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趕緊提了長槍就和花燭淚一同趕了出去。兩人踏出房門便見到李緋綾老神在在地坐在院子裡悠悠哉哉地喝茶,身後站了排護衛。院頭上,房頂上站滿了人打成一圈。站在內圈的是朱雀谷護衛,站在外圈的是各路武林人士,外面的人拼了命地往裡衝,裡面的人寸步不讓地抵擋。以房頂爲線,雙方打得如火如荼好不熱鬧。“哇!”這陣勢讓小妖看得傻眼,她不擔心朱雀谷的四五十個人打不過這些武林中人,只擔心這客棧的院牆房頂扛不住這些人站。那些前去應敵的護衛幾乎每個都是以一敵十甚至二十之衆。護衛死守着陣線,看到有人上房立即撲過去連踢帶踹地把人打下屋,馬上就有更多的人從院子外面跳上房頂朝院子裡衝。有時候一次性跳上來十幾個,護衛一個猛招施出來,連瓦帶磚和人一起轟下去,外面的人見對方守得高地連攻不上,就開始刨牆角,在下面拆磚搗柱,眨眼的功夫,屋子的柱子斷了,牆也塌了,院牆都被拆沒了。護衛被逼得落在地上跟那些武林中人開打,四五十名護衛圍成一個圈將李緋綾和小妖一干人等護在中間,他們一致向外應付着攻來的武林人士。
小妖和花燭淚站在屋檐下的臺階上擡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裡面攻打的是江湖上的一些散門散派,遠處還有五大門派及浩氣盟的人在觀望。
花燭淚皺眉,這陣仗來得也太大了點吧?她自認沒幹出什麼引起武林公憤的事呀?不就是劫了幾家錢莊和藥鋪、搶了官府的銀兩麼?再一算,五大門派受伏的事她是背了黑鍋的,就算浩氣盟發了“長空令”要她的人頭,也該是浩氣盟的人來纔是,怎麼是這幫烏合之衆?她來到李緋綾的身邊,問:“郡主,這幫人以什麼名頭來鬧?”能糾集這麼多人來,定是給她和小妖蓋了頂天大的帽子。
“替武林除害!”李緋綾擱下茶杯,答,“要你和小妖的人頭。”嘴角噙起淡淡的笑意,笑得輕柔,透出的卻是森寒的冷氣。
花燭淚聞言更覺起疑,既然是要她和小妖的人頭,怎麼她和小妖出來了,這幫人卻像沒看到她們似的,只顧不要性命地衝殺。她輕哼一聲,笑道:“恐怕只是借了我和小妖的名,衝着這一堆箱子來的吧。”突然又想到什麼,感到奇怪,問:“我跟這些名門正派的恩怨深了,他們要我的人頭不奇怪,怎麼連小妖的人頭也要?”小妖可是正宗天策府出身,就算是天策府的李恩承和浩氣盟的謝淵都得給幾分照顧和顏面,這些人憑什麼敢來要小妖的人頭?
“因爲小妖和你在一起就成了武林正道的叛徒,他們替天策府和武林正道清理門戶呢。”李緋綾冷哼一聲,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問花燭淚,“那我是不是也該清理清理‘門戶’?”她站起來,將手負於身後,眼眸裡射出凌厲的冷光,說:“‘俠者,以武犯禁!留着他們,也是朝廷的禍患。”
花燭淚倒是覺得無所謂,她回頭掃一眼小妖,對李緋綾說:“你不怕小妖跟你鬧就只管殺光他們。”
小妖不服氣地吸吸鼻子,可又確實沒話反駁。但也真不想李緋綾和花燭淚殺這麼多人,於是說:“我們突圍出去,避着他們點就好,沒必要造太多的殺孽。”反正以她們今時今日的功夫,要走,這些人也攔不住。
花燭淚聳聳肩頭,滿臉無奈地將鳳血刀插回刀鞘中。
李緋綾揉揉額頭,轉身,纖纖玉指戳到小妖的額頭上,“你啊,人家都欺到你頭上來了,你還一昧忍讓。須知有些人和事忍得、讓得,有些忍不得也讓不得。”她問小妖:“那你覺得該怎麼辦?你和花燭淚的嫁妝你打算不要了?要是我們現在撤退,這十幾箱東西我可抗不走。”
小妖爲難地回頭看向那堆東西,沒有聘禮,怎麼去提親?
