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遺風學的是什麼武學流派的功夫?”陸影紗問花燭淚。
“紅塵武學。”花燭淚答,這是江湖上的人都知曉的事。陸影紗一本正經地問起這個大家都知道的問題,花燭淚也不自覺地認真起來。莫非這裡面還真有明堂?
“那與紅塵武學並舉的是什麼武學?”陸影紗又問。
花燭淚皺眉,紅塵一支,素來一脈單傳,武林之中向來少有人知其來歷,至於有什麼武學流派能與紅塵武學相提並論,就更不得而知。放眼江湖,能與王遺風斗上一斗的,僅浩氣盟盟主謝淵一人而已,而謝淵的功夫是得自其二十年苦心鑽研所成。
陸影紗沉默了,看來花燭淚是一點也不知情。她在牀榻邊坐下,花燭淚的不知情倒讓她緊繃的情緒緩和下來,且逐漸冷靜。她看到這標誌時太過震驚,以致於亂了手腳、失了分寸,如今冷靜下來再一想,倒是自己小題大做了。若小妖真是“火舞朱雀”“北冥七星”的傳人,又何至於淪落至斯?還用得着她出手救?她和花燭淚還能太太平平地坐在這裡?這樣子一想,陸影紗又呆了,敢情這小妖腳底板上的這兩個十幾年前烙下的標誌讓小妖撿了個大便宜!
於是陸影紗又鬱悶到了,她埋着頭,眉頭緊蹙,從手到腳都透出一種“我很失落”的情緒。她長這麼大,還沒被什麼嚇到過,沒想到這次——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聖火令的火滅了一大半,用光了寒□□,讓小妖白揀了條小命!小妖活下來還會橫在她和花燭淚之間!陸影紗越想越悲,幾乎是兩眼含淚,委屈得不行。這委屈還是自己找來的,別說發作出來,連說都不能跟人說,這又讓她更覺得悲劇,簡直是悲劇到無以復加了。
“紫眼怪?”花燭淚低喊。一向強勢的陸影紗突然成這副委屈樣,倒讓花燭淚有些不安了。看在陸影紗那麼用心救小妖的份上,花燭淚對陸影紗的態度也好轉不少。
陸影紗擡起頭,可憐巴巴地看着花燭淚,委委屈屈地說:“你得賠我。”
“什麼?”花燭淚一呆。哎喲,好可憐的小可憐哦!來,讓我摸摸。不過還真不敢摸,誰知道這紫眼怪在搞什麼?別她一爪子摸過去,紫眼怪給她來一把焠了烏啼霜的毒針她就玩完了。
“沒什麼。”陸影紗回過神來,也驚覺到自己失態,急忙收斂心神,冷下聲來。她站起來,冷淡地說,“她沒事了,我也累了。”說話間,站起來就朝密室外走去。
“唉,等等。”花燭淚站直身子,側着頭疑惑地望着陸影紗問,“小妖腳底板上的那東西有什麼特殊意義麼?”
陸影紗背對着花燭淚,說,“她右腳板上的是火舞朱雀,左腳板上的是北冥七星,其來歷與紅塵武學一脈有幾分淵源,你要不懂,回去問王遺風,他會告訴你。”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花燭淚心想,回惡人谷問谷主還不如問曹雪陽。這小妖是曹雪陽親手從皇宮裡抱出來一手帶大的,小妖身上的這點東西有誰比曹雪陽更清楚?朱雀屬於上古神獸,某些權貴或者是江湖組織都喜歡用這做圖騰,北斗七星就更不用提了,天上星宿,誰都愛用它說事,純陽宮還有套北斗七星陣呢,這在花燭淚眼裡也實在是稀鬆平常之物,也沒太放在心上。她坐在牀邊,發現小妖的臉色紅潤不少,嘴脣的顏色基本上也恢復正常,掀開眼皮,眼珠也不再是幽綠色,而是深綠色,比黑色淺一點,綠色深一點,乍一看去,和平常人的眼睛差不了多少。
“真好了?”花燭淚一時也拿捏不定小妖的毒是真被醫好了還是陸影紗欲蓋彌彰、使耍手段到位,弄得連她都看不出小妖有毒發的症狀。花燭淚不好去問陸影紗,想起陸影紗身邊那個叫阿琉的醜丫頭是個沒心機的娃,於是趁小妖沒醒,溜出去找阿琉套話。
