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隱忍換不來安寧,當求全得到的是委屈,當連死亡都成了揹負,她就已經站在懸崖邊,身後是火山熔岩,即將燒滅的不僅僅是她個人,還有她所擁有、關心且珍惜的全部。再退,她就只能並同她與她在乎的所有一切墜入那萬劫不復之地。
可,她能信誰?連幾番一起出生入死、爲她耗費無數心血精力的花燭淚都信不得,她還能信誰?
她不想再輕信誰,不想再去承受那些用鮮血鋪灑的代價。
如果她答應了,即將面對的是一場慘烈的殺戮,是遍地的屍體。不管是打着維護正義旗幟的正邪較量還是勢力爭奪,不管誰贏還是誰輸都會死人——死很多很多人。死的往往不是那些發動起這場鬥爭的人,而是墊在那些人腳底下的小嘍囉。楓華谷之戰,人們記得起的是明教的崛起,是陸危樓的風光,是唐門門主唐傲失去雙腿,是丐幫幫主下落不明,可誰又記得那些用鮮血染紅楓葉的無數明教、丐幫與唐門的子弟?誰又記得他們的名字?誰又爲他們立過一碑一墓?
小妖睜開眼,吐出四個字:“我不答應!”不重的話語,擲地有聲,在這寂靜的大廳裡響起,似一塊投入湖中的石子,而衆人的表情反應就如那掀起的波浪漣漪。或驚或疑或奇,千奇百怪各有不同。
“爲什麼?”工聖孫一行首先開口,奇怪地問。難道她不想爲天策府死去的同門報仇?難道她不想將那兩個妖女成擒?
楚秀知曉小妖與花燭淚之間的那點子糾纏,心裡有幾分明白,用明瞭的語氣“哦”了一聲,不置可否。
絕色天下的另外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再把視線轉到小妖的臉上。
小妖則擡起頭看向高坐於正上方的東方宇軒,她說,“最魁禍首是領頭的人,她們死了,下面的人自然樹倒猢孫散,以陸影紗和花燭淚的功夫,如果東方谷出肯出手,定然將她們手到擒來。可如果率衆攻進烈焰莊,難免血流成河……”話到這裡,她頓住,直言,“所以,恕小妖難以從命。”
東方宇軒拈着飄然及胸的鬍鬚淡笑不語,莫測高深。
策策有些好笑地笑出聲,殺雞焉用宰牛刀,一派宗師去對付兩個江湖後輩豈不讓人笑話!如果是對付陸危樓或者是王遺風,請東方宇軒出面,不僅無可厚非還理所當然。如果東方宇軒出手去對付花燭淚與陸影紗,那就是東方宇軒自貶身份,萬花谷也會遭人笑柄。
楚秀低聲說,“她們兩個還不配請東方谷主出手。”這句話,萬花谷的人不便向小妖點明,她來說。
小妖默然,爲了一派宗師的顏面,就要讓下面的人拼個你死我活麼?難道非要讓下面的人流夠血,才能請得動他們出手麼?說白了,就是下面的人的命沒有他們的顏面重要。她站起身,說,“小妖與她們的恩怨小妖自行解決,如果諸位想要誆扶正義,請恕小妖無能爲力。”說罷,朝在場的人作一揖當作拜別,轉身出去。
“小妖。”絕色天下一名被喚作“小夢”的天策府弟子站起來叫住小妖,責問道:“你難道不想爲朱師叔和師兄他們報仇嗎?還是你真如傳聞所說,你背叛了天策府,與花燭淚合謀害了師叔他們?”
“死的人還不夠多嗎?”小妖轉過頭問小夢。
小夢“霍”地一下子站起來,叫道,“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天策府死的人還不夠多嗎?天策府被他們害死的人還不夠多嗎?你還想要他們殘害我們多少同門?你還想維護花燭淚到什麼時候?小妖,你的功夫怎麼樣,天策府的人都知道,謝盟主的心裡也清楚,花燭淚的功夫比你高得了多少?浩氣盟裡你爲什麼被挾持,大家心知肚明。”
小妖轉過身,直接面對小夢,大聲說道:“你乾脆直接明說我助花燭淚爲惡、殘害同門。”她不在乎!
