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小到大,只要有寧心在身邊,顧義做事都會比較決絕。她總是有意無意的就充當顧義生活中的催化劑。
在日光氾濫的夏季,我們騎着單車到附近的郊外游泳,微風裡夾雜着厚實的熾熱感,路邊兩旁細碎的陽光層層疊疊的投在斑駁的地面上,一路上我們大汗淋漓,汗水把衣服都浸溼了.
寧心坐在顧義的單車後架上,有的時候會放肆的抓住顧義的腰使勁的搖晃車子,差一點就上演了一場車毀人亡的劇幕.
到了郊外池塘,我們迫不及待的把單車停放在路邊,放膽的跳進水中.
清涼的水讓顧義取得了杯水車薪的涼爽,在經過一場激烈的游泳比賽之後,我們便狼狽的爬上岸,躺在草地上看天.
梧桐樹上的細小葉片在微風中緩緩的飄落,陽光的碎片繚亂的打在我們年輕的面孔上.周圍知了聲此起彼伏.
休息夠了,我們又繼續撲通跳下水,然後又開始在水裡扭成一團折騰,寧心靠着她那單薄的技術,常常被水嗆得臉通紅,顧義從水底裡鑽出來,看着她滿臉痛苦的表情,面面相覷之後,沒心沒肺的大笑.
直到最後一絲殘陽從視線裡收回,我們才一臉不情願的騎着單車回家,在小衚衕的拐角處,我們各自擁抱了一下,便分開了.
和寧心分開的那個夏天,好像是這個小鎮有史以來最燥熱的夏天.頭頂的天空似乎是被煮沸了一般,強大的日光源源不斷的向外散發熱氣.
在寧心的陪伴下,顧義也終於停滯了那種沒完沒了無以復加的難過,日子既然可以這樣不動聲色的過來,顧義想也應該會這樣原封不動的過去.
文理分科之後,顧義和寧心果斷決絕的選擇了文科.那個暑假,我們把日子全都灼燒在了書店這樣一個用寧心的話來說頂頂儒雅的地方.
我們輕車熟路的找到了一張無人問津的角落,然後寧心攤開隨身帶來的報紙,我們就那樣毫無形象的盤坐在一起.對於有些悲傷,話語太過於蒼白和直露,可是卻可以輕易的被那些排山倒海的文字過濾掉.
那個夏天,我們如影隨形,顧義靠着寧心身上那股安之若素的坦蕩迷迷糊糊的就度過了最慘淡的失戀時期.
推開書店大門的時候,門外一片熟稔的世界.
天空上開出一大朵一大朵暗紅色的火燒雲,沿路邊的梧桐樹頂着粗壯的枝葉朝着天空拔節,把視線裡的流雲切割得支離破碎.
顧義掙開寧心牽着的手,向前跑了幾步,停在靠近馬路邊的地方對着來往穿梭的車輛大聲吶喊,顧義說,寧心,顧義決定不要你了.一個人不知好歹的回憶兩個人的過去是最爲苟且卑微的,顧義不想讓顧義自己成爲那種名副其實的傷害者,關於愛情,關於友情,顧義希望悲傷都選擇把顧義拒之門外.
