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南宮浩然已經在鳳藻宮的大殿外跪了整整一天了,一整天不吃不喝,而在南宮月離開之後,便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日落黃昏,殘留在天邊的一絲晚霞投來一道橙色的光芒,那略帶着昏暗的光線落在男子的身上,卻越發的顯得他無比的落寞與淒涼。
同樣,站在大殿外,陪着南宮浩然的還有南宮亦辰與傾城,可是整整一天,三人寂靜無話,那沉重的氣氛,讓人遠遠看了都覺得十分的壓抑。
時間已經過去了良久,從清晨到黃昏,再從黃昏到傍晚,也不知是怎樣的一種信念,竟然可以支撐着南宮浩然一直跪到了現在,就連傾城,也不禁爲他頑強的毅力所折服。
站在南宮浩然的身後一直看着,他的背,依舊挺立,哪怕是午時那樣豔陽高照的時候,他也並沒有因此而放棄,一直就這麼跪着,直到現在,月掛當空。
如今再過幾個時辰就到子時了,算起來,南宮浩然當真是跪了一整天之久。
明明是那樣一個鐵血錚錚的真男兒,如今因情而傷成了這般模樣,死去的瑾兒若是地下有知,怕是也會心裡疼痛吧!
不知爲何,看着南宮浩然這般執着,傾城的心裡突然起了一絲不忍,大步上了前便要去拉他。
“浩然,你就別再這兒……”手上傳來一陣刺骨的冰冷,傾城下意識地收回了手,而後,卻用着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他,久久也不能夠反應過來。
她很奇怪,一個正常人的手,又怎會變得如此冰冷刺骨?那種感覺,就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冬日裡觸碰到了一座冰山一般,那種冰冷,已經不再是言語能夠可以表訴出來的了。
然而,縱然她再怎麼不解,可她所觸碰到的,也的確是南宮浩然的手,而且他的手,是那般的冰冷徹骨。
“浩然,這些天你都去哪兒了,爲什麼你的手會如此冰冷?”傾城握着自己方纔觸碰過南宮浩然手背的手,即便用另外一隻溫暖的手想要去溫暖它,可到最後卻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
所以她很奇怪,浩然究竟在這些天裡帶着瑾兒去了哪兒,爲什麼他的身體,竟然會這樣的冰冷無比?
然而,南宮浩然沒有回答傾城的問題,可南宮亦辰卻是已經看出了不對勁兒,走上前來,卻在看見傾城一臉的驚愣與不解之後,心中竟莫名地起了一陣擔憂。
“怎麼回事?”南宮亦辰沉聲問道。
傾城擡頭看他,面上浮現出一抹難色,“浩然這些天不知去了哪兒,身體十分的寒冷,簡直異於常人。”就像是一個已死了許久的人一般。
聞言,南宮亦辰也是一怔,伸出手去碰南宮浩然,可南宮浩然卻是一拂手,將他的手給掃了開。
然而即便是如此,就剛剛碰到的那麼一點,南宮亦辰也已經碰到了他的手,的確是如傾城所說的那般,冰冷刺骨。
如此冰冷的身體,不但傾城,就是南宮亦辰也十分疑惑不解。因爲他知道,浩然的身體從前並不是如此,可如今就只有短短几天的時間,他的身體竟然會變得如此的冰冷無比,裡面實在是蹊蹺。
想想在七天之前,浩然將瑾兒的身體偷偷地帶出了皇宮,一連七日也不見他們的身影。可是如今浩然獨自一人回來了,他卻沒有帶瑾兒回來,而且他的身體,竟然也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裡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實在叫人費解。
然而,心中雖是疑惑,但南宮亦辰卻是更加的擔心,他在想,浩然帶走了瑾兒的身體,如今又獨自一人回來了,且身體還如此的冰冷,該不會,浩然是爲了瑾兒,而做出了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來了吧?