阿琉小時候在老虎窩裡和虎崽子一起長到四歲才被隨母親上山採藥的陸影紗看到撿了回去。錯過了最早開化智力的那四年,後面就算是再怎麼教化,那心思也進化不到哪裡去,直來直去的不懂繞彎,更摸不透花燭淚那兜兜轉轉的花花腸子,沒幾下就讓花燭淚把話套完了。阿琉不知道陸影紗救小妖存的什麼心,也不知道陸影紗之前是掛着醫治的招牌欲害人幹那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心存不良,自然說起話來也沒啥顧慮(有顧慮她就不說了)。花燭淚把經過始末聽完後,再一琢磨,就全明白了,氣得她直咬牙。要不是小妖腳底板上有那點子東西,小妖還不真毀在陸影紗的手裡?頓時,她對陸影紗的感激跑得沒影沒蹤,同時因爲陸影紗對小妖腳底板那烙印的反應也讓她對之感到好奇起來。
陸影紗回到房後便徑直入了浴桶,泡在花瓣浴中,她仰起頭靠在桶壁上閉目養神。這幾天爲了替小妖解毒基本上沒有合過眼,困得她不行。現在小妖算是救活了,她也該好好休養下,卻怎麼也睡不着。閉上眼,腦子裡浮現的不是花燭淚抱着小妖時的模樣就是小妖腳底板的那幾個圖案。小妖腳底板上的圖騰怎麼也錯不了,可她怎麼會生長在天策府?又怎麼淪落到如此地步也不見有人露面相救。可若說沒人相救,這絕色天下的人又是哪裡冒出來的?他們是曹雪陽的人還是北冥七星派的人?從絕色天下這幫人的功夫、出身以及行事作風上來說都不像北冥七星派的,依其實力,若想救小妖用不着如此費功夫。
陸影紗越想越揪心,眉頭緊緊地擰成一個鬱結。小妖要是真死在她的手上,一旦北冥七星派的人找上門來,明教危矣!可現在小妖落到她的手上,倒給了她一個壯大明教的好時機。她既然知道小妖是北冥七星派的傳人且腳踩火舞朱雀,沒理由就此罷手。“北斗七星”是北冥七星派的標誌,而“火舞朱雀”則只有具備北冥七星派掌門繼承者資格的人才能烙上的印記。北冥七星派是李世民在打江山時網羅一批江湖異士組成的門派,用以守護龍脈以及龍脈裡那批在將來李唐江山危急時用來力挽狂瀾的寶藏。北冥七星派的掌門世襲“朱雀王”爵,享受朝廷二字王爵待遇。因爲北冥七星派掌握着李唐龍脈,哪一任皇帝敢對他們疏忽大意?可怎麼就讓烙有“火舞朱雀”標記的小妖進了天策府又淪落江湖?李隆基也敢拿他李唐江山的龍脈來開玩笑,讓身負龍脈的小妖淪落江湖?
她若用小妖去與李隆基做筆交易,讓李隆基宣佈明教爲合法組織,明教從此便可正大光明地在中原各處發展勢力,重奪當年天下第一教的聲威;可北冥七星派的人怕因財多勢大遭後世之君猜忌,向來不問世事,不在江湖廟堂走動,隱居的同時也防着對當今君王有如防備。如果她把小妖交給李隆基,就等於是把整個北冥七星派的未來都給別人魚肉,北冥七星派的人豈能與她善了?同時,她把小妖“賣”了,又該如何面對花燭淚?到那時,縱然明教成爲合法組織,受到惡人谷與北冥七星派的雙面夾擊,其形勢也不容樂觀啊!若她把小妖送回北冥七星派的朱雀王手裡呢?小妖雖然已無性命之憂,但身體早被毒性毀傷,落下病根。追根究底小妖身上的毒全是她和花燭淚種下的,北冥七星派的人能善罷甘休?那如果利用小妖,控制北冥七星派呢?如果她控制了北冥七星派就等於控制了李唐江山的龍脈以及龍脈中所掩埋的萬千財寶,別說讓明教就成天下第一教,就算是取李唐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想到此處,陸影紗驀地一驚,頓時瞪圓雙眼,這種可能性讓她即激動又興奮。可隨即又覺大唐如今根深蒂固、兵力強壯,奪李唐江山改朝換代的想法十分不現實,復又冷靜下來。謀點權勢財力可以,謀江山豈是一個“難”字說得完的!
