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回來啦!”
“喲!黎妹子今日好早!哎呀娘, 你怎麼讓黎妹子幹這樣的粗活!”王二狗山上砍柴歸來,進了院落正瞧見謝唯黎和王婆婆圍坐在院中,撥着盆子裡新鮮採摘的豆角。地上堆的豆角殼摞成小小山堆。
謝唯黎不好意思地笑道:“不礙事, 我們借住你這哪有不幫忙幹活的道理。我原先還在山上幫過打雜, 這些都常做, 王大哥莫要太小瞧我。”
清晨的陽光灑在素衣白髮上, 美人一笑, 清冷如仙,青蔥水嫩的手指沾染着些許汁水更平添了幾分煙火氣息,讓她看上去如鄰家未出閣的小妹般親切可人。
雖然相識不過三四日, 兩人早已打作一片,王婆婆亦笑着誇道:“兒不知道, 黎丫頭幹起活來可不比你媳婦差多少, 一看便也是個好生養的。”
鄉下人說話直白無顧忌, 謝唯黎臉上泛起薄薄的紅暈,卻沒反駁, 嗔王二狗一眼:“王大哥還不去裡頭幫襯着媳婦,小心待會湘湘給你好看。”
提起媳婦,王二狗憨笑着撓撓頭,放了鋤頭柴火答應着進了廚房。
“這小子也就這點出息。”王婆婆笑着搖頭評價道:“整日呆頭呆腦的,也不知湘湘看中他哪點。”
王大哥老實肯幹, 心地善良, 最重要的是會疼人, 這可比多少有錢的花花公子強了太多。謝唯黎笑着不說話, 心裡卻極歡喜這一家子人。
“喲, 朱公子醒啦?瞧我們這光顧着說話,竟沒注意到你。”王婆婆站起身招呼, 手習慣性在胸前的圍裙上擦乾淨:“早飯都在竈頭溫着呢,我這就給你端來。”
“多謝王婆婆,彥聽你們聊得這樣開心,忍不住也想出來走走。”蘇瑾彥的名號不比謝唯黎,聞名白祁,京城知道的人太多,爲防止惹來不必要的是非,臨時化名朱彥。
謝唯黎站在原地沒有動,眉目含笑看他拄着柺杖挪動過來。蘇瑾彥走的很慢但很穩,她有些驚訝,同樣是著柺杖走路,爲何有些人形容猥瑣,而蘇瑾彥還那麼風度翩翩呢?
真是,還給不給真正的瘸子活路了。
“大夫不是交代五日之內最好不要亂動麼?你怎麼出來了?”
蘇瑾彥笑而不答,腳步不停,挪到謝唯黎面前不客氣在她方纔坐的板凳上坐下。
“屋內憋得慌,我出來溜達會。我這兩日感覺挺好的,多走動有利於傷勢恢復。”
從袖袋裡掏出份信報:“你先看下這個,是今早衛一送來的。”
今早來的?她又沒察覺到。
謝唯黎翻了個白眼,展開信紙飛快掃去,信紙很短,不等王婆婆端着早餐出來已經看完。
“你們夫婦倆先聊着,我去前院忙活。”王婆婆遞上熱粥和饅頭,樂呵呵地收拾了豆莢和豆子離開。
“有何感想?”米粥香糯,溫度剛好,蘇瑾彥就着饅頭吃着頭也不擡。
“那屍體……皇上就這樣相信了?可是你我還活着啊,你打算玩詐屍麼?”信紙上寫的不是別的,正是皇上下旨宣佈蘇丞相夫婦死亡之事,與之相關的還有相府解禁、僕役受到安撫云云。
不用說,這些自然出自蘇瑾彥手筆。
陳楚之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自以爲除去的心頭大患此刻正舒舒服服坐在農家小院裡喝着米粥曬太陽。
“暫時不打算。”蘇瑾彥道:“林家倒臺,我們的人受到很大波及,此刻不是反擊的最佳時機。”
謝唯黎卻開心不起來,脫口而出:“瑾彥,難道你還想着回去麼?我們好不容易纔從京城出來……”
明白她的心思,蘇瑾彥擡頭看去:“繡繡還在宮裡。”
“可那是她自願的,是她自己選擇留在宮中。你忘了麼,在你和皇上之間,她早已做出了選擇。”
蘇瑾彥沒有接話,謝唯黎見他態度鬆動,趕緊補充道:“皇上想要對付的人是你不是繡繡,你有沒有想過,只有你不參與朝政,不在京城,皇上纔會真正安心,繡繡也不需再左右爲難被逼着做選擇。她想要的不是自己有個多麼強大的母家庇護,她想要的只是皇上簡簡單單的寵愛。”
“瑾彥,你要相信我們死裡逃生,上天讓我們活下來,不是爲了重新推你入混濁的污潭。”
蘇瑾彥依舊沒有開口,鎮定自若地喝完瓷碗裡的米粥。
最討厭他這種執拗的脾氣,認準的事情幾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謝唯黎強耐着竄上的煩心火氣,賭氣道:“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非要逼得我再被算計一次,再跳一次崖死了纔開心麼!”