顧義這次,是帶着不甘心回來的。
分手在即,寧心不是說自己很幼稚很沒有擔當嗎,這次,顧義要徹底顛覆寧心對自己的看法。
另外一邊,寧心何嘗不是。分手的時候,寧心也是很痛苦的。
第二天早上爬起來的時候,還是昏昏沉沉,頭疼得厲害,稍微晚睡,感覺就像是整個骨架都要分崩離析一樣,早已沒有年輕時候的幹勁十足。在噴頭下足足淋浴了二十多分鐘,才讓自己清醒過來。
想起今天上午經理說要寧心去她辦公室說是要事商量,寧心急忙換上一身斯巫裝,領着公-文包準備出門。經過廚房的時候,瞟了一眼,發現冷翼已經不在了,冷夫人自己坐在一旁吃早餐。看到寧心行色匆匆完全沒有坐下來陪她共度早餐的意思,她機靈的打包好桌上的壽司跑過來塞到寧心手裡,“留到單位再吃。”她囑咐寧心。
“冷意呢?”寧心一邊把早餐塞進包裡一邊問她。
“沒問,等他回來再問吧。”
刷了卡之後,寧心急匆匆的往經理辦公室趕,一路
上經理的奪命連環call讓寧心預感大事不妙。
“小程,你過來,寧心跟你說。”
果然一到辦公室,經理欣姐神色緊張的馬上招呼寧心過來,然後遞給寧心一份資料。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條款,“這是什麼?”寧心莫名其妙。
“違約合同,就上次曉靜談判下來的那個合同。你說說這事有多荒唐就有多荒唐,你知道寧心們撰稿人最怕什麼嗎,最怕的就是抄襲方案。寧心們這次出的版面是花大價錢盤下來的,好不容易印刷出來以爲可以賺一個噱頭,沒想到居然有雜誌社抄襲方案,而且還是一個跟寧心們有合約的社刊。”經理欣姐憤懣不已,寧心能理解她的心情,已經印刷好的版面還未發表出去,市面上同款的文章就已經出來了。這種市場衝擊就相當於剛開盤的大樓居然有人鬧跳樓一樣。
“私下裡沒有和解過嗎?預計過最大損失嗎?”此時此刻,寧心第一反應並不是關心社裡的安危,而是一門心思的想如果對方沒有足額的賠償,下半年的寧心的稿費必定大打折扣。
“不需要和解,小寧,寧心知道你是學法律的,也拿到了相應的從業資格證,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辦,寧心已經約好了這邊的律師,你先停下手中的工作,接下來的日子你主要負責跟蹤處理好這件事就行了。”欣姐站了起來,重重的拍了寧心的肩膀,寧心只覺得頭重腳輕,“這麼艱鉅的任務,經理,寧心,寧心不行的。”
“別婆婆媽媽的費事了,你不行寧心們社裡還有誰行,你一個學法律的,現在社裡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你貢獻貢獻自己怎麼了,這也是工作!”都延伸到了爲單位做貢獻這麼上臺面的話了,寧心那好意思再裝模作樣的推辭。
寧心大義凜然,重重的點頭,“是!”
走出報社,冷風迎面吹來,寧心的手機再一次響起,是經理。她在電話裡萬分囑咐寧心,“此事非同小可,請寧心務必認真對待,那個律師人很好,其他的事情寧心要認真配合。”
“你放心吧經理。”合上電話,閉上眼穩定了一下情緒,蓄勢待發,寧心隨手攔了一部出租車。
寧心從包裡掏出那張名片,顧義,王牌律師事務所。這不就是程悅實習的那個律所嗎?不多地址上的位置顯示的是市區的總部,經理還真是捨得下血本,這麼出名的律所,不知道律師費要花多少錢。
寧心站在王牌事務所的樓前,作爲國內首席資深據說包攬大半個城市的大律所,辦公樓卻出人意料的低矮樸素。樸素雖樸素,安保措施卻做得出奇的嚴格,從進門開始,寧心經過了兩次探測儀,三個保安和兩個前臺的詢問,登記了三次和秘書的帶路才正式找到他的辦公室,據說他是這家律所的所長。
寧心走了進去,一個身高約莫一米八的男子站在窗前背對着寧心整理文件。寧心故意咳嗽了兩聲,想要引起對方的注意。
“顧義律師你好,寧心是女報雜誌社過來的編輯。”一上來寧心畢恭畢敬的自報家門。
那個男人突然轉過頭,是一張容易讓人忘記的面孔,白白嫩嫩的臉上完全找不到歲月的滄桑,這樣的人居然是一個所長,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對方明顯愣了一下,“寧心不是顧義所長,寧心是他的助理,他還在會議室開會呢。”他低頭看了表,“這個時候應該散會了,寧心幫你去催催,不好意思。”
表錯情,寧心咬牙切齒的在心裡暗罵。
幾分鐘後,有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大概就是顧義,走近寧心的時候寧心才發現,心下一驚,原來是他!
世界真他媽的小!
竟然在這裡遇到自己的初戀!!!!