有些人,當在看到自己心愛的人死了之後,心中總會有一種想要去復活他們的想法,而以至於,因此而傷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江湖上,打着復活死人而傷害自己,傷害別人的方法數不勝數,南宮亦辰不敢想象,到底是不是浩然的心中也有了想要復活瑾兒的想法,纔會變成如今這樣?
如果是,他該怎樣幫他?
然而,南宮亦辰還未開口,南宮浩然卻是早已經提前洞悉了他的想法,未回頭,卻道:“皇兄你只管放心,我不會做任何不好的事情。我知道生死由命,有些東西失去了,不管你再怎樣執着下去,她也不會再回來了?”
“那你爲何還要跪在這兒?”傾城也實在疑惑,既然知道有的東西回不來了,那又爲何還要偷偷帶走瑾兒的身體,不讓她入土爲安?
其實,南宮浩然帶走南宮瑾身體的事情,不但於太后傷心失望,就是她們也不能夠原諒。
理解是一回事,可是支持,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是,傾城與南宮亦辰皆是不解,既然南宮浩然已經將這件事情想得很透徹了,那他爲何又還要將瑾兒給藏起來?
“我答應過瑾兒,我一定會娶她的。”南宮浩然開口,可是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裡,都帶了濃濃的哀傷。
他曾許諾過瑾兒
一生一世,也曾許諾過會娶她的,這是他早就答應瑾兒,也是他一直以來都所期待着的事情,哪怕瑾兒如今已經不在了,他的妻子,也只會只有瑾兒一個人,不會有其他人。
所以這一次,他就算是跪死在了這兒,他也一定要見到於太后,也要求得於太后,成全他們倆在一起。
南宮亦辰與傾城相視一眼,前者問道:“瑾兒已經去世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娶她,又有何用?”
“不管如何,我曾經答應過她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除了她,我不會再娶任何人,誰也不能夠替代她。”目光定格在一處地方,南宮浩然臉上未起任何波瀾,可是,他所說出的話語,卻是不帶一絲猶豫,而且,是那般的肯定,讓人不會想要去懷疑他話中的真假。
現下,傾城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南宮浩然的倔強脾氣她們都是知道的,而且他對瑾兒的心也是真的,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是任何人也無法可以撼動南宮瑾在他的心中的地位。
然而,也正是因爲如此,她們纔會更加的擔心。
畢竟,逝者已矣!
“那瑾兒的屍體呢?她總要入土爲安的,你打算怎麼辦?”傾城問他,七天的時間,足以讓一具屍體腐爛。
“我救不了她,但是,我卻不會讓她的屍身腐爛。”南宮浩然說道:“我已經找到了寒冰牀,瑾兒躺在上面,即使再過個幾十年,甚至是幾百年,她的身體也會保存完整,這樣,我就可以永遠都和她在一起了。”
“瘋子。”
一句話,瞬間激起了南宮亦辰心中的怒氣,一把揪住南宮浩然的衣領,便生生地將他從地上給拉了起來,一雙充斥着濃濃怒氣的雙眸望着他。
沒料到南宮亦辰會動手,傾城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便急急地跑過去想要分開他們。
可是,即使知道下一秒南宮亦辰會對着自己動武,可南宮浩然卻仍是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來。
他答應過瑾兒會好好的活着,所以他不會讓自己輕易地就死去,也更加不會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來,讓瑾兒也跟着傷心。可倘若,殺了自己的人是皇兄,那麼他也不會還手,這樣,他也就可以早日擺脫掉現在生不如死的生活,也可以早一點兒見到瑾兒,與她團聚了。
如此想着,南宮浩然閉了雙眼,似在等着死亡的降臨。然而,他不害怕,也不恐懼,反而有着高興,因爲,只要他死了,他就可以下去陪瑾兒了,就可以永遠與瑾兒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如此,死,也是一種解脫。
看着南宮浩然如此放縱自己,甚至連命也不想要了,南宮亦辰心中只覺怒氣更勝,真想要一拳打下去,將他這個迷失的弟弟打醒。
如此想着,南宮亦辰還真想就這麼一拳打下去,可是拳頭舉到半空還未落下,卻已經被傾城給攔了下來。
“你幹什麼?他瘋了你也要跟着他一起瘋嗎?”傾城怒吼,硬是用力將他們兩人都給分了開。
望着身邊的兩個男人,一個爲了自己死去的女人,現在已經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竟然還找到了寒冰牀,想要一直保存着瑾兒的身體不腐爛,這不是瘋子又是什麼?