這是生氣了?
蘇瑾彥放下碗,笑着去摟她卻被一掌打開。
真生氣啦!蘇瑾彥眨眨眼,無奈道:“好了,好了,彆氣了,上次是我失算沒保護好你,我給你道歉可好?林家現在死的死,瘋的瘋,流放的流放,你要是還不解氣,我讓人把林菀給抓來交給你親自處罰,嗯?”
他避重就輕的伎倆顯然不合適。
謝唯黎氣急,“嚯”地站起身子:“蘇瑾彥,這根本不關林菀和林傢什麼事!我氣的是你,你給我裝什麼傻!”
“我現在告訴你,我是不會和你回去的,你若要走現在就給我滾,滾的越遠越好,我們倆從此各走各的!”
說完不再管他,大步離去。
“唯黎!哎呦……嘶……”
蘇瑾彥情急之下去拉她卻失了重心摔倒在地,牽動受傷的左腿。
“疼……疼,疼!……”
身後傳來誇張的□□,明知道故意誇大的成分居多,謝唯黎還是忍不住止了腳步。
“疼……唯黎……”
原地深呼吸,腳步再也邁不出,她暗罵自己一句沒出息,氣鼓鼓地轉身三兩步走到蘇瑾彥身邊彎腰去扶:“苦肉計!蘇瑾彥你……”
後頸被人大力向前按去,氣憤的話語盡數淹沒在口腔中。
米粥殘留的清香順着脣舌傳遞過來,吻飽含濃濃佔有慾,溫柔卻霸道的舔舐,像宣誓主權般啃咬着紅脣,直到將其弄的紅腫麻木才肯停歇。
“唯黎,我不准你再說出和我分開的話。任何時候都不許。”認真嚴肅。
謝唯黎想要掙脫,反而被匝的跟緊,她昂着頭道:“誰讓你要再回去!”
蘇瑾彥嘆一口氣,苦笑:“夫人啊,就不允許爲夫開個玩笑?”
“崖都爲你跳過了,你覺得我蘇瑾彥今生還可能對你放手麼?”
“夫人想走,總該給爲夫一些時間安排好‘後事’吧,爛攤子沒處理好,我們也走的不安心啊。”
謝唯黎盯着他的雙眸,語氣懷疑:“你說的都是真的?”
蘇瑾彥繼續苦笑:“夫人你說呢?”
謝唯黎不說話了,注視他良久,才道:“那本小姐就姑且相信你一次。我告訴你可不準騙我,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後悔。”
“夫人教訓的是。夫人說過,若爲夫敢做對不起夫人的事,夫人便以畢生所學自薦南樑率大軍壓境逼爲夫下臺。你看,唯黎,你說的話瑾彥統統牢記在心不敢忘記。”
謝唯黎驕傲的哼哼兩聲:“這還差不多。”
“還不快鬆手起來,地上涼,你若染了風寒吃苦的還是我,要費心思照顧。”
蘇瑾彥聽話地放開人,藉着柺杖和謝唯黎的幫忙重新做回到凳子上,後者忙着拍乾淨他外衫上沾落的灰塵。
“說正經的,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樂的她爲自己忙前忙後,蘇瑾彥目光如水:“唯黎,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麼?待過兩天我能自己走路了,我們就南下去江南如何?”
去江南?謝唯黎有些迷糊了:“可你剛剛不還說要先收拾好這裡的事再走麼?”
“對,但如今舉國皆知白祁蘇相已逝,皇上雖然相信我死了卻仍不放心朝中大臣,這個時候不易輕舉妄動。與其呆在京郊躲躲藏藏,還不如與你先去遊玩一道。仔細想來,江南還真是個故人之地啊。”
故人?心中的好奇被激發,謝唯黎道:“什麼故人?也是朝中官員麼?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
蘇瑾彥笑的揶揄,避而不答:“其實這個人你應該有所耳聞,論其才情學識皆不在我之下。若爲官亦是將相之才。”
這麼厲害?
居然還是個淡泊名利不屑爲官的?謝唯黎仔細思考也無果,能和蘇瑾彥相提並論的男子本就不多,除了少年有成的林染陸和被貶漠北的大皇子,還會有誰?而且還是在江南……
有什麼呼之欲出,在口邊打轉卻始終想不起。
將她努力絞盡腦汁的樣子盡收眼底,蘇瑾彥笑道:“聽說此人長袖善舞……歌聲舞藝天下一絕……”
“唐紫箏!唐姑娘!”
謝唯黎驚的差點打翻旁邊凳上的瓷碗:“蘇瑾彥,你居然還認識教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