,正是卓玉祥新結交的大哥白玉霜。

白玉霜瀟灑一笑道:

“你沒想到愚兄也會想到百劍堡來吧?要不要愚兄去把她放出來,小妹子受的委屈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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