觀小妖現在的情形,除了腳底下的標記外,沒一點能和北冥七星派有聯繫,若真有聯繫,以她的身份,不管是朝廷還是北冥七星派都不能讓她淪落江湖。莫非,其中有隱情?不管裡面有什麼隱情,小妖的朱雀王繼承者身份都是不爭的事實。掌控了小妖,不管是李隆基還是北冥七星派,都得受她鉗制,可以狠撈一大筆好處!但同時惹上這幾股強大勢力,一個不慎就又是一場滅門之禍!“唉!”陸影紗沉沉地嘆了口氣,復又閉上眼睛,覺得現在不僅困,且頭也疼得厲害。她十分爲難,想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放了小妖,又不甘心。這麼大一頭肥羊,不撈幾把羊毛剝幾斤肉下來,她不爽,同時也對不起自己這些天的勞累以及用掉的明教聖物!不放,又是一隻燙手山芋,弄不好就會給明教招來滅頂之災。她擡起手臂,敲了敲腦袋,萬般爲難啊!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走?怎麼走都不好走!
陸影紗閉着眼睛在苦惱中漸漸睡着了。她還躺在浴桶裡,侍女們不敢將她吵醒,只能悄悄的不停地往浴桶裡換熱水,以免水涼後凍醒陸影紗,殃及魚池,受罰遭殃。
相比陸影紗的糾結,花燭淚那邊也氣得快要跳腳。陸影紗把小妖的身體治好了,卻又不知道在小妖的身上動了什麼手腳,讓小妖一直昏睡不醒。最先花燭淚沒有覺察出來,以爲小妖只是累了正常休息,等小妖睡足了自然會醒。可她去外面聯繫惡人谷的弟子回來,等到天都亮了小妖還沒醒。她覺得有點不對,她趕緊去叫小妖,可叫不應,於是扎針,還是不醒,這才覺察到是被陸影紗動了手腳,當場炸毛,拎了鳳血刀就朝陸影紗的住所衝去。
要說陸影紗的住所也是裡三層外三層地被侍衛防了個密不透風,可花燭淚是陸影紗的貴客,他們不敢對花燭淚下狠手。而花燭淚正在火頭上,一點也不給陸影紗面子,手裡的鳳血刀毫不留情地施展。這見血封喉的玩意兒,誰都不敢硬撞上來送死。那些侍衛只得一邊小心翼翼地避開刀鋒與花燭淚周旋,一邊求爹爹告奶奶的似的求陸影紗身邊的幾個近侍趕緊通報陸影紗。可那幾個近侍也不敢把熟睡中的陸影紗叫醒啊。這陣子陸影紗身體不適,起牀氣很重,誰敢找死去把她吵醒?最後,那些侍衛擋不住花燭淚,又氣近侍不去通報,乾脆佯裝不敵,故意放出空門讓花燭淚衝破外防直接殺近內院。花燭淚一衝進去,那些近侍也慌了,趕緊出來抵擋。可這幾個侍女又豈是花燭淚的對手,花燭淚連鳳血刀都沒用就直接將她們踹飛然後如一頭髮怒的豹子般衝陸影紗的閨房。“碰!”地一聲把擋在面前的屏風踹倒,然後……“呃!”花燭淚傻眼。面前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歪着頭睡在浴桶中,秀髮很隨意地披散在左右,花瓣浴中香肩半露,白皙的左肩上還有幾道傷口脫痂後的痕跡,新長的肉粉粉嫩嫩在肩上婉延伸展,構成一朵綺麗的花飾圖案,又像是大師精心勾勒刻畫的紋身。在洗澡啊?美人沐浴耶!好像來得——正是時候!眼福啊!
陸影紗被吵醒,眼眸倏地睜開,雙眸中噴出火來,待看清來人是花燭淚後,先是一怔,眸子裡的火焰迅速消匿無蹤,她略顯驚詫地喊,“小淚?”她怎麼衝進來了?
小淚?花燭淚的俏臉一沉,誰準紫眼怪這樣稱呼她的?她冷着臉走過去,站在浴桶邊低下頭盯着陸影紗,眼中寒光閃閃,手臂落在陸影紗□□的肩頭上,指腹在陸影紗的肩頭傷口上新長的嫩內來回摩挲。這肌膚的觸感真不錯,和她預想中的一樣。不過花燭淚更想將落在陸影紗肩頭上不規矩的手移到陸影紗那纖細的脖子上去——掐死她。
陸影紗的背脊一直子挺得筆直,全身緊繃,她“噝”地吸了口氣,剛欲開口問花燭淚話,就見到她的幾個婢女急急忙忙地衝進來,包括提着大刀趕來的阿琉,她急忙止住話頭,轉而風輕雲淡的瞥了一眼衆人,沉聲吩咐道,“都出去!阿琉,你也出去,把門關上!”不管花燭淚來做什麼,這種場合都不適合讓手下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