“你——”小夢氣得擡起手指向小妖,喝斥道:“你簡直讓花燭淚迷了心竅!大家爲了救師傅和你,歷經奔波勞累,你這樣對得起我們嗎?對得起師傅嗎?小妖,你對得起天策府給你的槍嗎?”
“我怎麼樣?”小妖大聲回問,“我做什麼了?我的過錯就是該死的我還活着讓你們爲我受累,我的過錯就是沒有幫你們殺花燭淚,我的過錯就是讓花燭淚迷戀上我的身體想逼我活着、佔有我,我的過錯就是在師叔伏殺花燭淚的時候我逼師叔放她走,我的過錯就是我向花燭淚妥協,我的過錯就是我讓她一次次救活我並且爲此到處燒殺搶掠,我的過錯就是我救過她到現今爲止她還活着、在爲惡。你們可以指責我、甚至殺了我,我無話可說!可你們沒有權力逼我幫你們攻打烈焰莊,你們沒有權力逼我用殺戮的方式去阻止殺戮!”她淒厲地盯着在場的人,厲聲問:“殺得完麼?滅了烈焰莊又如何?殺了陸影紗和花燭淚又怎麼樣?明教和惡人谷就從此沒有人了麼?陸危樓呢?十大惡人呢?就從此消失了嗎?從此殺戮就能沒有了嗎?從此就不會再死人了嗎?報仇?報得完的仇嗎?你們理得清有多少仇恨嗎?光明寺一戰,明教死了多少人?天策府和少林寺死了多少人?楓華谷一戰,唐門、丐幫、明教,又死了多少人?浩氣盟上,七星戰十惡,武林俠話一段,可在場的諸位又能知道死了多少人嗎?當你們在快意恩仇的時候,有沒有回過頭去看看腳底下掩埋的那些森森白骨?有沒有看看那些被血染紅的土地?”
“好好好!說得好!”楚秀鼓掌,“啪啪”的掌聲清脆嘹亮,她側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望着小妖,朗聲說:“義正言辭,悲天憫人,令我等如醐醍灌頂!可我想問,小妖,這番話你有對花燭淚和陸影紗說過嗎?不殺她們你又能保證從此沒有殺戮了嗎?她——花燭淚,就放了你師傅了嗎?她從此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嗎?” 她一拍桌子站起來,神情猛地一凜,喝道,“你又能保證明天她的刀不會架在我們中間哪個人的脖子上麼?”跟着,神情一緩,甚至笑了下,又問,“我有說要讓烈焰莊血流成河嗎?我有說要殺她們嗎?”她的話語一頓,說,“我對你那些悲憫的胸懷沒興趣,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逮了花燭淚逼她放曹雪陽。”踱步上前,站在小妖的面前,冷冷盯着她,用牙齒縫裡面咬出幾個字:“救你師傅!”
小妖低下頭,失落地一笑,“順便替師叔和被她們殺死的人報仇,順便——可以順便做很多事情!”
楚秀反問:“有何不可?”又言:“我只問你一句,願不願同我們合作救你師傅?還是想繼續留在花燭淚的身邊做她的禁臠?”
“你——”小妖猛地擡起頭,咬牙憤恨地瞪向楚秀。說她是花燭淚的禁臠!可小妖想到自己與花燭淚相處的形勢,頓時像被摑了一個響亮的耳光,因憤怒而通紅的臉頰又瞬間變成鐵青,再轉爲蒼白。
“沒有人逼你,去留你隨意。”楚秀又退一步,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曹雪陽不是我師傅,救她,不過是幫老大和幫主她們的忙,我沒損失。”說罷,她又踱步回去坐在椅子上,說,“萬花谷與純陽宮也沒必要非得幫這個撈不到什麼好處的忙!你說得也對,交戰總會有人員損傷,我們絕色天下、純陽宮和萬花谷都沒必要爲了你們天策府擔受這個損傷、冒這個危險。小妖,你仁慈、你正義,您老就請繼續去袒護那些殺害你同門的兇手,您老就繼續去爲虎作倀吧。”
小妖呆然屹立,靜默片刻,拱手,躬身,三拜,正色道:“小妖多謝諸位仗義出手!”末了,又道,“剛纔言辭過激,多有得罪之處,在此向諸位賠禮道歉!”說話間,又是一拜。
“成了,你少來這些繁文縟節,姐看着不習慣。”楚秀有些不耐煩地拂衣袖。
“就此拜別,諸位保重!”小妖抱拳行了一禮,又向藥王作了一揖,“多謝藥王的救治之恩,小妖銘記於心。”朝絕色天下的一干人也作一揖,“多謝諸位多次出手相救之情。”說罷,拎了槍,轉身就走。
“她——”楚秀看向策策,擡手指向小妖,氣得直往外噴氣。她一拍桌子,叫道,“你們說我們這一通忙活是爲了什麼?”