生活真是太精彩了,以爲寫小說呢,怎麼這麼多的機緣巧合。他明顯也記起寧心,兩個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鎮定。腦子裡千頭萬緒飄過,寧心要怎麼跟他打招呼,難道要說,“
嘿,好久不見,你居然是這家律所的律師。”但又想到如果是這樣的問法,倘若對方不領情不相認,那寧心乾巴着一張老臉豈不是很沒面子。
“等久了吧,不好意思,臨時開了一個緊急會議。”對方直接開場白,並沒有提到那件事,他朝寧心點點頭,用手示意寧心坐在沙發上。“請坐。”
寧心走過去坐下後,他也在寧心的對面坐下了。逆着光,光線打在他的身上泛起一層細碎的絨毛,確實是他,還是那張完美精緻的臉,五官俊美,眼神依然是冷漠,茫然。程悅曾經跟寧心說過,他的英文名叫顧義,是他們總部的律師,沒想到居然在這裡碰到他,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太多莫名其妙,你選擇掩耳盜鈴總會有人拿着相機圍觀你。
“顧義律師,你看,這是寧心們社的合同,聽說你比較擅長合同法,你大概幫寧心估算下,這次賠償寧心們大概能得到多少?”不想和他兜圈子,寧心直接進入主題。
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開口說,“這份合同你們經理之前已經傳真給寧心看過了,如果不認真看的話確實是制定得無懈可擊,損失賠償最多也能賠償六個數,不過仔細一看,還真的有百密一疏的情況。”你看,他把身子湊過來,靠近寧心,然後一邊翻合同一邊跟寧心解釋。
“你們之間有合同關係,而對方又侵犯了你們的著作權,著作權採用的是過錯推定責任,舉證責任倒置,只要他們那邊不能證明出版複製有合法的來源。所以。”
“所以實際上寧心們可以得到兩份賠償?”寧心靈光乍現,寧心怎麼沒想到?
“對,你很聰明,具體的實施辦法,你看是這樣。”他認真的翻着合同,耐心的跟寧心解釋。
因爲距離太近,那股熟悉的味道又出現了,和他交談的間隙,寧心一直有分神仔細看過他,試圖把他和在瑞士那天的那個男人聯繫在一起。
交談完之後,途中秘書走進來將一杯茶放在寧心前面的茶几上,杯子是那種很淡雅的青花瓷杯,跟寧心們社裡慣用的一次性紙杯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仔細想來社裡開源節流已經到這步了,這次賠償數額又那麼大,難怪經理相當重視。
臨走的時候,他起身送寧心,寧心搖搖頭示意不用。
“你還記得寧心嗎,寧心。”他們果然還是說開了,當年在一起的人,如今變得如此的陌生。
老實說,在寧心的淺薄的愛情觀裡,覺得一個男孩子對一個女孩子說緣分無非就是兩種情況,一種就是隨口說說而已完全沒放在心上,還有一種完全是出於搭訕套近乎的心理。
“顧義律師,作爲一個專業的助手,寧心很認真的告訴你,別那麼輕易的對人說緣分,因爲不到最後寧心們大家都不知道這場緣分是好緣還是孽緣。緣分這東西都是被架上去的,如果不是人爲刻意爲之,是不會繼續下去的。”寧心兩隻手撐在他的桌子面前,刻薄的話一下子又控制不住的說了出來。
“寧心記住你了,永遠忘不了你。”他對寧心露出笑容。
“謝謝,不用,你還是幫寧心記住這件案子吧。”寧心說,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辦公室。
拐進走廊,走進電梯的時候,寧心依然習慣性的對着電梯跳動的數字下意識的數,思緒一陣破碎,腦子裡翻江倒海憋了半天就只有一句話,這也太巧了吧?寧心程韻的人生什麼時候可以這麼不按常理出牌過?這是上帝跟寧心開的一個玩笑麼?
坐在的士上的時候,腦子裡一直回憶在瑞士那天的情景。那天兵荒馬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想着人生還真是充滿變數無跡可循,以爲不過是過眼匆匆的過客。沒想到生活就在這一刻急轉而下,居然會讓寧心在這個城市遇到他?
出了律所之後,寧心很亂,頭很痛。
沒想到,時隔多年,再次遇到,自己還是會怦然心動,緊張得不知所以,真是沒出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