花燭淚摸摸鼻子,湊到小妖的跟前,“反正你家錢多,要不就把這堆東西送給他們吧?”
小妖的額頭頓時浮起幾條黑線,她再敗家也不至於敗成這樣啊!
此時雙方爭鬥越戰越烈,那幫武林人士殺得血了眼,而朱雀谷的護衛也開始逐漸吃力。護衛統領兩步奔回李緋綾的身邊,躬身拱手道:“稟郡主,對方人數越來越多,我方如果只攻不守,只怕會出現人員損傷。”
李緋綾掃一眼戰況,已經有護衛受傷掛彩,甚至有人開始使用暗器和施毒。再耗下去,誰都討不到好。當即提氣,用內力喊話,“住手!”
朱雀谷的衆護衛聽得李緋綾的喊話當即住手,那些武林人士聽得喊聲,怔愣一下過後,認出是李緋綾在喊,又揮着手中的兵刃就朝已經停手的朱雀谷護衛砍去。朱雀谷護衛有“停手”的命令在身,又抗着保護李緋綾她們的重責,不敢退又不恨違令,只得側身從刀縫下躲避。
“防!”李緋綾見到這陣勢馬上出聲命令那些護衛出招自衛。她的眼眸裡浮現慍怒之色,拳手一握,便想傳達“殺”字令。“找死!”眼眸中射出一道冷光,已經動怒。
“住手!”一聲響徹雲霄的大喝自不遠處傳來。這一次誰都沒有停手,對這吼聲充耳未聞。
“殺!”那吼聲又起,然後便響起了戰鼓。就在戰鼓被擂響的那一剎那,轟隆的馬蹄聲跟着響起——
熟悉的鼓令,整齊的金戈踏馬聲,久違而熟悉的喊殺聲,挑動小妖記憶的思緒,恍惚間似回到天策府,聽到教場上的操練聲。是天策府的騎兵殺來了!小妖倏地握緊了槍,骨子裡的血脈都因這戰鼓而沸騰!“殺!”她大喝一聲,如騰飛的神龍般凌空躍起,跳到客棧前面掛招牌的旗杆上。
俯身看去,便見天策的鐵騎率先從大街的另一頭衝來,而客棧左右、後方的小巷裡擠滿了浩氣盟的人馬。
花燭淚聞得動靜,鳳血刀出鞘,神情緊繃,已經做好大戰的準備。
天策府騎兵中突然衝出一個虎甲的將領,那將領揮着手中的長槍率先衝進人羣中,揮動手中的長槍就朝他們殺去。身後的天策府軍士隨即趕及,金戈交撞,馬嘶長鳴,血光四起,慘叫連連!“師父!”小妖站在旗杆上認出領頭的將領是天策府的教頭——“天槍”楊寧。天策府總有兩名教頭,一個是曹雪陽,另一個就是‘天槍’楊寧。
楊寧是天策門下年紀最小卻最早習得真傳的武術天才,算是天策府第一高手。唐先天元年,玄宗即位,宣佈明教爲非法組織。開元二十七年,“光明寺事件”爆發,天策府和明教在長安光明寺展開決戰。此役中楊寧大顯神威,力戰護法、槍挑法王,“天槍”之名從此名震天下。楊寧雖是天策府第一高手,對於女人、權術並不感興趣,他的外表與個性卻總是給人天真浪漫的感覺,反而喜歡逗孩子玩,小時候的小妖沒少騎到他的頭上去玩。在天策府裡,與小妖最親的除了曹雪陽就是楊寧。
小妖突然見到楊寧前來,頓時又驚又喜,從旗杆上衝下去就朝楊寧奔去。
“小妖!”花燭淚見到小妖衝進人羣裡,馬上趕了過去。她追上小妖,伴在小妖身側保護小妖。
“小妖?”楊寧見到小妖先是一怔,掄槍向後一戳,帥氣地挑翻一個從身後朝他砍來的傢伙,衝小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過來!”他在馬背上一招手,又揮槍挑翻幾個近身的傢伙,朝小妖伸出粗厚的大掌。