策策靠在楚秀的身邊,手臂搭在楚秀的肩上,“老孃也想甩她兩耳光,拜來拜去的搞得人混身彆扭。哎,你說她怎麼就不跪下來嗑幾個響頭呢?”
“策策——”楚秀瞥一眼策策,再一掃邊上端坐的幾位老前輩,提醒她注意點形象。
策策站直身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乾笑兩聲,話音一轉,言歸正轉,說:“撇開剛纔小妖那番酸腐的拱手作揖,咱們來說說,她這麼做的背後目的是爲什麼?你可別跟我說她腦子進水或者被門夾過,拼死也要去維護一個對她下過毒、抓了她師傅、殺了她許多同門的仇人,說點有新意點的東西。”瞄一眼絕色天下的衆人,問,“你們猜她會如何?怎當自處?”
楚秀冷哧一聲、秀眉一挑,怪聲怪氣的說:“她喜歡上花燭淚了唄!換作我,去喜歡一個……那就是我腦子有病!”
“感情的事情很難說!”楚秀邊上的純陽宮弟子低聲說。
大和尚摸摸頭,說,“不想我們和烈焰莊的人打起來死人!這是她剛纔自己說的。”
叫林慕魚的萬花谷弟子催促道:“策策,你就別賣關子了,看出什麼就快說。”
策策賣弄地笑了笑,坐回椅子上,看看高坐在堂上的東方宇軒一干衆人,也不好再故弄玄虛,她說,“大家都知道,小妖救過花燭淚,花燭淚在小妖毒發的時候,也沒少下功夫救小妖,對吧?”
“廢話!”絕色天下一干人齊齊朝策策丟去一個白眼。這些事情他們早查清楚,擺明着的事兒還用得着策策在這裡嘴上加蓋兒?
策策直接無視他們的白眼,繼續說,“也就是說,她們之間互相有恩又有仇。”
“還是廢話,重點!”楚秀催策策。
策策衝楚秀翻了個白眼,直奔重點,“花燭淚與她有恩,她聯合咱們對付花燭淚,有違道義!有仇,花燭淚做的這些事情,她又必須給出個交待,遠的不說,朱劍秋遇伏的事,她就得負上責任。這小妖的性子雖然倔了點、彆扭了點,但你們看她能和惡人谷與明教的人鑽到一塊兒去,就表示並不是一個死腦筋只看出身就定是非的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大和尚抓抓頭,聽得一頭霧水。他聽這話,怎麼倒覺得小妖有點是非不分的感覺?
策策掃一眼大和尚,乾脆直接了當地點明,“她剛纔謝咱們,是真心的。但那些誇張的動作卻是做出來給咱們看的,目的就是絕了咱們與她聯手的念頭,不想再欠我們情分,也不想幹那恩將仇報違背道義的事!所以,那筆債,她自己去討——”擡起右手沿脖子邊做個一刀切的手勢,說:“她去找她們做了斷!”眼睛瞪得比大和尚的光頭還亮,一派危言聳聽的模樣,“搞不好還會上演一幕同歸於盡的狗血戲!”(難不成你還想搬小凳子去看戲?)
作者有話要說:過年休息了幾天,沒更文,在這裡向大家說聲抱歉!同時,拜一個晚年,祝大家新年大吉!