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走廊的欄杆上,看夕陽最後一抹餘輝消失在烏瓦錯落的地平線。無風,卻有輕靈的鈴鐺,叮噹作響。腕上的素縷連雙鈴,光華流轉。
獵鷹翼下的羽軸被風撥出凌然的聲響。小賤盤旋了一圈,發出蒼涼的嘶鳴。
下一秒,我已然翻出走廊,隨着空中翱翔的獵鷹,消失在幽暗的小巷。
小賤最後收了翅膀,落在我手臂上。
夜色中,琥珀色的眼睛反射出瑩白的光,露出獵殺者的本性。
我站在樹頂,腳下是來來回回巡視的護院,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
風拂動衣袂。
“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白衣弟子四下看了看。
“神經過敏吧你,哪有什麼聲音。”身邊的同伴對他的敏感嗤之以鼻。
“可能是風的聲音。”自言自語。
木門虛掩着,我輕輕一推就開了。
殷落羽抱着手爐坐在案邊,案几上擺着一個瑪瑙棋盤。房間很暗,唯一的光源是案几旁一盞長信宮燈。
“你來了。”沒有絲毫訝異,只是平靜陳述事實,“怎麼不走正門。”
“通傳太浪費時間,”我回答的誠實,“而且,萬一動起手來,我會比較麻煩。”
殷落羽笑了,帶着疲憊的味道。“過來坐下吧。”
我坐到他對面,沉默看着面前的棋局,一時間,兩人沉默無語。
“你是來取蔻苓珠的?”
“是。”
“你用蔻苓珠換回溫未涼之後,有把握打敗西王母麼?”
“沒有。”
殷落羽嘆了一口氣,“還是這麼任性,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年才把西王母逼到山窮水盡?你知道這其中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你這樣做,會有怎樣的後果,你想過麼?”
“想過,”我擡眼,看着他,目光堅定無比。“我寧願看到天下大亂,也不能眼睜睜看着溫未涼去死。你知道的,我們都是自私的人。你不也是爲了報仇,把戰火燒遍了天下?”
殷落羽怔了一下,搖頭笑笑,有些淒涼。
“不過……我也不願看到更多的殺戮了。我破了溫未涼的齒梳之蠱讓他自由之後,會全力阻止西王母功力恢復。”
殷落羽皺眉,審視的目光直探進我靈魂深處。
我避開他的眼睛,繼續說,“這是攻破碎葉城最好的機會。擒賊擒王,摧其堅,奪其魁,以解其體。我牽制住西王母,你只要帶領手下衝進去清理雜碎就可以了。”
“你不是沒有把握敵過她麼?”
我笑了,“是沒有把握全身而退,大不了玉石俱焚。”
殷落羽的臉色變了。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不行!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我有些驚訝他的失態,轉而又想到,畢竟他是我的父親。
我搖搖頭,“就算你,納蘭文卿,納蘭文湘,鳳丹青都去,也只是徒損性命而已,只會讓我分神。你相信我這一次,我一定會把西王母除掉。”
“不行。”殷落羽沉下臉。
“爲什麼?”我甩開他的手,語氣裡帶着一絲嘲諷,“你反正一直都不喜歡我,我是西王母那個瘋子的孩子。你也不用害怕沒人延續你殷家香火,不是還有秦穆軒這麼一大好青年麼。”
殷落羽眉頭皺得更深。“不管你怎麼說,我不同意。你換回溫未涼之後,就回來,我們從長計議。”
我有些惱怒,殷落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頑固不化。我站起來,指尖彈劍出鞘。寒冷的劍光反射在殷落羽的臉上。
“別逼我動手去搶,你還是自己把蔻苓珠交出來比較好。”
殷落羽微微眯起眼睛,那雙向來淡然無波的眸中現在是暗流洶涌。
一時間,氣壓驟降,劍拔弩張。
窗子,一道黑影破窗而入。
我和殷落羽同時轉過頭,一臉奇怪地看着來人。
“莫憐冬,你怎麼也不走正門?”殷落羽忍着怒氣質問。
“走正門,還不被你亂棒打出去。”莫憐冬拍拍寬大衣襬上沾着的木屑——可憐的窗子的殘骸。
殷落羽拋過去一記白眼,轉回頭。
“無邪,拔劍威脅父親,這可不是爲人子女該有的行爲。”莫憐冬走過來,把我的劍按回劍鞘。
礙於我還欠他人情,我沒有反抗,重新坐下。
“你也是,也這麼固執。”莫憐冬這次是對殷落羽說話,“你們父子性格真是一模一樣。落羽,這次就依了無邪吧,他的建議比較可行。”
殷落羽猛然擡起頭,“不是你的孩子!你當然不在乎!”
我和莫憐冬同時愣住。
殷落羽一拂袖,低頭不語。
心底,有什麼慢慢融化。有一股酸澀,一股感動,一股久違了的溫暖漫溢出來。
其實,第一次見到他時,就不知爲何願意信任他。發現他臉上的線條與自己有相似之處時,也曾經有一分冀望。
只是,我們的關係始終止於相互利用,始終沒有人願意向前走一步暴露自己真實的情感。
哪有子女不想受到父母的庇護和寵愛?哪有人會拒絕親情的溫暖?
只是我們都太強硬。
我笑了。“父親,我答應你一定活着回來,你就向我妥協一次吧。”
莫憐冬也跟着煽動,“是啊,孩子大了要尊重他的意見。”
殷落羽站起來,背過身。
那一句父親,讓他怎麼再開口拒絕。這個近在眼前,卻無法觸及到的孩子,也許終究會成爲一生無法抹平的傷,自己欠他太多,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他。
長嘆一聲,“好吧……”
莫憐冬拍拍殷落羽的肩膀,說,“我也會傾禁毓教之衆,助你一臂之力。”
“我還有一個要求。這次行動,不要讓鳳丹青去。我怕他有不理智的舉動。”我開口。無論是秦穆軒還是鳳丹青,我都不願意他們再一次置於危險的境地。
“你覺得他會肯嗎?”莫憐冬無奈笑笑問。
“不肯。但是這事由不得他。”我眯起眼睛,“這事還得拜託前輩,能否把貴教奇毒——千日醉蘭,借在下一用。”
(資料補充:青巖特產的一種奇花,屬墨蘭類。用含有硫磺的礦泉水澆灌,會發出一種異香,吸了便如中酒而昏醉不醒。經過提煉,製成*,可使內力高強者昏迷一個月。)
莫憐冬挑了一下眉毛,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青花瓷瓶,“你怎麼知道我帶了?雖然這東西挺貴,但是看在落羽的面子上我就送你了。”
殷落羽橫了他一眼,“你用不着看我的面子,讓我的丹青徒兒付錢給你。”
“用不着這麼見外……”莫憐冬的大爪子又吃豆腐似的拍拍殷落羽的肩膀,被後者不耐煩撥開。
我偷笑看他們。瞎子都能看出來這兩人肯定有什麼,但是這世上太多事不可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小藍ps:
哇塞。。今天看到爬到周榜第一了。。。。。。。。。。。。。鞠躬。。都是大大們的功勞~~不辭辛勞點了這麼多次。。。。。。。。。。。。。。。。。。。。
響應木木,再更一章,冷醫虐也越寫越好了。
幽幽你寫的很好啊,壓力別太大,繼續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