“當心!”花燭淚急儘快喊道,怕小妖中計。可小妖已經奔至楊寧的馬匹前,一巴掌拍在楊寧的手掌上,再漂亮地一個翻身穩穩當當地落在馬屁股上,和楊寧一起殺敵。
“呼!”花燭淚見楊寧並沒有傷害小妖的意思,這才槍了口氣,轉身朝身邊那夥之前圍攻他們的武林人士殺去。
小妖坐在楊寧的身後,總被楊寧搶了人頭,心有不服,轉身躍上一匹沒人騎的馬匹,準備大展一翻拳腳。坐穩,提槍,擡眼瞧去,身邊沒敵人了,全是同門師兄弟。
“哈哈!”小妖的身後一個爽朗的笑聲響起,小妖氣呼呼地回頭看去。只見天策府的一干人笑嘻嘻地看着小妖,其中一個戲謔道:“你又慢了!”衝小妖伸出大拇指,說:“單挑你是這個!”手勢一變,豎起小拇指,“搶人頭你還是這個!”
小妖的臉一黑,嘟起嘴策馬繞到楊寧的身前,撅起嘴。她上場殺敵的實戰經驗少,當然得輸嘛。“師父,他笑話我,打他!揍他軍棍!”
“哈哈哈哈!”一干人笑開,其中一人掄了一拳頭給那人,“叫你奚落她,當心回頭又被整。”
那人趕緊下馬,有模有樣地衝小妖一抱拳一拱手,“哎喲小姑奶奶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哎喲!”話沒說完,後面就蹦出一個人在他的屁股上一踹,痛得他跳起來回頭就朝那人揍去,“你小子,老子的屁股也是你踹的麼?”
“我是幫小姐揍你啊。她女孩子家家不好意思動手……哦不,動腳,我來!”那天策府弟子一邊閃避,一邊哈哈大笑。
小妖也被他們逗樂了,突然想起師叔朱劍秋的事,情緒一下子跌至低谷。她低着頭,翻身下馬,走到楊寧的身邊,低聲問:“師父,朱師叔他怎麼樣了?”朝楊寧又靠近了點,小小聲地說:“別爲難花燭淚好麼?她的過錯都由我擔着。若師父要追究,小妖願意承擔所有責任和處罰。”
楊寧聞言神情也正經起來,他翻身下馬,衝小妖勾勾手指,把小妖叫到一邊,壓低聲音問:“你給師父說句實話,你……”湊近,聲音壓得更低,“真是朱雀谷的人?還是少主?”
“嗯!”小妖的頭低得更低,“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噝!”楊寧倒抽一口冷氣,一個巴掌蓋在自己的嘴巴上用力一抹,再猛地一副狠下決心的樣子,說:“成,李統領有句話讓我帶給你,花燭淚和天策府的恩怨一筆勾銷,天策府的小妖早在幾個月前就死在去浩氣盟的路上,現在的你和天策府沒半分關係。”
小妖點頭,她明白。她現在的身份,不容於天策府,天策府也不敢認她。
“楊將軍,多謝!”浩氣盟的一個壇主走過來衝楊寧抱拳道謝,“這次十二連環塢的賊子盡數全殲,還多虧楊將軍相助。”他說完看到小妖,含笑衝小妖淡淡一點頭,隨即便挪開視線。
楊寧回了一禮,道:“王壇主客氣了。”對小妖低聲說:“你去吧,你師叔的傷已無大礙,你就放心吧。你曹師傅有信遞迴天策,說她辦點私事,年底前會迴天策,你就不必擔心她了。替我向花燭淚說聲謝,感謝她救過雪陽妹子一命。”說罷,楊寧衝小妖擺擺手,便大踏步地朝那名壇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