而另一個人呢?妹妹的死本就對他的打擊很大,如今連帶着自己的弟弟也好像變了一個人,此刻,只怕南宮亦辰已經身心俱疲了吧!
然而,他們兩人不論是誰,於她來說都是親人,誰受了傷害她都難過,也更加不希望他們會出事。
一時間,三個人之間誰也不再說話,然而氣氛卻是越來越緊張,直到鳳藻宮大殿的門再次被人打開。
南宮月走了出來,望着殿外三人的模樣,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卻也知道肯定是爲了同一件事情,臉色也瞬間變得更加的難看了。
“你們還在這裡站着幹什麼?太后娘娘讓我來叫你們進去,還不快走。”南宮月站在殿門口沒有上前,遠遠地叫着他們,可語氣卻是極爲不佳。
隨着南宮月走進了鳳藻宮中,於太后因爲傷心過度,這些日子以來都是臥病在牀,南宮亦辰與傾城行了禮之後便退到了一旁,唯有南宮浩然下了跪。
“咳咳,你終於捨得回來了嗎?咳咳,咳咳咳。”於太后坐在牀榻上,望着跪在地上的南宮浩然,蒼白的脣瓣輕啓,可是一開口便忍不住一陣咳嗽。
見狀,南宮月趕緊上前爲於太后順背,李嬤嬤也隨即端來了一杯清水,於太后喝下之後,咳嗽才微微止了些。
“母后可要保住身體!”傾城擔憂的開口,心中極爲擔心着於太后的身體。
這些日子她守在於太后的身邊照顧,她發現,一向身體強健的於太后,在知道了南宮瑾出事的消息之後,整個人便彷彿蒼老了十歲一般,也從此一病不起。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樣的事情不論是攤在了誰的身上,那都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同情南宮浩然與南宮瑾,也心疼於太后作爲母親的心情。
於太
後擡手,示意傾城不要擔心,可目光,卻仍是一直落在南宮浩然的身上未曾移開。
“也罷,你將瑾兒的屍體交出來,母后可以既往不咎。”
這些日子她也一個人想了很多,她知道浩然是愛着瑾兒的,所以他帶走瑾兒的屍體也是情有可原。如今,只要他將瑾兒交出來,讓她爲自己的女兒可以風光大葬,這件事情,她也就不想要再繼續追究下去了。
聞言,在場所有的人都希望南宮浩然可以點頭應是,畢竟逝者已矣,如今南宮瑾的頭七已過,再怎麼樣,也是時候該讓逝者入土爲安了。何況,如今於太后的身體,已經再也經不起任何的刺激了。
感受到衆人齊齊投來的目光,南宮浩然知道她們想要讓自己答應,可是他卻怎樣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瑾兒已經離開了,他只有一個身體猶在,如果他將瑾兒的屍身也給交了出去,那麼,他便真的是永遠的失去了瑾兒。
他不要眼睜睜地看着瑾兒離開自己,不要瑾兒以後都長埋黃土,永遠都活在那黑漆漆的地底下,他不願意,也捨不得。
記得瑾兒向來怕黑,何況瑾兒曾經也告訴過他,她說,在她看不見的日子裡,其實她真的很害怕,也很恐懼。
那種一望無際的黑暗時時刻刻地都包圍着她,她看不見光明,看不見一切,空蕩蕩的世界裡沒有一個人。這樣的日子讓她覺得好恐慌,好像整個世界都拋棄了她一般,所以,她很害怕,再也不願意過着這樣的日子了。
他曾經答應過瑾兒的一切都再也實現不了了,唯有這個心願,他一定要替瑾兒達成。
“對不起母后,兒臣做不到。”哪怕知道她們所有人的想法是什麼,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南宮浩然卻還是選擇了讓她們失望。
