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小心翼翼推開那扇門。
屋裡很安靜,只能聽見我踩在地板上輕微的聲音。牀邊的香爐裡燃着助眠的檀香,整個屋子暖暖的,空氣很曖昧。
秦穆軒躺在帳子裡,安靜的睡着。黑色的長髮凌亂鋪散在枕頭上,讓蒼白的臉顯得更加憔悴。
我就一動不動在牀邊站着,注視他。很久很久了,這樣近的距離,不用拔劍相向。但是,你已經離我遠的,讓我不敢再接近了。或許對於你來說,更是如此。
時間慢慢走着,太陽從正空慢慢斜落,影子慢慢被拉長。
我聽見門口有輕微的響動,所以站起來走到門邊。
“要走了麼?”帳子裡傳來輕的只有吐氣的聲音。
我吃驚轉過身,難道他一直醒着?那爲什麼不睜開眼?
“不是的。你醒了麼?要不要喝點水?”
門外的殷落羽幽幽嘆了口氣,自己在外面監聽了這麼久兩個孩子都沒說話。剛纔自己站得腳麻了,碰到了門發出動靜纔打破兩個人的沉默。
秦穆軒沒有說話。但是我看到他慢慢坐了起來。看來傷確實不是太重,至少還能動。
“要不……我去拿東西給你吃,都已經這麼晚了,過了晚餐時間了吧……”
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想快一點離開那個房間……
我“啪”得闔上門。背靠着門,長舒一口氣。
“無邪,過來。”殷落羽在樓下對我揮揮手。
我被他拽着在迴廊裡拐了幾個彎,然後進了一個破破的小屋子。
果然……廚房……
石臺上堆滿了生食和一摞空空的碟子。
“無邪……我們都好餓……”殷落羽兩根食指對在一起擰啊擰,十分無辜的笑。
“前輩,”我冷冷看了他一會,然後亮出自己包紮的很華麗的左手,“晚輩受傷了。”
殷落羽立刻很討好的說,“右手總沒關係吧,一隻手也可以,對吧?"
我沉默……然後也開始捲袖子,“你把大蒜剝了。”
洗菜,刷刷刷,切菜,刷刷刷,炒。
殷落羽毫無怨言,應該說完全樂在其中地幫我打下手。
所有的菜都裝碟完畢,我洗了洗手,指着爐子上正在燉的粥說,“前輩,你們先吃吧。我等會把粥端給秦穆軒。”
殷落羽擦擦被煙薰出的眼淚說,“真是個好孩子。我把他們交給你算是放心了。”
“什麼?”我沒聽清他自己後一句喃喃自語般的話。
殷落羽瞬間變了張正派的臉,“面對穆軒你也不要太多顧慮。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他了,他也是個通達事理的孩子,我想是會原諒你的。但是,一下子經歷這麼多變故,他一下子也接受不了。你說話做事要多順着他一點。”
我轉過身,看看粥的火候。
這算是做哥哥的責任嗎?我到現在還是不能接受,一下冒出來的父親母親兄弟。並且,也沒有接受的打算。
“什麼叫順着他點?”看到殷落羽別有意味的眼神,我忍不住問。
“對他溫柔一些嘛……”
我拋給他一記白眼。
我端着粥回到秦穆軒的房間,敲敲門,“我進去了。”
屋子裡很暗,但是可以看到沙帳裡他的輪廓。秦穆軒依然保持我離去的姿勢,安靜坐在牀上。察覺到他的變化,變得很冷,對周圍一切都變得抗拒,讓人不能親近。
我把托盤放到桌上,把蠟燭點亮。
“剛纔爲什麼醒了也不說話?”我小聲問。
“我一醒,你就該走了。”
我愣了一下。我聽不出他的感情。他的聲音始終清冷如雪,沒有任何感情的起伏。
“把窗戶打開好麼。”
我回頭,看到他一直注視的方向原來是扇窗。
“外面可能有點涼,”我這樣說着還是走過去開窗,“只開一會就關上好嗎?”
“嗯。”
我把窗戶撐開,微冷的空氣一瞬間叫囂着灌進來,衝散了一點屋子裡靡靡的味道。
我突然想起桌子上還放着粥,“對了,粥趁熱喝了吧。”
秦穆軒沒有拒絕,所以我把碗用布托着端到牀邊。隔着帳子,我看到他擡起頭看我,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反射着淡淡的光,這光不知爲何,如此清冷。
我掀開帳子,彎下腰把碗遞給他。
秦穆軒只是看我沒有接。我下意識低頭看他的手,發現右手纏着紗布。
“真巧啊,我左手受傷。”我說着擡了擡左手。
“我摔下懸崖時,摔骨折了。”
我額頭立刻出了冷汗。多麼討厭的話題……
“那我端着,你用左手吃。”說着,我在牀邊蹲下,很殷勤地舉着碗。
秦穆軒垂下眼簾,拿起了勺子。
“你這樣很累吧,坐到牀上來。”
“好……”
秦穆軒很配合的喝粥,一口一口,優雅而緩慢。我覺得看他吃東西簡直就是享受。
吃完最後一勺,他把勺子放下。擡頭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他擡頭的時候我看到他嘴角沾的一小點渣滓,自然而然就擡手幫他抹掉。
手指觸碰到他冰涼皮膚的時候,我們兩個都呆住了。
他稍稍睜大了眼睛,隨後向後閃躲了一下,冷冷轉過頭。
一種莫名的失落感涌上來。
我站起來把碗放回托盤,背對着他,“你恨我麼?”
“不。”
我本來是有一點點高興的,但是他接着說,“恨一把沒有意識的刀不是太可笑了麼。要恨就恨拿刀的人。”
我在你心裡,就只是把冷冰冰的刀了。
我沒有說話,走到窗邊把窗子關好,然後端起托盤。“謝謝你不恨我了。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