“你……”一開口,於太后只覺心口一陣疼痛,後面的話語卻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母后你消消氣,八弟他不是故意的。”忍着心中的怒氣,南宮亦辰卻還是在幫着南宮浩然說話,第一,他不想要自己的母后傷心,第二,他也不想要自己的弟弟受罰。
然而於太后卻是生氣地一把揮開南宮月來爲自己順背的手,一怒之下,竟抓起李嬤嬤手中的杯子,用力一扔便扔向了南宮浩然。
眼看着杯子朝着自己飛來,南宮浩然卻是不避不閃,然而茶杯卻是正好打在了他的額頭上,那裡,瞬間便成了紅紫一片,還隱隱有着血液滲出。
“母后。”
“太后。”
殿中同時響起了衆人呼喊的聲音,可南宮浩然卻仍是沒有任何反應,哪怕被打中了額頭,也仍是不吭一聲。
“你怎麼樣?還好吧?”傾城擔心南宮浩然額頭上的傷口,趕緊跑了過去,拿出了自己的手絹爲他擦拭那滲出的血液。
南宮浩然不語,面上不露任何表情,可此般的他,看上去就好比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屍偶一般,也沒有任何的思想,讓人在憤怒之間,也不禁十分的心疼。
“那你還回來幹什麼?”於太后怒極,扔了一個杯子出去,卻是更加的覺得心痛難忍。
擡手輕輕地拂開傾城的手,南宮浩然一步一步地跪着到了牀邊,深深地叩了一個頭,方纔開口:“兒臣不孝,辜負了母后的期望。只是,兒臣曾經答應過瑾兒,說將來等到代國的事情一了,我便帶着她離開這裡,去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過着男耕女織的簡單生活,兩個人,就這麼生活下去一輩子。可是如今瑾兒離開了,我答應她的事情再也不可能會完成了,可瑾兒說過,她說她怕黑,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她都不想要一個人活在黑暗當中,所以,我也不能夠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長埋黃土之下。”
“可是瑾兒已經去了,她已經死了你知不知道?”於太后心疼的望着他,說到這兒,淚水也止不住的落下。
“我知道。”南宮浩然開口,聲音卻是帶了哽咽,隨即眼淚也跟着落下。
頓了頓,南宮浩然方纔繼續開口:“可我也說過,我會娶她的,哪怕她已經去了,可就算是讓我守着一具屍體一輩子,我也甘願不悔。請母后可以昭告天下,公佈我的真實身份,讓我,可以娶她。”
說罷,南宮浩然再次彎腰叩了一個頭,帶着真誠,帶着懇求。
一時間,悲傷的氣氛瀰漫了整個寢殿,南宮月雖然生氣南宮浩然的行爲,可是卻也不得不爲之而感動。
至於傾城,卻是早已經哭了出來,由南宮亦辰抱在懷裡,可心中的痛,卻是並不比任何人少。
“浩然,你告訴母后,你是真的願意守着瑾兒的屍體過一輩子嗎?”於太后努力剋制住了自己心中隱隱升起的怒氣,認真的問着南宮浩然。
緩緩擡起了頭,南宮浩然早已經淚流滿面,可是心中的決定,卻是從未改變,“是。”
“好,好。”於太后連連道了兩個“好”字,目光隨之望向窗外,那已是深夜的天空。
想必,瑾兒也很想嫁給浩然爲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